做我的寶貝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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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1 下午 3:46 #3016努力的作家觀眾
楊牧坐在臥室的沙發上,聽見浴室裡的水聲,冬和在裡面,門卻緊關著。楊牧的手裡玩弄著一支煙,沒敢點,手指間搓來搓去,放在鼻子底下狠狠聞著。以前在老宅的時候也跟冬和吵過架,可是和今天比較起來,跟家家酒一樣。以前的那些小把戲肯定用不上了,那會兒怎麼就那麼混蛋?就能忍不住動手?
楊牧把煙「啪」地合在手裡,用力地搓碎,扔在地上,碾著。有一種感覺,自己的頭髮正從發根,一寸寸地白起來。忽然,楊牧注意到浴室的門縫裡,水咕咕地流進臥室。瞬間的閃神,幾十個念頭花火般在腦子裡閃過,耳朵聽見自己大喊一聲:「冬冬!」
人已經不顧一切飛身撞在門上。可是他忘了,冬和沒有鎖門的習慣,門被他強壯的身軀差點撞散了架,衝力讓他一時停不下來,狠狠地撞在對面的牆上。因為臉扭向浴缸的方向看冬和,正好頂在掛毛巾的鋼架上,立刻覺得臉上一陣劇痛,熱乎乎的液體猛地噴出來,面前的牆立刻赤紅一片,觸目驚心。反彈力讓楊牧一下子跪在地上。
「哥!」
站在一邊的冬和尖叫一聲,快步過來,他的身軀因為笨重,蹲得很費力,卻顧不上這些,捧起楊牧的臉。他給連綿不斷的血給嚇壞了,語無倫次:「怎麼辦?這是怎麼了?」他拿毛巾無意識地擦著,可是更多的血湧出來,這讓冬和完全亂了陣腳了,「我,我去叫二哥。」
楊牧一把拉住他,另一隻手隨便地擦了一把:「別了,你二哥去買早點,不在家。」
「那高……」冬和想起來高祖聞今天是早班,一早就走了,「那……可怎麼辦?」
「沒事兒,沒事兒,」楊牧拿過冬和手裡的毛巾,捏著鼻子,微微仰著頭,「就是流鼻血。我以前看見你光著身子的時候,不也流過嗎?不礙事。」
「你還有心思說笑? 我給二哥打電話,讓他快點兒回來吧!」
說著冬和試著站起身子,腰一軟,「啊」地呻吟一聲,竟向後跌坐在地上。楊牧連忙伸手攔住他的腰背:「天,你就別跟著慌了。不是說了我沒事兒的嗎?摔到沒?」
說著他站起來,拉了冬和一把,回身關了水龍頭,然後兩個人坐到床邊。楊牧依然用毛巾捏著鼻子,冬和幫他換下沾滿血的襯衫,他的眼睛就無法離開冬和的臉,他仔細地辨認著,冬和的眼睛裡都是擔憂和驚嚇,一點兒埋怨也沒有了,楊牧的心裡竟然輕飄飄地歡喜起來。
「你剛才怎麼回事?我以為……」楊牧自己打住,沒往下說。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會自殺哪?」冬和橫了楊牧一眼,「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傷了我的寶寶,值得嗎?」
「不值得,不值得。」楊牧連聲說,「你知道就好。那你是為了報復我,故意嚇唬我嗎?」
「誰有那心思跟你玩?我剛才在發呆,耳朵也聽不好,沒留意水滿了。」
「噢,」楊牧舒了一口氣,對冬和鄭重其事地說,「冬冬,你要是跟我生氣,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傷害自己。能答應哥嗎?」
冬和幫他系好最後一顆紐扣,抬眼對上楊牧的眼睛。冬和黝黑清澈的瞳仁,忽閃地眨巴了一下,濕潤了:「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
這樣委屈隱忍的眼神,「突」地如利劍紮進楊牧的心裡,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冬和做了多麼殘忍的一件事,給自己全心全意愛的人懷疑,冬和心靈上叫囂著疼痛的傷口,遠甚過臉上的巴掌印吧!楊牧情不自禁放下堵在鼻子上的毛巾,舒展雙臂,把冬和溫柔納在懷裡。
「哥發誓,不是不相信你,那一刻,真的是鬼迷心竅,根本沒把你的話聽進去。我瘋了,才會那麼對你……」
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心裡一急,鼻腔裡還在洶湧的血一下子倒嗆進氣管,惹得楊牧搜腸刮肚地咳嗽。冬和一時手足無措,用手堵著楊牧流血的鼻子,一邊在他背後順著。
「哥,我給你倒水吧!」
楊牧搖頭,繼續咳嗽著。
「那,怎麼辦? 二哥怎麼……」
正說著,楊凡總算拎著豆漿和燒餅回來了。楊牧撞傷了鼻軟骨,貼著膠布,和小丑有些像。不過冬和再也沒提起那天的事情,楊牧因為揀了個便宜,竟也覺得那膠布在他的鼻子上挺帥的。冬和刻意地躲避著丁燃,連電話也不太開機。冬天徹底地降臨整個城市,當楊牧的鼻子長好,膠布終於拆下去的時候,冬和分娩的日期也確定了。一月一日,新年伊始,胎兒將滿三十六周。
※※※進入十二月,冬和開始精神不濟,十分嗜睡,整天都處在倦怠的狀態,這樣子倒也好。吃了睡,睡了吃,楊牧在抱著他洗澡的時候,欣喜地發現,冬和的身子沉了些,人也不是一把骨頭,因此竊喜了很久。
「聖誕老人來啦,給冬冬送來很多禮物啊,你要是不起來,我就都接收嘍!」
楊牧勝利地看到冬和的眼睛睜開了一半,頭髮蓬亂,目光迷離惺忪,他心中激蕩,一個把持不住,沖那柔軟的嘴唇就親了下去。
「唔,」冬和連忙側臉多開,雙手推開楊牧的臉,皺著眉頭抱怨著:「跟你說過早上要先刷牙再跟我說話,好臭!」
「啊呀呀,你敢說我嘴臭?」楊牧假裝撲上去,頭埋在冬和的頸項之間,舌頭舔著冬和因為「咕咕」地笑著而顫動不停的喉結,彷佛在品嘗他甜美的笑聲。一時心旌搖曳,手伸進睡衣,侵上冬和胸前的一片肌膚,如被磁場吸引,再不忍挪開雙手。
「嗯,停……停,你停下來,」冬和嚶嚀著,「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
楊牧連忙停下,讓開身子,已經面露緊張:「怎麼會喘不過氣?」
「我說什麼你信什麼啊?」冬和嘻笑著坐起來,「不是說有禮物拿的嗎?」「哇!」冬和一走進客廳,就讚歎起來,「下大雪了呀!真的是白色耶誕節?好誇張啊!」
「為什麼誇張?」
「漂亮得誇張嘛!」
冬和走到落地窗前,深灰淺灰的雲層,低低垂著,大朵大朵的雪花直直地落下來,一點兒風都沒有,天地之間蒼茫一片,只有雪花簌簌,不急不徐。落地窗的旁邊,立了一棵掛滿了裝飾彩燈和星星的美洲杉,空氣裡是新鮮的針葉木的清香。樹下堆著大大小小包裝得光彩奪目的禮物。
教授,高祖聞,楊凡都有送兩份禮物,一份給冬和,一份給寶寶。
「我都沒有禮物嗎?」楊牧佯裝失望,「都是給你的啊?」
「聖誕節本來就是給小孩子過的節日,再說,我不是有送你禮物嗎?」
冬和翻了半天,揀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遞給楊牧。楊牧立刻喜笑顏開,連聲說:「嗯,還是冬冬對我好。是什麼呀?」他捏捏,摸摸,「是,領帶?鋼筆?」
「拆開不就知道了?」
楊牧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笑容立刻凝結在打開盒子的瞬間:「電動牙刷?」
「很實用吧?以後每天早上起來要先刷牙,別再忘了!」冬和的眼睛裡噙滿笑意:「哎呀,二哥怎麼搞錯?我要他買佳潔士,怎麼買成高露潔呢?」
說完再也忍不住,坐在一群狼狽的盒子中間,捧腹大笑起來。楊牧的臉上五顏六色,跟個調色盤似的,剛剛恢復的鼻子又要給氣歪了。冬和笑完,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淚,說:「別洩氣,你還有一樣禮物,大嫂讓人送過來的。」
「什麼大嫂啊?你哥我現在是單身,你哪來的大嫂啊?」
「噢,那是傅瑤,嗯,這麼叫她好奇怪!她出手一定大方,看看是什麼?」
「誰要她這麼好心?」楊牧把禮物放在一邊。
「你怎麼不拆啊?」冬和揚著下巴向他示威的模樣,「你以為我會吃醋嗎?嘿嘿,丁燃也有送我禮物噢!還是兩份呢!」
冬和又搬出兩個挺大的箱子。樹下面還有個小方盒:「對了,哥,你在網上給我訂了什麼東西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收到一個盒子,只寫聖誕禮物,沒寫誰寄的,我還以後是你給我訂的禮物呢! 我就給包起來了,該不是寄錯地址了吧?」
冬和的話給門鈴打斷了,楊牧剛要和他說什麼,也只好先去開門,邊走邊對冬和說:「可能是送早餐的來了,你去洗個手,我們吃飯了。」
果然是外賣,楊牧讓他進來,把早餐盒放在客廳的桌子上。然後拿出盤子把小籠包撿出來,清粥盛到晚裡,幾樣小菜也分放在不同碟子裡。把速食飯盒一起扔掉,冬和不喜歡就著速食飯盒吃飯,儘管那樣可以省去洗碗的麻煩。楊牧忽然想到點事情,於是沖著客廳喊:「冬冬,你早上是不是又忘了喝牛奶了?」
客廳裡很安靜,連音樂都不知何時停止了,冬和沒說話。
「冬冬,該吃早飯了,吃完了再喝牛奶。」
楊牧從餐廳走出來,冬和仍然坐在聖誕樹下的一片光彩之中,他的頭低垂著,額發擋在眼前,膝蓋上散亂地放著很多檔,聽見楊牧走近的聲音,他抬起頭,眼睛不知何故亮得奪目,他輕輕地問了一句:「哥,你有話和我說嗎?」
楊牧一聲不響地走過去,坐在冬和的對面,隨便揀了兩張紙,大概地那麼掃了兩眼:「你,都知道了?」
冬和搖搖頭:「信寫得很簡單,可是這些檔太麻煩了,看得累,不如你說給我聽吧。」
「現在我說什麼,你還相信嗎?」
「你說,我就信。」冬和堅定地說。
楊牧沉思了一下,臉上瞬間變得很平靜:「楊子恩只是我的養父。他對我說不上好,也不算不好。就是既讓我感到自己被關懷,又很清楚不是親生的那種關係,我們之間一直缺少父子間的親昵。我因此一直很努力,努力做到最好,討他的歡心,讓他更喜歡我。養父沒有別的親人,楊凡當時也沒辦收養手續,他的監護人是當時的一個老管家,所以法律上講我是唯一合法的繼承人。」「從小我就覺得楊家老宅,楊氏恩宇集團,將來都是我的。可能是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先入為主,當我得知兩年前養父在外地風流,無意留下一子,並且為此修改了遺囑的時候,我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恨之入骨。養父那會兒六十多歲了,晚年得子,春風得意,花了很多人力物力找那個女人。可是那女人命苦,在老爺子找到她的前夕,去世了。老爺子和孩子也失之交臂。而我,先他一步找到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你。」
一直默默聽著的冬和蔑然一笑,那笑卻如風中花火,瞬間即逝。
「那時候你才兩歲,漂亮得像個瓷娃娃,據說等著領養你的人已經開始排隊。我派人做了手腳,把你轉到一家非常偏僻的孤兒院,收買了院長,銷毀了你一切的資料,永不准別人領養,這樣老爺子也找不著你。很快老爺子洞察到我的小動作,讓我把你交出來,我威脅他把本來給我的東西繼續留給我,我就把你交出來。」「沒想到,他受了刺激,竟然中風昏迷,直到臨死前,也沒清醒過來。他是個狠角色,在和我攤牌以前,就對遺囑再次進行了修改,裡面注明只要你在人間,他的全部遺產歸你所有,可是一旦你不在了,就把旗下所有資產捐助給慈善事業,交由慈善機關託管。他的這一招將了我,逼著我不僅要保留你的性命,還得把你交出來。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棋招,尤其涉及到人的時候。他指定了一個老朋友做遺產的暫時託管人,等你十八歲的時候再把一切交給你。」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即使是老爺子的心腹也不例外。我花了七八年的時間,終於變相讓楊家的產業掌握在我的手裡,而且我有信心,在你十八歲以後這些還是我的。在胸有成竹的情況下,我得意忘形,去孤兒院見了你一面。那次見面以後一切計畫都隨著改變,因為我發現我不能把你繼續留在那裡,我強烈地想要你待在我的身邊。於是我帶你回了老宅。」
「你那時候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卻只對我一個人完全不設防。我覺得那是天助我也,只要你聽我的,順從我,對我的計畫就越有利。所以我利用醫生的治療和藥物,增加你對我的依賴感,和對外人的排斥感。這樣你心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可是,事情開始向我不能掌控的方向發展。我越來越不能抵擋自己對你的感情,一刻見不到你我的心就難受,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能看見你。」
「我心裡慢慢清楚,我已經愛上你了,愛上一個孩子。這種愛讓人發瘋發狂,我知道情無可原,還是泥足深陷。終於感情像是發了洪水,著了大火,再不能由意識控制,我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我愛你,我要你。最後,我終於意識到,對我而言,你其實比任何別的都重要,決定放棄自己的計畫,在你十八歲以後把屬於你的一切還給你。」
「那兩年,我看見你如同蛻變一般地長大,你善良,親切,與世無爭又光彩照人。我帶你出去,看見你在眾人之中卓爾不群,人人為你的風采而讚歎,我感到自卑和危險。這樣的你,成人以後,有了楊氏恩宇做後盾,當你意識到你的世界裡不再只有我一個人,那個時候,冬冬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冬冬,你還會選擇留在我的身邊嗎?我一直矛盾,一直煩心,直到傅瑤向我提出合作的機會。」「她是船運巨頭傅義的麼女,在家族裡不怎麼得勢,她說她需要用一個公司做載體,運行她從傅氏轉移過來的能量。也就是說用她的關係,我的本錢。我開始不同意結婚,可是她說結婚才不會給家族的人懷疑,而且傅家人的配偶在婚後都能得到傅氏5%的股份,那是白來的錢。」
「我考慮了大概一個星期,楊家的東西早晚都是你的,等我通過和傅瑤的計畫建立自己的王國,把欠你的都還你我仍然是強大的,我強大了,才配擁有你,才能保護你。所以我答應了。你十八歲的生日一過,我就讓你簽了很多英文的檔,當時你說你不懂,看也沒看就簽了。那其實就是授權把你名下的一切產業轉交給我。我把能收買的人都收買了,只有你一個人蒙在鼓裡。當轉交手續完成以後,我和傅瑤閃電結婚了。」
楊牧說完,客廳裡一片寂靜。窗外的大雪未停,彷佛聽得見在玻璃窗上「噗嗤」落雪的聲音。冬和的臉上出人意料地平靜,背靠著沙發,頭後仰著,看著天花板上星辰一樣的小燈,因為陰天,一直亮著,發著微茫的光輝。
「看來,我的腦子還真的是有病,那麼複雜的環境,給我過得那麼簡單。」冬和苦笑著停頓了一下,「那麼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呢?」
他說完以後,沉默了很久很久,慢慢地眼神浸染上悲戚,隱藏著難以名狀的恐懼,身子微微發抖:「與其說討厭孤兒院,不如說我害怕。大家都疏遠我,說我是妖精,才會長得好看又沒有人願意收養。他們欺負我,做了錯事都推到我身上,院長會把我關在小黑房間裡,讓我反省,不准吃飯,不准出來。可是我什麼都沒做,我沒有犯錯,沒有人肯聽我的解釋,他們都認定我是個壞孩子。」「漸漸地,我不再奢望別人能瞭解我,我不再跟別人說話,只有每晚睡前會跟神很虔誠地禱告,我說我今天很乖,神可不可以賜給我一個家庭,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媽媽來接走,永遠離開這裡?你知道嗎?我坐在你的車裡出了孤兒院大門的刹那,我的心真的是停了兩三秒鐘的時間,我好害怕,一切都是場夢,夢見自己出了地獄,可睜開眼睛,還停在懲罰我的小黑房間裡。」
「你帶我回到老宅,那美好的如同天堂一樣的家。你給我可口的食物,暖和的床鋪,你夜夜擁我入眠,卻不傷我,不碰我。我癡迷上你的味道,我趴在你的胸前,聽你的心跳,你的胳膊環繞我骨瘦入柴的身體,那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十六歲的時候,我們之間的第一次,你那麼小心地進入,你一直吻我,喚我的名字,你的手指揩去我的眼淚,那麼溫柔,那麼美妙,我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可以合二為一,從身體到靈魂的和諧。」
「我總是受傷,你幾乎每次都是中途停下來,不能盡興。可你從來也不怪我,反而來軟語安慰我,啄我的嘴唇,纏繞我的舌頭……哥,如果說我愛你愛得太沒原則,也是因為你給我的愛和溫柔,太多太多,多到即使你辜負我,欺騙我,都不能抵消。」
冬和的眼神彷佛已經飄到遙遠的過去,因為美好的回憶,他的臉上蕩漾著幾乎是神聖的光澤。他閉著眼睛,咀嚼回味著從前的溫柔片段,漸漸地,眼淚從濃密的睫毛間湧出來,順著臉頰,眼角,流得到處都是。千言萬語終於化做無言,只有眼淚無聲地流個不停。
落地鐘「當當」地響起來,已經快要中午,冬和似乎恢復了神智,用手抹幹眼睛,撐著沙發站了起來,「我餓了,先吃飯吧!」
楊牧的心中所有的秘密全盤托出,反倒不似以往沉重得患得患失。他用微波爐熱了粥和包子,兩個人對面坐著,各自吃飯。冬和吃飽了,用紙巾擦了嘴,對楊牧說:「讓我一個人,安靜待一會兒吧!」
說完就上樓,關了房門。楊牧呆坐在客廳,前塵往事,想個不停。傍晚,天黑得很早,窗外華燈初上的時候,冬和從樓上下來,手裡拎了個小號旅行包,站到楊牧阿身前,冷靜地說:「分開吧!」
楊牧站了起來,楞楞的看著冬和,卻說不出話。冬和長吸了口氣,繼續:「教授本來就建議我提前一個星期住進醫院。我考慮了一下,決定住院了。等孩子出生以後,我就搬出去。」冬和低頭抽了抽鼻子,再說:「我相信你愛我,我也不能逼著自己不愛你。可是我的心結解不開,我不知道如何跟你相處,所以還是……分開吧!」
楊牧早已想到這個結局,以前瞞在心裡還好說,現在話都說明白,再要在一起,如何面對冬和無辜的眼睛呢?於是他沒有反駁,說:「你和孩子住在這兒吧!至少有你二哥照應。這裡的條件也好些,再說本來就是你的家,我搬出去。」
冬和搖搖頭:「我會帶孩子離開這裡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那……那,我還能看見你嗎?」
「暫時不要吧! 等我哪天想開了,會回來找你。」冬和終於舒了口氣:「我已經給二哥打電話,他送我去醫院。」
「那你等我一下,」楊牧轉身走進書房,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信封,「這是我給孩子滿月的紅包,你先替孩子收下吧!」
冬和拿在手裡,很客氣地說:「代孩子謝謝大伯了。我也有東西要還你。」
冬和摘下左手的白金指環,兩個手指頭捏著,塞在楊牧襯衣的口袋裡。楊牧用手在口袋外面摸了摸,還帶著冬和的體溫,暖暖的。
「那我送你到門口吧!」
走到門前,楊牧蹲下身子,給冬和穿好鞋,站起來,看著冬和的眼睛:「一個人生活要學會照顧自己。浴室要裝防滑毯,洗澡時候要小心別摔跤,一個人在家或者出門的時候要記得鎖門,按時吃飯,生病也要看醫生。孩子出生了,不要忘了辦收養手續,上戶口,不然別人以後你拐賣兒童呢!」
楊牧忽然住了口,癡癡看著冬和:「你,真的會回來找我嗎?」
冬和點點頭。楊牧又說:「別讓我等太久,我比你老了這許多年,好歹你也在我老死之前給我留兩年時間跟你在你一起。我,等你回來。」
冬和抬起頭,眼神和楊牧的撞在一起,卻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個刹那。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再見吧!」
楊牧忽然有股衝動想走上前去抱住他,求他不要走,可是一個猶豫間,冬和已經轉身離開,門「啪」地一聲再合上,隔開兩個世界。
楊牧呆呆站了很久,終於慢慢跪在地上。屋子裡的每寸空間都佈滿了冬和的音容笑貌。陳舊往事如同黑白默片,一張張切割的畫面,悄悄上演。他淺淺地笑,淡淡地愁,晶瑩的眼淚,俏皮的額發,他賴在沙發上踢腿耍賴要喝可樂,他看喜劇時笑得和爆米花一起滾到地板上……楊牧環視四周,冬和送的電動牙刷還在原地,那一地的狼藉,散亂的包裝紙,沉默的美洲衫……空曠壓抑的屋子裡,茫茫天地之間,都只有自己,只剩自己,只余自己……楊牧捧著臉,終於放聲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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