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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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上午 12:20 #2179努力的作家观众
番外 往世.莫问白云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无人知,明月来相照。」
琴声泠泠,在清晨的竹林中飘动,气韵空灵沉静。雪山神族的女主人白静仪独自盘坐在大石上,信手抚琴。她已不年青了,昔日倾国无双的美丽随着岁月淡去,少女时代清刚威严的气势也早就变成当家主母的温和沉默。
远处,侍女玉佩从水榭外穿花拂柳而来,笑吟吟道:「大夫人,老爷出门回来了,给你带了两匹锦缎呢。」眼看白静仪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又得意地低声补上一句:「比二夫人多,她只有一匹哦!」
白静仪知道玉佩为主人争强好胜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我年纪不小了,不好花色,回头把多的那匹缎子送给凝月吧。」赵凝月正是二夫人的名字。
玉佩没料到女主人又是这么处置,楞了一下,很是为她叫屈,正要说话,白静仪摆摆手,她在家中向来甚有威信,玉佩不敢啰嗦,只好翘着嘴下去了。
白静仪看着玉佩去了,淡淡微笑一下,收了琴具正要回去,看到水榭又来一人,英俊高大,颇有日朗星辉之感,正是她的夫君,雪山之主辟虏。白静仪侍夫向来恭谨有礼,连忙放下琴具,过去迎接。
几个月不见,辟虏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但还是气度夺人,对白静仪微笑道:「静仪,听玉佩说,你要把缎子送给凝月?那是我给你挑的啊,你不喜欢么?」
白静仪柔声道:「夫君所赠,我自然欢喜得很。只是妾身已老,凝月正值青春,她打扮起来才好看啊,所以就送过去了。」
辟虏楞了楞,看着他的妻子,在这张美丽的脸上只能看到温和平静的笑容,一时也想不出她想的什么。迟疑一下,苦笑道:「你向来能说,怎么都有理。」
白静仪曾是冷月谷谷主,比辟虏大八岁,她嫁给辟虏时,在武林中很是轰动了一阵。当时辟虏才十五岁,白静仪虽容色绝代,毕竟和他年貌不当,这婚事无人看好,都说辟虏是贪图冷月谷的势力才娶了白静仪。想不到这对夫妻真的安安稳稳相处下来。白静仪婚后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族中长老颇有议论,辟虏便新纳迭搂大小姐赵凝月为妾。
辟虏少年成名,威震天下,面对千军万马也纵横如意,可在自己妻子面前,却总觉得琢磨不透。他是个好战好权的人,并不重女色,娶白静仪也的确是看上她处事精明强干,足以和他一起中兴雪山神族。
不料,白静仪嫁给他之后,只是处理族中内务,对江湖中事始终不发一言,和娘家更是断绝了来往,连白文瑾过世,她也不曾回去探望。辟虏知道她不想为雪山神族对不起冷月谷,又要忠于夫家,是以如此隐晦锋芒、以求两全。他虽尊重妻子的意思,心里却始终隔了一层。
白静仪见他似乎对锦缎之事有些不快,便岔开话题,微笑道:「夫君难得回来,难道是专程来问妾身怎么处置锦缎的么?」
辟虏沉吟一会,这才道:「静仪,我在江南梅镇似乎看到了你弟弟。我是说——白文瑾。我不敢去认,怕惊动他之后又没了下落,所以连夜赶回来和你说,你要不要赶去看看?」
白静仪一震,定定看着辟虏,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明亮锐利的光。白文瑾是她亲手养大的堂弟,少年时姐弟感情很好,白文瑾死去多年,辟虏却说在江南看到了他,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争锋江湖,白文瑾是辟虏最大的劲敌,他对自己说出白文瑾的下落,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辟虏看着心里有数,知道白静仪多年来一直没有尽信他,叹了口气,淡淡道:「静仪,我纵然好权,不会连自家妻子也一起算计了去。」白静仪听着这句「自家妻子」,心头茫然了一下,一时不能言语,忽然一阵意气堵着心头,极想问他:「那么你心头那人算什么?赵凝月又算什么?」
她毕竟是久经江湖的人物,情绪微一波动便镇定下来,沉吟道:「大概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吧,不用看了。」心头却有数,以辟虏的眼力和精明绝对不会认错人。可是,白文瑾天之骄子、武功绝顶,他竟然选择诈死埋名,必有不得已的缘故。既然已经知道弟弟平安,又何必一定要相见?
辟虏摇头道:「静仪,你怕令他为难,是么?不过……我看他气色不好,大概活不了很久了。总是你一手养大的人,还是去看看吧。我已经帮你备好我的墨龙马,行李也妥当了。你要去,可以马上启程。」
白静仪被丈夫一口说破心事,只得苦笑,一阵感慨。她听过辟虏半开玩笑的抱怨,说老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其实,世上最明白她的人还是辟虏吧?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愿多想而已。他们夫妻二人,倒像是两个各有疆界的王,谁也不可能向谁倾心接纳。
她想着生死不明的弟弟,心头一阵苍茫,多年的情义忽然翻搅,难以自已,当下谢过辟虏,取了墨龙马,急急绝尘而去。
江南,柳如烟花如雪的江南,那是她梦中的故乡。为了这个冒险的婚事,她离乡背井太久太久。
那时候,她还是个一笑倾城的武林骄女,雪一般的剑光照亮了南国的天空。族中高手都在一次大战中死去,白静仪自任冷月谷主,经历江湖凶险,遇神杀神遇鬼斩鬼,所向无敌,迭恨剑下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儿。她似乎能看透那些爱慕,可无法感动。有时也会疑惑,难道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值得她倾心的英雄?
白静仪无事之时,宁可教养两个幼小的堂弟。那时候雪潇还是个粉团一般的婴儿,文瑾也不到十岁,可已经气势不凡。「如果我不得英雄相伴,那我就要亲手教出一个最出色的人,一个最接近神的存在。」她果然教出了一个出色绝伦的弟弟,却没有找到她盼望的英雄。
一年又一年的寻找,最后还是倦了,累了。以为已经没有希望,就这么回到白云渊,却遇到了辟虏。那时空山微雨,英俊高挑的少年静静站在大树下,对着她笑了笑,野心勃勃、清亮冷酷的目光打动了她的心。
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求婚。很多年后,辟虏还是纳闷:「我只是一个穷小子,雪山神族也正是潦倒的当儿,难为你肯嫁我。」她只是笑:「我那么老了,难为你肯娶我。我当然赶紧嫁了。」夫妻都当作笑话,相互笑笑也就过去了。
白静仪心里却想:「若不是爱你,天下谁能令白静仪驻足?可惜你不会明白。」辟虏眼中,只有权力吧?明知道他不曾为她真的动心,所以,她一辈子也不会对他说明。
辟虏虽年少,却是个抱负极大的人,对冷月谷颇有威胁。他们的婚事,几乎动摇了冷月谷的基础,谷中长老竭力反对,最后白静仪立誓终生不入江湖,留剑而去,从此和族人恩断义绝,连最亲近的弟弟也没能挽回她的意志。
白静仪一路疾驰,眼前风烟弥漫,前程往事一一穿过心间。那么轻狂决绝的许婚,也无法得到丈夫的心。真是可笑的事情吧。瑾又是为什么放弃一切呢?
她想起临行前辟虏含糊其辞的话:「他身边有个年青人陪着,样子很像迭搂赵紫,不知怎的,也隐居那里。他们交情应该很不错。」
白静仪隐约明白辟虏言下的真实意思,心里打了个突。迭搂赵紫是近年江湖上声望显赫的青年剑客,被人推许为天下第一剑手。莫非,瑾是为了那年青人放弃一切?当年,凌寒几乎毁掉了瑾的声誉,难道他又要为赵紫陷进去?他们姐弟,遇到动心之时,总这么无可奈何。
风刀割面,空气清寒,白静仪心里做了决定,如果那年青人对瑾不利,无论什么代价,不能留他活口。
可是,她并没能和弟弟说话。
找到白文瑾的地方,是个小小院落。白静仪透过半掩的门户看到,瑾正在阳光中躺在树下沉睡,一个俊美的年青人坐在他身边,出神地凝视着他。瑾昔日风神夺目的绝代光芒,已经病损得很厉害了,但梦中嘴角有着微笑,动人心魄。
白静仪沉默地看着弟弟,如同看到一个前尘渺茫的自己,泪水慢慢模糊了眼睛。其实也不是太伤心,很多年之前就得到弟弟的死讯,知道他一直还在人间,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扭绞一般痛着?她的弟弟,玉树芝兰一般出色的青年,现在已经憔悴折损。不过,弟弟毕竟是幸运的,看得出来,那年青人眼中只有瑾,带着一心一意的痴迷爱恋。这样,也就够了吧?弟弟的心里,大概是幸福的。
那年青人似乎发现了她,眉峰一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看得出是为了不惊动睡梦中的瑾。白静仪发现了他这个小小的体贴举动,不禁又笑了笑。
那年青人似乎看出了她眉目间和白文瑾的相似之处,敌意减去一些,还是带着戒备,低声道:「你是谁?」白静仪道:「瑾的大姐。我们走远些说罢,不要惊扰了他睡觉。」年青人点点头,清秀的嘴角慢慢现出一个笑容,道:「我是赵紫。」——果然是他。
两人来到偏僻处,白静仪困惑地说:「你不是迭搂主人么?」年青人还是笑一下:「现在不是了。我要陪着他,别的都算了。」他笑起来很是夺目,白静仪心头一惊,低声道:「凌寒?你是凌寒!」明知年龄不对,可那样子实在太像。她一时惊诧不定,不知道这些年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青人苦笑一下:「大概我上辈子是凌寒吧。一直舍不得他,所以又回来了。」白静仪看着这清秀刚强的脸,茫然不已,不知如何,隐约有些羡慕弟弟了。也许,自己一辈子无法得到这么纠缠执着的感情吧。辟虏不是不好,只是冷情淡薄得很,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再无办法。
那年青人笑容微敛,沉吟道:「大姐远道过来,本该好生接待。但我怕瑾身子太差,感慨动情了反而不好……」白静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人分明是怕自己抢了瑾的注意力。可瑾病得这样,还计较什么呢?她想了一会,道:「也罢。有你好好照顾他,我也放心。我要走了。」年青人迟疑一下,道:「大姐且慢,我……还有事相托。」眼中慢慢现出恳求之色。
白静仪一扬眉道:「怎么?」心想这小子自私得很,又一门心思霸着瑾,唯恐人抢了去,只怕托付的不是什么好事。年青人眼中的恳求慢慢变做了淡淡的悲伤,低声道:「瑾的日子不久了,你……也看得出罢。我想求你,等他去后,为我们合葬。」白静仪一惊,听出了这句话隐含的可怕意思,沉声道:「你说什么?」
年青人低声笑了笑:「是啊——合葬。他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白静仪皱眉道:「你……你还年轻得很,何必说这种话——」年青人的笑有些僵硬,低声道:「总之……就这样罢。我求你帮忙,大姐。」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微薄的水气,就像隔着薄雾的星辰,很是动人。白静仪看着这双眼,向来冷淡的心也微微一软,过一会勉强说:「你不要犯胡涂。瑾知道了反而难过。」
年青人的笑容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低声道:「他就是知道。所以……他和我说,不要我陪他死。他只给我这辈子,下辈子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是怕我寻死,故意这么说,可是我——」他的笑一点点变做伤心的颜色,慢慢转过头,不做声。
白静仪看到,一滴水珠湿润了尘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何苦呢。」
年青人大概不愿让她看到软弱的神情,一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我不放心,我怕下辈子找不到他,一定要跟紧一些。不管他和谁许了下辈子,我不答应,那就不成。」
他忽然短促地笑了笑:「我还打算下辈子要比他大些,免得他总是把我当小孩看。」说着又干涩地笑了几声。
白静仪心里一阵翻搅,沉默一会,点点头:「好,明白了,我答应你。我会在附近找客栈住下,一直等到……帮你的那一天。」
年青人微笑点头,很客气地向她反复道谢,一直把她送出去很远,然后急匆匆告辞:「对不住,瑾大概要睡醒了,我得赶快回去。好让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我。」
他高挑俊秀的背影远远地消失在江南的清淡阳光中,慢慢融入周围的苍绿色。高天白云流转,远近风物,一切如画。只是有些心事,就算问与白云,也全然无解罢?
白静仪看着,忽然觉得这光线有些刺眼。她微微一仰头,原来是一树梨花在风中雪白地飘拂,颤抖一会,花瓣如雨而下。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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