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友第三章

第三章

贺晓恒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的咖喱饭，他解释不了自己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差，就如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会跟郑旭林来这里一样。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干脆埋头猛吃。反正是自助餐，吃腻了叉两块郑旭林盘里的色拉又可以继续吃。梁淑鸣以为贺晓恒很喜欢这里的咖喱，开心地不停叫他多吃点。吃到最后不停地打着饱嗝，贺晓恒觉得自己在折磨自己的胃。

贺晓恒面前是一大堆骨头和碟子，反观郑旭林，连那盘色拉都吃不完。

“对了，听说吴敏带小成去夏令营了，真的吗？”明明就是吴敏亲口告诉梁淑鸣的，但她还是寻求同意地问着郑旭林。

“嗯，可以去玩小成高兴得要死，谁叫我平常都没时间陪他呢。”

梁淑鸣打眼色般的看了萧然一眼，萧然接着说：“看来小成也很喜欢吴敏，吴敏也常常跟我们说小成很活泼可爱，他们处得来真是太好了。小成还是个孩子，毕竟也要有个女人照顾一下比较好。”

言下之意，不点自明。但萧然还是残酷地当着郑旭林的面说出来，

“你们也在一起很久了，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三个月，算很久了吗？

“嗯……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郑旭林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阿旭，其实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过两三年就到而立之年了，命好的都要开始帮孩子找小学了。”萧然苦口婆心地说着，“而且也不好让吴敏和淑鸣当高龄产妇吧？”

“死萧然！你干嘛说这个！”梁淑鸣红了脸，软绵绵的拳头捶上萧然的肩。

“哈哈哈！结婚生子很正常嘛，你害羞什么？还是……你在乱想了？小色鬼！”萧然用手指戳着梁淑鸣的额头。

“笨蛋！你才色呢！”两个人居然在别人面前就打情骂俏起来。

“好啦，别闹了。阿旭，我常常在想啊，淑鸣和吴敏是好姐妹，我跟你又是好兄弟，如果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举行婚礼，就真的太完美了。”调戏完女朋友，萧然又继续游说着郑旭林。

“对啊，两对新人一起进教堂，一定很浪漫！”梁淑鸣说着，已经露出了陶醉的样子。

“呵呵，对，真的很浪漫。”沉默在一旁的贺晓恒笑了出来，这个女的是肥皂剧看太多了。

“我父母已经帮我看过了，两个月后有个吉日。拍结婚照，订酒席，寄请帖，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也差不多了。”把郑旭林的沉默当成是同意，萧然自顾自地说着他的打算，“当然，我们已经跟吴敏商量过了，她也说好。大概等她夏令营回来就会跟你说了吧。”

“我……”郑旭林从三分钟前就已褪去血色的脸现在显得更加苍白，眼神里满是慌乱，说不出一句话来，更不用说拒绝萧然的“美意”。

“啊，阿旭，我时间快到了！”贺晓恒看向手表，突然说道。

“什么？”郑旭林的脑袋已经开始当机，对贺晓恒无端的话更是难以消化。

“我刚才就跟你说过啊，我等一下有个会要开，叫你先载我回去的。你忘了？”贺晓恒望着郑旭林，煞有介事地说，“吃着吃着都忘了时间，惨了，我快迟到了！萧然，淑鸣，不好意思，我们要先走了！这顿饭算我的吧，下次吃你们的喜酒！”

说完，贺晓恒就拉着一头雾水的郑旭林结账离开。

郑旭林手抖着，钥匙插来插去还是插不进，还差点把车子给划花了。贺晓恒抽出郑旭林手里的钥匙，一手把人推开，

“我来开，现在让你开车，我还不想死。”

没有回嘴，郑旭林沉默地坐进副座。

“萧然是个好男人，他疼女朋友，以后也会疼老婆疼孩子。可是，他不会疼你。”贺晓恒发动起车子，开出停车场，他知道郑旭林现在很难过，于是尝试着安慰他。他已经接受郑旭林是个同志的事实，但他真的不想看到郑旭林爱得这么辛苦，“你也是个好男人，用情专一，待人真诚，所以，你应该找个适合的人来爱，不然就太浪费了。”

“你不用开导我，我知道我是个疯子，你就不要管我了。”郑旭林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发呆，自暴自弃。

“但你要面对现实啊，他现在都在筹备婚礼了，难道你真打算跟他一起结婚吗？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就这么怕逆他意吗？你不要跟我说你就幻想着跟他一起穿上礼服，以为这样跟他结婚的人就是你！”贺晓恒又生气了，这次是因为郑旭林逃避的态度。

“……”郑旭林开始小小声地抽泣起来。

“唉，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好吧，听点音乐冷静一下，别像个小孩哭哭啼啼。”觉得自己好像说得过分了，贺晓恒随手按开CD机，让气氛缓和一下。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扬声器里又传出许冠杰的歌声。

“妈的！你讨打啊？哪首不播你偏要播这首！幸灾乐祸啊你？”郑旭林带着哭腔地骂道。

“娘的！关我屁事啊！一播出来就是这首我有什么办法！这CD机是你的，有种你把它砸烂！”贺晓恒不甘示弱，也骂回去。

车厢里又小小地吵闹了一下。

“咦？你不是说要回公司吗？怎么开这条路？方向错啦！快回去！”愣愣地看着窗外，郑旭林突然发现出了问题，遂慌慌张张地转头跟贺晓恒说。

“噗！”郑旭林突然靠近的大脸上泪水鼻涕糊成一片，再加上慌张的表情，使贺晓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我说你走错路啦！等一下迟到不要怪我！”好意提醒居然被笑，郑旭林鼓起了双颊。

贺晓恒边笑边从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巾，扔上郑旭林的脸：“擦干净再骂吧，你这样骂人很没力。”

“唔呜～～我说你快迟到啦～～”脸红红地擦着眼泪鼻涕，还是不忘提醒着。

“呵呵，笨蛋。”贺晓恒突然觉得，笨笨的阿旭……很好玩。

“到了，下车吧，笨蛋。”贺晓恒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停车位。

“警告你不要再叫我笨蛋！呃……这是哪里？来这里干嘛？”郑旭林打量着四周，发现旁边有一家饭店，“你等一下要在这里谈生意啊？”

“是我们要来吃饭。”贺晓恒锁上车门，把钥匙还给还呆呆的郑旭林。

“啊？你刚才还没吃饱啊？你都吃了那么多……原来你这么能吃！”郑旭林惊讶极了，刚才贺晓恒小说也吃了三人份。

“要吃的是你好不好？唉，你还真是个笨蛋。明明就是笨蛋还不准人家叫。”贺晓恒笑着，真是个迟钝的家伙。小成交给这种家伙，不会变笨吧？

“……”郑旭林现在才明白贺晓恒的用心，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困窘，原来他知道自己还饿着肚子，他突然无来由地一阵感动。

“晓恒！”郑旭林赶上前面的贺晓恒，他突然想给这个好友一个拥抱，不过又怕贺晓恒骂他变态，于是改成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啦？”贺晓恒故意回头问他。

“谢谢……谢谢你啦！”当面表达出谢意，郑旭林有点不好意思，口吃了起来。

“谢什么，我是见你凄凉才帮你的。等一下吃快点，不然上班真的迟到就不关我事咯。”贺晓恒勾着郑旭林的肩膀，笑着跟他一起走进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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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两个简单的菜，叫了一碗白饭，郑旭林狼吞虎咽着。

“唔……还是中国菜好……吃什么泰国菜……嗯唔，好吃……”

看着郑旭林风卷残云的样子，贺晓恒想起这几天好像没看过他在家里吃饭。

“阿旭，你这几天的晚餐怎么解决？”

“……嗝……在街上的快餐店吃咯。”打了个饱嗝，郑旭林埋首饭菜堆，头也不抬地回答，“干嘛突然问这个？”

“那小成呢？他也跟你一起吃快餐？”

“怎么会？小孩吃快餐会营养不良的！”郑旭林终于从眼前的食物中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贺晓恒，仿佛觉得他侮辱了自己，“我每天晚上都会赶回家做饭给他吃，营养十足呢！”

“你会做饭？不会把小成搞成食物中毒吗？”贺晓恒回敬郑旭林一个同样难以置信的眼神。

郑旭林翻出一个白眼，懒得理他。

“喂喂，我觉得小成应该吃快餐还比较安全吧？”贺晓恒继续嘲讽着，像是全然不信郑旭林能做出可以吃的饭。

“妈妈的！你自己不会做饭就以为我也不会！我今晚就做一顿给你吃，看能不能吃死你！”郑旭林拍桌大叫，以满分动作干脆利落地跳进了陷阱里。

“嗯……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强试试吧。”贺晓恒皱着眉头，心里却偷偷地比了个V。贺晓恒猜到郑旭林是不会让他最疼爱的小成吃快餐的，随便试一下激将法，居然就被他蒙中了。一想到今晚可以不用再带那些吃到腻、舌头麻木的盒饭回家，贺晓恒就雀跃了起来。

饭后，恢复了精神的郑旭林取回驾驶的位置，并执意地放进他那张贺晓恒认为是异星语言的摇滚CD，凌虐着贺晓恒的耳膜，他自己则High得摇头晃脑，坐在旁边的人不时担心着他会不会High得突然踩下油门。

贺晓恒还是安全地到达了他的公司，没缺胳膊少腿，只是心脏少了几天的寿命。“阿旭，你下午要不要请个假？”下车后，贺晓恒从车窗探进头来，说。

“我为什么要请假？”郑旭林随着音乐点着头，漫不经心地问。

“呃……刚才……心情不好的话，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贺晓恒不知该怎么说，明说怕勾起郑旭林的伤感，委婉地说又怕他呆呆的听不懂，遂支吾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郑旭林笑笑，他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之前只不过受了打击，脑袋一时卡住了而已，现在的他马上就明白贺晓恒想说什么，“为了这种事就请假，太夸张了吧。认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有这么脆弱吗？安啦，我都习惯了，这种小事不会影响我工作的。”

“好吧，那你提起精神，小心别被老板请去喝咖啡。”贺晓恒伸出手，对待小孩子般的拍拍郑旭林的头。

“行啦，真啰嗦。下班后留在公司等我，我来接你一起去买菜，钱由你付哦！”

“OK，没问题。”

“拜拜！”

贺晓恒挥着手，目送郑旭林驾车离去。

“习惯了”三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心头上，激起一抹隐隐的痛楚。他为什么可以这么义无反顾，这么死心塌地？这条路，他走得如此辛酸，却又如此满足。对方一个电话，他就兴奋得像一条寻回主人的迷路小狗。因为本已无望，所以一小汤匙的幸福，才会变得甘甜如蜜么？有一个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人却不自知，有满腔快要溢出的爱情却给错了人，贺晓恒不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是羡慕还是同情。激烈的感情，向来是与他无缘的，但此刻，他的心脏却因那个傻瓜而疼痛了起来。

刚才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就伸了出去，想把郑旭林拉过来。被自己的手自发的举动吓了一跳，又不知道把郑旭林拉过来后要干什么，才硬生生地打住，改为拍上他的头顶。

“乱来的家伙……”贺晓恒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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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晓恒再次体会到自己对郑旭林的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在老太太中间这么吃得开。郑旭林在市场里与老太太们熟络地打招呼，杀价。那些卖菜的大婶们看来都很喜欢这个老是穿一身西装来市场买菜的小帅哥，毕竟去市场的不是老太太就是老伯伯，不用说是年轻男子，现在连年轻的女孩也很少去市场买菜了，就算是自己亲自下厨，她们也宁愿去干净整洁的超市，谁会冒着被溅一身腥水的危险去逛市场？这个长得帅气又爱笑的小伙子，是她们一整天辛苦枯燥工作的一个亮点，东西便宜一点卖给他又算什么呢？

不愧是把小成拉扯到这么大的人，他的厨艺还真没有自吹自擂，不是大师级的水平，但每样菜的味道都搭配得刚刚好，是那种让挑吃的小孩，也不由想多吃点的味道。丝毫不花巧的家庭菜式，使贺晓恒觉得有母亲的味道。

“阿旭……”刚解决完第三碗饭，贺晓恒托着腮，对正在帮他倒汤的郑旭林说，“你啊，以后肯定会是个好老婆。”感叹非常。

甩头射出一个凶狠的眼神，郑旭林停下手，“识相就自己过来拿汤，如果不想我把汤倒你头上的话！”

如果郑旭林每天帮他做饭的话，他是不介意郑旭林多住几天啦。

郑旭林哼着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住在这里真的很舒服，不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的。在这里，十多年来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他可以把真正的自己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是个孩子气的人，想闹想玩想撒娇，可这样的他，却一直担当着照顾他人的角色，小成，朋友，下属。被信任着，被依赖着，所以不得不把自己装扮起来，尽力展示着虚假的成熟稳重。

今天，多年来第一次尝到了被照顾的滋味。过早的失去亲人，那种早已遗忘的温暖，居然使他差一点哭了出来。

走进房间，郑旭林有点愕然。平常抱着计算机到深夜的男人，今天居然早早地上了床，用毛毯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身体不舒服吗？担心着，郑旭林走到床边，才发现贺晓恒原来躺着在看书。真是会享受的家伙！

“你看什么书啊？”郑旭林凑过头去，眼睛在看清楚封面的瞬间睁得死大，“《认识同性恋》？你看这种书干嘛啊？”

“啊，阿旭你洗好啦，”贺晓恒把身体往旁边移，拉起毛毯，挪出空位，“上来吧，冷气很强，当心着凉。”

“我问你，你干嘛看、看这种书！”郑旭林钻进被窝里，边口吃地叫着。

“呵呵，就像书名说的，为了了解你啊。”贺晓恒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靠！得看书才能了解我吗？我又不是稀有动物！”郑旭林抗议着，今天才觉得自己真猜不透这个好友的心思。

“可是我觉得我一直不了解你啊，现在的你，与我印象中的你完全不一样。我在想是不是我以前了解你的方式有问题。”贺晓恒突然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看着郑旭林。

郑旭林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贺晓恒说得没错，他以前的确是以假面目示人比较多，即使是对着一群好友。同时，贺晓恒的话也说出一个事实，他现在在贺晓恒的面前，真的是毫无保留了。

“喂阿旭，我问你一个问题哦，”在郑旭林发呆的当口，贺晓恒举著书凑了过去，“你是一号还是零号啊？”

“……”郑旭林刷红了脸，张大着嘴，不敢相信贺晓恒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没理会郑旭林的反应，贺晓恒继续说着：“根据这本书的描述，我觉得你应该属于零号吧。怎样，我猜得对不对？”

“……你……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书！”郑旭林一把抢过贺晓恒手上的书，狠狠地扔在地上，“老子我是一号！”

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地忽视着郑旭林的尴尬，贺晓恒在极近的距离打量着郑旭林，皱着眉头，不甚相信地说，“是吗？可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小攻，一看就是一副小受样。”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些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旭林受到的惊吓一浪接一浪。

“我这两天看了一些网上的文章，很多写得还不错，挺有趣的。”贺晓恒认真地回答着。

这家伙，这两晚抱着计算机原来在看文！郑旭林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应该不会猜错才是啊。喂，你是不是骗我？你是零号吧？”贺晓恒蹭着郑旭林，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你……你……我上了你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零号！”尴尬到极点，郑旭林决心反击，一人尴尬不如两人尴尬，他豁出去地扑到贺晓恒身上，作势伸手去扯他的睡衣。

“哈哈哈！小受就应该乖乖地躺在下面，不过你这么主动也不错啦！”不愧是恶补了两晚，贺晓恒轻轻松松地反攻。两人小孩子打架似的在被窝里扭成了一团。

不加节制的嬉戏很快就超出了控制。力量稍欠的郑旭林反过来被贺晓恒压倒在床，而贺晓恒突然的失去重心，狼狈地把半边身体压在郑旭林身上，下意识地用手一撑，右手好死不死不偏不倚地按上郑旭林的下身。

沉默顿时弥漫在两人之间，只听到彼此急速的喘气声。

本应立刻松手，然后没事地笑笑的贺晓恒，居然也像他身下的人一样一动不动。目光顽强地与郑旭林对视着，看着他眼里的诧异。两个人都像着了魔似的静止在那里。

贺晓恒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包围下来，冷气从被撑开的毛毯空隙中入侵，冷热的冲撞，使郑旭林不知怎的浑身燥热，脸热得发烫，被按住的部位更是因贺晓恒手上传来的热度而不争气地兴奋了起来。

感觉着手下物体的脉动，贺晓恒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直到那东西的硬度越来越大，且生气勃勃地顶着自己的掌心，他才惊醒般的放开手。

“阿旭……”

郑旭林用力推开面前的躯体，爬似的下了床，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