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倾城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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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下午 1:51 #3093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一章
黄昏时分,一抹薄云横曳过天际,疏淡清渺,犹如神来之笔。夕阳半坠不坠,大地仍是一片澄亮明朗。
偌大的钦王府内,楼阁重重,雕廊曲长,庭院深广,跑得少年气喘吁吁。
少年其实还算不得少年,他正处于男孩向少年的过渡阶段,生得玲珑如画,漂亮之极。
急匆匆瞄了一眼院门的牌匾,他不屑地哼了一句:「写什么鬼画符,欺我看不懂草书嘛!」直奔院内。
入了门坎才冲出几步远,他猛然被人扯住,脚下一滑,差点趔趄摔倒。
「脚底虚浮,反应迟钝,你的基本功还要再加强。」
少年被人硬生生扯住,本要立即张口大骂,听了这冷淡得近似嘲讽的声音,却瞬时眉开眼笑,神情极其讨好:「盈师哥,你怎么在这里?」
被唤做盈师哥的也是个少年,比漂亮的小师弟稍年长,他的面孔只是清秀而已,却比常人苍白许多,是类似于大病初愈的那种不太健康的苍白。
「我一天都在这儿,有什么奇怪。」苍白少年淡淡道,见这个才成为他师弟不到半年时间的漂亮男孩笑瞇瞇盯着他,不禁皱眉,「你瞧什么,我脸上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盈师哥你哪里都对,对得简直不能再对。」狗腿小师弟说着再肉麻的奉承话,也无损于他精致玲珑的漂亮,让人无论如何也厌不起来。
但是,苍白少年却偏不吃这一套,整个惊舞班的师兄弟姐妹里,只有他对这个凌小宁师弟的美貌视而不见,平常以待,因而反倒最得凌小宁的青睐——一种看见他就拼命黏上去的古怪青睐方法,常常缠得他不胜其烦。
「盈师哥,你不但名字秀气,连人也一样秀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又来了!苍白少年经常怀疑他这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师弟是否有点问题,明明自己有着一张貌美非常的脸,不知为何却总是夸赞他如何如何秀气俊俏,明眼人一眼便可分出两人外貌高下,凌小宁却似乎铁了心就是认为他好到天上有地下无。
「几位师傅不是嘱你好好待着,别四处乱跑,你怎么不听?」他仍是皱着眉,有几分不耐的神情,「你不是不知道,钦王爷……」
「酷好男风嘛,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凌小宁笑嘻嘻地跟师哥勾肩搭背,很神秘地挤了下眼,「其实,钦王爷已经见着我了。」
苍白少年冷盈一惊:「见到你了!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大家都在品澜院里排练,剩我一个人在隔厢屋里睡大头觉,后来有个很高贵很威严的男人进了屋……盈师哥,你不要冒冷汗,放心放心,他没对我做什么。」
冷盈看着凌小宁不晓厉害的笑脸,暗松一口气:「后来呢?」
「他问我叫什么,又定定瞧了我一阵,瞧得我劈头骂了他几句,要轰他出去,他便说他就是钦王爷,很和善地问我想不想留在钦王府。」凌小宁瞄了一眼师哥微变的脸色,有点好奇,「师哥,这些贵族官宦人家养一些俊俏的男孩,将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带在身边伺候就是酷好男风吗?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冷盈本来还惊讶于师弟竟然对钦王爷不敬,听了这话却不由暗暗骂了句「白痴」!讥讽道:「你以为的‘伺候’和实际他们要的‘伺候’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后别随便混说,再让人骗了去,有你哭的。」他冷淡地拨开凌小宁搭在他肩上的手,微退一步,「然后你怎么说?」
凌小宁还要往前伸手,又被冷盈拍开,只好有些委屈地揉揉掌背道:「我当然不肯,钦王府虽然比班里吃得好住得好,但我一个人也不认得,有什么好玩,况且没有盈师哥和卿师傅……啊对了,卿师傅!」
冷盈被他骤然拔高的嗓门吓了一跳,不悦道:「你叫什么,卿师傅在房里改曲子,你别胡喊乱嚷分了他的心。」
凌小宁才想起自己来干什么,一蹦三丈高地直冲向房门,「碰」地推门而入,急三火四地叫着:
「卿师傅,不好了,班主和绯儿师傅一起从山坡上滚下来受了伤!」
房里,正在沉吟着拨弄琴弦思索音韵的人闻言抬眼,微微蹙起好看的修长双眉。
※※※※ ※※※※ ※※※※
殿台式的宴宾大厅,玲珑璀璨的琉璃灯盏,流光溢彩,映得原本就雕梁画栋美仑美奂的厅殿如同琼楼玉宇,天界楼台。
琉璃盏下一群青稚俏丽的少年少女,手执明晃晃三尺龙泉,排着错落有致的队形,凝神静立,蓄势以待。
剑阵中,年轻的白衣男子优雅抚筝,素袖如云,随腕动飘逸款款,如清风掠起帘幕的轻柔。古筝丝弦一十六,弦弦柱柱诉尽相思倾情。
躲在一旁偷瞧的漂亮小师弟早已惊讶地张大嘴,半晌才想起扯扯身边人衣袖,小小声地问:「原来卿师傅也可以上场的,怎么没人和我说过?」
冷盈淡淡道:「卿师傅原本就是惊舞班的顶梁柱,只是鹿肖玉声名鹊起之后,卿师傅才退到幕后,专司编舞谱曲。」
凌小宁鬼鬼地捅他:「你叫鹿师傅名讳?目无尊长,我要去告状,快想个法子讨好我,我就放你一马。」
冷冷瞥他一眼,冷盈哼着:「你敢往鹿肖玉跟前凑?只怕他会撕了你那张漂亮脸蛋,他这种人,什么做不出!」
「鹿师傅可没你说得那么坏,他疼我着呢。」声音压得更小,凌小宁眨着晶亮的眼凑过去,万分感动,「盈师哥,我知道你也疼我,不然怎会特意提醒我小心,你待我真……唔唔!」
用力堵住这烦人小子的嘴,冷盈很想顺手捂昏他,免他吱吱喳喳在耳边聒噪不停,他寒着脸:「卿师傅三年不曾上过场,能看见是你有眼福,你再吵,我就扔你到前院那个池子里喂乌龟。」
小小少年眼里尽是委屈,那神情连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怜惜,而冷盈却毫不心软,直到他乖乖点头,才放了手一齐望向殿中央。
那厢,白衣素袖蓦然扬起,挥出一道如霜剑光,四周十八名少年少女刹时齐声清叱,十八刃雪亮在晶莹灿烂的琉璃盏下交织出梦幻般的光网。
筝声已歇,鼓乐声起,悠悠然传来古老飘渺的编钟乐曲,直直敲入人心底,最柔软的那处情深之地。
让人失了神魂的清袅乐声中,白色身影翩然而起,轻云广袖托起清辉映月。
剑舞!
是的,剑的舞蹈。
声声写尽湘波绿的愁郁,九天揽月海底游的狂放,搭长矢兮射天狼的豪迈,醉饮高歌卧长安的洒落,西出阳关叹倚楼的惆怅,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悠然……
尽在一道舞动的剑影里显露。
琉璃灯,如水剑,一片流光里,一群青稚中,白衣人端的飘逸如歌。
衣袂扬起,袖卷青锋,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挥剑凝神中的庄穆,静如壁岩,动若惊风,凌空跃起疑似清唳入霄之鹤。
高傲,且寂寞。
燕云楚月,汉唐风流,世上有谪仙。
凌小宁痴痴地望着,耳边徐徐响起冷盈低幽的声音。
「这就是先皇赞誉的倾城之舞。」
他脑子里怔怔然恍了好一会儿,想继续问冷盈,目光又舍不得转移,流连场中不走,只得摸到冷盈一处衣角,扯了两下,刚想开口,殿门忽然被人「砰」地推开。
厅中的少年少女训练有素,剑阵丝毫不乱,只是当中的卿师傅缓缓收了剑式,左手轻抬,止住弟子们的舞步,静静看向来人。
钟鼓箫瑟一并停止,厅殿上鸦雀无声,只有卿师傅淡淡的声音穿越重重剑光,响在偌大的宴宾厅内。
「我想,你只有听到我的剑吟,才会从床榻上下来。」
来人是个弱冠左右的俊美男子,狂狷的脸孔竟有几分令人惊叹的艳丽,斜上挑的眼中如丝般媚。
他讥讽地哼了一声:「岂止,就算我躺在棺材里。只要你的剑一舞,我都会立即爬出来。」
原来坐在一旁的邵班主忙过来好声哄劝:「肖玉,你不是还病着,我才想……」
鹿肖玉冷哼:「我只是病,还没有死。」
邵班主早已习惯他尖刻的语气,一向不计较,傍晚从坡上跌下时震伤了头,又开始隐隐抽疼起来,不由苦笑一下,正想着怎么劝才好,一双手轻扶住他。他叹气,由着卿程搀他又过去坐下。
凌小宁扯着冷盈躲到一边,被此刻厅中凝滞的气氛闷得浑身不舒服,偷偷呲了一下牙,见卿师傅搀了班主坐下,再起身面向鹿肖玉,不禁有点兴奋地竖起耳朵倾听。
「班主和绯儿身上有伤,明日就是钦王爷寿诞的正日子,节目早已安排好,是不能改的,你却还在推病闹脾气,我不上谁上。」卿师傅的声音稍稍冷厉,「肖玉,你还要娇纵到什么时候!」
鹿肖玉媚丽的眼一瞪:「还由不得你来教训我,明日我自会登场,不劳你费心。」
他这话一出,班里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台柱肯上场,自是再好不过,只可惜鹿肖玉在,另一位顶梁柱便不会走到台前。
卿师傅倒是微微一笑,将手中长剑递给近前一个少年,翩然出了厅殿。
※※※※ ※※※※ ※※※※
卿程信步踱行,慢慢回到中庭小院,钦王府腹地宽广,院落极多,惊舞班三四十人,除了年少弟子,班主及几位师傅竟一人一座厢房,他谱曲编舞时喜清静,更是独独单配了一间小院给他使。
进了院门,听得身后仍有脚步声,从宴宾大厅外一直跟他回来,不由微一蹙眉,低声道:「在下要休息了,尊驾请回吧。」
背后一人低沉笑道:「师傅贵姓?」
卿程微一犹豫,钦王爷庆生辰,客人已有提前几天入府祝寿的,他虽不爱与人攀谈,但来者非富即贵,却是轻易不能失礼得罪的。
无奈回身:「在下卿程,不敢称贵……」
话未说完,怀里已被塞了一个酒坛,不由愕然抬眼。
面前的人贵介英伟,高大挺拔,手里也拎着个酒坛笑道:「卿师傅既然明日不上场,何妨一醉?」说着,便仰头对着坛口豪饮起来。
卿程不免有点啼笑皆非,这人素不相识,却平白无故地拉他喝酒,虽然莫名所以,便如此盛意,倒不好推了。
他酒量也不算差,便也喝了几口,隙间见那人饮了一阵,停下来定定看着自己喝酒,不由疑惑,也放下酒坛,微笑道:「怎么?」
「我方才在宴宾厅侧门,看见卿师傅的剑舞……」那人缓缓道,眼仍定在卿程身上,看他在绿柳枝下静立,白衣水袖映着皎月,清傲如鹤,不由眸光流连,由衷而赞,「先帝果然没有过誉,倾城之姿!」
卿程不知说些什么好,他素来少与人往来,远不比鹿肖玉长袖善舞,这样明白坦直的赞美,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抿了下唇,仍是微笑:「尊驾过奖,先帝赞誉的乃是家师,卿程学的不过皮毛而已。」
「皮毛?」那人一笑,「是卿师傅太谦,倘若皮毛也能让人神魂俱失,我倒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称得上丰姿绝代。」
卿程哑然,这人就是一心赞他了,任他说什么也当是谦逊。
那人意兴遄飞,毫不客气地拉起卿程直奔房门阶前坐下,仰头又饮几口酒,侧头凝视他,一双深晦的眼,看不出情绪。
卿程捧着酒坛,被他瞧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颇有些不自在,只好仰头望向天际,空中一轮玉盘,皎皎清辉遍撒人间。
树间掠过轻风,悠柔摇曳,是绯儿师姐也模仿不出的极妙的舞姿,千树千姿,万花万态,那枝枝叶叶,才是倾城。
「你为何,将出场的机会推给别人?」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幽幽徐徐,在清寂的夜里,格外入耳。
卿程淡淡一笑,并不言语,这陌生人有好奇心,他却并无郁黯的心事吐露。惊舞班的台柱也好,剑舞的传人也罢,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很满足,无心与谁相争。
而那人偏不让他清静,又道:「倾城果有倾城姿,你不登台,便掩得住风华了?」说着,起身折了一根树枝,回到阶前坐下,在地上慢慢写出「倾城」两个字来。
卿程微晒,取过那人手中树枝:「此‘卿程’非彼‘倾城’,倾城的是剑舞,不是卿程。」
树枝划过之处,「卿程」二字呈于地面,一笔一划,也如剑舞。
那人细细端详这两字,半晌,向卿程抬眼一笑,眸光深处,像有什么在流转。
他取回树枝,又写了两个字,然后比了比自己。
卿程凝目,地上是「祁沧」二字,见了那人动作,方知他有来有往地把自己名字写了出来,不由有点好笑,这无人静夜,两个大男人像孩子一样你写你的名我写我的名,这彼此通了名姓,便算相交了吗?
正想着,那人忽然拉起他的手,指尖抚过他的掌心,他一怔,忙向回缩手,那人却牢牢抓住,指腹轻轻按揉他掌中习剑磨出的厚茧,笑得自然。
「果然有年头了,我习武,执弓握戟二十年,也不过如此。」
卿程哪有心思听他,只想挣开,这人实在古怪,两个男子拉拉扯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怎的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那人果然是习过武的,卿程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心底一怒,左手瞬间前探,夺过那人手中树枝,信手挥出一式迎风抹袖,那人识得厉害,急忙大退三步避开。
「好剑法!」
那人看衣饰必定身份显贵,却甚是平和,不怒不恼,反倒由衷赞了一声好。
卿程执着树枝,反而不知是该继续以枝作剑击过去,还是怒目相斥,心念一动,恍悟出些什么。
于是不知该笑该气地道:「呃……我没有那种……我不是那样……尊驾还是请回吧。」这话实在不好讲,不知会不会得罪对方?他是作了什么举动引起那人误会,还是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他的兴趣?
没错,这世上有样人,有着奇怪的喜好,就是——-龙阳之癖!虽然他也曾见过识过,但是抱歉,他没有这方面兴趣。
想着明日该警告小宁那孩子,本就生得过于标致,又傻头傻脑,要不是早已嘱了冷盈好生护着,恐怕不知被人拐了多少回。其余孩子,虽然俊俏之人不少,但如果禁不住富贵诱惑,他也不必强自操心,至于肖玉……算了,他不迷惑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那人自若笑笑,并无一丝被识破的恼羞成怒,彷佛断袖之好乃是天经地义,毫无半点尴尬。这反倒让卿程有点不自在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化解有点窘然的气氛,但一见对方眼里闪着刚开始自己还未意识到,但现在却明明白白流露出来的类似倾慕的光芒,不禁又万分希望他即刻识趣离开。
过了半晌,卿程开始叹气,眼前的人原来不懂看人脸色的,仍是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看他,看得他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具备了小宁或肖玉的容貌。而事实他很清楚,那么只好认为这位贵人眼睛有问题了。
好吧,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他抛去手中树枝,想想又向那人施了一礼,便自顾自转身入房,合上房门,料他总不至死缠烂打地硬闯进来吧!
静候须臾,门外人忽地笑道:「卿程,明日此刻,我来领教你的剑法。」
卿程自是不理会,他学的是剑舞,不是剑术,何谈领教,与这样的人纠缠实在无益,当下也不作声,自行去床上解衣而卧,悠闲入眠。
门外,不知何时,人已离去。
※※※※ ※※※※ ※※※※
钦王府从一大早就鼓乐喧天,宾客满座,戏班、杂耍、歌舞……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恨不能将整个湘南的玩乐都搬入府内。到了日入之末,天色微昏,惊舞班的剑舞放在压轴,还有半个时辰才登场。
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但也有人闲得让人看不过眼。
「阿程,你要是敢走,我叫小宁和盈儿一天找你十七八个麻烦!」
卿程只好又坐了回去,苦笑绯儿师姐又娇又蛮的脾气仍然一如当年。
足上缠了一圈厚厚白布的女子笑起来依旧俏得炫目:「别人都忙,只有你闲着,我不拉你说话拉谁说话?要不,你去替了邵师哥的位子,放他得空多陪陪我?」
「班主不是人人做得来,我又懒又不爱管事,还是自去谱曲编舞的好。」
绯儿纤指狠狠一戳他:「对,你就是懒,台柱你也懒得当,平白让鹿肖玉这小混蛋嚣张三年!你和他同年,怎么他年少恣狂,你却沉静得像个小老头儿?真不知什么人才能激起你的脾气!」
卿程悄悄向旁边移了移,师姐的指甲还是一样尖利无比,小时候师兄弟几个没少吃苦头,如今大了,可知道躲了。
「师姐,你还要耗下去吗?师哥都等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人老是吵来吵去怎么行?」这次还吵得双双从山坡上跌下来,真不知下回还会出什么事。
绯儿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俏俏地戏谑:「我在等你呀,呆呆小程儿!」
卿程真的有点想落荒而逃了,这要让别人听了去,会歪想到什么地方去?
「师姐,你别戏弄我了!」
「哪里有,我戏弄你干什么。」绯儿忽然正经起来,「你也二十岁了,却还是七情不动六欲不生,见了女孩儿家眼都不斜,长姐如母,我不该急吗?」
卿程失笑:「师姐,你理好自己的事再管我吧,何况,你怎么不说肖玉去?」
绯儿鼻子一哼:「我管的了他吗,他十三岁就知道自己找乐子,寻上门的姑娘争得几乎打破头,连男人也经常来登门,我只求他洁身自好,别给班里惹来灾祸!」
卿程微微笑着:「肖玉自知分寸,何况他结识不少人,纵有麻烦,也会有人主动出头解决。」
「那是讨他欢心!这些达官显贵,多是虎狼之人,能安什么好心,莫不盼着多出个三灾五难好给他们挟恩以报的机会,借机占些便宜甚至吞吃入腹。」绯儿冷冷道,「咱们虽是舞师,就算是进过宫在御班里挂了名,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下九流,和梨园的戏子有什么分别!」
「达官显贵里,总也有一两个诚心挚意值得结交的……」卿程叹着气,惊舞班的孩子虽不若梨园的小伶任人买卖,但也确是卑微,若叫人欺了去,也是一样打落牙齿各血吞,说什么谁比谁强。
绯儿是个乐天的,自顾气了片刻,又聊起别的:「听说钦王爷十分年轻,还不及三旬,怎么钦王妃就大张旗鼓替他办寿,也不怕折了阴福?」
卿程好生无奈,「师姐,这话怎么能说!他们官宦门第,爱怎样折腾都好,旁人也不必插话。」这样不敬的话,也只有绯儿师姐敢直说,年纪轻轻的办寿,当是有钱有闲,他们自幼失怙,庆个生辰就很不错,也难怪对这种奢糜不以为然。
绯儿撇嘴:「人说钦王爷素来荒唐,爱男人爱得被先皇一怒之下驱到湘南,差一点就出了南岭,他倒不自苦,在这水乡清静地遍处知己,亏得钦王妃不闻不问,还替他办寿,夫妻做成这样子倒也难得。
卿程已有些出神,师姐生性活泼,才躺了一天便已觉闷,拉他天南地北的闲聊,他不大爱说话,却又实在走不出去,好在师姐也惯了,并不指望他句句回应,如此自说自话,只要有人陪着就好。
窗外是一片深湛的天,不何何时已经暮色四合,远处仍然隐隐传来鼓乐声,但喧声渐消,丝竹悠悠响起,一种旖旎的缠绵绕在半空里。
小窗内,女子在说,年轻的师弟静静听着。
鼓、磬、钟依次击破长空,箫埙呜咽,丝弦铮铮,优美的曲调在古老的节奏里鲜活,宫商角征羽被清幽夜色衬得格外分明。
王府的宴宾厅里,剑舞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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