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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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8 下午 1:27 #3407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八章
皮鞭声清晰而刺耳。
燃满篝火的营地中,龙觞亲自执了皮鞭,把怀砂吊在刑架上劈头盖脸地抽打。
就在方才,赶到现场的龙觞看到了我精心设计的一幕,那样的场景成功的激怒了他,作为冰国的帝王,他怎么会允许别人碰触他的所有物。
篝火一明一灭,随着血光鞭影摇摆不定。
龙觞下手很重,每一鞭打下去都带起一串血珠——若不是有内力护体,我疑心怀砂早就支撑不住了。而现在,那男子却依旧坚持着,他的神色已经很虚弱了,可眼睛却一直望着我,那样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丝丝的慌乱,然而我的骄傲却不容许我退缩,我逼迫自己正视他的眼睛,双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怀砂,不要怪我心狠,比起你来,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冷冷地望着他,用眼神传达着心中的话。
他不知是不是看清了我,良久,目光渐渐地低垂下去了,再也不望我。
皮鞭声渐渐稀疏下去,龙觞打得累了,歇了手。怀砂的头始终低垂着,一动也不动。我几乎疑心他是不是没气了,踏出一步想上前去,却被龙觞一把拦住。那双冰冷到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说,「现在,是到了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的时候了,……」
睁大眼睛有些张惶地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忽然感到手腕上一阵椎心的痛,他的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我疼得流出了冷汗,疑心腕骨是不是断了。乖乖地任他抱在怀里不敢乱动,明白这次的行为是真的触怒了他。他抱着我走进主帐,一下子把我扔在床上,我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弹,他的人已经压了上来。
「唔……」剧烈的疼痛让我呻吟出声,感觉肺中的血气又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可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手抬高我的下巴,俯下头来。「你是故意的。」他的眼神很阴霾,口气也不好,冷冷地盯着我,彷佛要一直望到我的灵魂深处去。我被他抓得很疼,不由得咳嗽起来,好半晌才顺过了气,跟他装胡涂,「什么故意?」他的眼色更阴沉了,我怔了怔,装作恍然大悟,「你是说怀砂,……」
「你是说我引诱他吗?难道你就这么信任他?」我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不顾他愈渐加重的手劲,一边笑一边喘气,「龙觞,你把他当作什么?又把我当作什么?你以为他司徒怀砂是什么正人君子吗?……告诉你,早在越彀未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
我没有说下去,笑得更厉害了,龙觞脸上的表情也极是精彩,我怀着一种恶毒的快意看着他,正待加油添醋,他却刷地一声撕开我的衣物,疯狂地吻了下来。
「你住口!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他喊了出来,用牙齿狠狠地噬咬着我的嘴唇,曾经被怀砂吻过的地方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他用嘴唇允吸着我唇上的血,不容我有稍许的反抗,亦不带半点怜惜。
「你害怕吗?!所以才不让我说!」他的唇离开我的瞬间,我竭嘶底里地喊了出来,感觉到他的动作更加粗暴了,而我却丝毫也不想停止——「龙觞,怀砂待我要比你待我好上千倍!」
「他不会欺负病中的我,不会像你这样疯狂地索求,全然不顾我的死活!……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地看护我,会记得我的每一个习惯,就连我的饮食起居他也一直亲自过问!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陪我解闷,不愿意吃药的时候他会哄我……就连我房中供着的菖蒲,也一直是他亲自摘来,亲手替我插好……」
不知不觉就全都说了出来,初时的愤怒慢慢地被一种巨大的悲哀取代,而龙觞的动作不知何时停止了,抱着我,慢慢地问,「那,我呢……?」
「你,……」
「高傲,自大,自私自利……」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有注意此刻的他是什么样的脸色,「龙觞,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
「以前在冰国时,你想来的时候就来,不想来的时候就连续好几天都不出现……我知道你事务繁忙,也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我尽我全部的能力不影响你……」
「你杀了轩辕,越彀也被你灭亡了,……我真的很恨你,有时候恨不得杀了你……可是那天当你站我我面前时,我还是那么高兴,……」
「可是你,却那样对我,……」
「你也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
一种咸涩的液体流了进嘴里,我呛了一下,他用手轻轻地拍我的背,把我往怀里拥了拥。
「他们,……说我惑主,……一直这么说……」
「以前在冰国的时候……后来,我回到越彀……现在,更是,……」
「可是你,你从来都不管我,……」
…………
那天,在他的怀里说了多少话,我不记得了。
只依稀听到有个声音不断在我耳边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那个温暖的怀抱拥住我,一只手不断地拍着我的背,我喃喃地、低声地诉说着,哭着哭着,渐渐地睡了过去……
「可是,尽管这样,你还是故意的……」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我彷佛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叹息着说。
醒来之时,已经是在马车上了。
我的头晕得厉害,柳做在旁边,倒了水端给我喝。
「已经上路了吗?」我接过杯子,问他。「是。」柳笑了笑回答,「已经离开历州了。您是在今天早上,被陛下亲自抱回来的,陛下的脸色不大好,似乎是昨夜没睡好,……」「够了,柳。」我打断他的话。关于昨夜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自龙觞压住我的那一刻开始,后面几乎是一片空白。印象中,我似乎对他说了很多的话,可是,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却完全不记得了……
车窗外,是战马的蹄声和车轮的声音,我默默地听着,不觉又想起怀砂,那么重的伤,他,还好吗……?可是,不管他的伤势如何,那都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而司徒家族和君王间的嫌隙,却已经种下了……
抵达冰国王都的时候,秋季已渐渐转深。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无论是将士们还是囚徒们,都已经非常疲劳了。
柳小心地扶着我从马车上出来。越彀的战俘一律被安顿在一处废弃的府邸,等候上头的发落。
我下得车来,眼前的人群流水一般穿梭,冰国的士兵们进进出出地押送着战俘,我望着那些曾经的贵族们,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对未来的恐惧和忧虑,有一些胆小的女子当场就哭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难听的叱骂和皮鞭声,……
「殿下,小心。」柳扶着我站立在道路旁边,小心的避让着往来的人群。
我在他们里面急切地寻找着嘉侑,可惜,无论我怎么张望,那孩子都一直未曾出现……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蓦然惊觉,只见一名官僚模样的人站在我的面前,他一手从身旁的士兵手中夺过鞭子,刷地一下向我打来!我待要避让,却发现身后就是墙壁,已经避无可避了,柳的动作却比我快,一手抓住那人的鞭梢,厉声呵斥——「放肆!这位是白泠殿下!」
柳的手极稳,声音却很冷厉,对面那官员不由怔了一下,再看我时,态度却有了极大的转变。「原来,是白泠殿下……真是失敬,失敬,……」他一脸堆笑地说,「小的不知是殿下在这里,一时冒犯,殿下千万不要见怪……」他尴尬地笑着,放下手中的鞭子。他当然知道白泠二字意味着什么,此次我虽然是以战俘的身份回来,但和龙觞的关系摆在那里,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不会和我过不去。
我不欲与他多作纠缠,淡淡说道,「我们进去罢。」
他立即抢在前面替我开路,一面说道——「白泠殿下,跟我来。这里的条件简陋了一点,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凡是小的能做到的,无不满足您……」
我跟着他走了过去。这间府邸是冰国专门处置战俘的地方,我以前曾经随龙觞来过,知道战俘们通常都集中在一个大房间,就像市场中的奴隶一样等着被贵族挑选。那时的龙觞带我来看季国的战俘,从中挑选我的下人。然而很讽刺的,我今天却以同样的身份被带到了这里。
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其中有许多我认识的同僚,也有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女眷,都是衣衫滥蒌的样子,被一路上的劳苦折磨得面黄肌瘦,风尘满目。他们看到我,眼睛里流露出各式各样的神色,有鄙夷,有不屑,也有嫉妒和愤恨。然而我却管不得那么多,依旧搜寻着嘉侑的身影,终于看见那孩子蹲坐在一个角落中,双手抱膝,也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朝他走过去。
人群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容我和柳通过。我们走到嘉侑的面前,他看了我一眼,把头低下了。
我说,「陛下……」「叫我嘉侑就好。」他的声音闷闷的。我略一踌躇,心想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陛下二字太刺痛他敏感的自尊心了,可他却打断了我的臆像,声音依旧低低的——「在城破的前夜,你,……不是已经认了我这个弟弟了吗?」
我微微一怔,接着却笑起来。是啊……弟弟。
「没想到你还认我。」我轻轻笑着说。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特别是在城破之后龙觞给予我的种种优待后,几乎所有人都变得憎恨我,如今他还能接受我,真是太好了。
柳不知何时走开了,很识趣地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角落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嘉侑望着柳的背影,忽然吐出了一句,「他是你的御医?」
「算是吧。」「离国的柳么……」嘉侑喃喃地说。关于这件事,想必他也听说了。那双明亮的金色眸子转过来望着我,问,「白泠,你的病怎么样了?」「已经没大碍了……你知道,离国的柳是天下第一神医,妙手回春。」我看看他,又加了一句。嘉侑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有所放松了。
一只漂亮的猫儿从他的身后钻出来,轻巧地跳入我的怀中。
「哎呀,卡莲。」我轻轻笑了起来,抱住它,伸手抚摩它柔软的皮毛。比起上次见它时,卡莲已经瘦了许多,然而全身的皮毛却依旧是干净的,光滑柔顺到了极点——看得出来,嘉侑对它很是爱护。我低下头去亲它的头,它竟然也伸出舌头来,舔舔我的嘴唇。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唇上传过,有些痒,我侧头避了开去。「为你还记得我。」我笑着说,伸手拍拍它。
嘉侑一边望着我们一边想着什么心事,半晌,开口问,「白泠……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静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卡莲,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是在龙觞的势力之下。「不过,嘉侑。」我转过头去望着他,「无论如何,我会替轩辕报仇的,还有他们毁灭越彀的帐,欺骗我的帐,我都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怎么报仇?杀了他吗?」嘉侑轻轻地问。
「……我不知道。」我低头抚摸着卡莲,心里忽然觉得很乱,「嘉侑,我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好过……」
「是吗?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不过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想要报仇的……」他终于笑了起来,笑得很淡,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看他展露笑容。那个孩子看着我,然后轻轻地说,「白泠,我和你一起。」
「不行,嘉侑。」我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嘉侑,你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怔了一下,看见我很严肃地看着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微微闪了闪,可是却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能做逃兵。」
「嘉侑!」我低喊,有点急了。他固执地看着我,一脸不妥协的表情。
「白泠,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咬牙切齿。「嘉侑,你是想让我在失去了那么多之后,还要再失去你吗?!」我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这句话却几乎是喊出来的,嘉侑望着我浑身震了一下,我垂下眼睛,接着说,「嘉侑,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你……」
「你把我看得那么重要么……」
半晌,他低声问了一句。
我没有回答,静静笑了一下。
「那……龙觞呢?」
「他?他和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了……」
我喃喃地说完,把眼睛闭上了,许久,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紧紧地握着我,再也没有松开。
「白泠,为了你,我会活下去。」黑暗中,我听见他低声地说。
※※※
晨曦一点一点地透进来,天边的星子洒下黯淡的蓝色幽光,带着些许的寒意,弥漫了整个大厅。
我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迎着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间尚早,大厅中的人们都还没有醒,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息。嘉侑那孩子被我抱在怀中,他睡得很安稳,不知在梦里梦见了什么,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我。我不忍心惊动他,身体没有动,依旧任他靠着。卡莲蜷缩在我们脚边打着呼噜,我伸手替它顺了顺身上的皮毛,它的耳朵动了动,像是知道打扰它的是谁一样,并没有理会,依旧舒服地睡着。 我把手收了回来。
外面的天色很美,淡淡的木叶清香透过微风传来。
逆着光,我看见有一名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身影修长,步伐却很轻,灵巧地穿梭在地上尚未醒来的人群中间,最后,无声无息地朝我走过来。我认出了那人是谁,身子忽然变得僵硬了——
自从那一次在历州设计陷害他之后,今天,还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
望着那张俊美的容颜,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慌忙之中却是闭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装睡。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了,熟悉而干净,最后,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只觉得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收紧了,双手不觉在袖中握紧,不敢动弹分毫。虽然闭着眼睛,可我知道他在看我,幽邃而莫测的目光,一如往常我所熟悉的。卡莲似乎被惊动了,醒了过来,警觉地叫了一声——然而,怀砂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制住了它,那只猫儿随后就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声息。他依旧在看着我,很安静地看着。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如芒刺在背,只觉得时间都要凝固了——许久,只觉得有一丝寒意逼上喉头,冷凝而肃杀。
剑。
我心下一惊,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怀砂将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架在我的颈侧,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全都变了,冷漠而残酷的杀气在他身上凝聚,在那一瞬间,他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怀砂。
……
怀砂,你要做什么?
你,想要杀了我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身体却更不敢乱动了,他的剑离我很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颈侧的发丝正被剑气一缕缕地切断——生命被别人掌控在手里的感觉,比我想象的更为可怕。即使是在越彀,他离我而去的那一天,他身上的杀气也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那样的气息,彷佛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死敌,一个非杀不可的存在。
好冷。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杀我,也无暇去想为什么——但我知道,现在的怀砂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我不敢动,他要杀我的话我是逃不掉的,我只期望他能够把剑收回去——那把剑在我颈侧架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只期望他能够回心转意,那是我唯一的活路。
怀砂,不要杀我。起码不要在现在。
我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的我还不能死。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他能够放过我,可是最终,他的剑却落了下来!
时间彷佛静止在那一刻,躲闪不过,正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怀砂的剑微微一偏,贴着我的脖颈擦了过去。
「谁?!」他警觉地低喊,可是四周却没有一点声音。
虽是如此,我却仍然感觉得到黑暗中站了一个人,沉静而冰冷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我心中紧张,悄悄睁开了眼睛。那个黑色的身影面对怀砂站着,背对着我,让我看不见他的脸。
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怀砂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然后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你,还活着?!」
谁?谁还活着?
那个背影有些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来,黑色的身影很沉静地站着,手中的长剑遥指怀砂。
「你不想让我杀他?」怔了一怔,怀砂却微笑起来,月光下,那名邪魅的男子眼色急剧变幻着,「想不到啊……你对他竟然这样上心……」怀砂有些讥诮地说着,收起了手中的剑。
「虽然不一定会输给你,不过与你对敌是件很麻烦的事,你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吧?」
「今天就这样算了,不过,……你护得了他一时,难道还护得了他一世?」
怀砂说着,转身离开。那名黑衣人背对着我站了片刻,没有回头,也离开了。
我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色中,禁不住地想,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嘉侑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与我一同望着他走出去,随后,猛地一把抱住我。
隔着单薄的衣物,我们的身体同样冰冷。
用过早膳以后,龙觞派了人来接我。我最后和嘉侑拥抱了一下,放开他,站起身来随侍卫走了出去。「白泠……」那个孩子在身后叫我。我回过头去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嘉侑,保重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上车的时候与前来挑选奴隶的官僚错肩而过,那个身着二品官袍的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的目光很下流,望着我的方式就彷佛我的身上未着寸缕。我的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一转念想到了什么,强忍住反感和不适,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望着我的笑容一阵恍惚,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直到我被人扶上马车。我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相,如今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再不加以利用,当真是暴殓天物。
关于嘉侑的事,还有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意外,难保是不需要借助外力的。
马车是在风泠殿停住的。
不出我的意料,龙觞依旧把我安顿在这里。
这里是我以前在冰国为质时居住的地方,离他的宫殿很近,所服所用也与内宫大抵相同。风泠殿的下人都是从宫中调来的宫监侍女,当年冰国众人皆对我侧目,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简直就像龙觞的一个行宫。一切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未曾有半点变更。
龙觞在门口亲自迎接我,把我抱下马车。
我被他拥着向殿内走去,往昔的一切历历在目。
竹林、莲池、开满红叶的院落、廊下精致的银色风铃……
我不觉挣脱龙觞的怀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全部的灵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彷佛在迎接我的归来,它们静静地诉说着,那段轻盈如风的日子……
终于还是回来了。回到这座梦中曾百转千回的宫殿。
我在回廊的一处拐角停了下来,伸手扶上沉香木的阑干。廊下的阑干由于被摩挲日久而泛出幽然莹润的光泽,我的手摩挲着那一处幽然,极温和的触感,一如灵魂深处的记忆。
「喜欢吗?」身后问话的人是龙觞,伸手从后面抱住我。「自从你走后,这里一直都没人住过。一切都是按照当年的格局保存下来的,我想着,万一有一天你回到这里,一定不喜欢别人动过……」
他在我身后呢喃地说,我的眼睛微微闭了闭,往昔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般自心头呼啸而过——那些蝴蝶停栖的清晨,煮酒赏雪的仲冬,他拥抱着我慵懒地说着话的夜晚……那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这里。
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扶住阑干的手收回来,他察觉到我的动静,转过我的身体。「最近一直在长途跋涉,又没有好好休息,你一定很累了吧。我命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和衣服,你先去梳洗一下。」
我被他带着往沐浴的地方走去,到了那里,他居然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亲自来解我的衣裳。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他的手,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你想亲自伺候我沐浴?」迎着他的目光,我低声开了口。伺候这个词用得不对,可是,眼下的我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外加口不择言。
他却并不介意的样子,扬眉笑了一下。「怎么,怀砂做过的事情,我却做不得?」
他的笑其实很好看的,不带半点心计的样子,高傲而飞扬。许久未曾见他这样笑过了,我望着他的笑容呆了一下,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解开了我的衣带,把我抱进池子里。
「龙觞。」我低声叫他。水温有些烫,我微微挣扎了一下,表示抗拒。
他难得有耐心地按住我,又是一挑眉,说,「乖乖地,不要乱动,……」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他如今待我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等事情的。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上一次见他时是在历州,那时他还差点弄伤我,可是那一夜他似乎放过我了……奇怪,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龙觞的心情似乎极好,耐心地替我把全身上下擦洗干净。有好几次我都试图推开他自己来的,随着肢体的接触,他眼中的欲望我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他最终却忍住了,把我抱出池子,擦干净后换上层迭的衣物。「我命御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大内珍藏的好酒碧痕,你尝尝看。」他命人摆上了满满一桌酒席,果然全都是我爱吃的,品目之多令我目不暇接。
「我不饿。」并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不过我这段时间没什么胃口,又刚用过早膳,的确不饿。
他眉毛一扬就要发怒,然而却忍住了,耐着性子替我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语气几乎是隐忍的——
「你一路上和战俘在一起,想必没吃好,何况现在都已经中午了,就算你不饿,多少也尝一点……」
我本想摇头,可是一抬头望见他的眼,不知怎么却忽然点了点头——
觞的眼神柔和极了,一如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现在这一刻只是一个海市蜃楼的梦,我也始终不忍心,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属于我的,觞的眼睛。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地吃他为我准备的饭菜,无论明天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是,我还是想多挽留一段,曾经美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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