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劍氣寂寞雪-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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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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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下午 8:15 #1821努力的作家觀眾
番外──秋
又是秋天來了。
我心口中的掌力還沒大好,稍一費神就心痛如裂。可我知道,心痛的原因,大概更多是為了那個無情的男人。我是七殺之主,一出手可令武林變色,可我畢竟有軟弱處。
我傷勢初愈的時候,他就急不可待地出門遠行了。我知道他急著見迭樓趙紫,他大概真是為趙紫癡狂了吧。我心裡冷笑,卻失卻了阻攔他的力氣。
以前有次,聽到他做夢時候自語:「是不是錯了?為什麼找不到……你是不是忘了我?」醒來卻又溫柔對我,我忍不住問他,到底要找什麼。
他說,要找一個前生的夢,老是找不到。可我不明白,我就在身邊,他還找什麼呢。他又說,或許我就是他要找的人,可他還是那麼不高興。
他喝得大醉,我忍不住逼問,他居然告訴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不是他要找的人,可他就是喜歡。他說,很害怕,怕自己對不起過世的情人……
每次醉倒,他總是很認真地抱著我說對不起,我聽了只有更難受。
我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了,那個很像我的趙紫。我為他放棄七殺莊放棄一切,趙紫卻野心勃勃反出他的山莊,可他愛的是趙紫,我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心裡痛得發狂,就這麼越來越心痛,我很怕自己真的瘋了……我要是瘋了,他會不會難過呢?
他不知怎麼查訪了趙紫的過去,對我說,趙紫才是對的那一個,他一直弄錯了,求我原諒。我呆呆地陪他多年,最後他告訴我,只是弄錯了?真是狠啊!我已經把心剜給他,他只是不要。我還能做什麼?
他又要去見趙紫嗎?罷了,罷了。去吧,去吧。
可我心裡還是痛,痛到發狂,忍不住想殺人。他不許我濫殺無辜,可我這麼痛——我要無法忍耐了。難道,他真的不再回來?
已經三天了。
夜夜梧桐雨,朝朝暗碧城。我心神潦倒,繞室徘徊,如入茫茫苦海,卻毫無憑籍之物。這一次,我出不來了嗎?
要發狂了,真的要發狂了。
可我聽到倉卒的馬蹄聲。這個山莊向來靜寂,遠處的馬蹄聲卻真真切切。
我跳了起來,呵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就這麼狂飆一般沖出去,我要見他!一不留神,我竟然撞破了一排名貴的花木屏風,管它的!我要快點看到他!
他跳下馬,抬著眼靜靜對我笑了笑,神情有些疲倦,身上有些沙塵,顯然連續趕了很久的路。
我急不可待地撲過去,用力一把抱著他,惡狠狠地說:「你……你還知道回來?」心裡漲痛歡喜,嘴上卻說不出什麼溫柔言語來。
他微微攬住我的腰,低歎:「還是這麼性急。」我覺得他的手燙得厲害,身上也一片灼熱,不禁楞了楞。
他話說了一半,笑容猶在,忽然一頭倒在我身上。我大吃一驚,抱著他喝道:「你怎麼啦?」他不做聲,雙目緊閉。
我摸到他燙熱異常的身子,心頭一沈,吩咐趕緊去找大夫,把他抱了進去。我們體格相若,他的性格又極是強硬,我從沒想過可以這麼抱著他。忽然有點幸福的感覺。
回到內室,我揭下他臉上的易容面具,看到他動人的丹鳳眼無力地合著,臉色慘白得厲害,可又泛著病態的潮紅,光景不妙。我心裡吃驚,知道他不知怎麼的,真是病了。是什麼忽然擊倒了他?
他向來強得像世人無法撼動的神,可這一次他竟然病得一塌糊塗,沒日沒夜的昏迷、高燒,虛弱不堪,似乎支撐他強大的某種東西忽然轟塌了。
我後來才知道,前幾天,迭樓主人趙紫迎娶了他的弟弟白雪瀟。
真可笑,他是去找趙紫,想表白什麼吧?結果只來得及送上一份豐厚的賀禮。他向來不在乎怎麼傷我,原來他也有這麼傷心的時候。
我笑得前俯後仰,心裡惡毒地痛快著,可看他憔悴欲絕,又覺得難過,只好一刻不離地守著他。
病中他有時糊塗了,就昏昏沉沉抱著我,溫柔地笑:「淩寒,桃花開了,我們去看吧。」他容貌本來就俊美無比,這麼溫存低緩地說話,越發顯得動人心魂。
我心裡一動,正要說好,忽然回過神來,越發恨他這麼多年還是只記得過世的情人,忍不住惡狠狠地甩開他:「不看!」
他病得根本沒力氣,被我一推,身子撞到床邊,腦袋磕得微微悶響,可他根本不覺得,只是那麼恍恍惚惚地看著我,喃喃歎氣:「淩寒,你又生氣了。不要生氣——」向著我慢慢抬起手,吃力而渴望的樣子,可眼中根本沒有神采。就這個樣子了,他還是溫柔地笑著,似乎面對著頑劣不羈的情人,早已習慣了包容。
我心裡一軟,只好悶聲悶氣地說:「好,看桃花。」
——外面已是晚秋時節,連梧桐樹的葉子都蕭瑟了,哪裡有半點姹紫嫣紅?
他卻毫不在意,靠著我的肩膀,吃力地走了出去,走到乾枯的桃樹下,似乎有點驚詫的樣子。過一會,慢慢抱住樹幹,笑了笑:「啊,我忘記了,早就沒有淩寒了,還看什麼桃花。」
他慢慢講著,覺得自己說了個笑話的樣子,神情也不怎麼動容,卻突然嘔了一大口血,斑駁了白石小路。
我只好抱住他,惱怒地威脅:「回去。」
他不做聲,還是靠著我的肩膀,搖搖晃晃走回去。喘著氣,似乎清醒了一些,吃力地說:「玉嵊,謝謝。」我也不答,把頭靠著他胸膛,聽他的心跳。有這個聲音,讓我稍微放心一些,覺得安寧了。
不知何時,秋風入簾,帶來一片樹葉,已見艶色。
他要我把那片霜葉給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桃花過後霜葉,嬌紅換了深紅。可他還是那個樣子,早就沒有淩寒,他也變不回去了。
我忽然覺得很傷心,把他抱得更緊。他的身子有些涼,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可也沒什麼,我多抱一會,他就會被捂熱了。我就在他面前,他不看我也不成。
窗外又是風雨瀟瀟,秋色更深一重。
──番外完──
番外──春風楊柳
幷轡春風楊柳三月中,逸興飛揚。
我越來越迷戀他了。
看著瑾笑如春風地和各色人等招呼。我不擅此道,只能在一邊不做聲。春天的柳枝拂過他的額頭,明亮的陽光映得他的臉像微帶光暈似的,真是好看啊。
真是討厭,他怎麼認識這麼多人,和每個人都應酬得沒完?什麼和風公子,用得著和每個人都這樣嗎?老是占住我和他相處的時間。
我和這些名士大俠都不熟,也不想結交他們。可為了瑾,也只有忍住不耐煩,策馬呆在一邊。大概我冷冰冰的很嚇人,那些人都不敢看我,可還是圍在我倆身邊。
我越等越不耐。怎麼人越來越多?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一聽和風公子來了就忙不疊跑過來巴結,簡直比蒼蠅還討厭。
瑾,你越來越不乖了,寧可對著那些白鬍子老頭兒、滿臉橫肉的豪客、酸頭酸腦的名士和和氣氣,都不肯多看看我。起碼我比他們好看多了,也不像他們那麼可厭,你怎麼不看我呢?不公平。
你那些稱雄天下的雄心壯志,就這麼要緊嗎?沒完沒了地應酬這些無聊人,可惡啊。換了是我,誰不聽話就一刀殺了,誰敢不從?
回去之後,我一定要懲罰你。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有趣,眼睛忍不住盯著他後頸上一個不明顯的淤痕,心裡得意。他皮膚像羊脂白玉,有了紫紅的淤痕越發動人。何況這還是我啃出來的得意之作。
昨天晚上,我猜拳又贏了,他雖然不樂意,也得願賭服輸。於是我又做了一次「人上之人」,真是高興啊!我喜歡在他身上弄出痕跡,甚至故意啃得高一些,讓他就算穿戴整齊也藏不住。我喜歡做這樣的標記,暗示別人:瑾是我的人!
他老是說我桀驁任性,可他還是肯忍耐,所以我就繼續桀驁任性了。
其實很怕他發現我在作弊,所以每次猜拳贏了他,我總會很賣力很用心地壓榨徹底。我怕一旦他發現,我就沒這樣的機會。他那麼強又那麼聰明,大概早晚會發現吧?我得小心一點。
心不在焉看著瑾說話,覺得他的嘴唇真是好看,淡紅的顏色,一笑更是動人,讓我忍不住想起昨夜輕輕啃著這嘴唇的滋味,好想抱住他再繼續。
快點啊快點啊,怎麼還沒說完?
我實在不耐煩了,忍不住一甩馬鞭子。機靈的追風忽然雷霆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這匹馬是我特意跑到西域為他捉來的野馬,和我的飛雪是一對兒,據說都有天馬的血統,神駿無比,這一發威,果然聲勢駭人。
旁邊的馬兒立刻大驚,一匹匹屁滾尿流地四下奔逃,那些豪客想拉也拉不住!頓時場面大亂。我得意地大笑起來,撂下一句話:「各位,你們自己囉嗦好了,我們還有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上馬就跑。
雙騎絕塵,奔在霏霏花雨中。春風柔軟,陽光燦爛,我們像是踏在輕煙軟霧中,醉在萬紫千紅裡。
我這才舒暢一點,哈哈大笑起來。
他瞪著我,有點惱怒,牙癢癢地,忽然說:「淩寒,你再搗蛋,我得罰你了。」瑾是和風公子,可一旦發怒,看著真是威勢凜凜的。據說,他曾經為了救一個落難的清官挑了黑道第一大派沖天堡,一路殺過去,勢不可當,很多人被他看一眼就嚇得腳軟。
我看著他,不說話。
清風一過,我聞到了他身上南翔香的味道,這麼甜這麼甜,雖然俗氣,可讓我喜歡。他果然按照我的意思,把熏衣的檀香換成南翔香了。他總是對我百依百順,再怎麼神氣,待我總是好的。
我不管了,忽然跳到他的馬上,抱著他的腰,親親熱熱地磨蹭他的後背,笑嘻嘻地說:「瑾,我們又猜拳吧。」
他有點生硬地不做聲,似乎不想搭理我。隔一會,歎了口氣。
我眉開眼笑,心裡高興得不得了。猜拳啊,我可以繼續作弊的,哈,贏定了!
嗯,今天晚上,我要繼續努力,力爭上游!
──番外完──
番外──杳
我不小心又贏了淩寒一次,所以他又生氣了,忽然說:「你太強了,強得誰都被你踩到腳下,連我也一樣!只有你白文瑾消失,我才高興得起來!」
我猝不及防,聽得楞住,過一會才反應過來,覺得一把鋼刀在心頭慢慢地絞。他要我消失……要我去死嗎?痛極,張著嘴,只是說不出話,定定看著他。
他眼中光芒閃動了一下,一聲冷笑,掉頭策馬。我吃力地伸出手,才碰到他衣角,想著他這句話,不禁額頭冷汗涔涔,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力,就這麼看著他揚鞭遠去,我的心好像被硬生生挖去了。
不對,這是趙紫……我在教他練劍。我喜歡教他劍法,他平時很沈靜,練劍的樣子卻活像一隻小老虎,十足就是當年的淩寒,讓我看得發呆,忍不住會想:如果這是淩寒……
他的眉目很像淩寒,令我心裡喜歡。可除了模樣,他和淩寒再沒多少相似了。我有時覺得他是淩寒,有時又覺得不會是,他實在比淩寒溫柔懂事了太多。
紫是個聰慧早熟的孩子,只是還不會藏起眼中的癡迷,看著他帶著稚氣和依賴的眼睛,我心裡憐惜。他不經意時也有點淩寒的孩子氣,憨憨的樣子讓我一下陷下去,心都溶了軟了。
知道他對我的心思,卻只能裝作不知道,不敢和他太親近。我會提醒自己:白文瑾,不要弄錯、不要放縱。他再大一點,大概就會忘了我吧……
我又記錯了。他已經忘了我,和我弟弟在一起。我為了淩寒拋下冷月穀,再沒親手教養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對不起雪瀟,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我等不到那個人了,可我還是習慣地等著。
他們要成婚了吧?我很想逼問他一句為什麼,我很想殺了他,我很想毀掉一切……但我最後還是決定給他們祝福。如果他能記得我,我會很高興……不過,大概弟弟會難過吧?所以他還是忘了我好了。
心裡絞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我艱難地掙扎,忽然被人激烈地撼動著,一下子驚醒。
眼前燈光暈黃,紫就在我身邊,緊緊抱著我,眼中閃動著關切和焦急:「瑾,你怎麼啦?作惡夢了?」
我笑一笑,不答話,反而親了親他帶著睡痕的臉,毫無意外地看到他臉上慢慢染上一層紅色。這傢伙骨子裡還是很害羞的,像個孩子,那樣子令我心動。唉,我想我真的太留戀他了,再是生生死死,總也不能割捨。
曾經,思念令我想發狂,我總是想:他現在何方呢?一起走過的山路上沒有,燦爛明媚的桃花林中沒有。我只能這樣漫長地煎熬著,像是一場永無盡頭的旅行,我步履艱難,有時候很想就此倒下,一了百了,但我不敢。怕他忽然想起我,看不到我,會傷心的。
那些失去他的日子,中心欲裂,卻又清醒得可怕。他離我而去,卻讓我十八年的痛苦統統翻騰起來,無可克制。玉嵊說我病得很厲害,我倒是不大覺得,只是做事總有些鈍,看到什麼都會想起紫,然後提醒自己,那是過去、是過去……我本以為活不久了。真是寂寞,就算到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找不回我的淩寒嗎?
想不到,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們又在一起了。我是個蔑視鬼神的人,可平生第一次,我無比感激上蒼的慈悲。這是弟弟退讓的結果,也是玉嵊臨死的心願,我一直對不起他們,這歉疚或者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面對紫,我再不敢笑得太高興,我怕揮霍了我的幸福,也覺得這樣的幸福真是對不起弟弟和玉嵊。我知道紫有些不安,但很難向他解釋我的心。
紫喜歡逼問我,到底愛不愛他,為什麼做夢也不快樂。我答不出來。每個夢裡都有他,大概我是愛他的。紫是個乾脆的人,愛恨都極是分明,他和雪瀟了斷之後,幷不牽掛。我卻做不到,有時會想起弟弟和玉嵊,有些難過。他慢慢會明白我的心。
紫的臉有點發燙,慢慢睡著了,卻還是像螃蟹似的緊緊霸住我。我有點好笑,側頭親了親他的嘴,很溫潤的感覺,忍不住多咬了幾下,一路慢慢親下去。不料被他趁機粘了過來,密密實實親近著,原來這人在裝睡。
喘息未定,我敲了他腦袋一下:「你怎麼學會這招?」他含含糊糊地說:「本來不想惹你煩,所以裝睡嘛。」我又問:「那你怎麼不裝到底?」
他低低地笑:「你這麼親我,我忍得住才怪。要說也是你的錯!」這人又開始犯渾了,那麼頑劣,那麼可愛,呵我的紫。我悄悄歎口氣,把他抱得更緊。
他忽然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笑了笑:「其實我也做夢了。」
「哦?什麼夢?」我幷不很關心。他卻不肯放過我,大聲說:「你又不專心。我不許你心不在焉,你得眼睛看著我。」
我笑著依了他,紫這才滿意,眼神忽然變得很溫柔混沌,低聲道:「我夢見我猜拳本事大進,天天都贏了你,而且每天贏幾次!」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敲著他的腦袋說:「紫,你的古怪越來越多,一天都想些什麼啊。記得你小時候沒這麼頑皮……」
他委屈地說:「可是你喜歡我頑皮啊,我怕你不理我,只好繼續頑皮了。」
我心頭一陣酸軟,微笑著緊緊摟住了他,不說話。
他低低道:「我喜歡看你笑,瑾,過去的就算了,忘記那些不高興吧,我會一直在這裡。我們以後會有很多高興的事值得記住……」
我又笑了笑,說:「好。」
燈花爆了一下,慢慢熄滅了。月光如紗,透窗而入。夜闌人靜,正該好夢一場。
眼前慢慢模糊,我好像回到了少年時。那天,有桃花飛舞,笑聲朗朗,淩寒雙目發亮,大聲說喜歡我。
真高興,多謝你喜歡我。真的很高興……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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