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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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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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2 下午 4:50 #4588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七章
龍拓晃了幾下身子,一把抱起左青鴻,忽然森厲看向憐香,寒聲道:「是誰……我知道姐夫絕不可能自己了斷,到底是誰?」
憐香只哀哀哭著,想起左青鴻的話,也不知該不該把事實告訴龍拓,若說了,大將軍的一片苦心豈不付之東流。忽聽龍拓大吼道:「向陽,即刻傳旨,將李風,方源,太康滿門押入死牢,等候處斬。」說完抱著左青鴻道:「姐夫,我先給你報仇,我知道給你報了仇後,你就會醒過來原諒拓兒了。」
向陽見他面目猙獰,宛如厲鬼,只這一會兒功夫,雙目已是滿布紅絲,更透露出無窮殺機,又聽他一邊冷冷自語道:「這宮裡的事,他們怎會得知?若非母后撐腰,他們又怎敢藉故拖住朕,好行這大逆之事,哼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的母后,也一樣沒有特權。」只嚇得向陽渾身冷汗,忙扯憐香道:「憐香,你還不起來?皇上都瘋了,要去太后宮興師問罪呢。」
憐香這才一驚而醒,急急跪爬到龍拓身邊,流淚道:「皇上請節哀,你這一去,與太后母子反目不打緊,卻辜負了大將軍一片苦心,你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啊。」說完不得不將整個事情經過說了,又哭著將左青鴻臨終之前的囑咐詳敘了一遍。
那左青鴻逝去之時,就連憐香這外人已是如此悲痛,何況對他愛戀至深的龍拓。先前僅憑著一股仇恨和自欺欺人的想法支撐著,如今被憐香如此一說,登時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仰倒在地,昏死過去。雙手卻仍緊緊抱著已然冷硬的屍體。
當下憐香強打精神,和向陽打理左青鴻的後事,只向外宣稱說大將軍向有宿疾,如今暴病而逝。端儀太后向來拿左青鴻就如自己的兒子一般,如今不得不親手殺了他,其實也十分的哀慟,故葬禮得以按照大將軍的品級舉行,極其隆重。
龍拓自那日親見左青鴻的屍身,一病不起,先前只不許將他姐夫下葬,只說是睡著了,必然還能醒來,像以往一般扶持寵愛自己。太后只得命太醫用了幾帖安神的藥,因此整日裡迷迷糊糊。諸事不知。誰料卻在左青鴻出殯這一天,他竟像沒事人一般好了,親自為左青鴻蓋棺,替他送行,一直到墓地。
憐香和向陽對龍拓的異常表現也感到不安,偷看著他臉色,只見沈靜似水,覷不出一點端倪。直到左青鴻的棺材落進墓地,李重光親自揚土,方見他身子晃了幾晃,似乎想沖上前去,卻終於忍住了。唇邊流下一絲鮮血,卻被他不動聲色的抹去,就在此時,憐香方看到他目中有極哀痛的神色一閃,瞬間又轉換成一抹殺機,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復如常。她心下惴惴,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麼想的,他下一步又要做什麼事?只知這場風波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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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情似乎就在平靜中度過了,除了憐香和向陽,誰也不知這平靜表面的下面其實是波濤洶湧。這一日,端儀太后忽然駕臨書房,替李風等說情。言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龍拓雖已猜了個大概,個中詳情卻不知,如今方明白,原來太后早已得知自己和左青鴻之事。本來想著他們胡鬧一回也就完了,誰料想幾個月過去,龍拓卻絲毫沒有厭棄表現,太后方慌了,又氣左青鴻不知自愛,勾引的龍拓食髓知味,連後妃都不想立。因此便找李風商量。
想那李風也是個頑固之人,如何能接受這個事實,先前還不信,只是後來左青鴻夜宿宮中,從不上朝,再再表明其與龍拓有不軌關係,方不得不接受。他雖對左青鴻如親子一般,然猶是如此方更生氣,便將龍拓誆了出來,由太后去探明事實如何。誰料左青鴻供認不諱,並說死亦無憾。這才讓他們下定了決心除去左青鴻。
那日太后並沒當場賜死愛婿,便是回去徵詢李風的意見。李風又回府找了方源太康商量。其實太康哪肯同意這種事,無奈太后丞相和方源已決定了,自己反對也沒用。只得由他們去了。不過太后自然不知,只說是大家都沒意見,所以這事就此定了。這也就是為何太后直至晚上才賜鶴頂紅毒死左青鴻的道理。
至此真相大白,龍拓面無表情的聽著,太后極力訴說自己等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盼的是把他引上正途等語。他一一答應。待太后走後,方冷冷一笑,叫過向陽道:「吩咐人去傳旨,後日午時,將李風,方源,太康三人誅滅九族。任何為其求情者,同罪論處。」
向陽只聞他語氣從未如此森寒過,再望向他目中,亦滿是決裂之色,毫無同情之心,自己嚇得冷汗涔涔,只得答應。想了想又小心道:「皇上,就算要殺他們,也要定個罪名,況是誅滅九族這樣的大罪。」
龍拓哼了一聲道:「他們通敵賣國,更與眾王爺相互勾結,企圖謀朝篡位,這罪還不夠大嗎?」
事已至此,向陽只得把心一橫,跪下道:「皇上,論罪也要有證據,誰不知這三位大人素與大將軍厚密,誰通敵也不可能是他們通敵啊,否則大將軍別說得勝還朝,只怕早前幾年就戰死沙場了。如今皇上若不拿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證據,天下人如何能心服?至於和眾王爺勾結之事,李將軍是最明白內幕的人,先前不還贊幾位大人確是風骨錚錚,不被王爺們引誘嗎?如今……」他話未說完,已被龍拓厲聲打斷,冷冷道:「向陽,你想替他們求情嗎?」
向陽想起他先前說的『求情者同罪論處』的話,心中一顫,忙道:「臣不敢,只是讓他們死也沒什麼,但如此冤死,實在讓人心生不忍,皇上不念別的,也念在他們輔佐你一場,又是大將軍親密之人。難道皇上就真的忍心看他們如此蒙冤受屈而死嗎?」
「心?」龍拓喃喃念了一聲,忽然哈哈輕笑起來,漸漸的笑聲轉厲。至最後竟變成哽咽之聲,只聽他自言自語道:「心?朕還有心嗎?」他忽然轉向向陽,一字一句逼問道:「向陽,你說朕還有心嗎?」
向陽被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皇……皇上自然……是有心的,而且皇上……宅心仁厚……」話音未落,便見龍拓彎身對著自己的臉,笑著搖頭道:「不對不對,朕沒心了,朕的心早就丟了,不,不能說丟,因為朕知道它在哪裡,那天姐夫的棺木『砰』的一聲落在了墓地裡,朕的心也『砰』的一聲跟著飛了出去,如今它就在姐夫的身邊,伴著姐夫長眠呢。」
向陽見他眼神迷離,話語如泣如訴,大有瘋癲之態,正大駭間,忽然看龍拓直起身來,語氣恢復了原先的冷洌道:「向陽,不用多說了,下去傳旨。」說完一拂衣袖,哈哈大笑而去。
直到龍拓的身影消失,向陽這才覺出自己的腿早已軟了,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他哪敢耽誤,爬起來飛一般來到憐香的房裡。原來憐香幫著辦完左青鴻的喪事後,身心俱損,也只在房裡將養著呢。此時聽向陽說了一遍事情經過,不由也是大驚,她以為太后能勸皇上回心轉意,誰料卻更害了李風等人。
憑心而論,自己也恨他們頑固不化,害了左青鴻,只是如此一來,大範朝去了這許多忠臣,皇上又勢必更加乖僻孤傲,朝中若無敢言之人,左青鴻的一番苦心豈不盡化流水。因此掙扎著爬起,卻聽向陽催道:「姑奶奶,你趕緊著點兒,皇上若見沒人傳旨,再派了別人,到時候可就晚了。」
憐香也急道:「你只催我有甚麼用,除了大將軍,誰能阻得了皇上?」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忙急急從枕下拿出一封信來,自己道:「我真是糊塗,怎將這樣大事給忘了。大將軍心思周密,或是早預料到今日之禍,說不準這封信才是唯一能救他們的良藥。」說完拿著信,和向陽奔著龍拓寢宮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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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兩人所料,龍拓正在寢宮之中歪著凝神冥思。憐香見此情景,心中也不免哀痛,她知這寢宮乃是記載著龍拓和左青鴻所有悲歡離合的地方,或許龍拓只有身在這裡,方才能有一點點活著的感覺吧。這些日子她雖沒形影不離的服侍,卻也知曉失去了左青鴻的龍拓,簡直就和行屍走肉沒甚兩樣。
龍拓正在回想自己和姐夫過往的種種喜怒哀樂,忽聞腳步聲響,抬頭見是他們,嗤笑一聲道:「向陽,怎麼?又請了一個人來幫著你說情嗎?」
向陽呐呐的說不出話來,倒是憐香忙道:「皇上誤會了,奴婢只因忽然想起大將軍臨終前,託付奴婢交給皇上一封信,這才過來,正巧遇到了向侍衛。」
龍拓一驚而起,顫聲道:「姐夫……姐夫他給朕留了信嗎?你……你怎不早給朕?」說完一把奪過。只是因手顫的實在厲害,怎也撕不下那封口。
憐香歉然道:「這些日子因為事多而亂,況奴婢心裡也著實壓抑,竟就忘了,還請皇上恕罪。」說完拿過信,只一下子便撕開了,將裡面的一張素雅花箋遞給龍拓。
龍拓目中含淚,連唇上都變了顏色,趕緊抹了一把,先通篇看了一眼,花箋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果然是左青鴻的親筆,這才細細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皇上在上:
展閱此信之際,當是永訣之時,情天即為恨海,古今皆然。有情人尚難成眷屬,況你我君臣亂倫相親,怎敢奢望善終。臣臨去之時,亦是心甘情願,不敢怨天尤人。你若真心待臣,亦當如臣所願,不許遷怒於人,不然九泉之下,臣亦難以瞑目。
臣蒙賜天恩,與皇上共處十載時光,親歷幾度秋涼,雖不敢說瞭若指掌,卻自認略知一二。皇上雄才大略,心藏過人之計,胸有百萬之兵,臨危不亂,遇寵不驕,實乃自古君王中之不世奇才,少年尚且如此,將來成就更不可限量。相信無盡光輝定可永載史冊,傳頌千秋萬代,如此天之驕子,怎能毀於臣手,因此贅敘數言,望皇上切要謹記在心。
其一:臣去後,不許意志消沈,借酒澆愁,心中眼中只以臣一個為念。拿得起放得下乃是大丈夫所為,況乎君王。清明墳前一杯薄酒,已足慰臣心,再不許多生牽掛,若能相忘,則臣在天之靈,亦感激不盡。
其二:如今大范朝雖是四海升平,內憂盡去,然外患尚存,望皇上勿忘前事,不生驕躁之心,勵精圖治,保大范萬里江山,親賢臣,遠小人,創下萬世基業。
臨別之際,不免心痛如絞,匆匆數言,亦難表臣之寸心,唯望皇上以天下為念,保重龍體。以上兩點,若有違一絲半毫,臣以死後魂靈起誓,終你一生,不得相夢。若為臣之死遷怒一人半畜,則百年之後,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
臣左青鴻絕筆
花箋無言的自顫抖的手中飄落,龍拓早已是淚流滿面,憐香正想湊上前去看信裡寫些什麼,卻見他忽以頭碰桌,嘶聲大叫道:「姐夫,你好狠心,你好狠心,你既不屑這段君臣亂倫之情,不許我想你念你,又為何要利用我的一片癡心愛意相要脅。姐夫,你說啊,你說給我聽啊。」說完又狠命撞了幾下桌子,額頭上早已是血流如注,配上他滿面淚痕,說不出的淒厲。
憐香亦在旁垂淚,知他心痛之極,必要發洩一番方可,便未阻止,此時見撞的狠了,忙和向陽上來抱住,哭道:「皇上不要太傷心了,大將軍對你亦非無情,你可不能辜負了他才是。」
龍拓啞聲道:「他對我有情?哈哈,你看他信中都寫些什麼?你我君臣亂倫相親,怎敢奢望善終……若能相忘,則臣在天之靈,亦感激不盡……哈哈哈,到最後他仍是以臣子自居,他竟然還要我忘了他,哈哈哈,他仍是……」
憐香見他指甲都掐到肉裡,鮮血順著指縫淋漓而下,他卻恍然未覺,忙急急打斷了道:「不是這樣的,皇上。大將軍臨終前,最後兩句遺言還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你看他既將你和他稱作離人,若非對你心存情意,怎會將這樣兩句詩留給你。
龍拓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目中淚就像山泉般綿綿不絕,良久才悔恨交加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我明白了,細想想姐夫那一晚說的話,竟無一不被他說中。其實他早就在提醒我,樂極便會生悲,凡事都不可能盡如人願,即便我是皇帝也不例外。是我太得意了,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真正害死他的人是我,兇手其實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啊。」說完雙手抱頭,痛哭不已。
憐香淒然道:「沒錯,大將軍教導你從小到大,如今他用自己的性命給你上了最後一課,教給你身為君王最易懂卻最難做到的一個道理,皇上,你……你千萬不要讓他的一腔熱血化作東流之水,則大將軍九泉之下,方能含笑去見先皇與公主。」
龍拓失神的將那張花箋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歎了一口氣,對向陽揮了揮手道:「去把李風等人放了吧。」說完又撫摸著那張花箋,抬頭對兩人淒慘一笑:「你們也都下去吧,讓朕靜一靜,不待傳召,不許進來打擾。」
向陽與憐香對視一眼,見他陡然間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只道他哀痛之極,生了厭世之心,哪敢離去,卻見龍拓又一笑道:「你們不必胡思亂想,朕縱有心隨姐夫而去,被他知道了,也必不肯原諒朕,唉,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朕……還等著百年之後和他相聚,哪裡……敢就這樣去見他。」
憐香聽得心碎,卻也放下心來,與向陽離去。只留龍拓在這個充滿了諸多美好回憶的屋子裡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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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坐就是三天,其間連飯水也不曾用。憐香固然擔心不已,就連端儀太后也沒了主張,要闖進去,卻被向陽阻止。言說皇上有令,任何人,尤其是太后等人更不許進寢宮一步。她私自賜死左青鴻,對龍拓難免抱愧,哪敢硬來。大家正焦急間,忽見寢宮的門開了,龍拓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面頰雖整整瘦了一圈,所幸精神倒還好。端儀太后先就松了口氣,卻聽龍拓道:「母后來了,正好,孩兒也想找你。」又問向陽道:「老宰相和方源,太康可已請來了嗎?」
向陽躬身道:「奉皇上旨意,李大人等已在外面候半日了。」
龍拓點點頭,笑道:「很好,就讓他們也進來吧,朕有話對他們說。」又望向憐香道:「你和重光,向陽在這裡守著,不許一個人進來。」說完複又進去,端儀太後面露不安之色,也只得隨進去了,接著李風等人到來。寢宮的門「啪「的一聲複又關上。
憐香與向陽遣退了眾人,來到一棵大樹下的石凳上坐著,眼睛都望著寢宮方向,不知道皇上究竟打什麼主意。李重光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來來去去,忽然沈聲道:「阿姐,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你現在該告訴我了吧?」
憐香被他嚇了一跳,道:「你說什麼?什麼真相?」
李重光虎目含淚,啞聲道:「你當初怎麼向我保證的?說大將軍在宮裡,必然無事。可現在呢?向有宿疾,暴病而逝?你這話拿去哄孩子吧,大將軍的身體,我是最清楚的。怎麼就忽然暴病死了?事到如今,你也該給我個解釋了吧?」
憐香看著弟弟沈痛之極的面龐,不由歎了口氣,輕聲道:「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重光,你只要繼承大將軍的遺願,好好輔佐皇上就是了。其他的別問那麼多。」
她這一說,李重光更是疑惑,沈聲問道:「莫非是皇上?真的是皇上畏懼大將軍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所以暗自下了毒手嗎?」
憐香忙捂住他的嘴,急急斥道:「你找死呢。亂說什麼?」
李重光一把推開他,固執道:「我不管生死,只想要個道理,阿姐,你就不怕大將軍的下場就是我的將來嗎?」
未等憐香答話,向陽已急道:「李將軍,你莫要冤枉皇上,他對大將軍一往情深,怎會下毒手,若非太后……」話未說完,已被憐香厲聲制止,看著李重光震驚的眼神,便知弟弟已知道大半了,只得無奈道:「總之,這件事受傷害最深的便是皇上與大將軍。你不許再這樣胡亂猜測,徒然傷了亡靈及皇上的心。」說完拉著他一同坐下,目光仍望向寢宮,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方見那兩扇緊閉著的大門「吱呀」一聲,慢慢的打開了。
三人不由都站起,面露緊張之色,忽見太后當先奔了出來,素日高雅風儀蕩然無存,剛出門,竟掩面奔跑起來,弄得一眾丫頭太監手足無措,急急跟了上去。他三人正詫異間,又見李風方源扶持著走了過來。一個個步履蹣跚,失魂落魄的樣子,陡然間竟似老了二十歲。獨太康跟在後面,雖面上也有淚痕,卻並不像他們那樣失態。
憐香忙上去陪笑問候,三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不答而去,背影更有說不盡的淒涼,她越發詫異,命親弟隨後護送而去,自己和向陽來到寢宮,卻見龍拓怔怔望著窗外遠去的三人,雙目通紅,面龐上赫然有五道指痕,蜿蜒著兩行清淚,嘴角卻露出一抹殘酷笑容。
憐香正待相詢,卻聽龍拓輕輕道:「你想知道他們怎麼了是嗎?其實也沒什麼,朕只不過把他們叫了進來,把真相都告訴了他們,然後把姐夫的這封信給他們看了而已。哈哈哈,他們當時的表情,真的是讓朕痛快極了,哈哈哈。」
憐香心中一震,至此已然明白,想那太后李風等,皆是與左青鴻極其親密之人,不過是因為生了誤會,左青鴻又為了保護龍拓名聲不肯澄清,因此才忍痛賜死了他,如今知道真相,怎能不似剜了心般的疼痛。那五道指痕也必然是太后留下的。難怪臨出去時,他們的模樣那般淒慘,連太后都不顧風儀的奔跑而去。
想到這裡,心下不由淒然,歎道:「皇上這又何必,大將軍是為了你……」話未說完,就被龍拓打斷,大聲道:「什麼叫這又何必?姐夫蒙冤而去,朕怎能讓他死後還背著這個黑鍋。哼哼,朕這裡痛斷肝腸,也絕不會讓害死他的兇手好過。朕不能殺他們,但他們卻必須為自己的愚蠢和自以為是負責。朕要他們在愧疚與良心的譴責中過這一輩子。要他們和朕一樣,永遠也得不到解脫,一直到死。」
憐香見他又激動起來,本想說這種懲罰未必是大將軍願意看到的,卻終於沒說出來,沈吟半晌,龍拓忽然輕聲道:「憐香,去準備幾個姐夫最愛吃的菜,拿一壺他最愛喝的女兒紅來,朕今夜陪他最後一晚。」
憐香依言而去,卻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半晌東西齊備,龍拓命她退了下去,在對面的位子上空擺了一杯酒,一雙筷子,先舉起杯子,落寞道:「姐夫,你雖無情,拋下拓兒獨自而去,拓兒卻不敢任性跟隨,為謀百年之後,也只能遵你遺願。今夜是你我相聚最後一夜。姐夫就暫且容忍拓兒放肆想念一把,從今往後,相忘於世,相念於心。姐夫你在地下看著,看著拓兒對你的遺訓可有違背之處,若拓兒沒有違背,姐夫可不要忘了百年之約。否則上天入地,拓兒化為厲鬼,也絕不放過你。」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至第二日,憐香方命小丫頭們前去收拾,只見滿桌碗盤俱碎。龍拓身穿龍袍,面色沈靜,看了一眼地上狼藉,沈聲道:「從此後,宮裡再不許做這幾樣菜,朕也再不喝女兒紅。憐香,隨朕上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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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熱熱鬧鬧過了一個除夕,轉眼間又是鴻雁歸來,花開似錦。左青鴻的逝去在這風雲變幻的皇宮裡,早已成為過眼雲煙,別說那些宮女太監,就連龍拓,自那一晚後也再沒提起他愛戀至深的姐夫。
憐香倚在一棵桃樹下,默默看著走在前面的一對璧人,心下悵然,暗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果然這世間最多情的,其實也不過就那一彎冷月。皇上先前對大將軍何等愛慕,甚至不惜一切,只為了得到他,如今又是如何,竟連提都不再提起,逢清明十五,也不過是打發人去祭奠水酒食物而已,倒虧得他還記著大將軍最愛喝女兒紅,唉,難道時光真是如此無情,再如何傾心的愛戀也抵擋不了它的侵蝕嗎?
她正冥想,忽見一個丫頭到她跟前,笑道:「姐姐在想什麼?皇后娘娘叫你呢。還只管在這裡發呆。」
憐香驚醒,忙上前去笑道:「娘娘有什麼吩咐?」卻見李皇后滿面春風道:「也沒什麼,不過看你在那裡發呆,竟不知看這美景,提醒你一聲罷了。」
龍拓在一旁笑道:「她向來如此,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只在春花秋月上用心嗎?」說完轉向憐香道:「風有些大了,你回去給皇后拿件衣服來。」
憐香答應去了,這裡不過剩些使喚宮女,都識趣的不肯上前去打擾皇上皇后,只綴在後面遠遠跟著。
原來這皇后便是李風的孫女,龍拓去年立她為後後,兩人倒恩愛無比,每日裡下棋觀花,和樂融融,那李皇后也是一個賢德之人,溫柔安靜,因此兩人處的極為融洽。他們如此,也讓端儀太后漸漸放下心來,只是李皇后總沒有好消息傳出,未免讓人有些心急。
一陣微風吹過,幾瓣桃花悠悠蕩蕩飄落,龍拓輕輕歎息了一聲,俯身拾起放在手中。李皇后笑道:「皇上似乎格外偏愛桃花,這幸虧正當開時,若到花落時節,落紅成陣,只怕你還憐惜不過來呢。」
龍拓用指尖撫摸那掌中花瓣良久,方微笑道:「皇后說的是,朕也不過是一時感慨而已。」說完緩緩抬頭,正想再說什麼,卻不由得一震,手中花瓣盡數落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姐夫……姐夫……」一邊大呼一邊向前奔去。李皇后還來不及說話,他已去的遠了。
李皇后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之色,見龍拓身形驀地停了下來,方領著幾個宮女上前,溫言道:「皇上怎麼了?嚇了臣妾一跳呢。」
龍拓半晌方勉力直起身來,回頭強笑道:「沒什麼,想是剛才風迷了眼睛,看錯人了。」話音未落,一行淚早滑落下來。想起剛才,恍惚間就是左青鴻立在桃樹邊,含笑看著自己。誰知大喜過望的奔了過來,才知不過是個幻影,這份心痛,即便自己再如何掩飾,又如何能掩飾得了。
思念就是這麼個東西,一旦開了頭,便再難遏制。龍拓雖拼命想做出常態,奈何心中絞痛越發無休無止,只得淡淡命道:「皇后,朕有些兒累了,想在這桃樹下歇一會兒,你們都先去別的地方玩賞吧。」
李皇后幽幽看了他一眼,柔聲道:「是,臣妾遵旨。」說完帶著幾個宮女向來路而去,一邊不住回頭,只是桃花如霞,一會兒便看不見了。
這裡龍拓料得眾人都去得遠了,再也忍不住,一個身子滑倒在桃樹之下,痛哭道:「姐夫,你可憐可憐拓兒,讓我早日解脫了吧,你可知這兩年拓兒是怎麼過的嗎?拓兒不敢想你,甚至不敢想任何和你有關的東西。每每想到,便再也止不住。可是你讓拓兒怎麼能夠忘掉,姐夫,你是拓兒心中唯一的一個,不想你,卻讓我想什麼?我雖在人前強顏歡笑,可誰能知道我心裡的苦,我盼著晚上,因為總有你在夢裡,可我也怕晚上,那月亮太亮,就如你去的那一夜,我不敢看,唯恐控制不住自己,隨你而去。姐夫,拓兒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姐夫,你會怨我嗎?」
「你不懂拓兒的心,也不想瞭解拓兒的感受,你只想著大范江山,天下黎民,你不會原諒我的對嗎?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他哭著再把這兩句話重複了幾遍,一股恐懼自心中油然而生。忙又站起來,擦乾滿面淚痕,雙手在桃樹粗糙的幹上蹭了良久,險些破皮出血,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整理衣冠。
且說憐香,拿了衣服回來,不見皇上皇后,只得向前走。正見龍拓痛倒桃樹之下哭訴。她聽了,方覺如夢初醒,這才明白龍拓何以無情至此,原來只因左青鴻那兩句話。她想著這兩人的命運,以及龍拓這兩年所受的刻骨煎熬,也不由得悲從中來,為之魂斷神傷,不忍戳穿龍拓勉強戴上的面具,眼見他站了起來,這裡自己忙一回身,向來路去了。
走了一射之地,忽見皇后等人都在轉角的一個亭子裡,忙擦乾淨眼淚,陪笑過去道:「娘娘來這裡了,倒叫奴婢好找。」說完將披風抖開,替李皇后披上。卻見她遙望著桃園,半晌忽然轉向自己,微笑道:「憐香,你服侍皇上從小到大,自然瞭解他,你說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嗎?」
憐香不料她有此一問,若在從前,她自然覺得龍拓無情,可如今知道個中曲折,哪裡還會說這話,沈思了一會兒,方笑答道:「別的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皇上對娘娘體貼入微,可著實多情得很,而且很專情呢。」
李皇后笑道:「沒錯,這個答案很好。」又悠悠的自言自語道:「人要學會自欺,否則這日子是一天都過不下去的。我是如此,皇上又何嘗不是?哎,我是來贖罪的人,只可憐皇上,真不知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番話的聲音極小,連憐香尚未聽真,只是看著她哀戚面色,心下不由驚疑起來,暗道:莫非娘娘也知道什麼嗎?可我見皇上對她照顧得很,應該不露痕跡才是。
她這裡想著,龍拓早已過來了,憐香凝目瞧去,發覺他目中哪裡還有一點悲傷之色,滿面歡欣的步上亭子。即便剛才一幕乃親眼所見,到如今也不禁要疑心不過是南柯一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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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匆匆一年過去,龍拓已二十歲了,自左青鴻逝去的三年間,他更加成熟了不知多少,慢說尋常臣子,就連那些老臣,也無不敬畏。好在他雖心計越發深沈難測,卻始終遵照姐夫的遺訓,仁厚愛民。故臣子百姓,沒有不愛戴的。其聲望甚至遠超乃父。大範朝有了這麼一位明主,不用提更加繁榮強大,邊疆一些小國,又是敬服羡慕又是畏懼,生怕被攻打,都紛紛稱臣進貢,獨獨蒙古不肯降服,卻也再不敢犯境。龍拓想著姐夫的遺願,也不肯輕易動干戈。再說便有萬朝來賀,心中之人已去,他也不覺得有甚樂趣。
這一日適逢天氣和暖,又是花落時節。憐香清晨起來,便對著滿地落紅傷感歎息。原來今日正是左青鴻的忌辰。轉念一想龍拓心裡還不知怎樣悲傷呢。遂強打精神梳洗了,前去伺候。
來到寢宮,天也剛剛放亮,只見院子裡靜悄悄的,偶爾幾聲鳥鳴。幾個丫頭太監見了她,都笑著悄悄搖手,她便知還未起來,如今自己已升為女官,身份比先又尊貴了許多,夜間服侍等事自是用不著她了。但白日裡,龍拓總還習慣她在身邊陪伴,故每日裡都要過來。眾宮女也知她身份,不敢相攔。憐香悄悄進去覷了一覷,只見龍床之上,簾幕低垂,靜謐無聲,便知還在睡著。又問了外間宮女,也說昨晚就傳過旨了,今日免朝。因悶悶坐了一會子,又覺無趣,索性往後院來。
那後院裡也是一個小小林子,種著各樣花卉,端的是鳥語花香,更兼清幽雅致,十分怡人。
憐香慢慢在林子裡一路走,一路驚奇,蓋因那地面上竟乾乾淨淨,一瓣落花也無。抬頭看那樹上,只見雖有花開,也早已不復繁華模樣。自己思道:「是哪一個這般用心勤快,竟打掃的這樣乾淨。」
越走就越好奇,不一刻功夫,便見到前面有個人影,正蹲著身子撿拾落花。她不由得一笑,暗道這太監也忒呆了,用掃帚豈不更加便宜省事。剛要出聲提醒,那人已聽見了她腳步聲,起身回頭道:「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憐香先前因天色尚暗,並未看真,此時一聽這聲音,險些驚叫出聲,忙一把捂住嘴,輕聲喚道:「我的天,皇上,你怎麼在這裡?」又看他手中提著個袋子,奇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龍拓也呆呆的望著自己手中的大半袋落花,良久方苦笑道:「憐香,你知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憐香自然知道,只是不敢說出,她想著龍拓已在盡力遺忘,自己怎忍心再讓他想起。正不知如何說,又聽龍拓輕輕道:「朕知道你忘不了這一天,朕也是。昨天夜裡朕忽發奇想,覺著這人的生命就有如繁花一般,既有盛放之時,就有凋謝之日,朕想著若是能讓滿地落花都重上枝頭,姐夫他……他是否就會回來……哪怕只回來讓我看一眼。」一面說,語音裡已有哽咽之意。
憐香愣在當場,龍拓這個舉動委實可笑,這種想法更是無稽。她卻半絲都笑不出來,只有眼淚在眼中打轉。看這情形,龍拓必是從昨日夜裡便開始撿拾落花,所以才宣今日免朝,地面上也方能如此乾淨。他輕功極高,因此宮女們也都茫然不知皇上其實不在宮裡。細看那雙眼睛,早已通紅浮腫起來,顯是夜間視物極其費力所致。更有淚光一閃,卻被生生逼了回去。
龍拓見她只在那裡愣著,自己看著手中呆了半晌,忽然淒慘一笑道:「朕又著了魔了。即便將這滿地落花拾起,又怎能讓它們重回枝頭。就算勉強黏了上去,天下之大,難道還能將所有落花都撿拾起來嗎?哈哈哈,朕真的是愚不可及。這幸虧是被你瞧見,若被別人看到,只怕不知落下多大的笑柄呢。」說完忽然將手中袋子盡力一拋。
袋子在半空中散落開來,大半袋落花紛紛如雨般撒下,頓時令人眼花繚亂。憐香忙搶上前去,哭道:「皇上這又何必,留著這些,就算有個想頭也好。」
龍拓搖晃了幾下身子,冷笑道:「還有什麼想頭?我每每自欺,最終卻發現不過都是美夢一場。夢碎了一次又一次,心也死了一次又一次。還有什麼念頭可想。」說完扶住憐香道:「今日不知怎麼,從昨晚起就心神不寧,控制不住自己。只怕須要熱鬧一番,方能靜下心來,依然如平常歡笑。憐香,你讓向陽去傳旨,今日朕要在這御花園裡大宴群臣,晝夜盡歡。凡四品以上官員,都須到齊。還有母后,她每日裡也淒苦,也該讓她來散散心。」
憐香口中答應,扶著他便欲繞過那重重迭錦。她知這些落花在龍拓心裡,不僅代表左青鴻早逝的生命,更是他心底深處的一個夢想。龍拓卻看了她兩眼,忽而用力踏上那些粉色花瓣,頃刻間碾的粉碎,一邊自語道:「癡想愚念,何必憐惜。」說完大步走過。
憐香彷佛聽到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又被重重肢解的聲音,望向龍拓昂首向前的挺拔身影,心中更增憂慮,暗道:皇上如此強行抑制思念心意,只怕也沒甚好處,難不成……真要應了那高僧的話嗎?一念及此,身上不由打了個寒噤,由心底深處陡然生出一股恐懼來。
群臣相繼而來,都是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暗道今日非年非節的,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到得大殿,早有幾個太監等候在那裡,看看人數將齊,便要都領進去。忽見門外又來了兩人,步履沉重,相互扶持著,不是李風和方源還會有誰。
這裡有人見他們面露悲痛之色,便立時想起今日乃是左青鴻的忌辰,忙都上來攙扶住,一邊想著岔開兩人悲傷,說道:「老大人,太康大人今日沒回京城嗎?論理他也該同來的,雖說辭了官職,但畢竟曾是輔政大臣,皇上想必也想念的緊。」
方源強笑道:「沒有,他已久未來信了。房子也只是讓幾個僕人看著,從未回來過。」說完心下更加淒然。自從左青鴻死後,太康氣他們不聽自己勸告,太過無情,一怒之下辭官隱居,更不和他們來往。前兩年左青鴻的忌辰,他還回來一起掃墓,完事後方離去,今年更是連回來也不回來。想必年月日久,怨恨愈深,是再難解開的了。旁人不知這話更觸動他們,還以為可以寬慰,卻不知徒增傷心罷了。
正歎息間,太監們已領著眾臣子來到御花園,只見太后端坐主位,面色亦有慘澹之意。龍拓陪在身側,卻是興高采烈,和皇后說著話,時不時還大笑上兩聲,渾忘了今夕何夕。
李風方源看到此等景象,憶起無辜被賜死的左青鴻,更覺心如刀絞。無奈卻正是他們下的手,原因也是所謂的將龍拓引向正途。如今看他對左青鴻真無絲毫牽掛,心中卻又傷感悲苦,只是如何有臉說出來。龍拓那一道手段委實狠毒的緊,將三個老人折磨的茶飯無心,夜不安寢,更兼心力交瘁,身子也一日日垮了下去。太后日日在佛前懺悔,李風方源也是頂著官職,實際上對一干朝政亦無能為力了。
眾臣見皇上如此高興,哪敢掃興,更不曾有人提起左青鴻忌辰半字。憐香默默在旁陪侍,見龍拓借著酒興,揮手舞腳,說不盡的得意之態,更覺驚心。不覺已至天黑,一輪滿月悄悄爬上枝頭。忽見李皇后盈盈起立,向她使了個眼色,憐香會意,忙跟在後面,來到一處僻靜地方,方聽李皇后急急道:「憐香,皇上今日之態,大異於以往,今日乃大將軍忌辰,他口中不說,哀家也知他心中必不會忘記。況昨夜一夜不見他人影,你跟隨他日久,可知他這樣作態,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憐香心中一驚,李皇后的話讓她更是憂心,也忙道:「奴婢不敢欺瞞娘娘,皇上以往從未這樣過。奴婢亦十分擔心,娘娘還是勸他早些離席,或許歇一夜,明日就回轉過來也未可知。」
李皇后道:「哀家也正是此意,恐人單力孤,皇上待你與別個不同,就隨我一起去勸說吧。此乃天大之事,顧不得那些尊卑禮儀,你也不要推辭。」說完引了憐香,匆匆回席,溫言勸道:「皇上,盡了這半日的興,想也累了,不如臣妾服侍您回宮安歇。」
龍拓正狂飲了數杯美酒,聞聽此言,不由慢慢放下了酒杯,並不言語,憐香也忙勸道:「是啊,皇上,各位大人中不乏年事已高之人,不如就此散了吧。」
龍拓將頭轉向憐香,募得放聲大笑道:「散了,說得好。憐香,都散了,其實早都散了不是嗎?」他忽然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目光逼著惶恐不安的心腹侍女,一字一句道:「憐香,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忘了嗎?今天就是個許散不許聚的日子啊。三年前的那個晚上……」
一瞬間,所有人的臉上盡皆變色,太后忙站起道:「拓兒,你醉了。如此美景良辰,怎想起傷心事來……」
龍拓眼中清明一片,哪見半點醉意,卻有說不盡的哀痛,轉向太后道:「原來母后也記得,沒錯,您當然記得,三年前的此時,便是你賜了姐夫一碗毒湯,讓我們從此後天人永隔,有散無聚。」說到這裡,身子踉蹌晃了一下,忙扶住桌子,才不致摔倒。
在座眾臣除少數幾個,都只道左青鴻乃暴病而亡,萬不知這裡竟大有文章,一時都呆住了。卻見龍拓灼灼的目光轉向李風方源,一字一句道:「你們……姐夫最信任依賴,視如父兄般的兩位愛卿,你們也不該忘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吧。朕在你們府裡對酒高歌,姐夫卻已在宮中含冤而死,讓朕連見他最後一面也不能……」話未說完,憐香已跪下哭道:「皇上真的醉了,此時怎說起這樣話來。」
龍拓一把拽起她道:「起來,朕乃天子,朕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為什麼不讓朕說,朕憋了三年了,憋的快要死掉。為什麼還不讓朕說……」
此時席間早已炸開鍋般的議論紛紛,端儀太后情知再也隱瞞不住,淚下如雨道:「你說吧,全都說出來。你這三年難過,你以為我們好過?我們這三人,哪個不是將青鴻視作自己的孩子。只因生了誤會,狠心賜死了他。你……你當我們就不悔恨嗎?兩位大人和我心中的煎熬,青鴻在天有靈,也必知曉。」她話未完,底下李風和方源早已痛倒座上,連站立都不能。
龍拓整個人頹然倒了下去,憐香和李皇后嚇得忙要扶他起來,卻見他臉上泛起一絲豔麗紅暈,仰視著天上滿月道:「姐夫啊,非是拓兒不遵你遺訓,實在是這三年太漫長,已耗盡拓兒所有的心神,如今我是再撐不下去了,姐夫你在天有靈,也當知拓兒一片真心。九泉之下,莫要責怪避我,否則拓兒死不瞑目,定要化為厲鬼,在這三世間尋你蹤跡,一日不見,永不回頭。」說完唇邊露出一絲淒苦笑容,頭一歪,竟是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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