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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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上午 12:08 #2144努力的作家觀眾
春風輕軟,綠野連天。
如意坐在屋脊上,滿頭大汗地不斷敲敲打打。他手藝甚好,一個精巧的木舍已見雛形。趙蒼在一邊忙得團團轉,不斷遞上木板、竹釘等物。
秋水觀事畢,兩人遣散了銀釵、雪謁,一起避居鄉下,在荒郊找了個廢棄的土屋住下,已有月餘。如意為了給趙蒼穩住病,養了大群鶏鴨和兔子。他原本底子好,內傷早已痊癒。趙蒼的身子也養得好了些,向來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層血色,嘴角笑意溫和,整個人越發出塵。
如意看著心愛之人越長越好,甚是得意,總喜歡歸功於自己每日價的老母鶏湯伺候得妥貼,卻反而被趙蒼取笑廚藝,惱得如意大罵他沒心沒肺。說歸說,如意對趙蒼卻總是千依百順的。趙蒼嫌鄉下屋子佈局不夠清雅,如意便自己動手為他修建精舍。
眼看即將大功告成,如意心下甚是喜歡,敲平最後一塊木頭,微微一笑,縱身躍下,卻正好猛虎撲羊一般把趙蒼壓到身下。趙蒼提著塊木板正自高興,不料如意猛然蹭了上來,嚇了一跳,提起拳頭揍他:「下去……你做甚麼啊?」
如意聞到他身下青草的芳香,心裡暈陶陶的,低笑道:「做甚麼……你還不明白麼?我可盤算很久啦……這叫做新屋開張大吉——」手下越發沒規矩。趙蒼微窘,笑駡:「你哪裡學的輕薄勾當?」如意沒功夫搭理他,含糊道:「良辰美景,不要廢話……」
趙蒼搪塞一會,也是情動,混纏中摸到他粗糙異常的胳膊,想著如意每日割臂放血為他治病的情分,心下一酸,便讓他低下頭來,密密親熱。
如意見他忽然溫柔異常,反而納悶,低笑道:「怎地一下子乖了?」被他廝磨得情難自己,扳著他瘦削的身子,肆意溫存。他看著風流倜儻,其實不解情事,胡亂摸索,折騰得兩個人都是滿頭大汗,總算慢慢妥貼。
趙蒼不言,容得如意放肆,只是咬牙忍痛,眼中也不知是悲是喜,雙手卻一直緊握著如意的手臂,似乎想竭力抓住什麼。如意看著他帶著痛意和愛戀的眼睛,越發心動,真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吞下去。
過一陣,雲收雨散,如意喘息道:「對不住,苦了你。」趙蒼抹去如意臉上汗水,低聲道:「你為我受許多辛苦,我便是死了也不得報答,何況區區一個身軀?」
如意瞪了他一眼,悶笑道:「這話來得矯情。你是報恩麼?為什麼我分明覺得是你喜歡這樣?難道……不是你勾引的我……」話音未落,趙蒼大窘,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如意雪雪呼痛,大叫:「謀殺親夫啊!」趙蒼又咬一下,如意便說:「咬罷,咬死了我,就沒人給你割血啦——」說著兩眼上翻,道:「我死了。」趙蒼心下柔情一動,便不肯捉弄他了,反是親了一下,忽然悲從中來,低聲道:「可是……要我一輩子靠你割血,你的身子早晚會受不了的。」
如意翻身坐正,深深看著他,正色道:「阿佛,我身子壯健,就算失血也沒甚麼。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說著笑了笑:「你不知道,歷代白袤宗主都帶著雪山之神的血脈。當年我父親為了救師父性命,用一半血脈給他飲下,結果師父從此不老。我雖還未得到白袤家族的力量,好歹也是雪山一脈。你每日吃下的是神之血,便有寒毒,也盡可克制得住。」
趙蒼情動,低聲道:「如意。」忽然伸臂摟著他,道:「可我怕你血盡之時……」如意笑了笑,柔聲道:「我若有血盡之時,那就先殺了你,免得我死後你又要吸血害人。你害怕麼?」趙蒼聽得微微一顫,反而抱緊他,低笑:「能和你同死,那是美事。」
他忽然也是深深看著如意,正色道:「如意,我們今日如此……如此親熱,那便是形同夫妻啦。你要我不再吸血害人,我便是再難熬也得聽你的。可是,我也要你答應一事。」
如意道:「你說。」趙蒼微微一笑:「我要你答應,除了我,再不能有別人,更不能娶妻。否則……我便殺了你。」這句殺氣騰騰的話,卻被他說得滿含溫柔、理所當然,眼中神采大盛。
如意笑道:「好凶啊。偶然偷吃都不行麼?」眼見趙蒼一下子沉了臉,連忙賠罪道:「不胡說了。阿佛,我既然認了你,那便是一生一世,決計不改。」
趙蒼一笑,心頭喜悅無限,勾著如意胡亂親熱,糾纏中如意的肚子忽然咕嚕嚕一聲響,趙蒼笑道:「怎麼?」才說著,自己的肚子也叫餓起來。兩人對看一眼,都是大笑。如意道:「你今日甚是辛苦,歇著罷,我去弄吃的。」趙蒼聽他言下曖昧,臉一紅,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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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到外頭小山上砍柴,準備待會回去煮飯,想著趙蒼,心下溫存,忍不住回頭一望。遠遠看到自家屋中飛落一隻灰鴿,隔一會又飛了起來,如意臉一沉,輕笑一聲:「你果然忍不住又和外頭聯繫了。是和你那師父還有幹係罷?」
發現趙蒼私下使用信鴿,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意還是忍著沒看。想不到今天定情之餘,趙蒼又和外間聯繫,如意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定定看著飛過天空的鴿子,心頭閃電般掠過無數念頭,終於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一道強勁無比的指力扣了顆石子彈出,那灰鴿應聲而下。
如意沉沉一笑,搖搖晃晃走了過去,心神繚亂之下,短短山路卻花了他不少功夫,好容易挨到,取下鴿子腳上的小紙條。
「師父大人在上:徒已得如意信任,彼每日割血,體質虛耗,二十年比武之約不足為慮。徒入主雪山之日,當敬奉師父為尊。然如意武功厲害,徒尚恐有失。比武之事,徒欲請師父移駕,暗中相助。徒湛欽頓首百拜。」
如意眼前一陣昏花,直直看著信上「湛欽」二字,心裡一片茫然,只覺手足酸軟無力,緩緩跌坐在地。握著紙條的手不住發抖。一片昏沉中,他甚麼都看不清楚,只好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到的還是寫著「湛欽」。如意覺得心頭悶得厲害,用力按住胸膛的爆裂之感,輕輕一笑:「呵,是哥哥啊……」
他慢慢把紙條放入懷中收了,定定看著遠方新修好的木屋,淡淡笑道:「阿佛——哥哥——你說,我該怎麼對付你呢?」忽然一陣血腥氣沖上咽喉,他一彎腰,面前土地頓時鮮血淋漓。
如意茫然一陣,站了起來,這一起身,只覺全身骨胳都在格格作響,似乎盡數碎裂了一般。他不禁澀然一笑,清理乾淨嘴角血跡,搖搖擺擺走向小屋。
趙蒼在家中早已等得餓了,在附近找了點柴火,自己動手煮了一鍋小米粥。他見如意空手回來,不禁搖頭:「你這個煮飯的,煮到哪裡去了?」見如意面無表情,於是又笑:「我煮好了,你敢情玩累了,那就吃現成罷。」這話一說,自覺太過溫存,不禁面皮一紅。
如意淡淡一笑:「是啊,我累了。」靜靜走過來,把頭靠在趙蒼頸窩,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氣,忽然想起來,這是傳自迭摟的依蘭香,據說白真人有熏香的習慣,想是趙蒼也沿襲了師父的愛好。其實,趙蒼的身份原有不少疑點,他不肯說,如意便忍著不問。現在想來,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趙蒼見他神情疲倦之極,臉上更是慘白如死,心知不對,喃喃道:「如意,你……病了麼?」如意沉默一會,淡淡道:「可能是吧。」歎息一聲,忽然起了一個衝動,想還是裝作甚麼都不知道,就這麼一直糊塗著、幸福著,直到讓趙蒼殺死,那反而快活些吧?
趙蒼何等聰明,自然看出他神情異常,臉色微沉,低聲道:「你有心事。」如意又悶了一會,笑了笑:「是啊。哥哥。」
這話有如一聲焦雷炸響,兩個人都沉默了。趙蒼看了如意一會,臉上神情急速變換,慢慢推開如意,過一會道:「你偷看了我的飛鴿傳書。原來,你一直不曾真正相信我。」如意閉了閉眼睛,也不批駁,忍了一陣,才說:「我只是奇怪,尊師白真人世外高人,怎麼也勾搭上了血魔王,覬覦雪山神族的基業?」
趙蒼神情已恢復鎮定,淡淡道:「白真人是我二師父,白袤家族的宗主向來只有尊號,沒有名諱。我母親姓趙,趙蒼是二師父給我取的名字,這事我沒有騙你。血魔王鐵山河,那是我大師父。我五歲之前都跟著二師父,後來鐵山河說要報復二師父兄長,他……兇狠得緊,我和二師父都鬥不過他。鐵山河囚禁了二師父,我也被逼著改拜他為師,我中的寒毒,就是他要脅二師父的手段。」
如意「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明白了。」趙蒼見他神情憔悴欲絕,心下驚恐,也顧不得怪他打下信鴿之事,叫道:「如意,你別誤會……我只是和大師父虛與委蛇。他真要來了,我便找機會一劍殺了他!除去此人……咱們才能在一起。」他說起鐵山河,眼中不禁現出狠毒之極的神氣。
如意聽著這句「咱們才能在一起」,心口一陣窒悶,幾乎又嘔出血來,被他悄悄吞落喉頭。他定神一陣,淡淡笑道:「你的話,向來都是假的。何況……莫非以為我和你一樣無恥,要和嫡親兄長做畜生不如的事情?」
趙蒼面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全身都在發抖,他定定看著如意,半晌冷冷道:「畜生不如的事情——今天你已經做過了。」
如意身子晃了晃,忽然急速轉過了臉。趙蒼看到地上突地多了一溜紅色,心下一震,再不能說甚麼刺心言語,沖上去扶住如意,顫聲道:「如意……我真的……真的……我縱然妒忌你比我過得好,縱然極想做白袤宗主,待你之心卻決計不假。」驚惶之下越說越混亂。
如意便笑了笑:「好歹承認了。原來你妒忌我過的比你好,一直想作白袤宗主……」趙蒼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心下發寒,顫聲道:「如意,不要再說!」抱緊了他。
如意喘息一陣,說:「放手。」趙蒼含淚道:「不放!死也不放!」越發緊緊抓牢了如意。如意輕輕一笑,一根一根扳開他的指頭,
趙蒼不敢用武功反抗,抓得死緊,就聽「啪」地一聲脆響,一根指骨竟然被如意硬生生扳得骨折了!他痛得冷汗直流,卻也硬氣,並不呻吟出聲。
如意淡淡道:「哥哥,對不住。你再不放,我便自斷這根手臂好了。」趙蒼心下一寒,知道他看著溫和,其實性情剛烈,說得出做得到,無奈放手。
如意便又是一笑,只管仰頭對天靜了一會,悠悠道:「哥哥,二十年比武之期將至,咱們那時再見。你……好自為之。」輕輕一擺手,搖晃著走了出去。
趙蒼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暈散在門外的天光中,心神一點點沉入寒冷的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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