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深宫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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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1 上午 11:42 #2787努力的作家观众
第一章
耀王朝九九四年春。
叶赫族的轩辕氏刚刚建立了位于极北的小国庆,身为汗王的次子.年仅二十一岁的轩辕劲作为朝拜使臣来到了当时尚称为桐都的京城。等待皇帝召见的日子中,第一次来到京城的轩辕劲脱去公服,穿上叶赫族便衣,兴冲冲地带了一起上京的妹妹轩辕萍去逛最热闹的南门集市。
他出生在辽东极寒之地,生来与军旅为伍,虽然贵为皇子,除了行军打仗外十分孤陋寡闻。京城繁荣的市面,稠密的居民前所未见,让他话也说不出来了。左顾右盼地走在鳞次栉比的店铺中,许许多多的商品他连名字都叫不出,就连那些招牌上的大字也不时有他念不出的。忽然,轩辕萍拽住他的衣角,小声问道:「二哥,那是家什么店啊?」
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轩辕劲皱着眉头念道:「参……耳……老……店。」可是参耳是甚么东西啊?牛耳?猪耳?可是人参也会长耳朵吗?轩辕劲拽过身旁的一个路人,指指招牌,高声问道:「老兄,请问这参耳是啥东西?味道可好?」
「参耳?」那人略一回味,放声大笑,「哈哈哈!那是参茸!连这也不懂,哪来的乡巴佬。」
周围的行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嘲弄的话如雨点般摔了过来。轩辕萍涨红了一张俏脸,轩辕劲却只是略为尴尬的摸摸后颈,而后发出一阵压倒众人的洪亮的笑声。豪迈的气势立时镇住了众人。
轩辕萍忽然指着他身后叫道:「二哥,马,我们的马跑了一匹!」
轩辕劲扭头就追,当他好不容易赶上去时,这匹躁动不安强壮公马已经冲进了一长列仪卫队伍,直奔队中的一匹白色母马。马背上的一个卫兵粹不妨的被撞下了马,公马竟当街堂而皇之的扬蹄向母马俯了上去。一阵混乱的折腾后,被甩下马背的卫兵终于制服了肇事的公马,扬起手中的镶满华丽装饰的刀鞘毫不留情的狠击下去。
轩辕劲疾步赶上,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赔笑道;「老兄先别动怒,它不过是个牲畜,不懂事的,就饶了它吧。」出身游牧民族的他们一向最是心疼牲口。
卫兵挣了几下,奈何轩辕劲神力过人,根本挣不开他的阻拦,于是破口大骂。周围的卫兵们也都笑吟吟地看热闹。
「养出这样的下流畜生来,想必主人也是个下流货。」不知哪个卫兵的一句话引来众人的一阵哄笑,锦衣光鲜的士兵们开始七嘴八舌的笑骂道:「看他这身打扮就是个蛮族,听说那些蛮子和兄弟朋友共享妻子,大方得很哪。」
「哈哈,小子,你家有没有漂亮老婆?也拿来给爷们玩玩,说不定爷们一高兴,就赏头母马给你呢。」
轩辕劲涨红了脸,想要发作,但眼见对方衣饰华贵,只怕是京中显贵的随从,只得强忍怒气呆立着。
这时队首驰回一匹栗色高头大马,马上一个眉目轩爽的少年喝道:「谁在当街捣乱,胆敢阻了本王的仪队?」
卫兵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无人敢再出声。被轩辕劲攥住手腕的卫兵胆怯地看了来人一眼,抬手指了指轩辕劲。这时落在后面的轩辕萍也追了上来,被少年华贵的气势所摄的兄妹俩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冷哼一声,挥起马鞭向轩辕劲打去,轩辕劲慌忙躲闪,不想少年乃习武之人,身手甚是灵活,空中的马鞭一个转势,砸在了轩辕劲的额头上,险些打中左眼。鲜血顿时流满左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看到轩辕劲的狼狈样子,少年朱唇微努,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美丽微笑,让受伤的轩辕劲忘记了发怒,呆呆的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姿秀神朗却又残忍的秀美少年。
轩辕萍心疼的冲上去拦在兄长身前,指着少年骂道:「你敢打我二哥,他可是庆国轩辕大汗的次子,奉汗王之命上京的使臣。」
「那又如何?」少年轻蔑的一笑,道,「你在教训本王吗,小妞?轩辕大汗算什么东西,无非是个乡巴佬罢了,今天就让你知道本王是谁。」
这少年正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弟弟,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四王爷陈名秋。
说话间陈名秋手中的马鞭又毫不留情地向轩辕萍的脸上打去,眼看少女就要被破相。这时一个同样身着华服,面容敦厚的少年驱马赶来拦住了他,道:「四哥,算了吧。皇上还在等我们进宫呢,别和这些人斗气了。」
听到皇八弟陈佟为搬出了皇上,陈名秋这才住手,对满脸是血的轩辕劲不再看上一眼,策马离去。倒是轩辕萍感激地向陈佟为点点头,让年少的后者一阵脸红。
兄弟二人渐渐走远了,隐约飘来二人的对话:「八弟,你是不是看上那个野丫头了?」
「四哥别说笑了。」
「哈哈,那你脸红什么?」
声音越行越远,终于听不见了。连跟在二人身后的队伍也消失在大街拐角处了,混乱过后,大街中央只剩下慌忙为兄长止血的轩辕萍和依然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呆立的轩辕劲。妹妹的抱怨,行人的指指点点,肇事公马在他身边的摩娑,他都已经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那个乌发垂髫,凤目高挑,粉腮娇艳的残忍而又高傲的少年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只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这瞬间点燃的熊熊爱火在两年后竟变为一场战火,燃尽天下苍声的血泪,也同样燃烧了此时身份有天壤之别的二人。
耀王朝994年春,轩辕劲同陈名秋的初遇,为前者留下了永世的伤疤和爱情。而后者,还是意气风发,身份高贵的四王爷。这一刻,即使是以少年才子名扬京城的陈名秋,也无法预见到日后命运的交错与转折。那个曾经用痴痴的目光呆望着自己的属国王子早已被他遗忘,又怎会知道这个被他留下一生伤痕的年轻人在那日后的每晚中一遍遍的梦着初遇的情景,一遍遍的用同样的目光望着梦中的自己。
再次相会,时光已经悄然流逝两载。
※※※※※※※※※※※※※※※※※※※※※※※※※※※※※※※※※※※※两年后的耀王朝如日下的江河渐渐没落,末代帝泰昌帝陈企隆彻底荒怠政务,深居后宫,往往数月不早朝,不批复奏章,沉迷于酒色之中。
去年春,深得圣眷的皇上的同母胞弟陈名秋突然被贬至位于北部边境许州,官封四品监军,原双亲王封号降为亲王,事出突然,且朝廷未有明发文书昭示其罪,百官哗动,在流言纷纷中陈名秋带同义弟陈明夏来到了任上。之后不久,新贵妃之父宋衍德荣升二品,任许州巡抚,很明显,皇帝派了他来监视失宠的皇弟。
是夜,陈名秋扶醉归来,天又过了二更。陈明夏急忙跑出来禀告:「宋巡抚又来了,说是三天前送来的奏请朝廷补发军饷的折子急等着发出,请大哥速速盖了官印,他正在书房等候。」听到宋巡抚三个字,陈名秋像是被人在心头上砍了一刀般,霎时脸色苍白。在许州他谁都不怕,唯独不想见这个宋衍德宋巡抚,可是他偏偏躲不开的也是他。宋衍德,这个名字好象一句魔咒,不时的提醒着他发生在京中的那场噩梦——无情的四王,逍遥的公子,谁又知道有一日这样的陈名秋也会落入爱情的陷阱,让自己遍体鳞伤?
半年前,他疯狂的爱上了一个进京待选的举子的女儿——宋衍德的长女宋幼情。自从结识了她,他向失掉了魂一般彻底迷上了这个来自江南的柔情似水的女子,甚至不顾身份差别执意娶她为王妃。就在他们决定了婚期后的一天,她进宫给皇太妃请安后就没有再回来。她不见了的那段日子他像疯了一般找遍整个京城,终于宫中一个要好的公公悄悄告诉他——幼情被皇上看上了,劝他死心吧。不,他怎么可能死心呢,他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任何阻挡他爱之路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同胞兄长,权倾天下的皇帝。他不顾一切的仗剑闯宫,自幼师从大内高手的他武功过人,加之一众大内侍卫不敢真的伤了他,他居然一路打入了内宫。他找到了幼情,但已不再是他的幼情了。他永远忘不了他心爱的女人躺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撒娇的样子,心碎原来只是如此简单!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只模糊记得恍惚中幼情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她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妃的封号怎能和皇妃相比?」
世界就此朦胧了,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纱,不再带一点色彩。
然后呢?皇上下了圣旨处分他,他没有上折请罪,也没有告别兄弟朋友,简单收拾了行装,逃到了许州。他心中的那团热烈的火焰被无情的浇灭了,他整日不理公务,以酒买醉。他憎恨这个世界,他诅咒那些尔虞我诈伪君子,除了把自己也包裹上厚厚的硬壳,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避免另一次伤害。从那时起,他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大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要不明天再见宋巡抚吧。」陈明夏关切的问道。
「没事。」陈名秋强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趁着酒意,晃进了书房大门。
案前,灯火明亮,宋巡抚一身便装,正在灯下看书。一袭百衫,衣着简朴却不贫寒,满脸书卷气,神态自然洒脱,温文尔雅。短短一瞬间,惜才的赞赏抵消了心中的敌意,他暗暗叹道:好一位儒雅之士!但软弱顷刻消散,他受的伤害还不够多吗?难道他还能再去爱,去相信吗?他大笑着道:「巡抚大人不愧是举人出身,至今善读,令人钦佩之至啊!」不错,一个举子出身的人居然如此轻松的一举升为二品大员,甚至有权节制于他,当然是拜他那新贵妃女儿所赐。可是今夜他有意借酒冒犯一下这个国丈爷。
宋衍德只是用那乌黑深邃的眼睛凝望着他,似乎完全看穿了他心底的软弱和悲伤。许久,他才很温和的道:「你又醉了。」
醉了?是醉了今夜,还是醉了今生?
又醉了?那慈悲怜悯的口吻,好象陈名秋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一个任性的病人!而说话者,好似一个和蔼睿智的长者,既在哀惋,又似劝导。短短的话语渗透了陈名秋的内心深处,也刺穿了他最后的自傲。这一刻他只觉得怒气上涌,立刻顶撞道:「道学先生,伪君子。」说罢,他竟自顾自的转身拂袖而去,回房昏昏睡去,也不知宋衍德何时离去的。第二天,他把处理文书的工作都交给了陈明夏,又开始了终日流连于酒肆妓馆的日子。
毫无节制的生活和内心的郁闷很快整垮了陈名秋的身体,一场大病直拖到了夏天来临方才痊愈。在大夫的嘱咐和陈明夏的劝慰下,他戒掉了女人和酒。每日清晨带了新收的马仆骑马出游,没有目的的乱行一天。他在想什么呢?旁人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变得沉默寡言,总是高傲而轻蔑的打量着一切,好在随行的马仆元劲个性忠厚少语,只是终日紧紧的默默的跟随着他。说到元劲,高大魁梧,长相憨厚,甚至有些呆气,颇为英俊的脸上不知为何竟在额角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痕。他自称是辽东的牧民,因家产败尽才进关谋生,调养马匹最是在行,这才被陈名秋选中为马仆。
这一日,两人在荒野中漫无目标的前行,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一条大江挡住了去路,滚滚河水激荡之声似裂石破冰,又如千军交锋,轰隆之声震耳欲聋。水击河岸,如热血鼓荡心田。许是感应到这难得的悲壮,嫌少开口的陈名秋不由得微吟道:
琴音人音兮两俱渺茫,
桐焦凤尾兮丝弦空张。
潜力流沙兮昔日凌霸,
可奈絮落兮东风不扬!
白水芦荻兮一碧无情,
扁舟一去兮惟余怅惘。
司命昏昏兮遗我奇数,
对水闲叹兮慰我永伤。
回头看时,只见元劲一脸迷茫的傻笑,他不由怔了。初见元劲时,陈名秋只觉他有些面熟,还未开口询问,元劲便已嘿嘿的傻笑起来,就此被陈名秋选中了——因为他的傻和憨。再见这令人安心的憨厚傻笑,初见时的熟悉感又再现心头,他们曾经见过吗?或者真的前生有缘?
「知道你听不懂,对牛弹琴。」
「啥叫对牛弹琴?」
败给他的无知了,陈名秋转过脸去专心望着一江碧水,唇边却荡起了数月未见的笑容。
突然,几只黄羊急箭般从谷口狂奔而出,竟不顾有人夺路而逃。陈名秋正诧异间,元劲抢上前去大吼一声,捉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扯,说道:「王爷留神,有猛兽。」憨厚的神色剎那间变得狰狞恐怖。
话音刚落,乱石后草丛间刷刷一阵响动,一只斑斓猛虎探出头来,斗大的虎头扬起,发出粗重而低沉的一声长啸,两匹坐骑惊吓的一下子瘫软在地。若在平时以陈名秋的武功自不会将一只大虫放在眼中,奈何此刻大病才愈内力难以凝聚又手无兵刃,如何对付如此猛兽?
老虎爬上了岩石,这时才看清它的全身足有七尺多长,毛色如黄缎子般闪亮。他懒洋洋的伸了一下前爪,彷佛漫不经心的看看眼前的两人,一根长尾巴直竖起来,又是一吼「呼」的便直蹿过来。
「王爷小心。」元劲说着将陈名秋向旁边一推,自己却无惧的直迎向老虎。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虎搏斗开始了。老虎粗大的双爪没头没脸的猛抓向元劲,元劲机灵的变换步伐,与老虎周旋。他在关外练就一身外家硬功夫,体魄如熊,竟赤手空拳与老虎斗个平手。几个回合后,元劲越打越猛,一个鹞子翻身,将老虎压在体下,一手死死搂住他的脖颈,一手运起全身力气向老虎头上猛击。那虎张着血盆大口却咬不到元劲,前爪后爪连爬带抓,元劲的后背被抓出一条条血印,腿部也被受伤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再斗了一会,老虎渐渐没了力气,元劲运气搬起一块巨石向虎头直砸下去,虎血人血狼籍一片。「王爷你没事吧?」气喘吁吁的元劲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却转身便向陈名秋奔去
望着元劲焦急的面孔,一时间陈名秋竟出神了。
自小出身高贵,手握权柄,素来围绕在他身边讨好谄媚的人不在少数,却鲜少有真情实意相待之人,也正是由此养成了他寡情娇纵的个性。如今一朝被贬失势,昔日旧友皆都对他远避唯恐不及,世态炎凉莫过于此。元劲无非一个新收的仆从,为何却要这般为自己拼命?
他默默地望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大汉,那双虎目中似乎闪烁着某种激昂热烈的情感,光华闪动的瞬息真切的泄漏了深藏的真挚关爱。
为什么?为什么?
「王爷……」
耳边听到元劲有些局促的呼唤,陈名秋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右手竟已抚在元劲眼角的那道伤疤,轻柔的摩挲着。
那一刻,似是听到了暖春的风跋涉过遥远的草原,来到旷阔的中原大地,吹熄了一季寒冬的冰封,试图碎裂自己心中那一层名为「伤心」的硬茧。
身边,一条奔涌的河流踏着轰鸣的坚定脚步,头也不回的驰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没事,回去吧,你需要包扎。」陈名秋默然道。
虽然只是语末一抹淡淡的关心,已足以让元劲裂开厚厚的双唇,溢出心满意足的笑声。
从此一主一仆的出游不再寂静无声,一路行来一路景,陈名秋低声颂吟的诗词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在与茫然的元劲分享低落的心情。快乐有人共享会加倍,悲伤有人分担会减少。这个夏天,总是被陈名秋毫不留情的骂为「蠢笨如牛」却仍高兴的傻笑的憨汉不知不觉中一点点闯入了那颗空虚的心灵,用坚实的肩膀背起了他心中的重负。曾经以为人与人只有利用与被利用,被第一次付出真心去爱的女人伤透了心的时候更是再无法相信他人的关爱。每一张笑脸背后,看在眼里,只是虚伪的假意。迷茫痛苦中,本想就这样绝了爱人之心,再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可是看到为救自己奋不顾身的元劲时,他想这世上或许真的还有值得相信的憨厚,而他便是有幸在浑浊尘世中找到的仅存的忠厚真实之人。
或许这是上天给与自己的契机和启示,告诉他不能就此颓废迷失吧……
这样想着的陈名秋,终于一天天振作起来,重新编织起一片洁白,遮盖起旧日的伤口,静静等待彻底愈合的那一天。
转眼间秋天到了。如果人的命运也像脚下的道路一样又急转弯的话,那么这个百花雕零的季节无疑就是陈名秋命运的转折点。这一日陈明夏到书房向陈名秋交待了些公务,正要离开,陈名秋忽然问道:「明夏,你的那块玉佩呢?」
「这……」陈明夏不安的低下了头。陈明夏原是流落街头一个孤儿,某日被一些恶乞群殴打得半死时被陈名秋遇见。年方十岁的孩童还不懂得什么是怜悯和同情,救下他也无非是陈名秋一时的兴起。许是想要找同龄的个玩伴吧,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新鲜,后来陈名秋非但将小乞儿带回府中,收为义弟,更为他起名「陈明夏」。那一日陈名秋送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给他,上面刻有他的新名字,多年来陈明夏一直佩在腰间,随身珍藏。
「我,我送人了。」
「不会是情人吧?」陈名秋随口取笑道,「我们一本正经的夏爷也终于动了凡心了?」
「嗯,是女的。而且我还打算娶她。」
「好啊,你年纪渐大,也该成个家了。是哪家姑娘啊?我差人去提亲。」
扑通一声,陈明夏竟跪了下来:「大哥,我想向您借两万两银子。」
陈名秋一楞,道:「你要这么多银子作什么?」
「我要替她赎身。」
「赎身?你是说……」
「她就是许州城的名妓灼然。」
「不行!」陈名秋脸色一变,拍案道,「你可是堂堂四王爷的弟弟啊,你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娶一个低贱的妓女,亏你说的出口!你不觉丢脸,我还无颜见人呢。」
「为什么不行?我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灼然啊,大哥。」默默望着弟弟许久,陈名秋深吸了口气,勉强道:「你既喜欢,我便替你把那个女人赎过来,你收在房里做个小妾就是了。这已是我最大让步,就这样吧。」
「不,我要明媒正娶她进门!我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单纯的爱上了一个女人,身份的差别世俗的偏见在爱情面前只能显得苍白无力。大哥,你自己不是也喜欢过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吗?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你已经忘记了吗?」
「你给我闭嘴!」他记得,他当然记得那熊熊燃烧到几乎毁灭他的爱情,那段回忆好象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半年多来他小心翼翼得将它掩藏起来,就在他以为伤口即将愈合的时候,他的弟弟竟又残忍的公然揭开了它!
「大哥,我知道你出身高贵,放不下门第之间,所以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对你讲。可是我真的需要这笔钱替她赎身啊。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求大哥就成全我吧。」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娶灼然的,我早就想过大哥你是容不下她入门的,我只求大哥你能帮她赎身,然后我便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一只茶杯忽然飞了过来,陈明夏慌忙侧头避开,碗落下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就此碎裂,再不能回复完好之初。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说了,便再无法挽回伤心的裂痕。
「你要走就走,少拿这个来威胁我,我不在乎!」陈名秋尖锐的嚷着。在他一手养大的弟弟心中,原来自己这个兄长尚不及一个妓女来的重要。一股浓烈的愤怒涌了上来,当失望接踵而来的时候,被两种情感填满的身躯突然失去了力量,他无力的坐了下来,对陈明夏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深夜,陈名秋失眠了,辗转反侧中,白天的一幕反复浮现。静静的披上衣衫,他信步出了房门。应该成全弟弟的爱情吗?可以原谅弟弟的弃离吗?
思绪纷乱中,一线微弱的灯光照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元劲的住处。难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已经开始依赖一个傻瓜似的下人了吗?怎么可能?
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很快又收敛了这丝带着嘲讽的笑容,默默的遥望着窗棂后的明亮灯光。
即便世人都如弟弟那般弃他而去,总还有一个他可以相信的高大身影,总是忠心耿耿的追随在他身后。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窗纸上映出的两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个粗壮的是元劲,另一个竟是个女子!
难道他也瞒着自己有了情人?陈名秋一皱眉,轻手轻脚的来到窗下,打算听听两人的谈话。
「二哥,你到底打算何时回家?」一个似有些耳熟的声音问道。
二哥?是元劲的妹妹?听到这个称呼陈名秋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萍妹,你知道的,自从在京中见到秋以后,我就怎么也忘不了他了。这次向父汗讨了这个差事,也是因为我实在想再见他一面。」
京中?父汗?陈名秋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冲撞列队的烈马,街中挺立的异国男子,往事遥远的一幕浮出记忆的水平面,划过心头。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所谓的元劲正是那个当街被他鞭打的轩辕劲!
「可是父汗收到了你画下的许州的布兵图赞口不绝,你的差事已经完成了啊!」
布——兵——图!
陈名秋已经无需再听下去了,他被骗了,又一次被他信任的人背叛了。他的弟弟要为一个低贱的妓女离开他,而看似忠厚的仆人竟是心怀鬼蜮的奸细!他们都背叛他,他们全是!
信任便是如此,只能玷污他心中的洁白,撕裂他心中的伤口,把一颗脆弱跳动着的心重新暴露在丑陋污秽的现实之前……
既然信任是如此困难,而伤害却是如此简单。如果注定要他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流连选择,他宁可选择伤害!
伤痛的感觉,心痛的代价,他已不要再去傻傻的品尝。片刻的混乱之后,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清清楚楚的回荡着。他要报复,要让那些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残忍却无比艳丽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慢慢浮现。
月色,一片清冷,正是立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过了今晚,便将告别热情的夏天,萧索的秋天将在明天太阳初升的时候降临。一个季节将结束,一段温馨将终结,一种寒冷将渐渐蔓延,最终化为一场灾难的暴风雪席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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