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深宮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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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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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1 上午 11:48 #2799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三章
慶王朝元年夏。
轉眼間,京都大同又進入了炎熱的六月,今年的盛夏尤其酷熱難當。奇怪的是,在這悶熱的令人煩躁天氣中,陳名秋的心情卻比往常都要好。似乎隨著寒冬的離去,他心中的那塊千年冰川也逐漸解了凍,至少最近以來他都沒有再刻意撩撥軒轅勁發怒,雖然對他神色上仍是淡淡的,但比起春天兩個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來,現在的緩和氣氛讓服侍陳名秋的下人們深深松了口氣。其中有跟隨秋數年的下人都知道,每年到了這個時節主子的心情都會比較好,他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至於原因,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不過每個人都格外珍惜這暴風雨中的片刻間歇。
今天,陳名秋破例起了個大早,梳洗整齊後就叫了身邊的大宮女宋幼惜進來擺紙研磨作畫。早在少年時期,他的文采武功在眾皇子中便是最出色的,他的字畫在京中更是赫赫有名,千金難求。歷經國難之後他武功已廢,平日也絕少吟詩作畫,也只有在這個季節他才偶爾會有此雅興。
「幼惜,你可還記得這幅畫?」
聽到主子相問,宋幼惜探過頭去細細觀看。幼惜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三,卻生的身形瘦小,靦腆得有點沉默寡言,看上去反像十七八的少女。
定睛看時,上頭畫的不是山水花鳥魚蟲,而是一望無際的青蔥可愛白菜,旁邊的題字是:「官不可無此味,民不可有此色。」第一眼看到陳名秋的畫,她就認了出來,眼睛一亮,險些落下淚來。半晌,她才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柔聲道:「當然記得,這時我爹爹掛在中堂中的那幅自己畫的畫,不過他沒有爺畫的好。」
其時,軒轅儘早已不顧眾臣反對晉封了陳名秋親王位,太監宮女們也都稱呼他「王爺」,可是對於只因為成為皇帝男寵而受封的前朝王子來說,這無疑於在他流血的傷口上撒鹽。所以幼惜很體貼的稱呼他為「爺」。而且陳名秋留她在身邊只是為了照顧,從不拿她當婢女看,所以也從不允許幼惜自稱「奴婢」。
陳名秋輕歎了口氣,正色道:「令尊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啊,可惜我當年被憤世嫉俗的冷漠蒙蔽了雙眼,一直當他是個口是心非,愛好虛名的偽君子,錯怪了他啊。如今先人已逝,我也悔之晚矣。」聽聞此言,幼惜鼻子一酸,眼淚終於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自知自己又惹得幼惜傷心,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解,陳名秋只得掏出方手帕,有些笨拙的為她擦拭著。
「王爺快別擦了,幼惜姐姐都被您弄成戲臺上的花臉了。」一直在一旁靜靜撣拭屋中擺設的小宮女小花插口道。陳名秋停下手來,和幼惜對望一眼,都輕聲笑了出來,頓時解了尷尬。小花甚是伶俐,忙轉移話題道:「幼惜姐姐,昨兒你不是說有事要回稟王爺嗎?」
「是了,只顧著看畫,倒差點忘了這事。昨個我從謹妃娘娘宮前過,恰遇上她宮裡的太監毒打一個宮女。我定睛一看,那女孩卻是我前不久偶識的,就進去喝止了下來。」
其時陳名秋聖眷正隆,幼惜又是他身邊之人,自然在宮中地位不同,尋常太監自是不敢輕易得罪。
幼惜繼續道:「那女孩叫知意,她說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娘娘宮裡管事的大太監,所以三天兩頭被對方找麻煩,實是在那裡呆不下去了。我見她哭的可憐,就大著膽子先把她帶了回來。若是爺肯開恩收留她,我便差人去謹妃那邊說一聲,想來對方不敢不賣爺這個面子的。」
陳名秋對這些小事從不放在心上,當下只淡淡的道:「隨你處置吧。」
「既如此,我這就叫知意過來見禮。」
幼惜出去不久,便領了個女孩回來,年紀不過十七八,低著頭,看不清容貌。
「爺,這就是知意。知意,快過來見過爺。」
陳名秋從書畫中抬起頭來,恰逢知意也偷眼向自己望來。目光相接時,不經意瞥見知意容貌,竟是個婀娜多姿千嬌百媚的絕色女孩。
陳名秋若有所思的望了她片刻,便又去低頭賞畫,道:「你下去吧。」
知意溫順的磕頭謝恩,便即離去。又看了會畫,陳名秋才叫人收了起來,問道:「幼惜,今個是初幾了?」
「二十一,過了今兒便是立秋了,天氣也快要涼快下來了。」
「今天是夏季的最後一天了……夏天,又到盡頭了……」望著窗外最後一季的陽光明媚,陳名秋恍然失神,「霜寒一夜肅夏蟲,舊景此番遂成空……是了,這光,這夏,這熱,都是空的……那個夏天早已永逝,秋來風景異,當時已惘然……」
「爺,您怎麼了?」
幼惜輕柔的聲音喚回了飄向舊年往事的靈魂,陳名秋黯然搖頭:「沒什麼,我們出去走走吧,夏天,又要消失了。」
不想承認卻又難以否認,他憶起了那個與元勁共度的夏季,那是他記憶中最珍貴的一段日子,最終結束在秋天來臨的夜晚,濃墨的蒼穹用黑暗遮掩了所有的美好幻景,一切遂此成空。
帶了幼惜和幾個太監來到御花園,上午太陽正足,太監們怕曬病了王爺皇上要怪罪,畏于陳名秋的脾氣又不敢勸,只不斷的向幼惜使眼色求懇,盼著她能出面勸勸。幼惜體諒他們的苦衷,又素來心軟,遠遠見前方一片樹叢後隱隱露出一角涼亭,便道:「爺,我有些累了,那邊似有座涼亭,我們過去歇歇吧。」
「既如此,就過去坐坐吧。」
見陳名秋點頭,幾個太監如負重釋,忙扶著他沿著青石小徑行去。
繞過樹叢,道路轉彎,涼亭即現,陳名秋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眾人順著他凝滯的目光望去,頓時心中暗叫糟糕!
涼亭之中坐的正是軒轅勁,身邊圍坐著幾個妃子和她們的兒子,正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全家福。
頓時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醋意。明明恨他奪國毀家殺親,深仇不共戴天,每每見面莫不想盡法子刺他傷心,讓他痛苦。此刻見了他陪在妻子身邊,酸澀卻又陣陣翻騰上湧。
心底,一個聲音在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狂叫著:離開他,離開那個男人!他是烙入我心刻入我骨的仇人,站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我,他該為我傷心為我難過為我痛苦,他的感情全部由我給與支配,直到有一天連他的生命也要由我親手終結!
另一個聲音卻在對自己反復說著:不能愛,只能恨;不能心軟,只可冷硬!闔上你的眼,轉過你的頭,封閉你的心,那不是你的元勁,那個用忠厚純樸的愛包容著任性的陳名秋的北方大漢早已在當年被你一劍殺死,從此這世上就只有仇敵的軒轅勁。恨!恨!恨!仇!仇!仇!你的生命,只留下了復仇這唯一的一個生存意義。
兩種聲音在不斷叫囂,心亂如麻。凝固的身形和目光還來不及移開,軒轅勁卻已發現了他,拋下家人,裂開大嘴,笑著向他飛奔而來:「秋,你怎麼來了?可是來找我的嗎?」
為了不去點燃兩人之間總是一觸即發的矛盾,軒轅勁從不在他面前自稱「朕」。這個世間最尊貴的稱呼,為他搶得了心愛的人,圓了與君常相守的心願,卻也在他們之間永遠的掘下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築起了仇恨的高牆。
那一刻,陳名秋的心中居然湧起了一股帶著微微得意的優越感,無論自己如何無情,如何任性,如何殘酷,在軒轅勁的心中,佔據了首位的始終都是自己,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回答軒轅勁的卻是一如往日尖刻冰冷的話語:「你腦子有問題了嗎?怎麼可能?」
說罷,陳名秋轉身便欲走,軒轅勁趕忙拉住,被陳名秋鳳目冷冷一瞪,又慌的趕忙放手。想想又捨不得,忙又緊緊拉住,柔聲勸道:「既來了,好歹坐坐再走。太陽正毒呢,就這麼走回去會中暑的。你總要顧及自己的身體。」
這種事情陳名秋當然不會在乎,曾經一味求死最後卻如行屍走肉般活下來的自己又怎會在意這條生命?
六年前被軒轅勁擒獲的那一天,儘管心頭被憤怒和屈辱所填塞,他卻依然抱持著不滅的希望。陳氏王朝仍在,陳家天下不滅,他相信朝廷總會大敗叛軍的。被軒轅勁如同易碎的寶物一般抱在懷中的時候,想要親手殺死對方的願望是支持著他活下來的力量。
軒轅勁兵破許州城他後,一路勢如破竹南下直攻向京都。朝廷立刻調派了在南方鎮壓農民叛亂的重兵前往北方,在距京城僅二百里的鎮江擺開陣勢與葉赫族大軍對決。攻勢受阻使得葉赫士氣低落,陳明夏在此時提出以退為進的對策,一方面向耀王朝求和,另一方面則煽動和相助南方叛亂軍加緊進攻。考慮到南方的局勢緊張,為了儘快北兵南調,耀王朝的議和使臣八王爺陳佟為答應了慶國的求和之議,但前提是交還被俘的四王爺陳名秋。而這,卻是軒轅勁萬死不能答應的條件。談判僵持了數日後,慶國提出了由公主軒轅萍出嫁八王和親的替代建議,而陳佟為出人意料的竟接受了提議。議和成功了,他帶著新婚的美嬌娘回去了金碧輝煌的宮殿,留下了在軒轅大汗的行軍帳中被迫接受禁臠身份的陳名秋,一個曾經有著高傲的自尊的四王爺。
心在背叛與仇恨中漸漸扭曲,厚重的黑暗一層層遮蔽了心中最後的光明。他猶如瀕死的高傲彩鳳,瘋狂的憎恨著一切,傷害著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一次又一次,他用刀割開自己的身體,讓他高貴的血液奔湧而出;他扔落所有的水和食物,讓饑餓和乾渴侵蝕他年輕的生命。他看著軒轅勁苦苦哀求自己哪怕吃下一點食物,在癲狂的笑聲中要對方跪倒在自己的床前,然後在對方照做的時候笑得更加淒狂。
他曾經嬌笑著說:「要我喝水,可以,可是我不要喝普通的水,我要喝你的血,軒轅勁。」
將他奉若神明的軒轅勁毫不遲疑的用佩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臂,把血淋淋的傷口奉到他的面前:「喝吧,從此以後,你的體內總會流淌著我的血液。」
那是如同惡夢一般的一段日子,短短數日,卻久的如同一生。
想死,卻不甘心就這樣不光彩的死去;想活,卻無法接受這樣屈辱的活法。
每個人都以為他瘋了,他卻為自己不能徹底瘋去而瘋狂。
直到有一天,陳明夏把幼惜領到了他的身邊,一道微弱的光芒終於照進了他心中那片濃密的黑暗。
——我會好好照顧幼惜……
那是只有活著才能實現的諾言,短短八個字,給了陳名秋活下去的理由。
也許他從來就不想死。在許州陷落時他可以以身殉國,在軒轅勁第一次抱他前他可以一死保身,在失去了最後獲救的機會時他可以自絕生命。
可是他都沒有死,他無法甘心就這樣輕如鴻毛無聲無息的死去,可是自尊心卻又不允許自己在墮落中苟活。在生與死的夾縫中他不斷矛盾掙扎,最後在幾近瘋癲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允許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他要照顧幼惜,這個無依無靠的女孩。那時他抬起幼惜的面孔,少女的雙眼早已為他哭腫。
「爺,你不要死……不要死……」
他第一次仔細端詳少女的容貌,雖然沒有姐姐幼情那令人窒息的美貌,卻閃爍著對他真誠的關懷與焦慮。
陳名秋活下來了,背負著屈辱仇恨還有一個小小的諾言活了下來。想死的心情仍在心底不停的堆積,唯一宣洩的辦法就是對軒轅勁的傷害。他用最尖酸刺人的話語和最冷漠殘酷的態度對待著對方,看著軒轅勁在痛楚中扭曲的面孔是他的快樂也是他的痛苦。那是一種近乎虐人和自虐的做法,他在軒轅勁心上刺下最深的傷口也一遍遍刨開自己的舊傷,他們都在鮮血淋淋中頂著永不癒合的傷口艱難前進,卻又無法停止這種傷人傷己的生活方式。因為那是他作為生為高貴血統的王朝皇子最後的驕傲與尊嚴。
時間就這樣在彼此的痛中流逝,直到陳氏王朝陷落覆滅的那一天。為絕後患,大臣們提出將虜獲的陳氏皇族之人全部殺死。陳名秋知道,只要他開口求懇,甚或只需有一點點地表示,軒轅勁便會饒過他們的性命。在軒轅勁心中,天下皇位權利,都只不過是為了留住他的手段而已。可是陳名秋沒有。滅國的王族與其屈辱的活下去,還不如一死來的乾淨,也算保住了王室最後的尊嚴。
那是他想要實現卻無法實現的願望,最後在用親人鮮血與生命實踐了他的理想,也報復了當年被親人棄置不顧的仇恨。
陳名秋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多情的時候熱情的似火,無情的時候冷漠的如冰。
所以他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卻會照顧幼惜的健康。
他抬頭看了看毒辣的太陽,對幼惜道:「我們去涼亭裡歇歇吧。」
陳名秋要去的地方,陛下決不容他人涉足;陳名秋想要的位置,陛下決不許他人覬覦。
為了子嗣著想而在群臣的苦勸中娶來的妃子們早已知道這個道理,也無奈的接受了絕不可能得寵的命運。好在其中幸運的一部分人得到了皇子,從此便有了一輩子的依靠。
當陳名秋踏入涼亭的時候,這些華服彩裙的女人們已經領著她們的兒子讓出涼亭,在太陽烤得焦熱的土地上向陛下叩拜請離。
陛下的真命天子已經出現,這小小的涼亭又豈有她們容身之所?不如及早領了兒子,默默離去。
陳名秋心安理得的挑了首位坐下,讓幼惜坐了左側的位子。對於厚著臉皮挨著自己坐下的軒轅勁,則是不理不睬。
早有宮女奉了消暑的綠茶上來,陳名秋伸手端起,姿態優雅,高傲中不失高貴。
雖然算不上和藹可親,卻是難得的沒有一見面就對軒轅勁冷言相向,軒轅勁心滿意足的傻笑著,癡癡的望著那美麗的側影。
夏季的最後一刻,雖不溫馨卻很安靜,猶如平靜的海面,遮掩了其下所有的激流漩渦。
酷暑之季卻突然有道冰冷的視線射來。陳名秋猛然抬頭,只見遠處一個手牽幼子的女人慌忙轉身急步離去。是了,那個女人就是三皇子軒轅儀的生母謹妃吧。
陳名秋微微一聲冷笑,將青瓷的茶盞放到唇邊。幾片茶葉浮在水面,扶搖幾下,緩緩沉落。
靜謐的天空中忽然一道霹靂劃過,又一聲悶雷尾隨著割裂天幕的閃電轟隆響起,六月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脾氣般說變就變,瓢潑大雨暫態傾盆而下。
夏季的最後一場雨來了,沖刷淨一季的炎熱,也預示著那炙熱中的短暫和平就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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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夜幕在大雨中降臨,鋪天蓋地的遮蔽了世界。
腦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不堪,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陳名秋才勉強睜開了雙眼,從床上坐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扶著疼痛欲裂的頭部,好久才勉強想起昏睡前的事情。
傍晚軒轅勁差人來說有政務沒處理完,要晚些過來。陳名秋自是不會等他,獨自用了晚膳。摒退了房中侍者獨坐看書的時候,新來的侍女知意端了杯茶水送上來,喝了幾口,味道略苦。抬頭見如意還站在原地,突然一陣眩暈,就此失去了意識。
即便不轉頭去看,他也知道此時睡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
說是被虐待眼神中卻毫無應有的恐懼和戒備的知意,還有用惡毒冰冷的目光注視自己的謹妃,明明早就察覺陰謀的前兆,陳名秋卻沒有採取任何措施,聽之任之。當知意帶著閃爍的目光進來送茶的時候,他是懷著協同者的心情吩咐其他下人未得命令,不准入內的。然後近乎期待的喝下了那杯明知會有問題的茶水。
絕美的唇邊勾起殘忍冰冷的微笑,他懷著期待的心情在等待軒轅勁的出現。
十年相識,六年相守。被囚禁在軒轅勁身邊的六年中,他用盡了各種方法刺傷著對方的心。冷漠的態度,無情的話語,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每一樣都在軒轅勁心上留下淌血的傷口。
傷口結痂,復原,再被撕裂,然後周而復始。漸漸的,連他也不禁佩服起對方強韌的個性和不肯退縮的堅持。知意的出現讓他想到了能夠更深傷害他的新辦法。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那杯茶水實是難喝,不由得少喝了幾口,醒來的時間似乎早了點,在軒轅勁到來之前他已經恢復了意識。
黑暗中陳名秋沒有回頭去看躺在身邊的知意,只聽到對方輕聲在問:「您為什麼不走?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陳名秋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呢?不怕嗎?你可知,等那個人來的時候,你會死。」
「奉命,如此兩字而已,知意是為了主子。
就在這時,大門被推開了,門的那一端如他們二人共同所期待的那樣出現了軒轅勁。
陳名秋知道,那個看似無害的大狗的男人其實是一隻隱藏的野獸,蘇醒的時候就會噴發出血腥的怒吼。
只是這一次他的怒火會向誰而去呢?背叛他的愛人?還是那個通姦的女人?
身旁裸體的知意在尖叫救命中被扔在了地上,眼神中卻沒有恐懼。對於即將面對的命運,她早有準備。軒轅勁回身奪過身後一個侍衛腰間的佩刀,一聲暴喝,向知意直劈下去,手起刀落處,血光四濺,一顆人頭滾落在地。
從始至終陳名秋只是若無其事的冷眼旁觀,幾點血跡濺落如玉肌膚,刺眼的紅。
軒轅勁猛然回身,一雙血紅的眼睛望向陳名秋,沉聲道:「說,怎麼回事,你解釋的話,我聽。」
看著軒轅勁深沉痛苦的神情,得意的笑容慢慢綻開:「我是男人,她是女人,還要我解釋什麼?還是你想聽我們的每一個細節?」
一個巴掌狠狠落下,陳名秋的臉被打得歪到一邊。血順著嘴角蜿蜒留下時,他卻笑得更加開懷。
即便不轉過頭去,他也能想像出現于軒轅勁臉上的神情是如何在痛楚中扭曲的。
「說,說啊,告訴我那是個誤會。」軒轅勁的語氣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求懇。
陳名秋冷冷一笑,斷然否認:「我想要女人,那個女人又仰慕我,所以我們就上床了,就這麼簡單。」
「你……」軒轅勁憋紅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來。緊緊握起的右拳鬆開又握起,眼角的一道疤痕在暴怒中突起,分外猙獰。當他的手再次高高舉起時,一個少女撲了過來,用她嬌小的身軀堅定的擋在了陳名秋身前。
「不要,皇上,求您饒過爺吧。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知意帶到爺這來的。皇上要罰的話,就先罰我吧!」幼惜的聲音在微微顫抖,身軀卻始終不肯退後一步。
如同堵塞的潮水般的怒氣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一樣,軒轅勁那雙泛著血絲的虎目轉向了幼惜。
「是你,是你把這個賤貨帶到秋這裡來的……」
盲目愛著陳名秋的他是無法對自己所愛的人下手的,於是氾濫的怒火又將沖向下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陳名秋默默注視著用單薄的身軀倔強的擋在自己身前的幼惜,再看看混合著痛苦和憤恨的神情轉為單純的憤怒並且一步步向幼惜走來的軒轅勁,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漠然旁觀繼續這場殘酷的遊戲了。他收起了譏諷冷漠的笑容,終於長長歎出了一口氣:「我們什麼也沒發生,這樣你該滿意了吧?我被她下了迷藥,昏睡中我們躺在了一張床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做,這只是一場做給你看的戲。」
「是那個女人的緣故嗎?她為什麼要陷害你?」
「她是謹妃的人,這麼說你總該明白了吧?」陳名秋扶起幼惜,默默凝視著少女滿面的淚痕,抬手為她輕輕拭去。
不一會,謹妃便被帶到了軒轅勁面前,手中還緊緊牽著他年幼的兒子—軒轅儀。知道陰謀敗露,謹妃的神情反而分外的安寧,只是用盡力量緊握著兒子的小手。
面對軒轅勁,她盈盈拜了下去:「妾身叩見皇上。」
「說,你為什麼要派人陷害秋?」軒轅勁怒道。
謹妃如同全然未聽到軒轅勁的問話一般,仍是自顧自地說著:「臣妾嫁與陛下時,陛下還只是汗國王子。那時陛下曾對臣妾寵愛非常。可自從十年前陛下入京遇見陳王爺之後,十年間臣妾也只得陛下恩寵過一次,見過陛下五次,同陛下說過十三句話……」
「誰問你這個呢,我問你為什麼陷害秋?」
「陛下,這十年來您迷戀一個男子,不來看臣妾也就罷了,可是您又仔細看過您的兒子幾眼呢?」謹妃把兒子抱入懷中,「我的阿儀啊,他既非東宮所生,又非陛下長子,母妃若是再不能得寵,他還有什麼希望能作上太子,承繼皇位呢?」
謹妃猛然抬頭,一雙含淚杏目圓睜,飽含怨恨望向陳名秋:「全是因為這個男子迷惑了陛下的心智,只要有他在陛下身邊一天,臣妾就永遠不能再得到您的寵愛。所以我花費心思培養了知意這個心腹,又讓她故意接近宋幼惜,假裝被太監虐待,終於混進了陳名秋宮裡。只可惜終於還是功虧一簣,未能如願以償。」謹妃淒然一笑,「臣妾知道,我冒犯了陛下心愛之人,必是一死。只是阿儀無罪,還請陛下一定要善待他。」
軒轅勁揮揮手,謹妃被帶了下去。十二歲的軒轅儀自始至終都不曾哭鬧,只是用成人般的眼神了然的望著一切。直至被人強拉走的母親被迫放開他的手時,少年的眼中終於露出了深沉的恨意和陰狠。他向陳名秋投去倏忽一瞥,立刻低下頭去,掩去了所有的表情。
軒轅勁向他道:「你下去吧。」
軒轅儀躬身恭敬行禮,方要退下,陳名秋卻忽道:「等一下。」
他行到少年面前,問道:「你恨我?你母親是軒轅勁所殺,你為什麼要恨我?」
少年昂首道:「為人子者,怎能怨恨父親?何況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又有何區別!」
軒轅勁一頭霧水,在一旁插口道:「伯仁?秋,你什麼時候殺了個叫伯仁的人啊?」
陳名秋瞥他一眼,只做不見,俯視眼前這個無懼的少年,冷笑道:「好,有膽有識,謹妃不是想要你做太子嗎?好,我讓她如願。待到軒轅勁百年之後,如那時我還活著,我等你來報仇。」
「什麼?你……」少年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不待他說完,陳名秋已經轉過身去,對軒轅勁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軒轅勁呆了一呆,緩緩點頭:「好,我答應你,就封儀兒為太子。」
軒轅勁對陳名秋素來百依百順,倒是以陳名秋的個性,竟會要他冊封謹妃之子,實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一時間無人膽敢出聲。軒轅儀卻絲毫不露喜悅之色,神情巍然不變,不慌不忙的行了叩謝之禮後,便隨眾人退出,一時間屋中只餘下了軒轅勁與陳名秋二人。陳名秋冷眼瞟他一眼,道:「你怎麼還沒走?剛剛那一巴掌還沒打夠嗎?」
「我……」軒轅勁本就嘴笨,在陳名秋面前,更是心中總有萬語,卻不知該如何宣之於口。此時見陳名秋背轉過身,對自己不理不睬,更是心下著急。猛地抓住陳名秋右手,用力一拽,把他拉入自己懷中。手指輕輕的拂過他臉頰上的一片紅腫,順著臉龐的線條,軒轅勁的手指一路滑到陳名秋的唇邊,擦去他嘴角一行未幹的血跡。
心好痛,是為秋的傷痛而痛,還是為自己的心痛而痛?
軒轅勁俯身到陳名秋的耳邊,淒然輕道:「秋,在你心中我或許只是個笨蛋,可是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恨我,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來讓我心痛,你如願了。」「你後悔嗎?後悔當年所作的一切嗎?」
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般,軒轅勁將陳名秋緊緊擁入懷中,道:「我不悔,如今你在我懷中,只能在我懷中,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不能去,這樣就足夠了。」說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那是掠奪性的深吻,狂亂的深吻,帶著野獸氣息的深吻。
「放開我。」陳名秋的話語在兩人舌與舌的糾纏中化為了一串模糊不輕的呢喃。
他被吻幾乎喘不上氣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猛地,他向軒轅勁的唇狠狠的咬了下去。
「你是我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軒轅勁停止了對陳名秋雙唇的摧殘,亮麗的銀絲在兩人的唇間牽起一道曖昧的橋樑。接著他又再次深深吻了下去。
唾液混著鮮血在兩人的唇邊滴落。彌漫在空氣中的,是錯亂的呼吸和罌粟般淫糜的味道。
那是狂熱的愛,那是無法割捨的愛,那是令人狂亂的愛。亂了的是心,瘋狂的是人,沉淪的是情。
不知過了多久,軒轅勁終於放開了被他蹂躪得紅腫的唇。他猛然抱起陳名秋,將他扔在床上,接著不容對方喘息反抗,便壓了上去。「為什麼你明明就在我懷中,我卻只有在此刻才能感覺到你是屬於我的?」
屋內,香爐裡的青煙渺渺,淡淡的,輕輕的,猶如一層薄薄的輕紗籠罩了室內每一處。
軒轅勁突然停下了動作,緊緊抱住懷中之人,把頭枕在陳名秋胸前,柔聲道:「秋,別再鬧了。無論我們曾經對彼此犯下過什麼樣的錯誤,十年的時光還不能消除一切嗎?若是你放不下我奪你陳氏天下的事情,最多我不做這個皇帝了,以後我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我會好好寵你,愛你,好嗎?」
陳名秋靜靜聽著,仰頭望著頭頂的一角綠紗床幃,只覺如有無數情感同時湧了上來,重重的堵在喉嚨,幾乎令人窒息。
心中的那一根勉強緊繃的弦幾乎就要拉斷了!
他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卻焦躁的解不開衣扣。此刻,他迫切的需要肉體的熱度來燃燒掉心中一切懦弱的情感!
他開始不耐煩地去撕扯自己的衣衫,軒轅勁見狀輕輕一歎,他知道企圖和解的希望又化作了泡影。
夏季原本便單薄的衣衫片刻便被脫盡,陳名秋雪白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如玉的肌膚閃爍著珍珠色的光澤,巧妙的刺激著軒轅勁的情欲。他低吼一聲,輕輕的咬齧過肌膚的每一寸白皙,把屬於自己的印記牢牢刻印。
這印記,鮮紅的似滴血,嬌豔如牡丹。留在身,卻難以刻在心;留在今昔,卻不能刻在永遠。
激情的挑逗激起陳名秋難以自抑的快感,最後的理性在秋水雙眸中漸漸渙散,朦朧上一層淡淡的霧色。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白皙長頸高高拱起,烏黑長髮瀑布般灑落,散發著情色的味道。
只有這一刻,他才能夠允許自己遺忘所有的仇和恨,放縱在情欲的海洋中。是的,那是人類原是且無法自抑的肉欲,無關情與愛。心的防線,還在牢牢守護,他絕沒有墮落的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仇人。
軒轅勁一個挺身,將高昂的欲望全部沒入身下的人體內。威武的雙眸此刻卻混合了深深的悲哀和無奈。
愛他!愛他!愛他!
簡單的兩個字,為他耗盡了十年的時光,犯下了無數的罪,卻只能換來肉體的媾合。秋,你的心究竟在哪裡?無數次伸出手的我,卻始終只能被失望掩埋。
不顧身下的人發出近似悲鳴的抗議,他將欲望更深的埋入對方體內,直到挺入從未達到的深度,似是只有如此方能磨滅心中的不安。
體內敏感的一點不斷地被軒轅勁進出的欲望所摩擦,陳名秋在高漲的狂亂中緊緊抱住軒轅勁,豆蔻在那寬厚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色抓痕。
夜色把兩個纏繞的身影映到了牆上,狂野的場景,淫麗的色彩,糾纏的動作,都化為無聲的剪影,消融在無邊的沉迷中。
明明是如此親密的交和的兩個身體,卻沒有人可以觸摸到對方的心。
激昂的交媾一次又一次的進行著,那是佔有的儀式,刻印著只屬於帝王的印記,宣佈著無法實現的愛情故事……夜深了,窗外樹影斑駁,月華生輝。雨後的夜空分外的清冷。
陳名秋披著一件單薄的衣衫,獨坐在大敞的窗邊,微冷的夜風吹在溫熱的身體上,漸漸吹散了所有的溫度。每一次雲雨之後,他總是如此漠落的獨坐黑夜,心中氾濫著無數矛盾的情感。
聲聲喘息,聲聲低吟,肉體淫糜碰撞,宮錦摩擦斷裂,在他懷中那刻掩住的熱情,聽他情語時止不住的意動……
他猛然捂住雙耳,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對仇人的情動趕離腦海。
他竟然在那個男人的告白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軟弱!他緊緊抓住心的位置,只覺一陣徹骨痛意,呼吸在深重的悔意中急促起來。
漸漸的,他的呼吸又平復了往昔的冰冷,所有情感都被逼離了心中,胸口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仇恨,一如平常。他的目光接觸到放在屋角木盆裡用來降溫的冰塊,猛然操起一塊扔在地上,冰碎,他撿起一塊鋒銳的冰錐,撲的一下狠狠紮進軒轅勁的手掌。
早在冰塊落地發出悶響的時候軒轅勁便已醒了,見到陳名秋刺來,他卻不躲不閃,只是呆呆的看著。血立刻從傷口湧了出來,染紅了明黃宮錦。他沒有出聲痛呼,只是用無辜和不解的眼神詢問著對方。
「軒轅勁,你聽好了,你毀了我的王朝我的家,毀了尊貴無比的四王爺,我恨你!我此生此世都恨你!」陳名秋猛地又將冰錐拔出,隨手擲在地上,嬌豔的紅色遍染透明的冰,透著寒意的妖媚。他手一指大門:「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不想再聽你說話,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軒轅勁木訥的顫動雙唇,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默默拾起衣衫,捂著滴血的手掌,拖著沉重的腳步消失在夜色中。室內靜的如同墳墓,陳名秋突然跪倒在冰冷的地面,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哭泣:「滾!再也不要用你所謂的溫柔來攪亂我恨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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