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之禁宫情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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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4 下午 3:12 #5557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四章
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听得出他以自己的名字而骄傲,明雪衣将他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两遍,忽地嗔怒起来。「你骗我!呼延是北国的国姓,呼延铁军是北国太子的名字,怎会是你的名字?」
伸出指头,捏一捏他鼓起的腮帮子,男人勾唇笑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叫呼延铁军?难道这个名字在天下间就只可以北国太子用吗?」
「当然,这叫避讳。」
闻言,男人嗤笑一声。「在南国,亦要避北国之讳?」
明雪衣剎时哑口无言,的确,此为南国,焉需避北国之讳?
「你……真的叫呼延铁军?」
「童叟无欺!」男人伸出指头,在他写满疑惑的眼角摸动,淡声说。「呼延本来就是大漠中常见的姓氏,而且,我们异族中人的礼法本来就不及你们汉人严谨。叫什么名字又有何关系?」
这也对,天下间姓「明」的亦不只有他们明家皇朝的子孙。
明雪衣点点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来到江南?」为防异族混入南方作乱,朝廷早有明文规定凡非汉族子民,不得渡过长江。
「我本来住在漠北,以狩猎为生。因为在家乡犯罪,是以逃往江南,说真的,以我的本事,要混进江南也不是很难!途中盘川用尽,得『宁春阮』的鸨母收留,便在里面维生了。」
「是吗?」明雪衣微微拧起眉尖,脸上竟流露出疑惑之意。「猎人……好像不像……」
呼延铁军挑起眉峰。「那里不像?」
「这……」在他锐利的眼神注视下,想了好一会,明雪衣才迟疑着发出声音。「你走路时总是昂首阔步,而且说话时低沉有力,目光熠熠有神,充满在上位者才有的气势……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哪家家道中落的将门虎子吗?」说到这里,呼延铁军已大笑出声,打断他的说话。
「你笑我!坏蛋!」玉脸羞红如抹胭脂,明雪衣娇嗔着搥打他的胸膛。
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羞惭,却不知道呼延铁军在笑声的掩饰下,正为他的见微知类而暗暗吃惊。
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呼延铁军抓着他的手,搂着他在耳边轻细地说上几句甜言,但见明雪衣立时乖巧起来,静静地枕在他身前。
柔顺的样子令呼延铁军不由疼惜地轻轻地抱着他,以右手不时指点天上星河,说起外族的神话传说。
明雪衣虽生于皇家,但自幼就被带离亲娘身边,其父又耽于荒淫作乐,对他少有关爱,这时候依偎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听得他在耳边细细轻言蜜语,实有不能自己之感。
在宫中从来都没有人会陪他说话,所有人都是卑躬屈膝,冷漠疏远。虽然有忠心耿耿的小德子陪在他身边照料他,但是彼此间始终有一点上下尊卑的距离。
从来没有人比男人更靠近他。
明雪衣微微勾起唇角,偷偷笑起来。
私出皇宫,冒充平民,走进下九流的妓院,是那么地胆大妄为,他心中一直有点忐忑害怕,现在却只余下庆幸,男人带给他的不止是肉欲的喜悦,更有另一种发自心灵的安心依赖。
明雪衣不由想起后宫中一众或端庄,或美艳的佳人,她们永远都无法给予的可能就是这一份感觉。生性荏弱的他,要的不是比他更柔弱的女子藕臂,而是好像铁郎一样结实如铁的臂膀。
枕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沈厚的声音,不觉时辰推移,直至眼皮垂下,渐渐坠入梦乡。
抱着他,看着他孩子气的睡脸,呼延铁军怜爱不已,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唯恐惊扰。直到曙光初露,他才伸手,轻轻地将明雪衣摇醒。
雪白的指头揉着惺忪睡眼,将眼帘微微睁开,天上一线夺目曙光叫他彻底清醒过来,但见天空的颜色由黑而灰,化为柑红,赤红的霞光,紫红橙黄在半空泼洒如墨,在重重山峦间熏染出最美的霞云。
倏地,在千百彩霞之间,一轮红日凌云而起,光芒万丈,照彻眼前。
在旭日辉煌的照耀下,一直模糊不清的景物亦清晰起来。
前方是千峰万岭,身后是青树环合,游目四看,青白烟云萦环缠绕,下方零零落落的村庄有若蝼蚁,呼延铁军猛然而起,张开双手,朗声放言。「我喜欢高的地方,每次攀上高山,就像大地尽在我脚下,众生只配为我足下之物。」
「大地尽在脚下又如何?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即使占尽天下,真正日用起居的也不过是方寸之地……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明眸流眄,看着在山下白雾中隐隐约约的景物,明雪衣缓缓摇头。
生于天下权力的枢纽,富贵荣华,权势显赫,从来没有为他带来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若死了,有谁会为他流下一滴真心眼泪。
呼延铁军不以为然地努一努唇。「男儿应有鸿鹄之志!」万里晴空,一飞冲天。
轻摆流云水袖,明雪衣只往地上一指,轻声说。「我宁愿做水边的鸳鸯,虽不能如鸿鹄在天边高飞,却可双宿双栖。」他可以笑他是孩子气,没有大志,但是这却是他的真心说话。
呼延铁军嗤笑道。「这番话若能传入你的爹亲耳中,只怕会将他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再死一次。」
听了他的说话,明雪衣又羞又愧,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伸手,轻轻抓着他烫热的耳朵儿,呼延铁军轻声说。「不过,不要紧……这样也很可爱,我喜欢。」
「铁郎……」明雪衣羞涩地垂下头去,呼延铁军凑近头,正要在他的脸颊落下亲吻,忽然,看到明雪衣身后的一株大树,一条如婴孩前臂粗的蛇缠在枝桠上,倏地蛇身暴长,对准明雪衣细长的后颈,张开血盆大口。
呼延铁军心中一惊,不及细想,已将一把搂着明雪衣急急转了一圈,将他护在自己怀中,一同跌在地上。
「啊!」天旋地转间,明雪衣惊呼一声,待定下神来,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蛇缠了在呼延铁军右臂之上。「铁郎!」不知所措地大叫着,明雪衣的脸色刷地发白,倒是呼延铁军神色一片冷峻,左手在靴子一抽,拔出一把匕首,寒光飞闪,将缠在臂上的青蛇利落地一分为二。
「铁郎……铁郎……你很痛吗?蛇会不会有毒……应该怎么办?」明雪衣急得眼角含泪,伸手想去摸,却又不敢,指尖微颤,神色惶恐。
「放心,放心!没事,蛇没毒的。」
相对于明雪衣的慌乱,呼延铁军可说是冷静得可怕,只见他边出言安抚明雪衣,边将咬着他臂膀的蛇头拔离手臂,两颗尖牙穿过黑色的衣袖,在他臂上留下两个暗黑的血洞,他微微压下眉头,扯下头上的发带,在手臂最上端缠绕几圈之后紧紧结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丹药吞服。
接着,他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灰尘,说。「好了,日出已经看过,我们下山吧。」
早已慌张失措的明雪衣红着眼,茫然地点点头。
「傻孩子。」呼延铁军笑着轻摸他的脸颊,之后,牵起他的手,向山下走去。
见他从容自若的神色,明雪衣才放下心来,眼看天色已明,亦不由得急着赶回宫中,便随他匆匆下山。
两人牵着手,才走进西城门,呼延铁军便说。「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回家吧。」
明雪衣一直牵着他的手,只觉越来越冷,抬头,又见他的脸上竟泛着铁青,额上汗珠点点,不由再次不安起来。「铁郎,你……真的没有事?」
呼延铁军蹙眉,松开他的手。「放心!走吧!」
「但是……」明雪衣始终迟疑着不肯离去,呼延铁军牵动唇角,拉起一抹笑容,温柔地说。「放心,我没事,乖乖回家吧。另外,这两天我有事要外出,你暂时别到『宁春院』找我。」
说罢,便毫不忌惮地在他的额角上轻轻一亲。
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令明雪衣立时满脸红粉,羞赧地垂着头「嗯」了一声,便拔腿而逃。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人之中,呼延铁军一直强作轻松的神情为之一变,抱着右臂,闪身转进窄巷,倚着墙垣叫道。「狼影。」
一道黑影立时掠现眼前,携扶着他颓然倒下的身躯。
呼延铁军白着脸,痛苦地吸着气,左手五指紧紧抓着已经麻痹的右手。「立刻扶我回『宁春院』找木尔尔。」
※※ ※※ ※※
白云高飞花满径,金曦暖暖透纱窗。好花好景之中,庄丽巍峨的「青凤宫」却偏偏反复传扬着一阵不安的踱步声。
穿着腥红的太监蟒袍的小德子在前殿来回踱步,次数多得几乎要将青花地砖踏穿了。
从秘道走进寝宫,再绕出前殿的明雪衣,看见他焦躁的背影,抿唇一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接着,用力一拍。
「啊!」小德子吓得跳起来,待看清楚来者后,立刻化惊为喜。「皇上!皇上!你总算回来了,奴才有救了!」
笑看小德子惊喜的样子,明雪衣问。「发生什么事?看你急得脸都红了。」
「皇上今早没有上朝,太后那边派李公公过来问安,奴才推说皇上病了,好不容易才将他打发走,现在又来了个胡御医,就在殿外候旨,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奴才已经拖不下去了,还好皇上回来,要不是奴才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小德子边说,边向殿北的寝室走去,明雪衣亦知事态严重,也不更衣,匆匆走进寝室,上了画石龙床,落下珍珠帏帐,便将久候的御医宣进。
穿云雁官服,黑纱幞头,鬓角微白的御医行过大礼便坐在床旁的鼓几上他为号脉。
踞坐帐中,明雪衣拉起衣袖,伸出玉白皓腕,御医号脉后,摸着下巴的一把白胡,踌躇多时后,说。「皇上脉象平和,照臣推断,应无大碍。」
旁边的小德子立时慌了手脚,只觉汗流浃背。
隔帐,明雪衣一双明眸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刻意压下嗓子斥道。「好一个劣大夫!宫中的俸禄是白养你了!」
明雪衣佯怒,御医立时跪下请罪。明雪衣这才柔下声音来,说。「胡卿家可能是一时胡涂,再次为朕号脉吧。这次可要清楚一点。」
可怜那御医抖着指尖,按上他的腕脉上。
见他号脉良久,依然不发一言,旁边的小德子插口问。「如何?」
总算那御医深谙为臣之道,战战竞竞地说。「臣仔细再诊,确是有翳热之象。些需吃些甘草,陈皮,休养两天,未知……可合皇上心意?」
帐后的明雪衣不由抿唇窃笑,片刻后,才勉强忍下笑意,说。「胡卿家果然是断脉如神,只是两天太多了,朕想只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便可上朝了。」
「是!皇上所言甚是。」御医那敢不从,连连叩首应是。
明雪衣见自己将他吓得不轻,微感内疚地吐一吐舌头。「下去开药吧!另赏黄金百两。」
御医登时喜出望外地叩首谢欣,接着,垂首肃然退下,看着他的身影,明雪衣心中兀地一动,将他叫住。「且慢!」
「未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朕在书中看见一种蛇,蛇身有黑白相间的条纹,白色的环纹比较窄,头……呈卵形。这种蛇,可有毒吗?」想起分别时,铁郎发白的脸色,明雪衣心中始终有所不安。
「这……」御医想了想,答道。「据皇上形容,照臣推断,可能是百节蛇,为毒蛇,且毒性甚强,若被咬中可致死。」
闻言,明雪衣的脸色立时刷白大半。
会致命?那铁郎怎么办?
帐后久久再无言语,小德子扬手着御医下去,又叫退其他宫女,太监,上前,轻声叫唤。「皇上?」
回答的只有珠帏帐清脆的摇晃声,明雪衣猛然掀开帏帐,跃下床,匆匆穿上珠履。
「皇上,你要到哪儿去?」
「朕要出宫!」
「皇上!」小德子大惊失色,连忙挡在他身前。「皇上,万万不可!太后随时会过来的!」
明雪衣推开他,径自前行。
「皇上!皇上!」小德子吓得双膝一软,跪下地去。「皇上饶命呀!若太后知道皇上私下出宫,奴才……奴才,万死亦……亦……」
他说话时带着带上哭音,明雪衣心中不忍,登时顿下步来,其实不单止小德子,他自己对皇太后亦怕得要命,但转念又想起铁郎为救他而被毒蛇咬伤,甚至还装作若无其事地送他下山,一时焦急惶恐不已,踌躇一番后,终于回头将小德子扶起来。
「小德子,朕真的要再出去一次,你就帮朕吧。」
雪白玉颜上泛满愁色,明雪衣软声请求,小德子只得从命,不过,他始终担心。「但是,皇上……太后那边……」
「太后的确有可能过来……」抓着袍襬,明雪衣颦眉来回踱步两圈,细细思索后,说。「不过她向来爱惜身子,知道朕病了,应该只会远远问候两句,不会走近床边,只要叫个小太监穿上朕的衣裳,躺在床上装睡,必要时咳两声,想必可以瞒过去。」
说罢,他不忍再看小德子可怜兮兮的样子,转身便走。
白中透红的衣襬回旋,仅留下海天霞色的美丽余影,小德子呆呆地伫足好一会儿,终于用力地跺脚,翻出一套明雪衣平日穿着的团领窄袖黄袍,边向门口走自去,边自言自语。「叫谁好呢?一定要找个机伶一点的……扮得要像。」
「扮得要像谁?」
小德子顺口答道。「像皇上。」一答后,不由得浑身一震。
阳光透窗照拂,地上落着几个淡淡的影子,小德子剎时汗流浃背,身上重重衣衫都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浑身发抖地抬起头来,但见几个太监,宫女拥着一个头插凤簪金步摇,身穿铺翠圈金霞帔,柳眉倒竖的中年美妇就站在殿前。
绝望的阴影笼罩眼前,小德子「怦!」地跪到地上,额角紧紧地贴着砖头,拚命叩拜起来。「奴才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 ※※
艳阳穿荫,庭园深深,一把拔尖的男音自『宁春院』后的小院房内传出。
「铁军,你是不是疯了?你明知道百节蛇毒性惊人,竟然还要在那小子面前充英雄!足足拖延一个时辰才叫狼影送你回来找我!」
刚自昏睡中清醒过来的呼延铁军压下浓眉。「没事就行了。」
站在桌旁,戴冠,穿着襕衫,长相白净,眉清目秀的美男子一边收拾医箱,一边说。「若不是你先服下『冰心玉露丹』,再加上我的医术,怕不早就去见阎罗王了!」
「木尔尔,我知道了,别啰唆!」呼延铁军挥一挥手,打断他的说话。
听出他语气中的厌烦,木尔尔只得住口,但半晌后,又忍不住再次张开薄唇。「当初我们来江南只打算留一个月,后来,得知南国后宫中竟然有嫔妃派人到这妓院来找男人,你说要尝尝南国皇帝的女人是什么滋味,这……这也罢了!只是,既然细作说那女人都死了,我们实在不应该再延误归期。」
垂首,看着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呼延铁军沉默不语,木尔尔所言甚是,他的确该走了,不过……一张柔美无邪的脸孔倏然跃上眼前,在呼延铁军平静的外表下,满心紊乱。
「我们留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而且姨父已经来信催促几次,我们再不回去,只会令姨父牵挂。」
木尔尔再次进言,呼延铁军亦知他所言极是,沉着脸细想半晌,终于颔首。「好吧!后天出发!」
一听他终于愿意离开,木尔尔立刻松一口气。「我去吩咐人准备行装!」
「等等。」呼延铁军叫住他,吩咐道。「除马匹外,再准备一辆马车,内铺锦毯,要舒适。另外买几斤蜜饯干果和一些小玩意放在车上。」
闻言,木尔尔不由一愣。「铁军,你……你不是想拐走人家的孩子吧?」
笑着勾起唇角,呼延铁军毫不在乎地反问。「是又如何?」
「那小子虽然举止稚嫩,但观其衣饰谈吐,一身贵气浑然天成,绝非寻常富贾之家可以培养出来,带着他,只怕我们回不到北方。」拧起眉尖,木尔尔在意的并非呼延铁军的所作所为,只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归程。
「你多虑了!」呼延铁军随意摆一摆手。「我已经问过,他的爹娘已死,家中由他爹的正室当家,即使他不见了,我想他家中也不会很认真去找。」冷冷一笑,他心忖:即使找又如何?只要他带着那小人儿渡过长江,纵有千军万马,亦难以夺走他的一根头发。
木尔尔努努唇说。「人家愿意跟你走吗?」
虎目倏地射出慑人光芒,呼延铁军沉着嗓子说。「怎么轮得到他不愿!」是他先来招惹,撩动一潭情湖,自己既已心乱,就绝不容许他有逃脱的可能。
由他言词间透露出的坚决令木尔尔暗暗咋舌,张开薄唇,正要说两句风凉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咛声响。
两人同时压下眉头,房门已被猛然推开,一阵甜香回风急掠。
「铁郎!铁郎!」伴随清脆的嗓音响起,长发飘扬,雪白而微红的身影向床上扑去。
呼延铁军压着浓眉。「你怎么来了?」受伤的右肩不自觉地向后一偏,用身体挡去他的视线。
「我……」站在床边,明雪衣正要说话,眼珠一转,这才看见房里多了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弯眉立时一蹙。「你是谁?」
「咳!」木尔尔干咳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尖尖的手指指着他,明雪衣偏头,看着呼延铁军问。「铁郎,他是谁?」
明眸瞪圆,看着呼延铁军半裸的上身,明雪衣眸中泛着猜疑不安,令一双剔透的瞳仁更显闪亮如珠,看到他的样子,呼延铁军只觉可爱至极,忍不住想逗一逗他,便刻意含糊其词。「他叫木尔尔,是我的……唔……该怎么说呢……」
吞吞吐吐的说话和带着困惑的表情,立时令明雪衣恼恨起来。
「啊!你们……你们……」,明雪衣举着手,指着呼延铁军与木尔尔,浑身由肩头至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你骗我!你明明答应……只……只让我一个人……一个人……你!坏蛋!」
弯眉颦着,明眸泪光点点,笼着蒙蒙烟波,菱唇抖抖,娇弱的嗔怒神态看得呼延铁军微微一笑,谁料笑意未歇,明雪衣忽地咬一咬唇,攥紧拳头,一手抓起放在旁边的牡丹珐琅花瓶,狠狠地向他头上砸去。
旁边的木尔尔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止,呼延铁军已晃动肩头,利落避过,右手顺势一抓,夺下他手上的花瓶,不过,从花瓶溅出来的水与鲜花,已经将他淋湿得一身狼狈。
拨开黏在身上的花瓣与水珠,呼延铁军脸沉如水,冷冷地说。「衣衣,你太过份了!」
虎目炯炯有神,锋锐如刀,明雪衣微感畏惧地瑟缩一下,但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好怕?
笃定下来,他高高仰起下巴,自鼻尖重哼一声。「大胆!你敢骗我,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声如铃响,眉尖高挑,自他未脱稚气的身上,兀地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尊荣贵气,旁观的木尔尔点点头,确定自己先前的想法──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只会出自世袭的官家子弟与皇侯子孙之口。
呼延铁军压下浓眉,不悦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抑制下来,伸出手,将明雪衣拉近,说。「他是大夫,刚才,我和你开玩笑而已。」
「我才不信!」明雪衣气鼓鼓地将他推开,玉手过处,呼延铁军沈毅的五官上流露出淡淡痛苦之色。「放轻点,你抓着我的伤口了。」
明雪衣一怔,垂首,只见呼延铁军被他抓着的右臂上包着白布,布上已经渗出鲜红的痕迹。「啊!」他慌忙松开手,惊呼起来。「流血了!」
旁边的木尔尔反一反白眼,插口。「当然了,我刚刚才用刀将他臂上的坏肉都剜出来,你竟然用手去抓他的伤口,怎会不流血?」
「铁郎……」明雪衣倏然一颤,扬起两扇密睫,环顾房内一圈,这才留意到放在桌上药箱,及盛着血水的水盆。无边怒气倏地熄灭,看着呼延铁军脸上明显的憔悴,还有渗着血的伤口,他嗫嚅着声音说。「原来他真是大夫……铁郎……我……对不起……」
他垂着头,只有一双眸子勾起藏在发丝的暗影中悄悄地打量呼延铁军,那种怯生生的样子,呼延铁军纵有满肚不悦,亦发不出来,只摆摆手。「算了!」
明雪衣伸出指头,轻轻地碰一碰他的伤口,接着,又飞快地缩起来。「很痛吗?」怒气既下,往常的怯懦再次升起,看着渗着一团鲜红的布条,他的眼角亦红了起来,眼中泪光点点。
看不过他娇弱的样子,木尔尔啐了一声,说。「我剜你的肉,看你痛不痛!」
呼延铁军警告地向他瞪一眼,接着,柔声对明雪衣说。「别听他乱说,只是用刀轻轻割开两道口子而已。」
听了他的话,明雪衣又是微微一颤,他平日只是不小心被纸割破指头已经痛得想哭了,用刀割开呼延铁军手臂上的肉,不更痛上千万倍吗?
「铁郎,都是我不好……」在眼眶盈盈多时的泪珠终于滑下脸颊,呼延铁军见了,怜爱不已地用指尖抹去,将唇贴在他耳边软言轻哄起来。
明雪衣的柔弱木尔尔看不过眼,呼延铁军却是喜欢得很,在他们异族中就连女子亦讲究强悍自立,却不知道在男人心中最动人的始终是小鸟依人的佳丽,明雪衣荏弱如水的性情正对了他的胃口。
连串情话绵绵,又哄又骗,听得旁边的木尔尔受不了地打起冷颤之际,却见呼延铁军向他打个眼色,边抚着明雪衣柔软的发顶,边用无声的口形向着他说:立刻准备,走。
知道他决定提早离开,木尔尔本该兴奋,此时他却迟疑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在呼延铁军怀中那个羞赧地红着脸,天真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身上,就这样带走他,简直和人贩子没分别。
木尔尔抬起头,正要对呼延铁军进言,却见他目如刀尖地瞪着自己,威严慑人,木尔尔心中一凛,登时想起上下之分,尊卑之别,垂首,点头答应。
放轻脚步向房门走了几步,伸手,正要推门,忽地,一股森然之感跃上心头,回头,只见一直坐在床上的呼延铁军亦已站起来,将明雪衣推到身后,目光炯炯,如临大敌地看着房门。
「铁郎,发生什么事?你的表情很吓人。」明雪衣眨着眼,好奇地拉着他的手,只觉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似乎紧张莫名。
呼延铁军摇摇头,并不说话,转身,竟从床铺下抽出两把弯刀,正要将其中之一丢向门边的木尔尔,就在此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来,剎时,数名禁军提缨枪同时涌入。
房内的人都同时吓了一跳,早有预感的呼延铁军和木尔尔看着持续涌进来的全身戎装的南国禁军,脸色亦不由得同时发白。
二,四,六,八……三十二,三十四……呼延铁军将弯刀收在背后,暗暗盘算着,连同房外隐约可见的刀刃寒光,大约有四十人,以他和木尔尔,再加上守在暗处的狼影应该可以杀出去,只是……回首,看着怕得将身子完全缩在他身后的小人儿,呼延铁军深刻沈毅的五官上难得地流露出犹豫之色。
带着他绝对无法杀出重围,只有丢下他了!
呼延铁军到底是成大事的人,转瞬间便做了决定。收在后背的手,将弯刀向刀鞘拔出半分,杀意充盈,忽见在一众禁军中走出一个中年官员。
上下打量,只见他身上官服绣以猛虎,竟是一品武官的服饰,再观其红光满脸的外表,呼延铁军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万延年,南国太后的长兄,官拜太尉,兼领十万禁军。
虎目闪烁生光,呼延铁军在心中悄悄盘算,要如何拿下他胁持着离开,还未动手,万延年竟当先上前两步,朝着他弯身一拜。
「微臣叩见皇上!」
呼延铁军剎时愕然,疑惑之际,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明雪衣跺一跺脚,走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叫道。「太尉。」
那万延年又是一揖。「微臣恭请皇上回宫!」
几名禁军上前将明雪衣团团围住,明雪衣拧着眉头,骂道。「朕有脚,若要回宫,自己会回,何需太尉操心!」
万延年并不惧怕,反而将皇太后抬了出来。「奉皇太后口喻,恭请皇上回宫!」扬扬手,几名禁军便拥着明雪衣向外走去。
明雪衣大感不快,但始终畏惧万延年背后的靠山,只得将一口气忍下去。谁料,万延年接着竟指着呼延铁军说。「来人,将那个贼人捉住!」
「你敢!」明雪衣咬着银牙,明眸瞪圆地瞪着万延年。
「皇太后懿旨,臣不敢不从,请皇上见谅。」万延年摇头,脸上竟是丝毫没有将他看在眼内的嚣张神色,再次下令。「捉住他,押回宫中,待皇太后发落。」
如奉圭臬,本来屏息静气,不敢妄动的禁军,倏地向伫立不动的呼延铁军扑去。
眼见自己本应至高无上的皇令连几名士卒亦无法号令,明雪衣脸上青白交加,气恼不已,却又苦于无法阻止。
「铁郎……」他叫着,想走过去,却被一干禁军半拖半拉地带走,只得不时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被禁军包围的呼延铁军。
细碎的带着哭音的叫唤声传入耳中,一直呆若木鸡的呼延铁军这才回过神来,冷眼看着被带离的明雪衣,眼中异芒大作,愤怒,抑郁,衡量,迟疑,兴奋……种种复杂得说不清的东西飞闪而过,最后深邃下来,沉默半晌后,他竟然主动丢下弯刀,束手就擒。
铿锵的刀锋落地声,令被迫站在一旁的木尔尔大为紧张,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迎救,却见,呼延铁军朝他摇摇头,作出无声的制止。
这一迟疑之间,两个禁军已上前将呼延铁军的双臂架起,向外拖出。
「你是大夫吧?记住!不可将今日发生的事说出去,否则,你的小命难保!」万延年不欲多事,傲慢地仰起下巴,朝木尔尔冷冷交代一句,亦领着一众禁军,转身离开。
木尔尔不屑地歪起嘴角,从窗户看出去,只见外面一道暗影飞掠,知道藏身暗处的狼影已经跟上去暗暗保护,才稍为松一口气。
轻松下来后,又忍不住想:皇帝?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就是南国皇帝!也难怪南国积弱不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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