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帝王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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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2 下午 12:32 #3066努力的作家觀眾
霏霏也不計較他的無言,笑道:「當年我被元帥收留不久,元帥便狂病發作,我甚是害怕,可還是留下來照顧你。那時候元帥體質比現在差,病了八天,我便衣不解帶守著你八天。元帥還記得嗎?」
聶定威點頭道:「霏霏,我記得。」
霏霏又笑道:「那一年,你奉旨北伐,我便隨了你去。你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可也不知道多少人要殺你。我一直挨在你身後,你為我擋了三刀,我也為你擋了一箭一槍。當日同生共死之事,元帥還記得嗎?」
聶定威道:「自然記得。」
霏霏眼中慢慢有了淚影,顫聲道:「那麼,我們在鐵林郡相處數年,我幫你斷案查帳,顧全你內外起居,後來又一起萬里迢迢投奔蘇元帥,一路殺人斬將、衝鋒浴血,元帥還記得嗎?」
聶定威緩緩道:「霏霏,你做過的事,我都記得。你……到底想說什麼,儘管直言無妨。」
霏霏淒然一笑:「你定是以為,我在挾功求報,是嗎?呵呵,你可知道我是誰?」
聶定威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明白,你是朝廷派來的人,一直有些防著你,可你待我實在不錯,所以我也不願追根究底。你若願意說時,自然會說的。」
霏霏笑了笑:「一直有些防著我嗎?原來如此。」她靜靜一仰頭,把眼中的水珠慢慢逼回去,徐徐道:「我便是你那未婚妻子,本朝一品公主,玉蒔。」
聶定威一震,低喝:「你說什麼?」
霏霏雙眸中水亮的光芒淒然跳動著,柔聲道:「你當日軍功卓著,又把握重兵,父皇信不過你,本要殺你的。是皇兄愛惜人才,反而將我許配於你。我不願糊裡糊塗嫁一個粗魯武夫,便托詞出走,不想正好遇到你……也是……前生冤孽。這些年,我一直對皇兄說,是代朝廷監視你,其實,其實……」她斷斷續續說著,慢慢講不下去,猝然轉身,背心顫抖。
暈黃的火光下,聶定威看到地上多了兩滴水珠,心頭忽然一絞,悶了一會,低聲道「對不起。」
玉蒔定定神,臉上恢復平靜,沉聲道:「聶定威,是我自己癡心傻意,那也是無可奈何。我、我只是不甘心。那一日,我聽你對蘇惜歡說,除了他,從小沒人對你好,所以你就喜歡他了。我待你之心比他半點不差,你為何看到了他,卻……看不到我?」
聶定威沉默一會,還是低聲道:「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是朝廷密探,一直……」
玉蒔淒然笑道:「也罷,聶定威,多年之情付之東流,你只會這一句對不起嗎?」
聶定威想了一陣,艱難地說:「我心頭有了蘇大哥,便再沒別人了。公主,是我對不住你,沒什麼說的啦。」
玉蒔顫聲道:「如果我不是朝廷派來的,你……你會喜歡我嗎?」
聶定威沉默良久,低聲道:「我不知道,可我看到蘇大哥,就心裡很歡喜。那是不一樣的。」
玉蒔身子微微發抖,定一下神,笑了笑:「早知道你會如此說,我玉蒔再是愛你,絕不乞憐於人。」她話鋒一轉,眼神陡然淩厲:「但以這些年相處之情,你欠我不少,我要問你討還一個人情。」
聶定威想了想,說:「公主請說。」
玉蒔沉聲道:「如今你們就要攻入玄京,我要你履行和我的婚約,以夫妻之情為由,保住我皇兄一家性命。」
聶定威一驚,沉吟不語。玉蒔見狀,厲聲道:「聶定威,皇兄當年知遇之恩、我數次救你之情,擋不得蘇惜歡一句話嗎?你從來自命真君子大丈夫,難道大丈夫做事,就是背棄君王、拋棄妻子,迷戀男色嗎?」
聶定威雙手拳頭一緊,額角青筋微微突起,卻沒說話,負手在帳中徘徊不已。
玉蒔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眼中千愁萬恨,卻是無言。
兩人在營帳中相對沉默,另一處帳卻有一人心跳如鼓,咬緊牙關,靜靜聽著密探的稟報。
蘇惜歡睡到中夜,見聶定威還沒回來,只道他軍務繁忙,微微一笑,披衣而起,打算去探望,忽然有華雲堇手下的心腹密探扣營,說有急事相報。
蘇惜歡一楞,要那人進來說話。他靜靜聽了下來,不禁雙手簌簌發抖,血氣翻湧。
玉蒔說得不錯,她才是聶定威名正言順的妻子。而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惑於男色的悖亂。
可是,聶定威曾經對他發誓,一生忠誠,永不背叛他……他們是情人,也是兄弟,是一生知己。難道當日的深情厚意,都比不上玉蒔的婚約嗎?
更何況,皇帝一家,當年殺聶門百餘口,逼死歡歡,後來又逼死了養父。如此大仇,不報豈為人子?若聶定威真是當年的歡歡,他怎麼能饒過皇帝!
蘇惜歡耳邊嗡嗡作響,勉強自製,屏息聽著密探的言語。
密探道:「聶元帥猶豫一陣,忽然長歎道:『也罷。公主,聶某蒙你恩義良多,無以為報。城破之日,我願以自身功爵換取皇帝活命。』此言無異於謀反,小人本想湊近些聽清楚,又怕聶元帥武功驚人,被他發現。事關重大,是以小人趕緊稟報主公。」
蘇惜歡聽得這句,一陣氣血上湧,再沒想到聶定威果然應了玉蒔公主之請,一時間雙手微微發抖,冷笑暗想:「好一個有奶就是娘,果然是誰對你好,你便對他好。聶定威……你……你倒是一點也不挑!」
聶定威心頭只記著恩義,滴水之恩便湧泉以報,那麼,昔日對他的迷戀纏綿,只怕也不是愛情吧?舊日種種,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蘇惜歡到得此時,頗有萬念俱灰之感,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想馬上召來二人嚴加懲戒。他畢竟是王霸之才,忍了一會,定下心神,搖搖晃晃一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我會賞賜你。」
他竭力忍住心頭撕裂之感,臉上一派不動聲色,只嚴令監視聶定威一舉一動,吩咐那密探下去。
蘇惜歡佈置已畢,本待就寢,忽然眼前一黑,幾乎暈迷。知道是今日心血損耗太甚,勉強定神,一想起聶定威,心裡便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當。
過得一會,聶定威回來了。他二人向來同宿,這日也不例外。
蘇惜歡不想理會他,裝作熟睡。聶定威怕驚醒他,躡手躡腳上了床,手掌輕輕碰了碰蘇惜歡的臉,歎口氣,小心翼翼把他抱入懷中。
蘇惜歡心下憤恨,極想掙開,可身後這堵溫暖的胸懷,也許以後再不是他所有了……想到這裡,心裡一陣難當,便忍著不動。
聶定威似乎也帶著極重的心思,呼吸繚亂,忽然側頭,小心地親了親蘇惜歡的鬢角。
蘇惜歡心頭一陣絞痛,不知道他是不是臨別才如此留戀不舍,幾乎想側頭叫一聲「定威!」終於竭力忍住。
這是他最親密的人,他的情人,他的兄弟,他的大將……可這人的心已經背叛了自己。
既然聶定威選擇了玉蒔,背叛了他,他便再不會給這二人機會。
春寒惻惻,蘇惜歡雖然蓋著厚厚的被子,還是冷得微微顫抖。
或者,冰冷的是他的心,只是他的心,只是他被棄置的心而已……
這一夜翻來覆去,兩人都是無眠,卻沒有說一句話。
※※※
神武軍攻城半月,聶定威親臨矢石,終於開始對玄京的總攻。
蘇惜歡在中軍環繞之中卓然而立,看到聶定威高挑矯健的身影一躍跳上玄京城頭的瞬間,忽然有個強烈的衝動。
如果這時候要殺手給他背心射一道暗器,聶定威在全力攻城之下,想必很難抵擋。
玄京已破,聶定威便用處不大了。正好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讓他再不能背叛自己……
那一夜的冰冷煎熬,又浮上心頭。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叫囂著。
蘇惜歡痙攣的手微微握緊拳頭,掌中扣了一枝短箭,沉沉凝視著聶定威。
聶定威奮力作戰,一手揮刀,一手橫拍豎擊,所向披靡。忽然有幾個守將一起撲向聶定威,蘇惜歡一驚,大叫一聲:「小心!」聶定威百忙中一抓扼死了一人,再一刀一腳殺了其餘兩人,忽然回頭遠遠對著蘇惜歡湛然一笑,似乎要他安心。
蘇惜歡看著這個春風般的笑容,陡然心頭一痛,手中短箭緩緩滑落在地。
聶定威卻已躍上城頭旗樓,一刀削去為首大將曹猛的人頭,揚眉大喝:「曹猛已死,你們還不投降?」聲音有若霹靂炸響,令高大的城牆也微微顫抖起來。一些膽小的士兵忍不住顫抖著軟倒下去,隨即被其餘守軍殺死!
蘇惜歡看著這個神魔般威猛無匹的男子,心下也是一陣震動。
聶定威一呼百應,神武軍攻勢更猛,戰場局勢有若崩山裂海、無可阻攔,隨著巨大擂木的轟擊聲,玄京城厚重的城門轟然而開。
九重天闕,至此流金赤火,又是一場雪刃紅塵之劫。
蘇惜歡滅國稱帝的經過,是南朝史上最含混不清的一段,連野史筆記也語焉不詳。後世不少史家想弄清蘇惜歡、聶定威二人的事蹟,卻苦於文牘匱乏,只好放手。
對蘇惜歡本人而言,這也許是有意為之。不管他把聶定威當了什麼,他兩人之間的往事,只希望自己放在心中,並不打算讓外人妄議。
可是,在他的生命中,聶定威無疑就是那最深刻的痕跡,永生永世不能磨滅。
那一日,天闕中開,新帝赤身自縛于玄華宮正門,口銜傳國玉璽請罪。蘇惜歡下令將新帝及眾王公大臣收監,看著這個家族的徹底崩潰,心頭升起一陣快意,想著聶定威的背叛,又是一陣憤怒。
是日,蘇惜歡大哭祭拜先帝陵墓,並約束士兵,對京中百姓秋毫不犯,京中父老痛哭流涕,感激不勝。越明日,王和上書,國不可一日無主,乞蘇惜歡登大寶,群臣跪泣回應。蘇惜歡應眾將所請,十分推遲不得,無奈之下黃袍加身。
臨朝稱帝之初,他明知道聶定威會為新帝求情,第一件事情不是大封功臣,而是下令王和負責清理新帝弑君奪位的罪證,準備明正典刑。
聶定威果然越眾而出求情,蘇惜歡心裡冷笑,嘴上淡淡道:「聶卿之言也有道理,寡人議廢帝之罪,是為先帝吊伐,若有傷先帝枝葉,反為不妥。廢帝固然最不可赦,諸王只是受廢帝挾持,不得已附逆,當可從輕發落。」
聶定威聞言,微松一口氣,正要再為新帝說話,王和卻已越前奏道:「陛下聖明,如此寬待前朝舊眾,想必他們也該感恩戴德。只是,而今天下初定,為示陛下仁厚之心,臣請陛下立前朝貴女為妃,以示厚恩,若誕下龍脈,亦可稍慰先帝在天之靈。」
聶定威何等聰明,聞言雙眉一鎖,神情若有所思。蘇惜歡沉吟一會,道:「這個……王卿可有合適人選?」
王和拱手朗聲道:「先帝只得一女玉蒔公主,德貌無雙,可為陛下良配。國事初定,臣恐玉蒔公主亂中有失,現已護在軍中,若陛下有旨,臣立即恭送公主入宮。」這是他和蘇惜歡早就定好的計畫,等聶定威上朝之際,立刻派高手擒下玉蒔,廢去武功,扣在宮中。
聶定威雙目一瞇,緊緊盯著蘇惜歡,面色變得蒼白,卻沒有做聲,看神情分明已經明白,此事中了蘇、王二人的算計。
蘇惜歡儼然視而不見,緩緩道:「王卿做事嚴謹,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朕就立前朝玉蒔公主為玄甯宮德妃,著即日進宮。」
他一字字說完,眼角余光看見聶定威面色如雪,心頭隱約升起報復的快意,轉而對聶定威微笑道:「聶卿公忠體國,此次攻克玄京,聶卿戰功第一,待諸事草定,大封功臣,當以聶卿為首。」
蘇惜歡明知道聶定威武勇無雙,雖趁他不防奪了玉蒔,還是怕激得他作亂,一看聶定威神情不對,立刻拿話穩住。
聶定威聽了,臉上毫無表情,慢慢謝了恩,退回朝班。
蘇惜歡折騰了一日,原也乏了,看著聶定威沉默深靜的神情,越發耗費心思,吩咐退朝。
回到宮中,太監稟報大元帥聶定威求見,蘇惜歡心頭一陣倦意湧上來,本想推辭,一想這事處置不當又是後患,歎口氣,吩咐傳聶定威進來,又要值日太監都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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