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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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2 下午 4:51 #4590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八章
当下宫里便如天塌地陷一般,人人面色惊惶。众臣子都守在外间,太医们进进出出,都是面露忧色。如此过了半日,有人实忍不住了,拽住了一个问道:「皇上如今究竟怎样,可有无大碍?」
那被拽住的太医叹了口气道:「大人们不要为难下官了,下官也委实不知。」说完摇头而去。这里众人便都心凉了半截,若非关乎性命,那太医怎不敢据实已告。当下个个悲痛心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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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之内,医术最精的李太医已为龙拓把了好几回脉,光方子便递出了四五张去。太后皇后还有怜香三人都紧张望着他,良久方见他抬起手,摇摇头道:「太后,恕老臣无能。皇上的性命,只盼着有造化,得上天垂怜罢了。臣实在无能为力。」
未等太后答话,李皇后已急道:「李大人,请务必尽力,皇上不过今朝才发病,这三年来,他日日欢笑,身体康健,怎能一朝之间,就断定已无药可医了呢?」
李太医别有深意的看了皇后两眼,方沉着道:「皇后娘娘,皇上这几年是否真的日日遂心,相信您再清楚不过了。唉,皇上他乃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若真能将喜怒哀乐形于色,或还可拖上几年。唯这逆心行事,强抑情思。平日里虽与常人无异,然一旦支持不住,情思泉涌,心髓尽悲,精气尽去。实乃非人力可医也。」说完又摇头叹息。
端仪太后此时眼睛已哭肿了,悲痛道:「李大人,你是看着拓儿长大的,唯望救他一救。你也知道,拓儿并无子嗣,一旦归去,这大范江山岂不断送了。我只求你替天下百姓们想一想吧。」
李太医忙跪下,老眼垂泪道:「太后所说,老臣岂不明白。实在是相思入骨,别无他法,若有别的法子,老臣宁可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护皇上周全。太后如此说,可折杀老臣了。」说完只磕头不已。
太后一听此话,面色惨白,又听李太医道:「太后也万勿伤怀,天下间高人隐士甚多,或有医术精湛远胜老臣者。太后不妨广贴告示,寻觅妙手,皇上深得民心,或有转机也未可知。」说完再三拜了几拜,抹了抹面上泪痕,方告退出去。
这里众大臣早已乱如无头苍蝇般没个主意,见了他自然又要相询一番,李太医看了呆呆坐着的李风方源一眼,叹息了一声,并不答言,摇头而去。
这里便有人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并无子嗣,这皇位要传给何人?」
另一人道:「虑的极是,好在那几位王爷,原先定了要斩的,后来却不知为何并未行刑,算来也是皇族后裔,真的没法处时,也只能请他们出来主持大局了。」
一语未了,蓦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愤怒道:「那等衣冠禽兽,即便是皇族,又怎配做这九五之尊,只怕没两天功夫,这一个太平盛世就被败光了。」众人转身一看,只见李风颤巍巍站起,须发皆张,显是气愤已极。
当下便没人敢作声,却见李风又长叹一声,悲愤道:「老天啊,我害青鸿冤死,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若睁眼,就收了这条老命,放过皇上吧,他是天子,是大范朝最英明的天子啊。」说完老泪纵横,看的别人也心生凄凉。
怜香出来,见了众臣这般形态,心内也不由凄然,略犹豫了一下,便快步离去,追上李太医跪下道:「李大人,皇上可当真没救了吗?若你知道有哪位高人,还盼明示,无论多难办,怜香和弟弟定顷力以赴,不惜伤身殒命。」
李太医摇头道:「姑娘莫要说傻话,那世外高人之语,无非是宽慰太后。你趁早儿将皇上的后事预备下吧。恕我说句伤心的话,若要皇上好转,除非左将军复生,舍此外别无他法。唉,造化弄人,可叹啊可叹。」说完蹒跚去了。留下怜香怔在当地,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流淌。因此没有觉察到向阳已来至她身后,正望着李太医远去的方向沈思。
怜香这里垂了半日泪,方无精打采的要往回走,冷不丁撞上身后的向阳,气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皇上都这样了,也不知在里面伺候,还能有几天呢……」说完又哭了起来。
向阳也不辩解,只是歪着头,忽然道:「姑娘,刚才李太医说如果想要皇上好转,除非大将军复生是不是?」
怜香更加哀痛,点头道:「说是这么说,大将军已过世三年了,那棺材里想必只剩下一堆枯骨,又有什么指望,这话就等于没说一样。」说完又大哭起来。
向阳急得手足无措,摇头道:「姑娘平日何等聪明沈稳,怎么这紧要关头却不济事,还有多少事等你处理呢。再说,我心里倒有个想法,只敢和姑娘说,你这么着,叫我怎么开口呢?真是我多想了,害你白欢喜一场,岂非更是罪无可恕了。」
怜香擦了泪,勉强道:「你说的是。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了吧,已经这个时候了,哪有什么欢喜?」
向阳这才沈吟起来,良久道:「姑娘,依我琢磨着,大将军未必真的死了。」他一语既出,无异于晴天里响了个焦雷一般,把怜香震呆当场,半晌方缓过神儿来,怒道:「这话也能乱说?大将军的死是我亲眼所见,你不也看到了吗?及至盖棺入土,这从头到尾哪有别人经手,怎么这时候却又说出这种话来,安慰人也不是这个法子。」
向阳急道:「姑娘,我也是猜度着,这不是没办法可想了嘛。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可记得大将军死的那一晚,我跟你说过遇到一个像我心上人的小太监这回事吗?」
怜香见他说的郑重,不像胡乱安慰的样子,不由仔细回忆了一下,道:「那一晚我心神大乱,哪里记得那许多,不过恍惚着倒好像确有这样一件事。」
向阳道:「这就是了。过后发生了那天大的事,你自然是无心替我寻找的,但我自己暗暗寻访,问遍了人,都说宫中并无这样的太监。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心上人长的极为美貌清秀,若有这样人才,必会惹人注意。就算是个极普通的,我那样细心找了三年,也没个找不到的理儿。何况这三年来宫里并没放人出去。因此上我便存了一层疑虑。」
怜香道:「那又怎么样?和大将军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向阳笑道:「姑娘你忘了,我当初说过,我那心上人正是太康大人手下的一个书童。」话音刚落,怜香已「啊」的一声惊叫起来,颤声道:「你……你是说……你是说……」
向阳点头道:「没错,姑娘想想,那太康大人和大将军的交情何等深厚。老丞相定大将军生死的时候,他不也在场吗?会否他不忍大将军含冤而死,因此想了个法子让他的书童混进宫来图营救之策呢?」
怜香连身子也站不住了,坐倒在一块大山石上,一边激动道:「确有这个可能。太康大人可不是一般精明的人,连大将军怕也要让三分,况且我总觉得皇上和大将军的事,他一早就已知道,甚至还帮着推波助澜,他又提前得知太后要赐死大将军,或许真会想个法子……只是……只是……大将军的死乃我亲见,他能想什么法子呢?」
她正沈思,向阳已又笑道:「姑娘只知他精明,恐还不晓得他于医药上也是大行家吧?倒也不怪姑娘,只怕普天下也没几个人晓得这件事,连我也都是听圆圆说的。姑娘长在深宫,不知道天外有天,尤其是江湖上,各种怪异之药可是数不胜数。焉知就没什么药能救大将军或者让他假死来掩人耳目呢?」
怜香只觉自己的心剧烈震跳了起来,忽然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和你去找你那个圆圆,问问清楚,若……若果真上天开眼……」余下的话她没敢再说,也怕自己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
向阳道:「姑娘会骑马吗?」见怜香点头,他喜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牵马,你再去望望皇上。圆圆向来唯他主人命是从,未必肯说,我们只求他告诉我们地址,还是自己去找太康大人方是上策。」
怜香点头道:「好,就依你说的办。」说完匆匆赶回寝宫,见桌上药汤一口未动,太后已哭得晕了过去,李皇后在那里忙着张贴皇榜,广寻名医之事。
李皇后见她来了,急道:「怜香,你去哪里,真真急死人了,皇上他汤水不动,你快劝劝他,想来或许会听你的话。」
怜香答应了,拿起汤碗到龙拓身边,细声劝道:「皇上把药喝了吧,这样身子怎能担的起天子重任,如何治理天下?」却见龙拓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摇头轻声道:「怜香,别费心了,这身子其实早就不中用了,不过是朕硬撑着才到今天。如今五内俱焚,哪还进得下东西,想来它是要解脱了。这也好,放了朕的魂魄去找姐夫。怜香,难道你还不知道,朕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怜香听他这话,分明是一心求死,正如李太医说的「相思入骨」,哪里还有别的活路。叹了口气,放下碗,来到皇后身边道:「娘娘,我听向阳说认识位名医,只是行踪不定,性情古怪,不肯轻易救人,若女子求医,他或可网开一面,奴婢想和向阳亲走一趟,五日之后,无论是否找得到,奴婢一定回来。」
李皇后犹豫了一下道:「就不能派别人吗?这里还指望着你呢。」
怜香道:「恐别人去了,说话不当,倒坏事,娘娘放心,奴婢必不耽搁,皇上素来身体健朗,即便得了这病,怎也还能支撑几天。」说完拜别皇后出得门来,听有几个大臣在那里议论道:「唉,论理皇上爱上个男子也没什么,就算对方是大将军,只要两人愿意,别人也实不必干涉。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可怎么收拾呢?说起来都是老丞相太过固执,如今两个栋梁都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另一人道:「话虽这么说,可千万别说到老大人跟前,怎忍再让他伤心,唉,我看老大人这一日间又增了不少老态,恐也非吉兆,唉。」
怜香看了蜷缩在一角的李风和方源,心中也不忍,暗道:唉,两位大人受的折磨也够了,但不知向阳的猜测准不准,若果然上天庇佑,大将军果真未死,必然皆大欢喜。经过这几年,太后和两位大人也必定想开了。
出得门来,向阳早牵了两匹马等候。两人上了马,一路向太康在京城的旧宅而去,只见街道繁华,百姓和乐。怜香叹道:「若你猜得不准,皇上随大将军而去,这太平盛世还不知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向阳道:「我是从平民里出来的,最知道百姓心思。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老百姓只求个吃饱穿暖,一生平安,哪里去管皇上的皇后妃子是男是女。李大人和太后他们就是太固执,自以为是,否则何至于闹到今日地步。依我说,有大将军在,皇上更是如虎添翼,如今就这样得人心了,到那时怕人人都得替他们两人立长生牌位呢。」
怜香闻得那句「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叹道:「这话大有道理,可见百姓们真心所愿。唉,我现在倒害怕了,万一不如你所猜测,这让我……让我如何接受。」
说话间已来到太康旧府,进了来,只见几个仆人在那里晒着太阳闲聊,当中一个漂亮男孩一看见他们,皱起两道细眉道:「向阳,告诉你别老过来,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怜香便知这定是向阳的心上人圆圆了,赶忙陪笑道:「是我逼着向侍卫来的,有件天大的事要请教弟弟。万望不要推托才是。」
圆圆打量了她两眼,转身道:「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若这位是怜香姑娘,你们有什么事我大概也知道。」
怜香大喜,一边笑问道:「弟弟怎的知道我?」
圆圆进了屋,懒懒道:「我们大人早说过你,我再不知,怎么配跟在大人身边呢。你们定是为三年前之事来的吧?」说完看了向阳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必定思想过来。但竟拖到这个时候,也真是个猪脑袋。」
怜香一听这话,分明承认了他就是那个小太监,不由得大喜过望,颤声道:「大将军……他……他果真还在人世吗?」
圆圆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我们大人说了,若怜香姑娘跟着前来,便让到他那里去,若是别人,一律不用理睬,胡搅蛮缠者就打出去。」说完递给他们一张纸条道:「这就是我们大人现在的住处了,快马两昼夜应可赶到。」说完看着怜香的激动脸色,抿嘴一笑道:「大人总说姑娘不简单,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忒的沈不住气。」
怜香先掉了两滴泪,方道:「弟弟哪里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太康大人……太康大人他应不会让我空跑一趟了。」说完竟呜呜哭了起来,勉强抑制住,慎重收好字条道:「多谢弟弟了。」说完与向阳快步上马,一刻不肯耽搁,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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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湖光山色,绿杨垂柳,说不尽的好景致,怜香与向阳却哪里有心思欣赏,离太康所居之处越近,便发现景色越发清幽。怜香道:「果然像是太康大人选的地方。」一语未了,只见前方林中露出一角飞檐,两人大喜,赶忙到了近前,便见一座府第横在面前。
待人通报了,太康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一边笑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怜香见他满脸喜色,暗忖前两日本是左青鸿忌辰,太康因何却如此欢喜,便知心中所猜准了八分,心下激动,却又不敢造次,生怕太康不肯如实相告。勉强稳了心神,强笑道:「大人倒会偷闲,选了这一处好所在,不问政事,倒真悠闲得很。」
太康笑道:「哪里,让姑娘见笑了。这样清幽地方,本应弄几所茅屋,绕几道篱笆方才象样,奈何我天性过不得清苦日子,比不得我那朋友。到底弄了这样一座宅邸,真是惭愧惭愧。」
怜香心中一动,忙问:「原来大人这里竟有知音,但不知可否引见,也让奴婢聆听高论。」
太康微微一笑道:「我那朋友生性恬淡,从不见外人的。」说完话锋一转:「姑娘向在宫里当差,不知为何来了这里呢?」
此刻怜香早已猜到他那朋友定是左青鸿无疑。当下再也顾不得别的,进了屋子还未坐定,便跪下道:「太康大人,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您那朋友想必就是大将军吧。怜香无意探究他死而复生之谜,只求大人开恩,让奴婢见他一见。」说完便要磕头。
太康忙扶起来,笑道:「自那日圆圆跟我说遇到了向侍卫,我便知这事必定有揭开的一天。既然是姑娘来此,想必皇上已得知了。因我让下人们看到姑娘,便打发往我这里来。本意也不想欺瞒。姑娘又何须行此大礼。」
怜香大喜道:「如此怜香多谢大人,这天大恩情,只能日后再报,赶紧请大人带奴婢去见大将军吧,再晚了……再晚了……」说完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忙强行忍住。
太康道:「姑娘不必心急,想必皇上逼你逼的紧。放心,见面是尽有的,但有一样,姑娘知道我是愿意玉成皇上与青鸿的好事的。奈何这老友实在太过顽固,我救了他后,也劝他寻个适当时机回去,向太后他们说明事情原委,辅佐皇上治理朝政。可他却说什么皇上陷溺太深,正好趁他死去丢开手,从今后娶妻生子,君臣融洽。等时间一长,自然就会相忘。因此上说什么也不回去,险些还向我动武。更警告我若敢告密,定不轻饶。姑娘你说,他是皇上珍爱的人,日后枕头风一吹,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才瞒到如今。」
怜香急忙点头道:「奴婢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大人只须引路,由奴婢来劝说大将军,大人不知,皇上……」话未说完,便被太康打断道:「姑娘明白就好。青鸿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你此去说什么都没用,唯有编谎,就说皇上因思念过甚病重,说的越重越好,哪怕说只剩一口气呢,如此这般或能回心转意。待到回去后,即便知道了我们撒谎,那时有皇上罩着你,万事也不怕了。」
怜香一闻此言,放声大哭道:「大人啊,哪里还用奴婢编谎,皇上本就重病,如今又过了一天,想是真的只剩一口气了。除非大将军,否则别人再救不了他。」
太康也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说竟说中了,面上变色道:「这如何了得,皇上还未留下子嗣呢。」说完也不及更衣,忙忙带了她出去,一边安慰道:「青鸿所居距这里不远,只是隐蔽的紧。不一刻就可到达,你先说说皇上这病是怎么回事?」
如此一路走一路说。太康方明白了,叹道:「原来如此,我算着皇上就算再痴心,也能拖上几年,谁料想竟这么快,都是青鸿的错,怎能叫一个痴心人强抑刻骨相思呢。好在他这味药也必定灵验。唉,古今帝王多薄情者,难得皇上多情至此。我太康真是佩服。」说完指着前面一道篱笆道:「那里就是青鸿的居所了,嗨,他倒还有心情摆弄花草,看等一下谁着急呢。」怜香和向阳凝目一看,果见齐整的小小院子里,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给花盆里的兰花浇水。虽已隔了三年,怜香却早已认出这背影就是左青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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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两人都无比激动起来,「大将军」三个字只在口中盘旋,却无法出声,好容易怜香镇定了心神,刚喊出一句「将军」,早已是泪下如雨,这里太康推开篱笆,领他二人走了进去。
左青鸿听到有人呼唤,忙回过头来,一见怜香向阳,不由的怔在了那里,眼中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须臾间又怒气冲冲转向太康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如今你到底不听,你……你……你……」
太康委屈的道:「怎么是我说的,你先问明缘由再问罪,真是的,就跟李风方源那两个老古板一样。」他话音刚落,怜香已几步抢上前去,跪在左青鸿身边泣道:「大将军,一别三年,奴婢只当已经仙去,如今再见,恍如隔世,幸喜将军身体康健,实为大范百姓之福。只惜皇上他……皇上他……」
左青鸿面上虽平静,听了这几句话,其实也十分感慨,及至听到最后,心中不由得一沈,急问道:「皇上他怎么了?怜香,你倒是说话,只是哭干什么呢?莫非……莫非……」说完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晃了几晃,幸亏太康扶住,方不致摔倒。
怜香呜咽点头道:「大将军猜得也准了九分,皇上忽然重病,奴婢出来时已是汤水不进,到如今也不知还剩几口气呢。万望大将军慈悲,看在皇上一片痴心的份上,救他一救。大将军受的委屈,奴婢是尽知道的,就不为皇上,也盼将军为这天下苍生着想。」
左青鸿一听龙拓病重,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把拽起怜香颤声问道:「皇……皇上他……身子一向硬朗,怎会……怎会说病就……病的这样重?」
未等怜香说话,太康已在旁道:「还不都是为的你。怜香和我来路上说,你那绝命书上写着若皇上违背了你的遗训,便九泉之下,绝不相见,世世生生,永不相逢。皇上痴情,你既已死,便把一腔痴心尽托付在百年之后,因此哪里敢违背。所以日日强抑相思,欢笑度日。终一朝发病。你不知道,这逆心行事,初时确实如常,唯一旦控制不住心神,情思溃堤,便如那绝堤之洪一般不可收拾。如今到底弄到那步田地去了。」
他话未完,左青鸿已急得面色都变了,一迭声的催着快去京城,竟连一些简便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太康看他那模样,心中暗喜,默默道:唉,自古以来,这纲常伦理四字,也不知断了多少有情人的幸福,但愿这一次,他两人经过这重重磨难,可以拨云见日,共偕白头,则大范国运也必更上一层搂。
当下四人直奔太康府上,挑选了两匹快马,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太康便说一路上恐无人家,欲待歇息一晚再走,左青鸿哪里等得。就连向阳怜香两人也不愿耽搁,因此上只得随他们去了。
不觉间四人疾驰,已是过了一天一夜,眼看东方又是曙光乍现,太康先就累得道:「我们这一路,慢说睡觉,就连滴水也未曾进,我是撑不住了,前方便是一座镇子,不管如何先用些酒饭再走吧。」
左青鸿不语,又奔了一阵方道:「也好,你是个文人,怎经得住这般颠簸,不如你和怜香两人留在这里先用些茶点,我和向侍卫继续赶路。」说完苦笑一下道:「你当知我,拓儿已病成那样,我怎还有心思吃东西,只盼上天垂怜。若是……若是……若是……」说了三个「若是」,却终究不敢说出下文,尽数化作一声长叹。
太康道:「你也不用这般着急。若说这相思病,却是天下最难医亦最好医的一个病症了。皇上虽相思入骨,也不过是情思缠绵,不思饮食,他素昔身子倒好,这几天哪里就饿死了。到时只要你往他身边一坐,包管百病尽消,何至于在乎这么会子功夫。」
左青鸿也知太康说的有理,却如何肯听,一颗心只在龙拓身上,坚持要继续赶路。太康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相随。如此又马不停蹄的行了一昼夜,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之时,城门终于遥遥在望。
过了这四天,龙拓气息越发微弱,整个人都昏迷了,连遗言也不曾留下一句,喃喃呓语中尽是「姐夫等我」之类的话。太后已哭死过去了几次,身上也染了病症。独余李皇后强忍悲痛料理所有事情,外间又有众大臣议论纷纷。正忙的不可开交处,忽有人报怜香已带着神医进宫。李皇后又惊又喜,忙命人带进来。彼时怜香见着李风方源,已替太康传完话,众大臣都望着她身边面罩黑纱的「神医」欣喜不已,不断说些「千万垂慈,救皇上于水火」之类的话。听到宣召,怜香微微一笑,领着「神医」来到里间,对太后皇后道:「娘娘,神医个性孤僻,非无人不肯施展妙手,我们还是到外厅稍后片刻吧。」
太后与李皇后少不得也说了乞求勉励之语,方随着怜香出至外面,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左青鸿与昏迷中的龙拓。
左青鸿早已等的急了,一见众人离去,便几步抢上前,掀开纱帐一看,只见龙拓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脸颊上瘦的没了一点肉,只高高突出两块颧骨。显是命不久矣。登时只觉一颗心似被生生剜了去一般,喉头一甜,他忙用绢子接了,果是一口鲜血。忙镇定心神,将一双颤着的手抚上龙拓的面庞,一边低低唤道:「拓儿,拓儿,你醒醒,看看姐夫,是姐夫来看你了啊。」
这声音虽低,却足以传入龙拓耳中。只见他于昏迷中展开一抹笑容,喃喃道:「姐夫,姐夫,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姐夫没有避开拓儿,想来也一定明白拓儿不是有意违背你的遗训。实在是撑不住这刻骨思念。姐夫,你出来让拓儿看看你吧。」说完只胡乱挥舞着双手在空中乱抓。
左青鸿当初并未想到自己可以获救,一心怕龙拓因自己之死哀痛思念过度,荒废朝政不说,更把身子弄垮了。遂立下那样遗嘱,谁料竟险些致龙拓于死地。一时间又是悔恨愧疚又是感动难过,心中五味杂陈,又见龙拓不肯醒来,只嘴里急着喊叫,不由得又急又怕,忙用力摇了几下他的身子,哽咽道:「拓儿,姐夫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姐夫……我并没有死啊。」
龙拓神志昏迷之时,听到左青鸿声音,只道是身之将死,即将与亲爱的姐夫在黄泉见面,因此上一心找寻,更急着自断生机,好早些让魂魄离体,与左青鸿见面。如今又听那声音说「姐夫并没有死」。当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虽对这话疑虑,却自忖此事必须弄清楚了再说。
说来可笑,他神志虽已昏昏沉沉,然只因和左青鸿的相聚实乃心头第一等大事,因此上思虑清楚,知道若对方身在阳间,自己却一命归阴的话,就不可能再活转过来。若对方身在阴间,自己即使还阳,还可再死,这其中利害,在昏迷中竟分析的头头是道。因此上死命挣扎了几下,终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只因闭目时间过久,一时间看不清楚,只知身前恍惚坐着个人影。
左青鸿见他醒来,心下大喜,一把抓起他枯瘦的手,颤声道:「拓儿,你看清楚了吗?我是姐夫,我……我真的没有死啊。如果……如果你死了,到阴间是找不到我的,只能做个千百年来最冤的冤魂而已。」说完泪水簌簌而下。却见龙拓眼睛越睁越大,心知他已看清了自己,又觉喜悦,面上绽出一抹喜色,配上眼泪,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龙拓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分明看的清楚,眼前之人就是朝思暮想的左青鸿无疑。他还疑心是别人带着面具假扮,勉力伸手去他面上探摸,并无接缝之类东西。左青鸿见他竟知辨认自己真假,神志分明已经清醒过来,不由得大喜,忽听龙拓迟疑道:「姐夫,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否则你怎么会这般真实的坐在这里?」
左青鸿急忙摇头道:「不是的,拓儿,当初我为太康所救,唉,这其中曲折,一言难尽,容后再和你细说。你赶紧医病要紧。」话未说完,龙拓已豁然坐起,喃喃道:「冤死我也。」又大声叫道:「怜香,快给朕拿饭菜。」一边说一边不忘紧紧拽着左青鸿,生恐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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