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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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2 下午 4:48 #4582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六章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大范朝却在这个时候经历了一场大动乱,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篡位大乱,竟然被龙拓在举手之间就平息下来,而说起最主要的功臣,自然是大将军李重光。
朝臣们都是直待几个王爷入狱后才得知事件的所有真相,当明白了李重光也不过是皇上布下的一步重棋之后,所有人都不禁为龙拓的沈稳和狠辣吃惊,这股霸气,就连当初的始皇帝,怕也不过如此。但令李风等欣慰的是,龙拓少年英才,并不像秦始皇那样昏庸暴虐,作为君主来说,他年纪虽小,但实在已是出色之极。
可是,大将军左青鸿在这样重要的事中竟然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也实在是惹人疑窦。李风暗地里也和方源,太康等说过,怀疑左青鸿是否被皇上软禁起来,甚至早已遇害等等。只是太康一直否认,总说自己进宫时还见过他,日子十分的舒适悠闲,劝他们不要无端惹事,让龙拓恼怒等语。李风等方一直强压着这些疑问没有提出。
且说龙拓,亲自干净利落的除了几位皇叔——这些对他的皇位最重要的威胁,兼姐夫日夜陪伴在侧,虽没甚么好话和好脸色,却总比从前朝夕思念的强,真是春风得意。这日和左青鸿在寝宫闲聊,正说着自己如何设下大计,让他皇叔起了谋逆之心,然后一举成擒的得意事迹,就盼左青鸿能夸他几句,忽然有丫头来报说太后召见,他也不知是什么事,但母后向来不管自己,因也不在意,随便换了件衣服便过去了。
及至到了慈凤宫,拜见了端仪太后,先是闲话了几句家常,太后便将话锋一转道:「皇儿,听说你几位皇叔谋权篡位,已被你下在大牢,只等审问明白,便要处斩是吗?」
龙拓点头道:「没错,皇叔他们早已欺我年幼,心怀不轨,如今终于事败,国法无情,孩儿也救不了他们。」
端仪太后沈声道:「你皇叔他们心术不正,哀家是知道的,但自从你继位后,你姐夫又那样精明,全心全意辅佐你,待你亲政后,更是将大权集中起来,他们应该早已歇了这个念头,怎会又在这时候兴兵作乱呢?况且哀家听说那李重光与他们结交之时,也十分煽动他们起事,如今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首要功臣,可见这些都在你计划之内。要哀家说,你皇叔们纵然有意,却是你诱他们行动的吧?」
龙拓被母后说穿了真相,只得一笑道:「母后,孩儿这样做有什么错处吗?」
端仪太后叹了口气道:「唉,虽说他们是罪有应得,但你故意诱使他们谋反,也难辞其咎,况且他们都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务要从轻发落才是。」
龙拓悠悠一笑道:「他们心怀不轨,本应处以极刑,灭其九族,孩儿只是将他们定在秋后斩首,抄家灭三族,已是十分的宽厚了。母后还要孩儿怎样做呢?」
端仪太后默不作声,半晌忽又道:「对了,我听说你姐夫最近在宫中养病,他到底怎么了?可是十分紧要的病吗?否则这样大的事,怎不见他出面主持呢?」
龙拓脸色微变,忙陪笑道:「姐夫先前征战多年,内脏俱受了损害,上次遇刺后他又早早搬出宫去,不肯好好将养,到底做成大病,所幸有太医们殷勤看视,当与生命无碍。」
端仪太后注目看了他良久,忽然笑了一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哀家也没别的事。」龙拓方起身告辞。因此也没注意到太后痛心的目光以及滚在眼眶里的两颗珠泪。
回到寝宫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和左青鸿用完饭。龙拓趁着天气和暖,推开窗子为屋里添些新鲜空气,却不料一阵花香扑鼻而来,院中如洒了满庭银粉似的明亮。抬头一看,原来今夜是满月,幽幽光华一泻千里,配着月下怒放的花卉树木,端的是一段好景致。不由得游兴大发,命怜香在院中布置布置,这里与左青鸿各披了一件大氅,相携走出来赏月。
左青鸿本不欲遂他心愿,但见他兴致极好,心道何不趁此机会再劝说一番。及至见了这花好月圆,忽的想起一事,淡淡笑道:「这样美景,倒让我想起了两句诗,那是我所学的第一首诗,还是你姐姐教的呢。」
龙拓自从将他软禁,便没见他笑过,此时忽见他如此高兴,不由得更是心花怒放,忙问是什么诗,却见左青鸿出了一会儿神,方幽幽吟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怜香正端着两盏茶,悉数扣在了地上,目光怔怔望向左青鸿,面色亦是惊疑不定。
左青鸿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忙问怎么了。怜香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夜这样好景致,大将军怎吟出这样凄凉的诗,岂不是煞风景吗?」
龙拓不以为然道:「嗨,怜香,你想什么?这两句诗的意境可是十分的优美,偏你又想那么多。」
左青鸿却点头道:「没错,这两句诗意境确是优美之极,只是也十分凄凉。想当日,我对诗书什么的一窍不通,你姐姐教给我本来是一整首,你知道我不在这上面用心,因此前两句倒忘了,如今想来,诗句犹在,公主却早已逝去多年。就如这世间的事情,往往看上去美好得很,却通常只换回悲伤的结局。到头来只余一弯冷月,凄凄照着人间一切悲欢离合。」
龙拓又咳了一声,深情道:「姐夫的弦外之音我明白,不过你我的事,可并不是我想的美好而已,我已经盘算过了,以你的性子,若让你做我皇后,大概也是不太可能。不如折衷一下,你就在我宫里以养病为由,偶尔呢也可以回府去看看,就是想上朝参政的话,也行啊,只求姐夫千万别离开我,否则我失魂落魄之下,能变成什么样子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姐夫,你也不希望父皇辛苦换来的太平盛世就毁在了我手里吧,那样你岂不是更没脸去见他们吗?」
左青鸿见他神情天真,眉宇之间尽是自信,不由叹了口气,像从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道:「拓儿啊,你难道不懂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个道理吗?你把我这样囚在宫中,只是为了做那些污秽不堪的事情,久而久之,你以为能瞒天过海?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闹的众人皆知,你要怎么收场?你想过吗?」
龙拓哼了一声,眉目间陡然起了一股杀气,霸道道:「他们知道又何妨?我才不觉得这是什么污秽之事,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别人喜欢怎样说就怎样说。就是母后,到时我告诉她是我逼你的,她也不能拿你我怎么样。姐夫,如此月明风清之夜,你却尽在这里庸人自扰,岂不辜负了这春花秋月。」说完揽过左青鸿,在他唇上深情一吻。他近来虽不敢强迫姐夫同自己行床第之欢,这些小动作却是时时不断,自己安慰自己道:虽吃不上大餐,但偶尔有小菜稀粥也不错,况且只要耐心等待,总有天天吃大餐的时候。
左青鸿哪知他所想,只因龙拓自那一晚后,着实收敛很多,更兼其温存体贴,就连自己也无法硬下心肠为难他,因此才纵容他偶一为之的放肆之举。
这一晚的时光倒也甜蜜,待月上中天,怜香伺候他们两人回寝宫歇息,自己同平常一样,卸了妆在外间。因躺在床上辗转反复,脑海中尽是今晚左青鸿的话以及十二年前的一件旧事,越想越觉得不安起来。
其实「多情」这一句诗,她远在七岁时便已听过。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并不读书,只因母亲原是皇后的宫女,嫁人后也时常到宫里请安问好,有时也带了她。皇后见她聪明伶俐,经她母亲同意,便让她也进了宫,在小太子身边伺候。
如此过了几月,忽有一日,宫里来了一位异域高僧,看到龙拓后,深以为异,对当时的皇上道:「此子贵气直逼天庭,眉宇间气势如虹,将来必是一位不凡天子,不但能保大范万世之基业,更能创千秋万代之功。」皇上闻言,自然高兴。她也很替龙拓开心。却见那高僧又细端详了端详只有五岁的龙拓道:「虽然他一生事事圆满,但唯有情之一字,陷溺太深,且无法斟破,唉,可惜啊可惜,灭顶之劫能否平安度过,只看他的造化了。」说完又摇了摇头,慢声吟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唉,可怜啊可怜。」
这事龙拓自然早已忘了,但怜香却始终记忆犹新,当时皇上问高僧如何能避过此劫,他却说命中注定之事,非人力所能挽回,避无可避。这许多年来,她从不曾忘记高僧一脸的惋惜痛心之情,只是年纪渐长,龙拓从不信这些命定之说,她也就不放在心上。谁料今晚左青鸿忽然提起,不由得又令她想起前事。心中忽然就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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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光灿烂之时,心爱之人在抱,顾虑也尽数除去,龙拓此际真是春风得意。这一日下了早朝,李风和方源来到书房见驾,因笑道:「皇上,这些天气候和暖,臣的花园虽不如御花园,却也种了几株名种,如今尽皆盛放,臣斗胆,想请皇上前去观赏,就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自左青鸿被软禁以来,李风等并未曾向以往般刨根问底,因此龙拓十分欣慰他能如此「识趣」,听他这样说,也没犹豫便答应了。便回到宫里邀左青鸿同去。哪知被他一口回绝,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得他去了被李风等人东问西问,越发添了羞愧之心。因此也不强求,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儿,自己带着侍卫向阳前往宰相府,却将怜香留在宫中照顾左青鸿。
左青鸿一路而来,至无限风光,都得到了李风这宰相的关怀,对他敬若严父一般。他被龙拓软禁,做下这等逆天乱伦之事,自忖无颜去见这老宰相。所以坚辞不去。等到龙拓一行人走后,怜香与他独坐宫中,见这平日里机灵透顶的丫头面带沈思之色,不由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难心之事吗?」
怜香看了他一眼,犹豫半晌,方断然道:「大将军,你向来聪慧,难道不觉得今日之事大有蹊跷吗?」
左青鸿淡淡一笑道:「有什么蹊跷?不过是到臣子家里坐一坐罢了,这也没什么,还可促进君臣融洽,有何不可。」说完目光移向园内的花木,轻轻叹了口气。
怜香摇头道:「并没有这么简单吧,大将军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我想您可是最清楚李大人的为人的。他素来谨慎,又不懂逢迎之举,怎会忽然请皇上去他那里赏花。皇上出行,是多大多危险的一件事?别说有了那次桃花坳行刺事件,就是没有,他也该明白若皇上在途中或他府上有了闪失,便是抄家灭门之罪,他怎会如此胡涂,主动邀皇上过去赏花呢?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目的,大将军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左青鸿收回目光,注目看了她良久,忽然一笑道:「好丫头,倒是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你既如此聪明,就该知道李大人是绝不会对皇上不利的,我相信他比相信我自己更甚,怎么你就偏偏要往那不好的方面去想。」
怜香道:「我倒不担心李大人会对皇上不利,我只是寻思不透他这样做的用意,似乎是想引皇上离宫,但若皇上离宫,他也要相陪,断不能来见大将军,那他又是什么目的呢?」
左青鸿心神一震,万没料怜香竟聪明至此,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正要说话,忽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忙忙跑了过来道:「怜香姐姐,奴婢刚才看见太后一行往这里来了,大将军和姐姐赶紧准备接驾吧。」
怜香一惊而起,惊疑不定道:「皇上刚刚离宫,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话未完,身形剧震,看向左青鸿,见他仍是一脸淡然,目光里却透露出一丝哀戚,不由失声道:「难道就是为这个?李大人将皇上引出宫去,却让太后来见大将军,您,您早已猜出来了是不是?」
左青鸿苦笑一下,沈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早告诉过拓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怜香,别在那里愣着了,准备接驾,记住,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绝不能插嘴,听清楚了吗?」
怜香急道:「可是大将军,太后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她虽然宠爱你这个女婿,但如果误会了你,也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我看她今日就是来兴问罪之师的。大将军,为了你的清白性命,还是赶快派人将皇上找回来。由他说个清楚吧。」
左青鸿神色一整,郑重道:「你敢,这事我自有打算,谁也不许去打扰皇上,太后那里我自有分寸,准备接驾。」说完整整衣衫,昂首走出寝宫,果见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一行人,簇拥着端仪太后向寝宫而来。不一刻已到了面前,他心下凄然,深深跪拜在地,沉着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仪太后也不像平时模样,只注目看着他,目中隐有泪光,却有更多冷凝神色,良久方道:「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当下三人走进屋子,端仪太后命其他人等都退下,独留怜香在侧,这才坐下怒视左青鸿道:「你与拓儿的事,哀家已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一听到这话,左青鸿心中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面上却毫不变色,沉着道:「臣无话可说。」
端仪太后更是大怒,拍案而起道:「你竟有脸这样说,先皇临终是怎么嘱咐你的?要你好好教导拓儿,可你教了他些什么?尽教了这些诲淫诲盗,污浊不堪的事,你是他的姐夫啊,怎就不肯替他着想着想,还引诱他同你做出这等不齿之事,传出去,你和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天下人,面对一众臣子?」
怜香一听这话,面上不由变色,情急道:「太后……」一语未落,早被左青鸿森然一瞪,一腔话语登时无法出口。倒是端仪太后转向了她,沈声道:「怎么?你有话替大将军说吗?还是说这种事是拓儿逼迫他姐夫做下的?哀家倒冤枉了我的好女婿?」
未待怜香答话,左青鸿已抢着道:「太后万勿这样说,一切罪孽都由臣而起,是臣引诱皇上,所有罪名惩罚,都由臣一人承担,只求太后念在皇上年幼,又是被臣教唆,更是太后亲生之子,勿要将此事传出,保他身后声名,臣死亦无怨。」
他此话一出,怜香便有如被五雷轰顶一般,震呆当场,却闻端仪太后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哀家也是这样想的,拓儿小小年纪,若非你教出这些下流东西,他从哪里能知道?」说完又转向怜香道:「你是他身边的人,竟也不知阻止,实在是失职得很,以后再不可这样疏忽,否则也是死罪论处。」
这句话更是让怜香魂飞魄散,太后言语之意,分明是要置左青鸿于死地,转头看向左青鸿,只见他面色平静,显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结果。当下再也顾不得别的,跪下便要禀明实情,忽见左青鸿转身森然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怜香,你还不谢恩,此后之事干系重大,你可不要再让皇上的圣明之誉再遭一丝半点损害,否则我作鬼亦不会放过你。」说完轻轻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怜香方才明白他早已决定牺牲自己保存龙拓的名誉,不由得泪流满面,自己心道:太后与大将军虽也是至亲,毕竟比自己儿子差了一层,就算说出实情,她为了皇上将来,也未必容得下大将军。
她这里心急如焚,皇太后也是潸然泪下,哽咽道:「青鸿,你怎能这样胡涂,你对不起哀家的公主孩儿也就罢了,怎可以将拓儿教导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你在众位王爷间苦心周旋,尽心辅佐皇上,这些哀家都知道,也感激你,谁料想你竟是为了如此可耻目的。如今你做下这种事,你让哀家怎能容你活在这个世上,继续迷惑拓儿,你……你……你实在太让哀家失望了。」
这一番话,左青鸿只听得心如刀绞,良久方沉着道:「儿臣辜负了父皇母后,还有早逝的公主,更对大范朝犯下滔天大罪,事到如今,儿臣无话可说,但凭太后处置,即便千刀万刮,亦无半句怨言。」
端仪太后又痛哭起来,起身道:「既然你如此说,你我的母子情分已然断了,你毕竟是大将军,也有功于大范朝,哀家怎能轻断你的生死,你……且听天由命,看是否有造化了。」说完掩面而去。倒让怜香颇为意外,心道太后究竟是怎么想的。
左青鸿也觉奇怪,奈何心乱如麻,怎也猜不透太后用意,颓然倒在床上,午饭也不曾吃。怜香只急着等龙拓回来商量,偏左青鸿不许她离开身边半步,知她定会派人通报龙拓。如此直至天色暗了下来,龙拓却仍未回转,她心里不祥预感越发浓厚,正焦虑间,忽见太后宫中一个太监走来,口称奉太后懿旨,赐大将军补汤一碗。并命所有人退下,连怜香也不许滞留在侧。
怜香何等聪明,早已知其意,只吓得魂飞天外,忙退了出来,正要找人前去宰相府,忽见向阳走来,一脸不解道:「奇怪,怎的这样像?」看到怜香,忙笑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伺候。我刚才见了一个小太监,倒十分像我的心上人,不知姐姐可否替我打听一下是哪一个,我好照着他的身材给那小家伙做两件衣服。」
怜香此时哪里有空管他这件事,只抓住了急忙问道:「皇上呢?人在哪里?」
向阳笑道:「皇上早已醉了,李将军陪在他身侧,只是还不忘大将军,特让我回宫里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吩咐,若没有,可能今晚要在宰相府里过夜了,我也是这就要赶回去的。」
至此事情已然明了,怜香只气的咬牙切齿,正要厉声让他快去把龙拓带回来,忽闻屋里一声呼唤道:「怜香,你进来吧,告诉向侍卫,我没什么事情,拓儿毕竟少年心性,且让他好好玩一晚上。」
夜色中,向阳也不辨怜香的哀戚脸色,向里高声笑道:「大将军既这样说,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又低头陪笑向怜香道:「姐姐好歹别忘了我的事,着意替我打听打听。」说完回身就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怜香此时万念俱灰,拖着步子来到屋里,那太后宫的太监早已不知踪影,她见左青鸿含笑倚在榻上,心中痛极,两滴珠泪早已滚了下来,哽咽道:「大将军,你为何……为何不让皇上回来?只要他回来了,你……」
左青鸿淡淡笑道:「傻丫头,你素日聪明,今日怎么却也胡涂了?你让拓儿回来做什么?和他母后大吵一场,说是他逼我就范的吗?然后任宫中人将皇上竟逼迫臣子乱伦相奸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怜香,你知道我不会看着这种事发生的,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皇上的清名。呵呵,左青鸿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拓儿名垂青史,要我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怜香心中剧震,明白他若非自知必死,绝不会如此痛快的坦诚心意。忙泪流满面跪下道:「大将军,奴婢晓得你一番苦心,可是……可是你就如此去了,你让皇上怎么办?不若……不若让皇上回来,救了你之后再图他法。」
左青鸿摇头道:「救了我之后,又有什么法子可想?他是皇帝。若让他因我而生退避之心,倒不如一死,让他再无挂碍。」说完温柔看向怜香道:「再者说,你何时听说鹤顶红还有解药的?拓儿已经历过他父皇的死,我又怎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再面对一场生死离别?」
怜香泪流满面,嘶声道:「皇上即便现在不知,又能瞒多久?他兴冲冲回宫,却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一件事情,况连你的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大将军,你要他情何以堪?他还只是个……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左青鸿目光移向远方,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他眼中亦是晶莹闪烁,良久方柔声道:「怜香,别哭了,皇上他……他会长大的。经历过这件事之后,他更应该成熟起来。唉,身为帝王,拥有无上的权力。往往便都以为自己可以事事如愿。因此史上不乏滥用权力而导致亡国的君主。商纣王,隋炀帝,其实本都是雄才大略之辈,只可惜让这权力害了他们。因为眼前如意,便不思日后危机,终落了个国破人亡的结局。如今拓儿于我这件事上,何尝不是和他们一样?但愿我这一去,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善用手中权,造福天下百姓,使我大范江山千秋万代,则我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上苍了。」
怜香到今方明白左青鸿的一片苦心,想起以往种种,更是心如刀绞,忽见他嘴角滑下一道血丝,面上亦俱是细细密密的薄汗,便知药性发作。事到临头,纵然她玲珑剔透,也不免慌张失措,跪爬到左青鸿身边,只说了一句:「大将军……」,便再也说不下去。
左青鸿呼吸已渐渐浅促起来,怜爱的摸着怜香的头发,温言道:「傻丫头,别哭。听我说,这里有封信,等到我去后交给皇上,切记一定要交到他手里。不要误了。唉,人生百年,终究一死。我虽只活了二十七岁,却什么都享尽了,何况还有你这样一个聪明丫头亲自给我送行,这一生也不算枉过。」
怜香见他面色渐渐转白,口中鲜血越来越多,更是泪如雨下。却见他挣扎着爬起,忙即扶住了,和他一步步来到窗边,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满月高高挂在天上,月光如银一泻千里。映着落花满地,说不出的凄美。左青鸿笑了一笑,叹道:「今夜景致倒好,怎就和那晚一个样子。只可惜……」
怜香知他想起上月十五和龙拓在一起赏月的那一夜,越发肝肠寸断。左青鸿气息渐微,勉强伸手拈起窗台之上一枚花瓣,倚在怜香身上,一字一句颤声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唉,犹为离人……」话未完,头已慢慢垂下,一滴泪滚出眼角,在如玉的面庞上划下一道痕迹后,恰巧滴在飘落下来的花瓣上。
怜香心胆俱裂,抱着左青鸿痛哭不已,到最后一滴泪也流不出,整个人反而像没了感觉似的。直到那身子渐渐冷了下来,低头再看左青鸿,见他神色安宁,宛如平常,身上衣服已在之前就换了一件新的,显是早已准备赴死。于是抽泣着将他放在临近窗前的躺椅上,慢慢去找出那件随左青鸿南征北战,颜色早已不够鲜艳的大红披风过来,轻轻覆在他身上,以象征着他的赫赫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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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逐渐亮了,怜香仍默默守在尸身旁,忽闻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便知是龙拓回转,更加心碎神伤,几步来到宫门前,只见龙拓满面春风,先笑问道:「姐夫还在睡吗?昨夜都吃了些什么?」一语未完,看见怜香大异于往常的神色,不由惊疑起来,还未相询,便见怜香扑通一声跪下,嘶声道:「皇上,大将军……大将军……他……他已去了。」
龙拓还恍然着,喃喃道:「去了?什么去了?姐夫他到哪儿去了?」其实他何等聪明,见到怜香这副模样,怎还会不明白,只是拒绝接受心中答案,因此还不住相问:「他……他逃走了吗?还是回府去办事了?」虽这样问着,脚步却停滞不前,更未发觉自己面色早已惨白如鬼。
怜香惨淡一笑:「大将军若能逃走,就好了。皇上,大将军已于昨晚亥时魂归碧落,他……他再也不能逃走了。还……还请皇上节哀。」
慢说龙拓,就连向阳也是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龙拓,厉声道:「怜香,你胡说什么?我昨晚明明还听见大将军说话,中气十足,怎会……怎会……」话音未落,龙拓已挣脱了他的手,跌撞着一阵风般闯到宫里,只见临窗一人,身上盖着大红战衣,面色平静祥和,宛如睡着一般,不是左青鸿还会有谁?
龙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步一步挪过身子,嘴里还自语道:「姐夫……姐夫这只是睡着了……谁……谁说他魂归碧落,他……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一面说,目中早已蓄泪,一面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左青鸿鼻息,哪里还有一丝半毫,他还不相信,又去探他胸口,也早已凉透了。仍不肯信,轻声唤道:「姐夫,你醒醒,拓儿回来了。你看太阳都出来了,你……你要上朝了……拓儿也回来了。」
向阳怔怔看着这一切,怜香早已哭倒在地上,只嘶声道:「皇上,大将军他醒不过来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这边龙拓紧咬着唇,面色忽红忽白,冷汗涔涔而下,一个身子颤抖的如风中落叶一般,还握着左青鸿的手,直说「姐夫,你是不是觉得冷,拓儿给你暖暖」之类的话。他哪里经历过这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手足无措的上前劝道:「皇上,大将军……他已去了……你……你要节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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