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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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下午 3:16 #5117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十一章
仰恩站在门口,看着尚文离去时,顶着风的背影,似有千万斤的重量压上他的肩膀。他走的犹豫,却终还是没有回头。
有那么个瞬间,仰恩眼前一片空白。他没立刻进门,自己如今的模样必是十分狼狈,头发给淋透,刘海湿哒哒地帖在额头上,大衣也没幸免,一块一块地湿透,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脚冰凉,脸色也一定难看死了……甚至,他现在连对付母亲那不忍责备的眼神的力气也没有。他勉强支撑的世界,正在从角落到中心,一片一片地,蹋陷着,头脑里的空白开始扩大,他似乎抓了一把,空落落的,抓不住勇敢,抓不住坚强,抓不住伪装,他觉得,自己,快要完了……
不行,不行,不能让家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会装不下去,会败露一切,不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不能自持,毁了尚文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能!似乎为了躲开什么,仰恩拔腿跑开,远离这些蒙在鼓里的亲人,躲起来,可是,得躲到哪里?他盲目地行走,不顾行人古怪的目光,北平这么大,却找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吗?不知不觉地,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条胡同前,记得崇学跟他提过,他在这里有个小院,想清静的时候,会过来小住。仰恩以为大概这里也住着另外一个玉书吧?但旋即,他想起玉书跟崇学并不是那关系。管他呢!崇学是唯一的知情人,不怕他知道更多,于是下定决心,上前拍门,心里祈祷着,请你,请你在家好吗?别把我关在门外,别让我无处可去。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门,开了,露出崇学长着两条浓眉毛的脸,那照例不苟言笑,严肃而不容接近的脸,此刻在仰恩看来却是无比亲切。
「我可以进去吗?我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他只想迈进脚下的门坎,然后崇学关上身后的门,这样他就安全了,他走不动,也站不住,他急切想要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洗去粘在皮肤上的伪装。
屋子里很暖和。他看着面前放着的干衣服,却没动。他的脑子不肯转动,神经控制不了麻木的肢体,可身边站着的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一个问题也不问?他为什么可以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冷漠?他为什么不能假装关怀?死一样的安静让仰恩心虚,那里似乎裂了道缝儿,有东西正从那里钻出来。如同他不能拒绝父母的关怀,不能拒绝尚文的安排,他甚至不能拒绝那正如洪水一样涌进自己胸腔的悲怆,很快心和肺都给那软绵绵的侵略者挤到小小角落里,心跳得很艰难,更没有足够的空气补给到可怜的压扁的肺里。整个胸腔都给那股酸痛的充涨着,而且还在慢慢膨胀,膨胀……仰恩忽然跪到一边,他冲着地面干呕着,他想把那些带给他痛苦的不明物吐出来,可他什么都没吃,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疯一样地用手去抠喉咙,立刻听见身边的低呼,一双极有力的大手,扯住他的手臂,拉着他的身体离开地面。然而仰恩什么也顾不上,他感到胸口的疼痛就要炸开,炸得支离破碎。他依旧反射性地干呕,身体里的空气却越来越少,窒息,象正在勒紧的双手,卡着他的脖子,他用力抽回手,紧紧地抓在胸口,既然吐不出来,抓出来,在这里挖个洞,把里面的罪魁祸首抓出来。他的神智是混乱的,身体被强行压在床上,他看见整个屋子都在旋转,屋顶好象没了,漫天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水,正朝着他打下来。打吧!浇吧!只要,把心跳还给我!……把空气还给我!!……把我的从前,我的美梦,求你,还给我!!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腥咸充斥着口腔,他还是没松开牙齿,他必须咬着嘴,才不会把那个名字喊出来,他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是他的灵魂燃烧着,火焰跳跃着,灰烬飞扬着,呐喊,在他的身体的每一条血管里冲撞:
「……把……尚文……还给我!!!」
身体是滚烫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给烤的干涸。混乱像是脱缰的野马,在他的血液里沸腾着一样奔驰着。仰恩在床上翻滚,似是承受着残酷折磨,只是他紧咬着嘴,半点呻吟也不肯泄露。最后模糊中,他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那是个陌生的怀抱,不象母亲的那么温暖,不象尚文的那么深情,那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着,硬硬地不舒服,却是带着命令的姿态,不容反抗。不仅如此,那怀抱大力得很,纵使仰恩再去挣扎,禁锢他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渐渐地他累了,眼前朦胧的影子终于给一片白茫茫代替,身上心里的痛苦蒸发一样地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仰恩觉得嗓子象着火一样,嘴唇也肿了。他起床走到外间,看见崇学正坐在桌前吃早饭。见他犹豫着走出来,轻松地说了声:
「烧退了?过来吃饭吧!」
边说边拿起旁边闲置的碗给他盛稀饭。
「我自己来。」一边坐在崇学的对面,「我昨天晚上发烧了?」
「嗯,一进门就晕了。平时挺乖的人,生病的时候很能折腾啊!差点让我应付不过来。」
仰恩的脸「腾」地红起来了,小声说了「对不起」,便低头扒饭,不吱声了。
「你烧胡涂了,不用在意。快吃吧!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十月的香山,本来应该红得如火如荼。只是今年一立秋阴雨天就跟上来,日照不足,枫树红得也不漂亮。崇学的车停在南坡的入口,下车迎面扑来清爽的雨后新鲜的泥土清香。
「你刚退烧,爬山也许是个坏主意,可我想等你爬上山顶,可能感觉又是不同。想不想试一试?」
仰恩转头向四周看了看,终于点头。
本来有开好的山路,爬到山顶并不难,可夏日里连续几场大雨,冲毁了几段道路,还没来得及修好,因此添了些艰难。再加上仰恩昨夜发烧,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爬过一半,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崇学几次表示可以停下来,或者放慢速度,可仰恩却不肯,他几乎把登山当成发泄,汗如雨下,似乎那满腔的无奈和悲愤也能随之流去。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眼前立刻一片开阔,仰恩的双腿已软,双手撑在膝盖上,低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从山下跑上来,到山顶筋疲力尽,什么怨气都累光了,生气发火的精力都没了。」
崇学站在仰恩身边,平静地说,他呼吸均匀,一点疲态都没有。
「你好象一点也不累?」仰恩歇了半天才缓过气说话。
「嗯,跑习惯了。」
「你经常难过?」
崇学没有回答。仰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似乎有一阵风吹过山谷,重迭的红叶随之荡漾,如同波涛浮动,向着自己的这个方向而来,渐渐地风弱了,那叶片的波浪很快消失了,叶子还是叶子,再分不清哪些在风里,哪些不是。
「困难就像是爬山,」崇学忽然说话,「只要你能坚持到山顶,再高的山,也没有你高。你现在的状况我明白,我不知道如何劝你,但我确定你若象昨晚那么压着憋着,那种情绪会把你推得越来越高,等你崩溃的那天,只怕会摔得很惨。」
「那我该怎么办?」
崇学看着仰恩悲伤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我那消耗体力的办法,在你身上不好用。仰恩,如果没有国外的两年,尚文结婚,对你,是不是能容易些?」
「可如果没有那两年,我和他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仰恩说话的时候,盯着没有尽头的前方,「所以,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那两年。疼多疼少,我认了。」
「丁崇学,」仰恩的眼角有些红,声音里压着哽咽,「你可不可以转过身?」
崇学有些诧异,但还是按照他说的转过去。
「现在,请你向前走十步。」
十步,真的能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各自似乎站在不同的风口,对方的气息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只有那四处流浪的风从远处的山谷吹来,顺着山坡爬上高空,成千上万的枝叶在流动的空气的里瑟瑟抖动。渐渐地,崇学听见身后隐隐地传来低低的啜泣,微弱得象风扯过一串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旷野丛林里千变万化的天籁的一个小小片段……毕竟不是所有的伤,都能快速痊愈,还是总要靠自己,慢慢说服自己的意志学会遗忘。也许他肯哭出来,才是解脱的开始,才是愈合的第一步。那是崇学唯一一次听见仰恩的哭泣,那些眼泪,却是为了,尚文。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他的心口,引来一阵沉闷的钝痛,他以为是那瞎了眼的风。
同年十月末,原尚文按照父亲和奶奶的意思,娶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曹嘉慧。由于婚礼带了给老太太冲喜的性质,准备匆忙,因此仪式很简单。仰恩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急性阑尾炎发作,因他故意忍着不说,等第二天早上给人发现,已经穿孔,送到协和医院,差点抢救不过来。所以,当尚文跟曹家大小姐拜天地高堂,接受众人祝福和掌声的时候,仰恩正躺在手术床上,冰冷的手术刀划开腹部薄薄的一层皮肤……原来人的身体里有这样小小的一块肉,它全没用处,可有可无,不引人注意,可疼起来,却能让人死去活来,现在,是把它切除的时候了。如果以后再不会痛,嗯,那就切断吧!
尚文来医院看过他几次,每次他都在睡觉。有两次睡得浅,感觉到他站在窗口,挡住了一片阳光,然而也没睁开眼睛,依旧假寐。他相信尚文也是相同的感受,才会趁他睡着近身看他,真的要面对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痛虽然慢慢减轻,可象朋友般的坦诚相见,还有一段距离。
除了尚文,崇学来得也挺勤,那时正赶上丁啸华犯了肾病,也在协和医院住院,崇学来看他爹的时候,也会顺道见见仰恩。其实看不看的,倒没什么区别,因为这个人实在是无趣,话又不多,大部分的时候,他探视的结果都是仰恩在他面前昏沉沉,最后一定是要睡着的,简直成了安眠药。 不仅如此,仰恩发觉,崇学很少用商量的口吻和人对话,他一方面好发号施令,同时对仰恩提出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也一定满足。其实,仰恩心里还是感激他,这个时刻,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崇学没有把自己当成个弱者怜悯,没有在刻意在语言上安慰,他做的虽然看似呆板无聊,仔细想来,却是最恰当的陪伴,让仰恩觉得即使自己陷在这样尴尬的境地,还是被尊重,被相信,被鼓励的。
出院的时候已经是深秋,父母来接他的时候,甚至把棉衣和手炉都准备好了,说今天有小雪。从医院到家里的一路上,天一直是灰暗低沉,直到晚上要吃饭的时候,才零星地飘了几片雪花。仰恩掀开棉布帘子走出去,借着门廊垂着的电灯,仔细地辨认着轻飘飘的身影:真快,又是一年。
那天晚上,仰思也回来吃饭,刚进了院子,就看见仰恩站在房门口的灯光下,大病初愈,瘦骨伶仃地显得孤寂。她心里一痛,连忙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
「这么冷的天,你疯了吧?给娘看见还不骂你!」
一边回头吩咐一起回来的大翠儿去厨房帮忙。「姐问你点儿事。」仰思坐在里屋的炕上,凑近仰恩,压低声音说:「在国外的时候,尚文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
仰恩的心似给针扎了一下,勉强故作平静地装傻:
「你指的是什么人?」
仰思好象考虑了一会儿措辞,游移不定地说:
「例如……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仰恩摇头,「怎么这么问?」
「你知道尚文已经回公司上班,我最近发现几笔经他手的帐,有些古怪。」
仰思眼含深意地说:「原家的东西都是他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那几笔款子的马脚,既然我能看出来,难免别人要查出来,最起码风眠很快就得知道,我是怕他拿钱去支持那头……你知道崇学他现在的情况,万一尚文……」
仰思说着忧虑地住了嘴,缓了半天才叹了口气:
「那原家可就热闹了。」
仰恩摊着双腿坐在炕上,下午娘必定是狠狠烧了这铺炕,热气正顺着他的腰身爬上他的脸,燥热难耐了。他一边跳下炕,一边脱外面的大袄,漫不经心地说:
「在美国的时候,我跟尚文不在一个班上,他平时做什么我都不清楚。」
「哦,」仰思也跟着下地,转而问:「你手上的那个戒指怎么不戴了?」
仰恩摸了摸空白的左手无名指,心头瞬间感到空落落,不经意地碰上姐姐深谙世道的眼神,顺口说:
「丢了。」
「嗯,仰恩,你过来。」仰思坐在炕沿边儿,对他勾了勾手。仰恩有些心虚地走上前。姐姐执起他的左手,在无名指根上轻轻揉搓着,「那么精致的东西,丢了多可惜?仰恩,姐现在什么也没有,就剩你了,别让姐失望。」
仰恩觉得这句话说得那么突兀,一时猜不出仰思的用意是什么,幸好这时候听见娘在外间大声喊他们吃饭。一个多月以后,仰恩在「商务印书馆」的外文部门找了份翻译的差事。仰思本来想介绍他进原家的公司,无奈仰恩似乎不太情愿再跟原家有什么关联,又想身后那一双双挑剔的眼睛,仰思也觉得累,只由得弟弟的兴趣,不再勉强。自从尚文成亲以后,原家老太太的身体奇迹一样地恢复起来,不由得更加中意自己帮孙子相中的媳妇。曹嘉慧长着一张小圆脸儿,不算漂亮,却带着一股讨人喜欢的喜气儿。说来也是奇怪,原家的女儿嫁人必是三挑四选,门当户对,最终的归宿多是官僚,军阀。而长子娶妻,竟选了个中学校长的女儿,让人难以捉摸。原家人心里却是清楚,尚文自幼骄宠着长大的,岁数大了也不成亲,自是因为他受不了那约束。小家碧玉,性情温柔,凡事必是要顺着他来,日后他有了纳妾的心,也不会撒泼耍赖。所以,这原配自然要选个温柔如水,没什么脾气的。
转眼也结婚两个多月了,老太太是时时注意曹嘉慧的动静,第一个月没成,而今天早上听她说,那个又来了。老太太心里开始没底,按理说婚后尚文每晚都回家睡,这两个多月,怎么也得有点信儿了,该不是嘉慧这孩子有什么毛病的吧?可看她那长相,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多子多福的。正操心着呢,二太太许芳含来了。一般原风眠和肖仰思在家的时候,她是不会踏进原家大门的,而老太太的寿辰快到了,所以趁着那两人去了天津的机会,把寿礼送到。要说许芳含和肖仰思之间,老太太还是多少有些偏向许芳含的,毕竟她给原家生了个能干的儿子,而且老太太还是看不惯仰思一个女人家在生意场上抛头露面。于是连忙招呼她进来,嘉慧的事情说不定可以跟她商量商量。
仰恩的黄包车刚要转进胡同里,忽然发现路边靠墙吸烟的男人,竟是尚文。他刚要考虑该不该停下来,尚文已经看见他,喊了声:
「恩弟!」
只好下车,付了车费。站在原地没动,尚文却已经小跑着过来。
「你,在等我?」
「啊,到这附近办点事儿,想你家也在这里的,顺便过来看看。」
「怎么不进屋?我爹娘都在。」
「就想跟你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行吗?」
仰恩脑袋飞快转动,理智明确做出回答,不能答应。可嘴巴却在第一时间先做出表率:
「去哪儿?」
尚文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愉快的笑容:
「街对面的八旗茶楼好不好?」八旗茶楼门前有个卖烟的摊子,尚文让仰恩等他一会儿,走过去买了盒「福新」烟,给的是张对折的纸币,那小童竟看也没看,直接收到口袋里。仰恩看得真切,心中有些纳闷。两个人走到二楼临街的一间包房,坐下,点了茶水和点心。仰恩在路上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除非这辈子从此形同陌路,他和尚文之间总要再开始见面,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面对,还是朋友,还是亲人。这么想着倒是心安,况且,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尚文,不想他吗?不想才怪,曾经那么习惯给他充满自己的生活……
「五姨说你在商务印书馆工作?」
「不算工作,做学徒吧!」仰恩说着,笑了一下,「除了英文,什么也不会,在跟主任学习。」
「我以为你会继续读书。」
「想换个环境,也许以后再出去,不一定。现在只想在这里好好陪陪父母。」
「嗯,对的。」尚文显得局促,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绞着,「恩弟,你怪我么?」
仰恩长长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
「已经想开了,尚文,既然当初我们选择回国,对将来,就不再有选择的余地,不管你,还是我。过一两年,大概我父母也会让我成亲……就这样吧,大概也就这样了……所以,我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尚文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抓住仰恩搁在桌面上的手,压低声音,沙哑地说:
「恩弟!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疯了!」
仰恩如同触电一般,用力甩手,摆脱了他的掌握。
「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再见面。」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不说话,空气中漂浮着尴尬。最终仰恩打破僵局:
「那事儿,你跟姐夫说了么?」
「什么事儿?」尚文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还在微微懊恼之中。
「你跟在美国的那些活动。」仰恩小声提醒,「我姐已经看出端倪,姐夫早晚得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那你想过原家,想过崇学那头的关系吗?」
尚文对革命事业的热情,并没有跟仰恩透露过。这多少让他有些难过,慢慢地他也了解,尚文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改变,即使自己也不行。他曾经很灰心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与尚文的主义,理想发生了冲突,尚文大概也还会选择放弃,甚至牺牲自己吧?而如今,尚文结婚,这让仰恩终于看清了方向,同时,他再不会那么想,因为他跟尚文已经不再是创造了交集的两个圆圈,他们各自拉直,变成两条并行线,余生漫漫,却再也不能相交。
不待尚文说话,包厢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四川口音:
「请问,这竹字包间是空闲的吗?」
二楼服务台的人连忙答应,「是。请问几位?」
「一个人。给我来壶龙井,外加一份点心拼盘。」
这声音格外耳熟,仰恩暗暗琢磨着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不一会儿,尚文出去要解手,仰恩朝窗外看,楼下街道上,那个卖香烟的小孩儿,已经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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