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深宮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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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1 上午 11:59 #2821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六章
看著天色漸明,夏曉笙擦擦淚眼,對陳名秋說道:「昨晚你一直沒吃東西,肚子餓了吧?我去附近找些吃的來。」
陳名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會,終於歎了口氣,道:「你這個人啊,還是和從前一樣心慈手軟,一點也沒變。別浪費時間去找什麼吃的了,這裡離京城不遠,不是久留之所,你要儘快離開。」
「那你呢?」 夏曉笙猶豫了片刻,還是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你還要回那個皇帝身邊嗎?」
陳名秋沉默了,去哪裡?他又能去哪裡呢?被迫留在軒轅勁的身邊原非他所願,如今終於走出了那原本以為再也飛不出的高高的宮牆,才發現四海汪洋,天地飄零,早已沒有了屬於他的歸處。他忍心就這樣拋下陪伴他多年的幼惜嗎?又真的有離開軒轅勁的決心嗎?片刻之後,他反問道:「那你呢?你打算去哪裡?」
「我……我要回我叔父夏唯之那裡。」
「夏唯之?你還真是寬宏大量,居然跑去幫他?」
夏曉笙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陳名秋才意識到他當年逃出京城上山學藝後從未下過山,竟然對夏唯之的事情一無所知。當年夏家出事後,身為山西太守的夏唯之立刻表示和哥哥脫離關係,更派兵搜索出逃的夏曉笙,儼然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官職。耀王朝末年,天下大亂,夏唯之又借機起事,盤踞山西,囤兵稱王至今。看來夏曉笙對當年發生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曉,不過以陳名秋的立場,也沒有告訴他的義務,何況就算他說了,夏曉笙也未必會相信他這個仇人詆毀他唯一的親人的話。想了想,陳名秋還是一言未發。
「他知道你來找我的事嗎?」真是和軒轅勁糾纏太久了,連白癡也能傳染,陳名秋發現自己竟然忽略了這麼重要的問題。
「知道啊。叔父還要派人跟著我來呢,是我堅辭了。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想連累他人。」
會有這種想法的人是天真還是幼稚呢?不過陳名秋已經沒有心情再諷刺夏曉笙了。既然夏唯之知道侄子的行動,絕對不會放他一人上京隨意行動的。畢竟自己可是可以用來要脅軒轅勁的一大奇貨,以夏唯之的為人,絕對沒有理由不借機把自己弄到手。
沒時間繼續陪夏曉笙傷感往事了,陳名秋站起身來就要離開。他要在夏唯之的人發現自己之前儘快趕回宮中,真是諷刺,那個自己深惡痛絕的地方何時竟成了自己唯一安全的庇護所?
雖然請夏曉笙護送自己回去會比較安全,可是陳名秋就是開不了口。
撣撣身上的灰塵,陳名秋的沒有留下一句「再見」。他與他,曾是仇人,曾是朋友,曾是故人,只是糾纏了無法理清的恩怨糾葛。
所以,他與他,不是仇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共有同一段往事的故人。
所以,他與他,永世不會再見,這種無聊的客套又有什麼必要?
夏曉笙呆呆的看著陳名秋將要離去的背影,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去挽留。手,伸出去了;唇,動了動;聲音,卻堵在了胸口。十年,日日恨他,恨的想殺他;千里,奔波來到他的身邊,闖宮,劫人,抱他在手的一刻才猛然覺察到自己已整整想了他十年,只是,以恨的名義。
留下他,以哪一種身份,用哪一般感情?
可是,他就要走了?他就要走了!
「等等。」終於手還是伸了出去,「秋,和我走吧。你到底是耀王朝的皇子,怎麼可以自甘墮落,再回去當葉赫人的王爺?跟我走吧,以前的事我不會再提,從今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陳名秋轉過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夏曉笙,一雙澄清的大眼睛似乎直視到對方的內心深處,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於帶著慣有的輕蔑微微一笑,說道:「朋友?我可不記得我們曾經是那種關係。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可能是。你要是想殺我,就趁現在,要是下不了手就滾蛋。我要不要自甘墮落和你沒半點關係。」
「你……」被他的語氣激怒的夏曉笙漲紅了一張白淨的臉,就在剛剛,當他們靜靜的圍坐在那堆燃在暗夜的篝火旁時,他幾乎以為他看到了陳名秋那顆流淚的心。即便只是這高傲的人兒片刻的悔恨,想必至死仍是深愛著他的妹妹也能含笑九泉了吧。猛然番悟間,才明白了那原來只是投射在月光和篝火間的美麗錯覺。陳名秋還是陳名秋,驕傲又殘忍,任性又無情,從來不曾改變一分。半晌,他方才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我寧可殺了你也絕不會讓你再回去那裡。與其看你沒有尊嚴的活著,我寧可你死。」
挑起劍眉,閃著珍珠光澤的雙唇突出的卻是不帶一絲感情的幾個字:「悉聽尊便。」
不是不怕死,只是這世間原本就是無數的生與死堆積而成,有生,自然就會有死。陳名秋曾經自豪的生過,自然也要瀟瀟灑灑的去死。
一雙黑漆般的雙眼閃著自傲的光芒一動不動的望著夏曉笙,反倒是持劍的人在顫抖不已。
七尺青鋒遞了出去又縮了回來,縮回來又遞出去,動作慢的像是靜止的畫面。陳名秋的眼中波光閃動,像是在無聲的嘲笑他的懦弱。
殺人,真的有那麼難嗎?何況,是在這凋零的亂世中。
或許自己也早該尋這樣一把清澈的長劍,在他與軒轅勁那充滿淫亂的歡愛後深深刺入他的胸膛,徹底瞭解兩個人的痛苦。這樣的解脫,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刹那間,他真的期望著夏曉笙的劍穿透自己身體的瞬間。可是,就像他只能深陷在與軒轅勁那身不由己的重重糾纏中一樣,他也知道,這一劍,夏曉笙終是刺不下。
都說世事無常,他卻還是善良的可笑又可悲。
像是經過了幾個世紀的沉默,夏曉笙手中的劍還是當的一聲落了地,激起一片塵土飛揚:「你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永遠也不要。」
輕輕一聲冷笑,若非是非尋他,他又何嘗想沾染這般的塵俗?俯仰興亡異,青山落照中。昔年荊棘露,再回首,早知萬般皆是空。可笑世人卻偏偏不能徹悟,連曉笙這般聰穎之人也不能免俗。
望著陳名秋邁出的腳步,夏曉笙不由得伸出那只持劍的右手緊緊抓住了胸前的衣衫,揉皺了一襲無痕的青衣。萬般心亂尚未理清,忽然,只見陳名秋的身體一晃,竟重重的跌倒在地。他慌忙伸手去扶,卻在一股淡淡的迷香味飄來的同時也腳下一軟,隨之摔倒在他的身邊。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出現在眼前的卻是陳名秋掛在眼角的那顆晶瑩的眼淚。
漢水東流難再還,鬱鬱愁腸今誰在?這些你又真的悟了嗎?
※※※※※※※※※※※※※※※※※※※※※※※※※※※※※※※※※花隱掖垣晚,啾啾棲鳥過。十月清冷的星空,蕭索的秋風拂過一輪清冽冰涼的圓月,星臨之下,點點光芒灑落在寂靜的宮宇之上。時逢夜深人靜之時,各處院落早已熄去了萬盞燈火,獨留微弱的夜燈靜靜守候著孤寂的夜晚,遙望著遠方繁星無數。
「不行,朕絕不答應!」
忽而,一聲憤怒的咆哮撕破了這片寂靜無聲,驚起了夜鳥紛飛。禦書房裡,此刻還是燈火通明,眾多臣子打著哆嗦跪在青花琉璃石鋪成的地面上,雙手緊緊扣在石縫間,掩不住懼意的雙眼只能顫抖的投向地面,望向投射在身前的影子。縱然如此,還是沒有人願意附和暴怒的皇帝。
幾日前,陳名秋於宮廷之中被刺客綁走,得到消息後,軒轅勁立刻出動了京畿所有的衙役官差,甚至軍隊,四下搜查他的下落。可是陳名秋卻像是平白消失在空氣中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五內俱焚的皇帝一連數日置所有朝政於不顧,甚至親自帶著眾多大內侍衛終日奔走于京城內外,只為尋找那個消失的身影。一無所獲的忙亂之後,今天,一封書信如晴天霹靂般投入了宮中,立時驚起千層浪。
盤踞山西自立為王的夏唯之劫持了陳名秋,以之要脅圍困城下的慶兵立刻退兵,並將山西永遠封與其為領土,兩下互不侵犯。
本已無力對抗慶兵圍剿的他,居然厚顏無恥的提出建立國中之國,兩分天下!
然而更讓朝臣們大驚的卻是,于戰場上英勇無敵,所向披靡的勁帝居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跪於苦諫的眾臣之首的,是唯一神色自若的左丞相陳明夏。年輕的臉上強行壓抑著不滿的怒火,還有對曾經是他的義兄的男子的蔑視和鄙夷。那個傲慢而無情的男人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竟讓意氣風發的帝王情願以天下以換?十年的歲月滄桑,十年的物換星移,竟是還無法抹平一段脫軌的戀情嗎?滿目瘡痍的天下,究竟還要為這段本不該有的戀情流下多少無辜者的鮮血和眼淚?
此刻被憤怒堵塞了心胸的年輕丞相卻忘記了,悠遠的耀王朝的覆滅也好,輝煌的慶王朝的開始也好,亦是因斯情而生,而起。一個傲慢傷人的前朝皇子,一個弑父殺的起兵大汗,沒有了這孽緣相連的兩人,亦何有今日的皇帝與他?
糾集了朝中的許多重臣勸諫皇上,他們已經在禦書房跪了整整一個下午。夕陽在硝煙彌漫的對抗中沉入天那一端,滿天的星斗無聲的注視著互不讓步的雙方。身後的許多大臣早已在皇帝青筋暴露的怒吼中嚇破了膽,只有他還支撐在最前面。這樣的自信卻並非來自捨生忘死的膽大,他只是知道,無論如何,皇上足以斃命的鐵拳都不會在盛怒中揮向他的。不為他曾為慶王朝的建立立下的汗馬功勞,不為他對國家對皇上的一片赤膽忠肝,只為他曾經是那個人最親近的弟弟,即使是在他們早已形同陌路的斯時斯刻。
縱然不願承認,這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惱怒的圍著禦書案轉了幾圈,軒轅勁一雙佈滿血紅的如炬雙眼緊緊的瞪向絲毫不肯讓步的陳明夏,沉悶的聲音清楚的告訴每個人他是如何在努力壓制憤怒的爆發。
「朕再說最後一遍,無論夏唯之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朕都不會拒絕的,漫說是一個山西,縱然他要朕以天下相換,朕也決不會皺一皺眉頭,朕意已決,你們就不用再浪費唇舌了!」
嘶啞著被怒氣堵塞的嗓子扔下這硬梆梆的最後幾句話,明黃色的龍袍一閃,軒轅勁已經消失在了禦書房的門後,只留下一屋的大臣慢慢品嘗無奈的苦澀。高聳的劍眉深深的攢在了一起,陳明夏第一個站了起來,沒有舒展一下僵硬的膝蓋,只有一雙眼睛充滿迷惑的望著皇帝消失的方向。那個拒絕了他十年的男子,那個冰冷如水的男子,究竟為何能讓這熱血豪邁的年輕帝王苦戀了半生?
其時,慶皇朝已經統一了全國大部分地區,北方,只有夏唯之尚未歸順,南方,則是少數反叛分子流竄山野。為了攻下山西,士兵們已經浴血奮戰了整整兩個月,盡殲夏唯之的主力部隊,困守太原的他,早已是窮途末路的籠中鳥,只要再拋出最後一擊,收復山西平定北方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屆時,慶王朝主力部隊便可揮師南下,徹底清除南方的殘餘叛黨,掃平一統天下的最後障礙。可是,偏偏在此刻……
山西太原府。
厚厚的城牆外,重重包圍著身著青衣銅甲的慶朝士兵。無數火把點亮了層層紮營的軍帳,本應緊張喧囂的軍隊此刻卻在王都一紙「停止攻城原地待命」的聖旨下陷入了沉靜中。城內,同樣是融於濃濃夜色中的寧靜。平靜卻不安詳,奔湧的激流怒吼在漣漪不起的水面之下,凝聚著卷起千層大浪的力量。
相比于軒轅勁的煩惱,成功擒獲了陳名秋的夏唯之卻別有另一番無奈。早就聽說作皇子時的陳名秋是京城中第一美男,卻不知十年顛沛流離的歲月過去了,當年名滿天下的四王爺卻仍是魅力有增無減。雖是軟禁,他卻不敢於日常飲食起居對其有半點怠慢,派去的第一個侍女,是個伶牙俐齒善察言觀色的巧丫頭,哪想才兩日,這丫頭便鬼迷了心竅,不顧身家性命的幫新主人逃跑。雖未成功,卻也著實讓夏唯之虛驚了一場。
有了這次的經驗,第二個侍女他特意選了個容貌醜陋的啞巴,人又木訥膽小。本以為這下總可以放了心,不想第三日,又抓到了她為陳名秋偷送字條給被關的夏曉笙,要他幫他逃走。
「大人,人帶來了。」扣門聲響起,打斷了夏唯之的煩惱。門外,弓身扣門的士兵身後,出現了一個女子高挑的身形。他的心中也隨之一喜。不管陳名秋有多大的魅力,這世上還是有一個女子註定要恨他入骨!※※※※※※※※※※※※※※※※※※※※※※※※※※※※※※※※※※※※※※※
天色將白,露珠凝冷,屋外臨窗的一壇碧水,波影柔光,花葉的影子倒映在柔柔的波光中,鋪滿了整個池塘。清晨的風兒拂過,帶來陣陣涼意,靜謐而清新。
一隻凝雪皓腕推開了臨水的窗隔,雪白衣袂閃過,那人又回到屋中,右手纖纖五指隨意撥弄著桌岸上的焦尾古琴,幾個無調的音符如落入銀盤的玉珠般滑落。
雖是身為人質,陳名秋的心情卻遠比綁架他的人要來的輕鬆的多。區區幾個侍女,原本也不可能於此兇險之地救他脫險,可是看著多疑善怒的夏唯之惶惶之相,卻別有一番樂趣。其實對方完全可以把他扔入最安全的監獄,等著軒轅勁來以江山相贖,可笑這個一心自立為王的人居然不敢得罪他,還偏要小心翼翼的討好。如此一副奴才像的小人,也妄想稱帝,豈不如癡人說夢般令人笑破肚皮?
黛如青山的雙眉挑起,溫潤的雙唇不覺彎了起來,露出一個玉骨冰清卻又冷絕的笑容來。
幾聲輕扣響在門外,陳名秋卻頭也不抬,仍是倦懶的撥弄著琴弦。久候未有回音,夏唯之大著膽子推開了門,探頭看去,只見陳名秋正在彈琴,賠笑道:「原來陳王爺正在彈琴,倒是我冒昧攪了您的雅興。」
「嗯。」陳名秋略略頷首,怡然自得的樣子倒好像站在眼前的不過是個家奴。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夏唯之自行尋了張椅子坐下,想想又覺不安,噌著屁股只坐了個椅子邊,才又繼續說道:「前次的兩個侍女伺候的不好,我已把她們打發了。這次我特意為王爺尋了個好的,又是王爺的故人,今天給王爺把人送過來了。來呀,把她帶進來。」
故人?先是夏曉笙這位入宮行刺的故人,現在又來了個監視他的故人。他倒不知,這小小的太原府竟有他這麼多的「故人」?
烏黑的眼睛興趣盎然的抬了起來,等待著出現在門前的身影。如火般的殷紅的衣裙唏瑣飄入,亭亭玉立的身姿迎雪傲霜。風韻依舊的臉龐上,晶瑩的雙眸依舊炯炯有神,只是歲月的風霜,漂泊的艱辛已在她的眼角刻下幾條輕微的刻痕,像是昭示著逝去的年少輕狂和激情年代。那的確是他的故人,一個早該死去的幽魂,如今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陳王爺,這個侍女您還滿意嗎?」夏唯之的聲音中透著得意和自滿。
閒適的笑容,早已凝結在迷茫的目光中。恍然中,陳名秋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不想逢君偏相逢,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最不堪的我的面前,揭開我那段早已塵封的往事。為了恨我嗎?為了報復嗎?灼然,為什麼你竟還在人間?
多年前的花滿樓上,傻傻的愛著的軒轅勁,癡癡的戀著的灼然,還有轉愛為恨,因愛生恨的自己。往事歷歷在目,國運興衰,世事變遷,命運轉折,他們,都親眼目睹,親身經歷。當年一別,再重逢,已是好景不再,失國難複,空留了滿身創傷的故人在。
夏唯之滿意的退了出去,寂靜的屋內,兩個人默默的對視著。對於灼然,他早已沒有了太多的記憶,只有那個可憐的女人最後的怨恨還刻印在記憶的深處。再見,又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你,還活著?」答案就在眼前的問話,掩不住的卻是苦澀。
灼然輕輕頷首,紅豔的雙唇卻閃著冰冷的光芒:「讓王爺失望了,當年有人救了我,灼然才得以苟活到今日。」不帶一絲情感的話語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情。
訴不盡,說不清,壓滿心枝的滋味是悔還是恨?若是往事能夠重來,他可還會那般情絕?無奈逝者已不可追,酸甜苦辣一心知,如今,竟是他和灼然兩個「故人」共體亡國之音哀以思。
「我……對不起你……」陳名秋垂下頭去,黯然的眼神投向了古琴上點點斑駁的痕跡。
這已是那個驕傲的王爺所能表達的最大的歉意了吧?望著眼前的陳名秋,灼然不禁詫異於那潛移默化的變化。世事滄桑,也同樣烙印在了他的身上,當年意氣風發的他何曾能對世人絲毫的讓步?若是有這番情動,當年的他又怎會親手導演花滿樓上那一場竟是改變天下運數的命變?
明明應該深恨眼前的男子,不知為何灼然就是難以聚集起那樣的恨意。此時的心情,無從表達,亦無法表達。孤獨,漂泊,當年的苦果,同樣的淒零,他也深深品嘗到了。如今映入視野的,竟是和她同樣的期零可憐之人。
「這些年,你怎麼過來的?」耀皇朝的四王爺的遭遇,盡人皆知。而早已被淹沒在那段亡國史中的灼然的故事,卻是連一手造成這般後果的陳名秋也不知道的。
「沒什麼,四處漂泊而已。而後在太原一處大戶人家尋了個侍女的差事,便安頓了下來。」灼然的語氣很平靜,平靜中帶著緩緩擴散開的苦澀無奈,「其實灼然的生死,早已無所謂了。只是當年救助灼然的恩人所托之事尚未完成,灼然還不能就這樣去了。」
「既然活著,為什麼不進京去找他?」那個名字,熟悉而又陌生,年少時鑄下的錯誤,也隨著這名字不再掛在嘴邊而逐漸淡忘。遺忘,卻不能褪色。雖然不曾說出義弟的名字,陳名秋和灼然都知道,那個簡單的「他」字所代表的人與事。
黯淡的美目在聽到陳名秋的問話時閃爍起怒色,眼前的女子再次重現當年花滿樓上的如火的生氣,只是,當年這怒火燃燒的物件是用卑劣的手段分開一對戀人的陳名秋,而今天怒氣所指向的卻是當年的戀人,今天的當朝一品丞相陳明夏!
「灼然雖不屑于王爺當年的所作所為,而你當年所辜負的不過是數人而已,不過是你心中所恨的對象而已。而他,陳明夏,身為漢人,卻投靠效力于葉赫人,更引領葉赫兵入關,讓我漢人江山淪落于異族的鐵蹄之下!王爺所為,是不明是非;他陳明夏所為,卻是不明大義,是無恥的賣國行徑!只恨我當年年輕,竟瞎了眼愛上他這樣為了一己私怨置民族大義,國家興亡于不顧的男人!」
胸膛在憤怒中急速的上下起伏著,臉頰更是為這怒火燃的一片通紅。這時的灼然,在陳名秋的眼中,遠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美麗動人,歲月,不曾抹去這烈性女子的一腔火熱,反而歷練出一個忠勇愛國深明大義的風塵奇女子來!
感歎于灼然的正直,在陳名秋的心中卻遠不能激起同樣的慷慨激昂。不知怎的,他竟不禁開口為陳明夏辯解道:「耀之亡,過在己。耀之末年已是天下大亂,各地硝煙四起,割據一方的勢力相互混戰,天下已是混亂不堪。葉赫人雖是異族,可總算是結束了四方割據,戰火不斷的流血時代,他……所作的,也未必全然是錯。」
「王爺這是在為他辯護還是在為當今聖上說話?」灼然的語氣一轉,變為辛辣的諷刺。
陳名秋短暫的感傷頓時在這譏諷話音落下時煙消雲散。陳名秋驕傲的活了一生,今後也會挺起胸膛,以同樣的驕傲活下去。他的傲然,不容任何侵踏,縱然明知有錯的那個人是自己!
纏綿悱惻,憂國憂民,寬厚溫和,哪一種都是美德,但哪一種都不是陳名秋的本色!
冷笑了一聲,他將視線漠然移開,纖纖素手抬起,淙淙琴音悵然飄蕩,一曲《樵歌西江月》清冷的曲調之下,卻默默激揚著款款情感,頓時曲滿斗室。窗外,靜謐的清晨已逝,紅日高升,萬物垂首,似在傾聽,又似感歎。
一曲終了,灼然依是垂手而立。曲為心聲,陳名秋的情感世界,已經不經意的洩漏在她的眼前,他強作高傲冷漠的外表,已經掩飾不住那顆火熱渴愛的心的跳動了。害了自己的一生的男子,直到此時她才終於略懂了一二。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需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這首曲子灼然從前學過,是應和朱敦儒的這首詩而作,既是感慨世事,又是看破無常,心懷若穀,再無牽掛。王爺的琴聲看似清冷,其中卻是慷慨火熱,一腔激憤,哪來的心靜無塵,世事,王爺從沒看破。你還是個善良的性情中人。」
善良?陳名秋挑起輕蔑的笑容,這樣的詞彙,對於從小接受王室教育的他來說,只不過是愚蠢的代名詞而已。
「夏唯之為了尋你,花了不少功夫吧?」
灼然搖搖頭,道:「不是,是我來尋他的。我聽說王爺在此,一定要見你一面。有兩件東西,我受恩人之托,一定要親手交到你手上。」她從貼身的懷中取出一箋泛黃的書信放到了琴案上,繼而,又取出一隻龍鳳金釵緩緩的放在了書信上。
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只異光流彩的鑲有寶石的金釵,刹那間,往事在心頭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痛徹入骨,卻讓他麻木的心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的感覺。痛,因為心還沒有死去,因為心還活著!
那只釵,是他送給一生中唯一深愛過的女子的定情之物,是那段焚盡身心的激戀的最後見證!
「當年冒死救我出宮的,就是她─宋幼情宋貴妃。見到她之前,我也只當她是個貪戀榮華富貴的女子,之後才明白,是我們錯怪了她!當年被強搶進後宮後,她本來寧死不從,皇帝卻以你的性命為要脅,宋家姐姐是為了保全你的性命,才忍辱答應了。為了讓你死心,為了怕你為她不顧性命的再次闖宮,這份苦衷,她硬是生生藏了起來。直到她送我出宮,才把這封信和這個貼身藏了多年的信物交給了我,她說,今生恐是無緣再見你一面,但求有朝一日,你能看了這封信,能明白了她的一片心,縱然不能再見,她也能瞑目於九泉了。」
陳名秋直直的望著琴岸上的物事,手,卻無論如何也伸不出去。那紙滿是皺痕的信柬,似在無聲哭訴著他曾深愛著的江南女子的血與淚。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月臺前。暗裡回眸的深戀,至今他仍記得。相別時,卻是心碎無聲,無限惆悵,一腔傷心道不出。為什麼,當年你竟不告訴我這些?那時的我,情願帶著一顆深愛你的心和你攜手共赴黃泉,豈不勝似各自傷心苟活?若是當年我仗劍闖宮時,你沒有依偎在那個男人懷中,對我吐出最殘酷的傷害,若是你把這信中的每個字化作言語吐露,又何來今日的陳名秋?何來今日的軒轅勁?何來今日的慶皇朝?一切,都將是不同……
遲矣遲矣,現在的我就算明瞭了你的心又如何?我的心,早已包上了層層硬殼,再也找不回當初年少火熱的自己了。
驀然,琴聲再起,卻沒有了索然傷愁,不假雕飾的琴音中,赫然流露的是難滅的丹心,慷慨激昂,蒼涼悲壯。男兒風骨,原來生就難滅!
那金釵,後來陳名秋悄然收入了懷中,只是那封信,他卻終是不曾打開讀過。不過灼然知道,為愛傷心的幼情的心情,已經全部傳達到了陳名秋的內心。這樣,已是足夠。
此時沉浸在琴聲中的陳名秋還不曾發現,那顆多年包裹在硬殼中的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不復了往日的冰冷。根深於心的對愛的渴望,又再次萌芽心底。
對於夏唯之的要求一口應下的軒轅勁卻不放心派別人前往太原交換人質,對陳名秋的恨,大概是滿朝的漢臣和葉赫臣子第一次達成的共識。他不能保證派去的臣子能不私下違反他的聖旨,冒一死而置陳名秋於死地。那時,縱然發兵踏平太原府又有何意?他要的,是平安歸來的他!
完全惘顧所有人的反對,軒轅勁執意親自前往太原接回陳名秋。出發的那天,望著路邊枯黃的樹葉飄落滿地,毫無詩情畫意和風雅之骨的皇帝突然湧起了莫名的感傷。金戈鐵馬,爭戰殺場,從不曾畏懼過的壯漢,居然莫名的顫抖了起來。平生,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害怕」的情感,想像到可能失去陳名秋的日子,絕望,煩躁,陰暗的情感霎時擠滿了他的心。
如果能夠再次找回他深愛的人兒,他可以不再惘顧他的意願,寧願永遠不再觸碰他。他不會再為了躲避他的冷漠,放任自己投身別的女人的懷抱。他可以作個溫柔的戀人,甚至可以退而求其次,就像他假扮馬僕時那樣,遠遠的守候在他的身後,只要他平安無事的回到他的身邊,一切,他都願意付出!
「唰唰」兩聲,馬鞭急急落下。軒轅勁胯下的坐騎已經拋下身後的近衛軍,疾馳而去。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卻絲毫洗刷不去心頭的急躁不安。秋,我最愛的秋,我就要來到你的身邊了。萬里江山,錦繡河川,我願用這一切去交換你的安危。甚至我自己的性命,又怎比的上你的一絲一發?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平安,我願付出所有的一切相換!若是沒有了你,縱然黃袍加身,縱然金玉繚繞,縱然高坐廟堂,世界,對於我也不再有意義!
我是個沒讀過多少書的粗人,你的心,我從來不懂!可是從今以後,任憑你如何用清冷的蔑視傷透我愛你的心,我都不會再離開你。失去你的痛,我原來根本承受不起!十年又如何?我可以用一生等候在你的身後,直到你回過頭來看我,哪怕只有一眼。
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平安……
反復在心底念著這短短的五個字,此時軒轅勁的心中浮現的,只有戀人的容顏。
日夜兼程的三晝夜後,一行人到達了太原。在太原城外的一處臨時搭建的帳篷中,雙方在各自戒備下開始了談判。一心只想早早救回秋的皇帝,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對方的所有要求。而夏唯之卻因此明白了自己手中的這個前朝皇子在當今聖上心中無可比擬的地位,如獲至寶的他在談判席上立刻反悔,獅子大開口提出更多要求,無恥的提出了要軒轅勁以半壁江山相換,從此與慶皇朝一南一北劃江而治。
一紙條約在他中止談判後很快由信使交到了軒轅勁手中,他給了軒轅勁五天考慮,沒想到對方竟然當場答應了下來。這樣的讓步卻讓夏唯之再次毀約了,他開始猶豫,如果是整個天下呢?那個猛壯豪邁的年輕帝王是否也肯為一個男寵而放棄呢?
身穿龍袍,坐于龍椅之上接受朝臣朝拜,一腳踩盡天下眾生的幻想,頓時無法抑制的湧了上來。他手中的這個人質,真的有這樣的價值嗎?如果有,他又怎能放過這樣的輕而易舉即可竊取天下的機會?
可是,真的有人能為了區區一個男寵放棄天下嗎?這樣不可置信的便宜事,真的被他夏唯之好運的遇上了嗎?這種過分的要求,會不會反而激怒軒轅勁?若是他不顧人質死活發兵太原,豈不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在貪得無厭的欲望和貪生怕死的膽小中反復掙扎,一連惶惶了三日,夏唯之還是沒能做出最後的決斷。最後,他還是決定先到陳名秋那裡探探虛實,看看自己手中的這個人究竟能換來多大的利益。
自初見面那日以後,陳名秋和灼然都不曾再交談過一言一語了。白日裡,同處一室的兩人一個默默彈琴,一個獨坐繡花,世間的紛囂,似乎都隔絕在了屋外。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無論哪顆心,都不再平靜如初。
敲門聲響起,夏唯之探著獐頭鼠目走了進來,面對不曾抬眼看他的陳名秋,還是澹著臉皮假笑道:「王爺這幾日身體還好?日常飲食可有什麼不滿之處?王爺只管說一聲,我這就叫下人來領您的訓斥。」
陳名秋隨手撥弄著琴弦,眼皮始終不曾抬起,似乎眼前根本沒有夏唯之這個人一般。數日來雙方的談判過程,他早已聽聞,而夏唯之此來的目的,他也不難猜到。
毫不死心的夏唯之眼珠一轉,繼續說道:「王爺,皇上已經親自駕臨太原府,現在人就在城外的軍營中。要說皇上可真是重視王爺,居然親自來此險地,可見王爺在他心中分量如何之重啊。哎,夏某實在是後悔當初硬是自作聰明請來王爺,本以為這樣的安排也是王爺樂見的,沒想到……皇上對您,確是深情一片啊……」一邊裝模作樣的歎息著,夏唯之一邊偷眼仔細觀察著陳名秋的反應。
真是噁心!如此小人,也妄想得天下,登大寶!雖然心底怒火中燒,陳名秋卻依然不動聲色,反而抬頭笑道:「夏大人何來歎息,我才該恭喜您帝位已唾手可得呢。」他刻意綻開的莞爾一笑,帶著令人眩目的嫵媚萬千。一時為之驚呆的夏唯之不由跨上了兩步,一隻手竟然情不自禁的覆在秋凝玉如脂的左手上輕輕撫摸著
從前只憂心於自己的生死成敗,竟然沒發現手上的這個人質竟也有這般美豔驚人的一面。如今想來,被他關起來的侄子夏曉笙執意要放這個仇人走,也不是不可理解了。如此冷若冰霜又可柔媚入骨的麗人,也難怪無論男女都無法抵擋他的魅力了。
一時間夏唯之竟忘了原本的來意,沈浸在陳名秋的笑顏中想入非非。
一旁的灼然卻暗自心驚,這笑容,雖反常,可是她見過!當年花滿樓上,陳名秋殺機四起時,臉上就是堆滿這樣如鬼魅般蕩人心魄的笑容!而後,便是刀劍血光四濺的場景!
「夏大人,你不是想知道皇上是不是會為了我放棄皇位嗎?你過來啊,我悄悄的告訴你。」慵懶的柔聲細語中竟帶著說不盡的魅惑。循著這有惑人心神的魔力的話語,迎著那煥發著無限誘惑的笑意,滿腔淫欲頓起的夏唯之毫無防備的湊了過去。
可是灼然卻清楚的看到,陳名秋的右手,已經悄然探入了懷中。
下一時間,他的右手從懷中伸了出來,握在手上的,竟是那根明晃晃的龍鳳金釵!不待夏唯之有所反應,美麗的寒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長長的金釵已經筆直的刺入了他的心臟!
美麗的花朵通常有刺,有毒的生物才有一身耀眼的花紋!可惜要明白這個道理的代價就是死!
夏唯之眼中的陳明夏,不過是個武功已廢的男寵,卻不成想,此時的他,仍能殺人於一招之間!至死,他的眼睛仍是不可置信大大張開。帝位,明明已在手邊,為何他竟會死在此時?
陳名秋輕蔑的俯視著倒在血泊中的屍身,冷然的笑容凝結在他濺滿血跡的玉顏上。為什麼要殺夏唯之呢?為了不讓軒轅勁受制於這小人麼?為了不讓天下落入這無恥之人的手中麼?不,都不是。陳名秋何時有過這般憂國憂天下的高尚情操!那他又為什麼要殺他?終於,他終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陳名秋,決不容他人輕賤要脅!
陳名秋抬手摸去濺在臉上的點點鮮血,直視著灼然,說道:「跟我走吧,我讓陳明夏娶你。」
灼然搖搖頭:「他已娶妻生子了。」
「我可以殺了他的女人,你還是他的唯一。」
「但他卻已不是我所愛的唯一了。」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灼然只覺好笑。經歷了那麼多年的磨難,他卻還是那麼的自負傲慢。時間的長河一旦流過,就再也回不到開始的起點。他竟以為如此簡單的一個殺字就能輕易改變過往嗎?
「你在內疚嗎?所以想補償我?」灼然問著。可是她知道,就算這是事實,以陳名秋的性格他也決不會點頭承認的。「那麼我不接受。比起我的痛苦,你的內疚是活該。就讓它代替我報復你吧。」灼然拿起剪刀,在陳名秋來得及阻止之前,向著一頭秀髮毅然的剪了下去。根根青絲從她手中飄落在冰冷的地上。
陳名秋眼睜睜的灼然放下剪刀,轉身向屋外走去,卻始終無法挽留。人說,青絲斷,情絲斷。斷了情,又留她何益?
他的內疚,註定要背負一生一世了。
「王爺。」行到門前,突然,灼然停下腳步,也不回頭,昂首望著門外空靈碧藍的天空,說道,「漢室天下已亡,葉赫人註定坐穩了天下。這一切,原本因你而起,如今你既身在帝側,灼然求你多為天下百姓作些事情,也算是補償了我吧。」
無禮的女人,對她和顏悅色幾句,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教訓起我來了。望著灼然漸漸融入屋外那一片藍天的背影,陳名秋莫名的嫉妒起來。塵世的束縛,她已一剪剪斷。何時自己也能如她這般走出狹窄的小屋,走進白雲碧空之間?這一番人世糾葛,原來自己還不如一個青樓女子悟的透徹。難道,情絲,竟是仍在?
趁著旁人尚未發覺,陳名秋取下屍身上的權杖,放出了夏曉笙,在他的護送下安全出了城。與軒轅勁會合後,夏曉笙悄然失蹤。陳名秋也曾找尋過,可是消息全無。不過,他知道以夏曉笙的武功,是沒有人能傷到他的。不,或許與自己的重見已經在無形中傷害到他了吧?不再相見,或者對彼此都好。不再相見,既然是他的選擇,自己又何必尋他?夏唯之死訊一旦傳開,太原城大亂。群龍無首的殘兵在圍城的慶兵的包圍下,很快投降。太原城破,沉浸於與秋重逢的欣喜中的軒轅勁一反往例,竟然約束官兵不得屠城擾民。
從那之後,陳名秋再沒聽到過夏曉笙的消息。
第二天,陳名秋隨軒轅勁的大軍回京了。華麗的馬車在鬆軟的土地上軋出兩條深深的刻痕,一路迤邐向京城進發。步行的兵士,騎馬的軍官組成整齊的隊伍,踏著勝利者特有的規整而輕鬆的步伐行在馬車的前後。顛簸而煩悶的行程中,時而,陳名秋會掀起車窗簾的一角,騎著高頭大馬寸步不離的行在車旁的軒轅勁便會闖入視野。即使不用眼睛看也會感受到陳名秋的這一動作的他此時便會把臉轉向車窗,露出一個粗獷卻憨厚的笑容,即便車內的人兒毫無反應的迅速放下窗簾他也毫不在意,燦爛中帶著點得意的笑容依舊開在他的臉上,連眼角那道猙獰的疤痕也變得柔和起來。刹那的恍惚間,陳名秋會覺得自己彷佛又見到了那個夏天緊跟在他身後的馬僕元勁。想到他為自己竟願以天下相換的深情,似乎自己寒封了多年的憎恨也如初陽的冰雪般在慢慢消融,心底不由湧起陣陣暖意。
慶王朝開國皇帝的苦戀,又將迎來新的波濤洶湧,暗流激滾!不過此刻,戀人失而復得的他還完全沉醉在短暫的幸福與擁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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