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宝贝第一章1

第一章

「冬冬怀孕了！」

反复思量了一个上午，杨凡终于不顾一切地说。正午的大太阳照进宽敞的办公室，尽管空调开的很大，仍然热得让人烦躁，怂恿着心里闷了许久的秘密，破口而出。看着大哥杨牧在计算机上忙碌的手指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杨凡心里不禁打颤，估计着这人暴跳如雷的杀伤力，不料，对方沉默了十几秒钟，却「噗嗤」笑了。
「你把今天当愚人节过，是不是？」
「谁有心情拿这个开玩笑？ 冬冬和陈教授签了合约，自愿做男性生育项目研究的实验品！」

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开，杨牧强壮的背影僵硬在椅子里，许久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沉沉地传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知道医学院有这个项目，年初的时候听说他们找到了愿意合作的人，因为我不是那个组的，所以不了解具体细节。我知道是冬冬的时候，他已经接受了受精卵移植进体内的人造子宫，医学上讲，他已经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四月份。」
「那到现在岂不是快四个月？」
「嗯。」
杨牧忽然一甩手，手中的文件飞了出去，击中了饮水机，竟然把庞大的机器给打翻了。杨凡的心里格蹬一下收紧，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自己。
「怎么才和我说？ 都四个月了还跟我说什么？」杨牧咆哮着，整张脸都因为暴怒而涨红着。
「冬冬一直央求我别和你说。你知道他从小到大，谁跟他说过不啊？」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 不如就一直帮他隐瞒下去多好？到时候把孩子抱过来，跟我说，你做大伯了！」
「老大，你别生气。那个实验是很危险的，冬冬的体质不能接受全身麻醉，也就是说，他将来不能剖腹产，项目里的人工产道要借由『后面』。你最了解，冬冬的连……」杨凡不自然地停顿一下，才继续说：「……的时候都会受伤。这个计划对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做不了主，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才来找你商量啊！」
杨牧听了，心惊胆战，却又万分沮丧，他慢慢踱步到沙发边，沉重地坐下去，
「他现在怎么这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还不是你的责任？」杨凡脱口而出。 「他任性是你这些年给宠的，他现在偏执也是你忽然结婚给逼的。所以，他就是你的责任，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
杨牧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脑子从刚才的愤怒和惊吓中迅速冷静下来。转眼间，事情就整理清楚了。
「这个孩子不能留，对吗？」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杨凡。

冬和从7-11走出来，手里拎了一大桶牛奶。四五点钟的太阳还是很大，他穿的米白色的卡其布长裤有些热。过了马路，慢悠悠走到楼下的他，忽然停住脚步。楼前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平治，阳光下骄傲地闪着光。那个靠在车上抽烟的男人，大概从很远处就盯着自己，如今目光交碰，冬和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揣摩着，他知道了吗？二哥应该不会说。 无论如何，脸上装着什么也没有，走过去，低眉敛目，小声地说：
「哥。」
杨牧老远就看见他，穿着白衬衣，浅色的裤子，走路低头的习惯也没有改。他的心里蓦然一动。他曾经和这个孩子那么亲密，如今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陌生而冷淡。他很快掐了烟，打开车门，
「上车。」
冬和透过打开的车门看见里面开车的，是二哥杨凡。他知道了，原来，他还是知道了。

车子停在杨凡诊所的后门。冬和几乎是给拎到二楼的办公室的。看着杨凡转身锁上了所有的门窗，本来镇静的他忽然有些慌乱，他看了看两人，声音犹豫着问：

「把我带到这里，要做什么？」

「这个孩子不能留。」

「什么，什么叫不能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
冬和随即被杨牧冷漠的眼神击中，心似乎给冰刀穿过，他终于搞清状况，「你们，别想伤害他……」

「今天的手术势在必行，你可以老实手术吗？」
冬和忽然像发了疯一样，他挣扎着站起来，挥手推开杨牧，就往外跑。杨牧拦腰抱起他，因为他反抗得太厉害，几乎算是把他扔在手术床上。冬和放声尖叫：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我走！放我走！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杨凡看着这一切，心绞着痛，觉得自己在谋杀，他不能帮着去压冬冬，只好站在一边看着，一边试图安抚：
「冬冬你乖，很快就好的。你，你不能要这个孩子，太危险了。」
杨牧已经用事先准备的纱布绑上冬和的双手。冬和拼命地扭动身躯，踢着还自由的腿，他缩着腰，想坐起来，可是办不到。杨牧捉住一条腿，绑在高架上，冬和意识到，另一条腿躲着，闪着，他看起来柔弱，此刻已经是背水一战，整张手术床都要给他挣散架。杨牧终于捉到另一条腿，费劲地绑上。
「腰要不要绑？」他回头问那已经发呆的杨凡。
杨凡摇头。拿着器具走到床边：
「冬冬，对不起，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冬和不再挣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放弃。他的额头一层冷汗，脸色苍白，眼神绝望而混乱。
「为了我好，就不用考虑我的意见？你们知道我有多爱这个孩子吗？我多么期待他的到来？我想找个人，可以无条件爱我，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选择放弃我，这都不行？」
眼泪瞬间漫上黝黑的眼睛，他咬着嘴唇吸气，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杨牧没有说话，低头开始解冬和的裤子。杨凡心里难过着，也不敢说什么。老大今天看来是铁了心要拿掉这个孩子了。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裤子给退到脚踝，冷空气侵上双腿，恐惧瞬间占据了冬和的心：
「别，别这样，求求你。哥，哥，你放了孩子吧！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求你了，二哥，二哥，你救我，别，别伤害他。你们听，听我说，别，别这样，」冬和已经语无伦次，「怎么办？孩子我们该怎么办？求，求你们，走开，走开，别碰我，别碰我的孩子！哥，哥，哥……」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哥」，不知所措，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汹涌地留下来。杨牧却坚定地褪下冬和的内裤，顺手从旁边拿了个枕头塞在他的腰下面。
「再垫一个吧！」杨凡说。
「你要恨就恨我吧！」杨牧又垫了一个枕头。这样，冬和的臀部就抬到必要的高度。「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手术灯亮起来，雪白的手术床单盖在冬和的身上，杨凡在他的左臂上找到一条静脉，扎上针，吊着水，然后坐在他两腿之间，开始消毒。旁边的盘子里，各种手术工具在耀眼灯光下闪着冷漠的光。
屋子里忽然降临的安静，让人害怕。只有不同的喘息声，隐约地从不同方向传来。杨凡消毒完毕，抬头和杨牧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感到了冬冬的不对劲，不约而同地望过去，顿时楞住了。冬冬的脸上血色退尽，白得吓人。整个身体都在抖个不停，他咬着牙不肯出声，喉咙里的呻吟越压抑不住。冷汗像水泼下来一样，打湿一片额发。上身的白衬衣也湿淋琳贴在身上。杨牧往后看，却发现杨凡也已经站起身来，手术并没有开始啊！
「你怎么了？ 冬冬？冬冬？」
冬和并没有回应，目光迷离，焦距开始涣散，试着蜷起身子却不成，呼吸越来越急促，呻吟破唇而出。杨凡跨到跟前，看了一眼，立刻对杨牧说，
「快把他的手脚解开。」他一把扯开腰下面垫的枕头，放平身体，拨开冬和的额发，额头是冰凉的，准确地说，他整个体温都很低。「胃疼犯了。」
「冬冬，放松，别紧张，乖，放松，吸气，吸气。」
他扯掉点滴的针头，又随手抽了张纸巾，递给杨牧，「给他擦擦汗。」
杨牧已经松开了纱布，冬和缩腰蜷起身子，背对着他。他的双手还不是很灵活，顶在胃上，疼得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杨牧有些慌张：「以前没这么严重。」
「也没这么害怕过吧？」
「那怎么办？ 是该打针还是吃药？你不能看着他这么疼啊？」
「他现在的情况不能打针也不能吃药。」杨凡伶来一只氧气筒，把氧气罩递到已经快要闭过气去的冬和的嘴边：「乖，冬冬，你的孩子现在也需要氧气，来。」
冬和听了，果然不再抗拒。杨凡扶起他，让他靠在杨牧身上，把氧气罩给他套上。杨牧从后面抱着冬和，搓着冬和冰凉冰凉的手。
「吸气，用力吸。」冬和还不能做全呼吸，他吸到一半，就给疼痛打断。
「冬冬，现在针药都会对孩子有影响，止疼就只能靠你自己。放松，冬冬，放松就不疼了。」杨凡试着和冬冬谈话，手在他的胃部轻柔地按摩，感受到那痉挛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都过去了，别怕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冬和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无力地靠在杨牧身上，喘息了许久，才低低地问，
「真的，都过去了？」
杨凡看着大哥，「你还忍心继续？」
杨牧没有说话，沉默中，更加抱紧了冬和。他承认，刚才那一刻，他很害怕，他害怕会失去冬冬。可是，如果冬冬失去了孩子，他真的还能回到过去的无忧无虑吗？杨牧低头吻着冬冬汗湿的头发，声音嘶哑：
「冬冬，我的宝贝，你要我怎么办？」
「让我留着他吧！ 他三个半月大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如此亲近过。哥，你就让我留着他吧？好吗？」
冬和说完一番话，侧过头看着杨牧。杨牧的眼睛里也都是难过，冬和知道，哥是很心疼他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生产的时候有危险怎么办啊？」
「不会有事，哥，你相信我，不会有事。」
「老大，留着孩子，他总是有希望活下去，只怕我们今天要是杀了这个孩子，可能就真的断了他的活路。」
杨牧想了又想，终于说：「你要留着他，就留着吧。」
感到怀里的身子忽然松了下来，复又抖了起来，杨牧连忙捧过冬和的脸：「怎么了？又疼了？」
却看见冬和的眼睛红了，泪水涌上得很快，堆积在深不见底的两潭水上。见他扁着嘴忍着泪，杨牧把冬和小小的脸庞往怀里温柔一按，大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哭吧！痛快地哭吧！哥错了，哥今天真吓着你了吧？从现在开始，不管是谁，也不能伤害你身体里的宝宝，我不能，你也不能的。知道吗？」
冬和在在杨牧的怀里哽咽着点点头。他一直在抽泣，咳嗽，等了好一会儿，渐渐平息，却觉得精疲力竭。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哪怕是三年前，一夜间的变化，也没有这么恐慌过。冬和的手轻轻压上小腹，他感觉孩子好像也松了口气。鼻子痒，抬手想擦擦，可是双手却还是麻麻地：「你和我有仇吗？怎么绑这么紧？」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抽一抽的，委屈着。
「你要是不挣我能绑这么紧吗？」杨牧拿了块消毒巾，包住冬和的鼻子，说，「擤。」
冬和乖乖听话，清理了鼻涕，说：「我是白痴吗？你要谋杀我孩子，我还不挣？」
「嗯，是我错了。你恨哥么？」
冬冬不说话，杨牧害怕了，又问：「恨么？」
「刚才挺恨，现在不恨了。」
「那你是原谅我啦？」
「臭美，那得看你以后表现。」
「行，谢谢宝宝他爸给我带罪立功的机会。」
冬和的眼睛水汪汪，脸颊还湿湿的，眼睛弯起来，却笑了。
杨凡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把那瓶水挂完再走吧？我检查一下你的血压。还有一堆话等着问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