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當關係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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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下午 12:50 #5296
努力的作家
觀眾第二章
魏遲的店是去年五月初開的,開張的時候鑼鼓喧天花籃遍地,鞭炮放得沒完沒了。路人駐足圍觀,小得不能再小的門面下,孤單單只站著個長頭髮大眼睛的小姑娘,捂著耳朵縮著頭,被震天響的鞭炮嚇得一動不敢動。
夥計們丟下客人跑出去看熱鬧,寬叔急得在屋子裡跳腳。嚴儼很乖地為他端上一杯水,趁他低頭喝水的功夫,飛快地往外瞟幾眼,沒看到他們說的小姑娘,卻看到滿滿一地的炮仗,一根根豎在那兒,地雷陣一般。最週邊是一圈首尾相接的滿地紅,「劈里啪啦」炸起厚厚一股煙塵,足足半小時也不見消散。
一個穿大紅T恤的年輕男人在鞭炮陣裡耗子似地躥來躥去,點得不亦樂乎。他不時被猛然蹦起的炮仗驚得「哇哇」亂叫,配合著手舞足蹈的動作,一張還算俊朗的面孔跟惡作劇的小孩一般興奮,閃躲之間差點被腳上的拖鞋絆一跤。
嚴儼看著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願望,等長大了,有好多好多錢,買好多好多鞭炮堆在家門口,然後特地空下一天的時間來,蹲在地上從早放到晚,狠狠地過一重播鞭炮的癮。
這種事,等到人真正長大了,回頭想想就會覺得幼稚。就像人窮的時候,作孽到連杯豆漿都喝不起。於是在心底發狠起誓,等老子有錢了,豆漿一買買兩杯,喝一杯,倒一杯!可都是口頭說說,從沒見過誰真的這麼做。畢竟,太幼稚了。
那天的魏遲倒是真的做到了。在那個迎奧運保安全促和諧的年月裡,為了那批炮仗,魏遲不知托了多少門路通了多少關節,花費的心思一點不下於再開一個鞭炮專營店。震耳欲聾的炮仗放到周圍居民一致開窗罵娘才罷手。如果不是有人打了電話報警,這鞭炮聲能想到半夜嚴儼他們歇業打烊。
魏遲才不在乎上電視臺曝光,以他的臉皮,絕對幹得出找電視臺要出場費的事。但他在乎他那個做居委會主任的外婆。鞭炮聲過後,聞訊而來的老太太帶著一眾氣憤填膺的退休阿姨,當眾把外孫子罵得狗血淋頭,一口糯軟婉轉的吳儂軟語「篤篤」彷佛機關槍,言辭之華麗氣場之震撼絲毫不下於魏遲那幾掛據說特別訂制的豪華加長版滿地紅。
平素溫柔親切的老太太劈手大喝一句:「魏遲,你作死啊!」
能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魏老闆立馬低頭彎腰兩手貼褲縫,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外婆,我就隨便放了兩個玩玩……」口氣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惶恐得好像是那只上了油台下不來的小老鼠,狼狽尷尬清清楚楚寫在臉上,隱隱約約,混雜著一絲絲意猶未盡。
圍觀群眾笑得嘻嘻哈哈,蹄髈勾著阿三的肩膀,雙雙差點從臺階上滾下去。魏遲悄悄側過頭,拿眼角往這邊瞄。嚴儼立在玻璃門後拿著抹布擦玻璃,居高臨下地看到他微勾的嘴角和臉上那一點點小小的無奈和不甘心。
這樣一副不算太好的痞子形像自此就定格在了嚴儼心裡。往後,不管魏遲再怎麼在懵懂無知的中小學生面前充大佬,看著那張天不怕地不怕的飛揚面孔,嚴儼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中氣十足的老太太和老太太跟前那個低頭哈腰的乖孫子。然後,莞爾一笑。
開張大吉,客似雲來。嚴儼有時站在店外看街景,生煎鋪前熱騰騰的大鍋,服裝店裡各色的衣衫。十字路口的海鮮酒樓前總有川流不息的旅遊大巴,隔壁屋裡總有一副不算難聽的嗓音常常響起:「100?你自己回去拿塑膠做一個吧。哥賣的是正品!從裡到外日本原裝,飛機票也沒這麼便宜。」
「磚頭了?這年頭還會有刷機刷成磚頭的事情的啊?跟你講不懂就找哥,你不聽,非要說自己可以。現在看看……什麼?怎麼辦?你問我我去問誰?難道還去找SONY客服投訴啊?」
「喂喂,你們兩個!今天星期三,學校不上課的嗎?滾,不要講這種話。學校運動會這種藉口我上學的時候就會編……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每次FIFA都打不過我?我靠,英文字母都還沒認全你也敢來打原版遊戲?先去找你們老師把螢幕上那些單詞學會了再來。」
魏遲很快就和寬叔店裡的夥計們混得很熟。他在店裡擺了套PS2,不要錢免費玩。都是差不多二十啷當歲的年紀,出來打工的和坐在學校裡聽課的沒什麼區別,「玩」字都還放在「錢」字前頭。每次寬叔和老闆娘前腳一走,蹄髈帶著阿三阿四們後腳跟一滑就貓進魏遲的店裡。嚴儼被他們拉著去了幾次,每次都安安靜靜地站在邊上看。魏遲總挨過來跟他說話:「帥哥,下次我去你們店裡剪頭,你幫我剪吧。」
嚴儼用手指蹄髈:「你找他,他剪得比我好。」
男客找蹄髈,女客找嚴儼。常來店裡的阿姨們一直這麼說。
「是嗎?」魏遲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眸光一閃一閃地,最後堅決地搖頭,「不要,我就找你。」
說完,不由分說搶過蹄髈手裡的手柄拋給嚴儼,自己奪過阿三的:「帥哥,我們來一局?」
嚴儼受不了他調侃的眼神,兩眼牢牢盯著螢幕:「我叫嚴儼。」
「我知道,開店第一天就知道了。」魏遲也看著前方,手中熟練地調著遊戲模式,「我天天坐在這裡聽到別人喊你的名字。對了,我叫魏遲,遲到的遲。」
那一局嚴儼輸得很慘。用阿四的話來說就是:「慘不忍睹啊……嚴哥,看到你,我終於有了自信。」
嚴儼惱得滿臉通紅,抓著手柄不肯放:「再來!」
又是一敗塗地。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直到寬叔惱羞成怒地來喊人:「人呢?兔崽子,一個個跑得比老子還快!嚴儼,你看店看到哪裡去了?」
小助理小學徒們趕緊夾著尾巴溜。
魏遲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叫住落在最後的嚴儼:「嚴儼,別忘了。」
「知道了。」嚴儼沒好氣地回頭,「下次剪頭你來找我吧。」
魏遲很誇張地搖了搖手指:「不是這個。」
「嗯?」
「我叫魏遲,遲到的遲。」 魏遲的笑容很耀眼,暗暗的房間裡,五光十色的遊戲畫面打在他臉上,像個被打翻的調色盤。
誰能想到,沒過幾天,一場地震,舉國哀痛。
電視裡每天輪番播著救災畫面,觸目所及,無一不是血淚,無一不是歎息。店裡的生意少了很多,大概沒什麼人會有心思在那樣的氣氛下顧及自己的頭髮是不是又長了兩寸。
寬叔在進門的牆角邊掛了個電視機,嚴儼和夥計們沒事就坐在空蕩蕩的店堂裡看電視。看一陣,總有人低著頭抽身往外走。老闆娘哭得淚眼婆娑的,眼睛腫得核桃一般。寬叔塞了一把紙巾到她手裡:「傻婆娘,你眼眶咋這麼淺?」趁人不注意,自己也偷偷用手背往臉上抹一把。
嚴儼覺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澀,趕緊起身到外頭去透氣。不期然,又聽到隔壁魏遲的說話聲:「說了,今天不營業。」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學生站在魏遲的店門口不肯走:「魏哥,就讓我們進去玩會兒吧。我們不吵你。」
魏遲啞著喉嚨,口氣很不好:「到別家去。今天哥沒心情。」
「魏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網吧都不開了。我們只能想到你這兒。哥,你就當可憐一下兄弟唄,我們玩兩盤就走……」
裡頭忽然一陣「咣當」亂響,把兩個學生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嚴儼走過去站在他們身後往裡看,原來是魏遲一腳踹翻了新置的玻璃茶几,茶水零嘴散了一地:「滾!媽B的,說你們腦殘還不肯認!國難日知不知道?一天不玩遊戲會死啊?再煩,哥把你們塞進PSP裡墊沙發!」
兩個學生被他吼得發抖,趕緊哆哆嗦嗦地擦著牆根跑了。嚴儼站在門外,看著裡頭那一地狼藉和被茶水濺得一身狼藉的魏遲。目光緩緩落到他手裡緊緊捏著的紙巾上,壁上的42寸液晶電視還在兢兢業業地做著直播。嚴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奸商」似乎也不是太「奸」:「喂,店裡這麼亂,你也好意思做生意?」
魏遲沒料到他會來,一時竟僵在原地,任由T恤上滾燙的茶水一路往裡滲。手忙腳亂間,魏老闆做了個讓自己後悔不迭的動作——他欲蓋彌彰地把捏著紙巾的手背到了背後。
看到嚴儼戲謔的眼神,魏遲就知道被他看見了,默默在心底頒給自己一張「傻X」榮譽證書。
嚴儼好心不點破,彎腰去替他揀掉在地上的雜誌。
魏遲開口:「嚴儼。」
「嗯?」
「剛才進來的時候,你的眼睛也是紅的。」
嚴儼緩緩站起來。魏遲還傻乎乎地拿著那張已經被揉成廢紙團的紙巾:「我看見了。沒什麼,人嘛,總歸會有心酸的時候,掉眼淚也很正常的。」
毫不遲疑地,嚴儼手滑了。很不巧,被扶起一半的玻璃茶几重重落到了魏遲穿著人字拖的腳上。
「唔——」這一次,魏遲倒是毫不掩飾地、很坦白地,在嚴儼面前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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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的生活沒有那麼多波瀾壯闊和驚心動魄。時間一天天地過著,每天站在鏡臺前把尖尾梳拿起又放下,就是一個日升月落。理髮店的生意不鹹不淡,忙的時候累得聯手都抬不起來。空閒的時候,門口不過小貓三兩隻,阿三阿四跑去找給魏遲看店的長頭髮小姑娘聊天,寬叔也懶得管。
趁著客人洗頭或者燙髮的時候,嚴儼喜歡站在店前的臺階上看街景,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的車。偶爾抽一口煙,煙圈還在半空裡飄,魏遲已經悄然無聲地站到了他身邊:「不忙?」
「還好。你呢?」
「一般。」
靜默一會兒,漫無邊際地聊些有的沒有的,對面減肥店裡的年輕女孩,拐角新開的老鴨粉絲煲,剛剛從眼前開過的名牌跑車……魏遲問嚴儼:「什麼時候出來的?」
嚴儼回答:「初中畢業。」
家鄉是個小地方,火車到不了,下了長途汽車到縣裡還得再轉汽車。同齡的不管男孩女孩,大都初中畢業就不念了,跟著早幾年出來打工的叔啊嬸的走南闖北討生活。
嚴儼告訴魏遲:「寬叔真的是我叔,我媽那邊的。」
魏遲嗆了口煙,恍然大悟:「我說他怎麼總讓你看店,原來是信自己人。」
看嚴儼手裡的煙燃得差不多了,他順手遞來一支。嚴儼笑了笑,沒有接。
寬叔說,要在大城市裡紮根,光靠天花亂墜的說沒有用,歸根結底還是得有手藝。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愁。他跟嚴儼講自己的經歷,從小縣城的洗頭工,到省城美髮廳的髮型師,再到有自己店,最後,一路闖進這個國際大都市。之間的艱苦他提得不多,總是意味深長地對著小夥計們感歎:「都是這麼過來的。你們將來就明白了。」
魏遲把煙塞進自己嘴裡:「你呢?覺得苦嗎?」
嚴儼回頭看了看坐在店裡閒聊的小學徒,回想起當初做學徒工的時光。前兩年,梳子剪刀壓根碰不著,給人洗頭從天亮洗到天黑。晚上旁人走了,他獨自留下掃地擦鏡子整理店堂,手指整天被肥皂水泡是慘白慘白的。不許跟客人頂嘴,更不許和客人爭執。進得門來的都是客,客人就是上帝。從來只有上帝挑人,沒有人挑上帝的道理。遇上脾氣古怪的客人也只能加倍小心,若是有了爭執,錯的總是自己。
「就那樣,還好。」誰讓他入了這一行?這世上哪一行都不好混。
「也是。」魏遲沒有再追問,掐了煙,目光遙遙地看著天上的白雲,「人就是這麼回事。哪兒來那麼多烏七八糟的雞血狗血。像我,上完小學上中學,中學讀完了考大學,大學畢業沒工作,索性開個小店自己給自己當老闆。頂多就是人家上學被老師表揚,我跑到辦公室去挨批評。大學裡,人家考完試拿獎學金,我交錢去補考。」
「其實都一樣的。我才不覺得難為情。」他蹲在臺階上說得輕鬆自在,「如果沒有小偷,還要員警幹嗎?沒有我這樣交錢補考的,第一名的獎學金從哪裡來?人都是要成就感的,別人不願意奉獻,那我來襯托一下好了。對我跟我外婆講,我這樣也是服務社會,對社會也是有用的。」
「你外婆怎麼說?」
魏遲狠狠吸了一口煙:「她罵了我一整天。」
嚴儼抵著牆,笑得直不起腰。
魏遲自己也忍俊不禁地樂,拍拍屁股站起來,一把勾住嚴儼的脖子:「走,有空在這裡吹牛皮,還不如跟我進去打遊戲。哥襯托了別人,也需要被別人襯托一下。」
嚴儼抬起手肘重重撞他:「滾!」
人卻還是被他拖進了店鋪裡,初夏暖暖的陽光彷佛能穿透了胸膛一路安撫到心底。
那年的奧運會,嚴儼也是在魏遲店裡看的。魏遲說家裡沒人,在店裡和在家裡沒有區別,還不如呆在店裡,有那麼多老婆陪著。他管遊戲機叫老婆,牆上的42寸液晶是正房,扔在櫃檯上的筆電是情人,兜裡的手機是三姨太,包裡的PSP是小蜜,其他還有零零總總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豔福齊天,堪比韋小寶:「富玩車,貴玩表,哥玩不起女人,只能玩數碼。」
嚴儼喝著啤酒,很不是滋味:「哥連數碼都玩不起。」
魏遲很體貼地跟他碰杯:「所以我才找你,有比較,才會有平衡。」
嚴儼知道他嘴賤,暗裡小小地磨了一陣牙,笑瞇瞇地摸著自己的下巴:「魏遲,你最好這一輩子都別找我給你修面。你知道我手滑,萬一一時沒把剃刀握住……」
魏遲愣了,下意識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嚴儼滿意地呷了一口酒,完全沉浸在了開幕式精彩、快樂、難忘的氣氛裡。
幽幽地,魏遲附到嚴儼耳邊:「算你狠。」
嚴儼笑著同他碰杯:「客氣。」
那晚的電視直播一直播到半夜,街上除了昏黃的路燈,幾乎不見行人。電視中的喧囂歡騰和道路上的寧靜形成太過鮮明的對比,幾乎讓人產生一種似夢非夢的幻覺。
魏遲的沙發太鬆軟,兩個人坐著坐著就挨到了一起,肩碰著肩,誰的腦袋稍稍偏一下就能擱上對方的肩頭。魏遲長長地歎息:「哥就算沒有帥到慘絕人寰的地步,至少也總有人說我長得像金城武,還是個網遊公會的大會長。不是我吹,公會裡跟哥視頻過的小妹妹,哪一個不是哥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哭著喊著認我做幹哥哥?怎麼就淪落到了跟你一起看電視的地步呢?」
嚴儼不動聲色地咬著易開罐:「那你找你的妹妹們去啊。」
魏遲沉默了一會兒,一頭靠上嚴儼,語氣沉痛:「操,拿了裝備就都跑了。」若是在臉上貼上兩條寬粉條,或許會更生動。
那天晚上的開幕式結束後,不肯消停的魏遲又嚷著要吃夜宵。離理髮店不遠就有燒烤店,兩層的小樓樓上樓下坐得滿滿當當。滿頭大汗的小夥計站在長長地燒烤架後,火焰山上拿了芭蕉扇的孫猴似的,從頭扇到尾,又從尾扇到頭。
魏遲逕自指著小夥計背後的價目表,一樣樣一一點過:「羊肉串、雞中翅、裡脊、雞心、饅頭幹……先來20串,還有扇貝、生蠔,也弄幾個。蔥烤活魚,稱條大點的。再來幾打冰啤。哎,再上幾斤小龍蝦。」
嚴儼聽得皺眉:「你吃得下麼?」
魏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餓了。」
嚴儼說:「下午你不是剛在我們店裡吃過一大碗炒飯麼?」
魏遲看著嚴儼,表情古怪:「你炒的那個?」
嚴儼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目光平靜。
魏遲垂眼摸摸鼻子,扭頭去找燒烤店的夥計:「那誰,趕緊給哥騰張空桌子!」
坐下後,魏遲習慣性地掏煙,卻滿桌找不著打火機。嚴儼把自己的丟給他。魏遲點了,笑得有些自嘲:「沒辦法,戒不了。」
嚴儼說:「慢慢來,就戒掉了。」
魏遲咧了咧嘴,把煙盒推給了嚴儼:「等你戒了再說吧。」
店裡的跑堂跟魏遲很熟,魏遲自小長在這一片,號稱方圓十裡無人不曉:「魏哥,最近怎麼沒見你來?從前天天半夜喊我給你送外賣。」
魏遲眉飛色舞:「哥洗心革面了。」
小跑堂單手托著託盤,笑著穿梭在熱火朝天的客流裡:「你就吹吧。」
「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我在家裡混了段時間,反正也沒人管我。」魏遲跟嚴儼解釋,「遊戲這種東西,玩上了就不想離開了。」
嚴儼低頭靜靜地吃,魏遲的聲音穿過嘈雜的音樂傳到耳邊,明明只隔了張桌子,卻彷佛隔了很遠很遠:「其實,我也去公司上過幾天班。不合適。你能想像得出來麼?我這個樣子,穿西裝打領帶,再背個電腦包?每天擠地鐵擠得跟散掉的百葉結一樣。我朋友看到過我上班的樣子,說想起了一個成語……」
嚴儼看著唾沫四濺的他,嘴角往上勾:「人模狗樣。」
魏遲很挫敗:「你比他們還毒。他們最多說我衣冠禽獸。」
嚴儼笑而不語。魏遲絮絮地往下講:「後來是我外婆……男人嘛,養家糊口是第一位。養不起老婆小孩,起碼也要養得起自己。以後,至少也要有錢給我外婆買藥,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
之後魏遲又說了很多,前言不搭後語的,連舌頭都大了,喝一罐酒,吐一筐的話。嚴儼呷著酒三心二意地聽。
臉色酡紅的魏遲忽然直直地看向他:「嚴儼啊。」
「嗯?」
「呃……」
「什麼?」
「算了,我不說。」
「……」
等到走出燒烤店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亮。高出他半個頭的男人看起來不壯,卻死沉死沉。嚴儼架著魏遲一路往回走,一邊考慮著回去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否則上班恐怕出差錯。
魏遲卻賴在他耳邊吹氣:「嚴儼。」
嚴儼朝天翻個白眼:「嗯?」
「跟你說件事。」
「說吧。」
魏遲勾著嚴儼的脖子,聲音很低:「以後別做飯了。」
「啊?」
「阿三阿四他們蠻作孽的。上一天班已經不容易了,總該吃點能吃的東西。以後你們輪流做飯,你就讓別人替你。真的,糟蹋也是浪費的一種。」
「……」
總之,後來,天亮了,魏遲是坐在人行道邊的某家早點攤前醒來的。賣油條的阿姨很好心地把他搖醒:「喂,你占了我的地方了。」
魏遲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些片段,奧運會、燒烤、啤酒、嚴儼……然後……然後呢?又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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