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盛開尾聲

尾聲

 

早上七點。

段仲思準時醒過來，習慣性的先轉頭看看天色。

夏天的早晨，已經非常清亮的，空中一絲雲也沒有，大片的淺藍，想必今日又是豔陽。

不太清醒的腦子只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然後轉頭去看床這邊，葉晴奕睡得正香甜，臉頰粉嫩，嘴角微微抿著，酒渦若隱若現。

段仲思慢慢清醒了，想起來該幹的事情。

撐起身子拍拍葉晴奕的面孔：「晴奕，起床了。」

葉晴奕唔一聲，越發向下縮了縮，繼續睡，沒有絲毫會起床的樣子。

「晴奕，不能睡了，該起來了。」

一邊把他整個人往自己這邊抱了抱。

葉晴奕在他身上蹭了蹭，整張面孔埋進他懷裡，躲避干擾。

真是可愛。

段仲思笑，可是今天再可愛也不能睡懶覺了。

段仲思低了頭下去在他臉上到處親來親去，一邊說：「晴奕，起來了起來了，今天你有事不能睡了，起來了起來了……」

一邊又親來親去。

葉晴奕實在不堪其擾，終於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你鬧什麼？」

語氣十分不滿，說著就要翻身繼續睡。

段仲思扳著他的肩，探頭過去：「晴奕，今天你的作品系列發佈會，還不起來？」

葉晴奕立即清醒了，倒轉過頭來埋怨他：「怎麼不早點叫我？」

段仲思眨眨眼，十分無辜。

看他連忙起來穿衣服，笑道：「也不用著急，才七點，來得及的。」

葉晴奕還是怕有些晚，忙忙的去沐浴穿衣，一邊催他：「你也快點，你最慢了。」

段仲思看他手忙腳亂，真覺得有些好笑。

兩個人很快穿著妥當一起出門去名都吃早餐。

段仲思大少爺當慣了的，雖然見過廚房長什麼樣子，卻是不怎麼進去，葉晴奕雖然會做點簡單的東西，早上卻又睡慣了懶覺，絕不會一大早就去廚房的，偏偏段仲思說什麼也不肯請廚子請下人，說是家裡多幾個人走來走去不方便，葉晴奕也拿他沒辦法，兩人只能常在外頭吃飯。尤其是早餐，幾乎固定在名都。

段仲思最挑剔的，說只有名都的東西略能進口，葉晴奕本來就縱容他，自然也就跟著他天天去。

只是偶爾實在吃膩了，去唐煌家裡換換口味。

唐煌請了兩三個廚子，都有上佳手藝，葉晴奕羡慕的不得了，偏偏家裡這個人牛一般固執，也是無法。

還是唐煌懂得享受。

葉晴奕很少這麼早起來，照例是沒什麼胃口的，只要了碗海鮮粥，一碟子精緻下粥小菜。

段仲思還是吃那麼多，他要的都擺了半個桌子。

自己吃就罷了，還抽空說：「晴奕，你怎麼吃這麼點？今天可是你的主角，昏在臺上怎麼辦？」

說得他彷佛是去做什麼重體力活一般。

葉晴奕白他一眼，不理他。

段仲思皺皺眉：「再吃點點心吧，今天的午餐你勢必要喝點酒的，胃裡沒東西怕受傷。」

說著在自己這邊瞧了瞧，遞過去一碟子栗子粉糕。

葉晴奕推開他：「不要吃甜的——你今兒真不去？」

段仲思繼續找葉晴奕可能要吃的，頭也不抬：「昨晚說了嘛，我今天有重要客戶過來，兩千萬的生意都到了最後時刻了，我走不了，趁午餐搞定他，晚上一定幫你慶賀。」

說著抬頭一笑：「就我們兩個。」

葉晴奕想板著臉，偏偏又笑出來。

有時候想，自己真的是太縱容他了，寵得他跟個小孩子一般，可是，想到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事才在一起，便就覺得寵寵他也沒什麼不好，看他每一日都過的高興快活，什麼都值得了。

段仲思自然沒發覺他轉了這麼多心思，只是又撿了一碟子春捲給他：「這個不錯，你試試。」

葉晴奕又皺眉：「油膩膩的，一大早怎麼吃得下去。」

段仲思笑道：「裡頭餡子是素的，筍子和蘑菇絲做的，怎麼會膩？」

葉晴奕便撿了一個吃，倒還好，也就吃了兩個。

看看時間差不多，段仲思還在慢條斯理的吃，便說：「我先走了，事完了我給你電話。」

段仲思點頭：「你坐我的車子去，我等會自己開車就好了。」

葉晴奕答應了，便走出去。

今日是葉晴奕設計的系列腕表作品「數位元」的發佈會，共七款，僅僅以1－七數字命名，以凸顯這個系列腕表的簡約精神。

這是葉晴奕潛心設計製作兩年多的心血，所以今日實在是有些緊張的。

會場燈火輝煌，冠蓋雲集，寶萊.奧尼爾比他還早到，看他獨自一個人走進來，不由奇怪：「咦，你一個人來的？」

葉晴奕看他一眼：「難道我還前呼後擁的來才行？」

寶萊挑挑眉：「那個段仲思呢？這麼重要的日子他竟然不陪著你？真是狼心狗肺。」

葉晴奕嗤一聲笑出來：「寶萊，我說過你許多次了，自己的中文不到家就別亂說話，尤其是成語——他有他的事，自然也要忙的。」

看寶萊不服氣，又說：「今日對我的確重要，可是他有對他來說更重要的事情，平日他上億的生意簽約我也並沒有跟著去過，我們的工作並沒有連在一起的。」

這麼伶牙俐齒，寶萊哪裡還有說話的餘地。

過一會，問他：「緊張嗎？」

葉晴奕點頭：「有點，我當然也是希望能得到世界的承認。」

寶萊笑道：「你放心了，連老師都說好還有什麼問題？你已經比我強多了，我什麼時候才有這麼一天呢？」

葉晴奕取笑他：「等你不夜夜笙歌，不再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情人的時候。」

寶萊好脾氣，倒也不惱，只是笑。

兩人並不能閒聊太久，葉晴奕很快被叫去應酬。

這次的發佈會葉晴奕所屬公司下了重本花了大價錢，請了七位世界級模特展示這七款腕表，看公司這麼大手筆，葉晴奕更覺得壓力不小。

不過看起來似乎不錯，每一款腕表都獲得了長久的掌聲和歡呼。

葉晴奕的笑容終於輕鬆起來。

這個時候才發覺臉頰都酸了，這種事情真不好做呢。

怪不得段仲思不肯接受採訪不肯上電視，原來這麼累，葉晴奕想，不過他平日也經常要這麼應酬吧，怪不得在家裡懶成那樣，原來如此。

這一刻，葉晴奕覺得特別能體諒他了。

正胡思亂想，發佈會調度過來提醒他：「葉先生，模特全部出去完了您就要上場了。」

葉晴奕點頭，立時覺得緊張。

他的老師過來拍拍他：「葉，祝賀你。」

葉晴奕忙笑道：「謝謝老師。」

老人說：「我為你驕傲。」

這一刻，葉晴奕感到從未有過的成就和滿足感。

走上展示台，閃光燈閃耀得他差點睜不開眼睛，不過想起段仲思說：「閃光燈再閃你也不能眨眼睛，不然照片出來不是你能收的回來的。」

果然硬撐著睜著眼睛。

台下人頭如潮，掌聲雷動，葉晴奕突然覺得有絲遺憾慢慢升了上來，要是段仲思能在台下和他一起分享就好了。

這樣的一刻，卻偏偏沒有他。

想是這麼想著，葉晴奕面上仍是一絲不動，微笑完美，只等著最後獻了花便可退場，完美的結束這一切。

寶萊說這最後獻花的人都是想盡辦法請的時尚名人，越知名越不好請的越能凸顯這次發佈會的分量。

葉晴奕自然也明白，這個社會一貫崇拜名人，也是正常的。

不過明白歸明白，他並不想費心。

段仲思曾經建議叫唐煌去「請」，讓葉晴奕啼笑皆非。

不過……

葉晴奕突然想起來有兩次籌備的時候看到寶萊和傅青明神秘的嘀嘀咕咕，莫非他們真的背著他「請」來了什麼名人？

回去要好好拷問他。

模特們已經站好了位，最後一次亮出腕表，葉晴奕站在最高處俯視著台下。

有個人捧著大捧鮮花從臺階下走了上來。

隆重的三件式深色西裝，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英挺身材，俊美面孔，高貴沉靜氣質。

台下聳動起來，那些活躍在社交界的名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閃光燈快速的閃耀著，記者們的臉上都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從來不肯接受訪問，不肯俯就社交界，倨傲的段仲思？

毫無疑問，這一次的發佈會可以放在時尚頭版了。

葉晴奕看到他的愛人捧著獻花從那一頭向他走過來，溫柔的微笑。

彷佛最亮的星辰劃過天空，照亮了這條路。

那一個飄雪的夜晚，第一次看到這張俊美面孔，便已經深深印進心裡……

或許是憎恨或許是不甘願，但已經是深刻印象。

隨後的撲面而來的溫柔體貼寵愛討好……

雖然沉溺，卻並不迷失，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享受的同時，開始了精密的策劃安排……

意料之中的分手以及尋找……

他的愛情、彷徨、痛苦、焦慮、傷心、絕望……

那個車禍的電話，那一刻幾乎拿不住電話，身體不受控制的滑下去……

彷佛頓悟的他，如春風般的微笑……

那一次綁架事件他落在他肩上的眼淚，直到現在還浸濕他的心……

隨後每一天的甜蜜生活，連爭吵也極理智……

默契漸深，笑容更溫柔……

葉晴奕眼睛漸漸模糊，看著這一條路，他們艱苦的走了這麼多年……他終於走到了。

一大捧鮮花送到葉晴奕面前，段仲思站得略低，微微仰頭看他，輕聲說：「晴奕，我愛你。」

淚終於落下，落入兩人之間那盛開的花中……

—─本書完——

 

番外

圓形的會議室裡正在召開一月一次的例會。

所有經理級別以上的管理人員悉數出席，清一色深色高檔西裝，十分整齊。

連臉色也都是整齊的發著青。

只有傅青明如常，表情平靜，看不出絲毫情緒。

而總裁段仲思似乎……在發呆？

手裡慣常的玩著簽字筆，目光卻有些渙散的看著落地環形窗，甚至還露出一個讓人難以忍受的笑容。

傅青明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有點發青了。

他微微咬咬牙，身體右頃，靠近段仲思：「段先生。」

段仲思嚇一跳：「什麼事？青明。」

傅青明微微一笑：「段先生的咖啡涼了，我去給您換一杯吧。」

段仲思看一眼正冒著嫋嫋熱氣的咖啡杯，略有點不自在：「啊，不用了，繼續開會。」

終於有所收斂。

不過鑒於總裁的敷衍態度，會議還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結束的早。

經理們被安排到酒店就餐，這些事項傅青明早駕輕就熟，段仲思更無暇料理，連慣常的露面都省略了，直接駕車回家。

段仲思並未住他那所著名豪宅，卻是市郊一幢小小別墅，空氣十分好。

這是葉晴奕想要的，他說太熱鬧的地方安不下心來。

只是段仲思這麼興沖沖進門，房中卻是一片安靜，葉晴奕並不在家。

段仲思洩氣的倒了沙發上。

開始給葉晴奕撥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臥室卻響起鈴聲，段仲思連忙進去看，葉晴奕的電話被丟在床上，而且顯然他還換了外出服。

這人到哪裡去了呢？

段仲思煩悶的倒在床上。

床上有葉晴奕的味道，鑽入鼻端，稍稍撫慰了段仲思煩躁情緒。

與葉晴奕一起回國才一月，其間又經歷偽綁架事件，當時段仲思幾乎嚇的肝膽俱裂，便是直到現在，他仍是時時要看住葉晴奕才略覺心安。

他絕不能失去晴奕。

有時需要加班他也不肯留在公司，只想回家。

葉晴奕似乎格外能體貼他的心境，總是儘量讓他安心。

就如昨晚，特地去公司陪他加班。

不過，昨晚的加班未免太旖旎了一點……段仲思翻一個身，把臉埋進被子裡笑。

照昨晚那樣的話，其實每天加班都不錯呢。

二十七層的圓形辦公室。

大幅落地窗。

窗外是絢麗霓虹和明朗星辰。

樓下是如龍的車流和行人，燈光閃爍繁華似錦。

葉晴奕被他緊緊壓在玻璃窗上，雪白肌膚被漫天光華照耀，動人至極。

在辦公室裡宛若偷情的刺激……

高熱的緊窒的身體……

因為緊張和害羞而微微顫抖……

他的手背過來緊緊抓住他……

努力控制的細細喘息聲……

葉晴奕的絲質襯衫在兩人身體間摩擦……

段仲思露出一個比在會議室更放肆的笑容。

幾乎連開門的聲音也沒有聽到，但漸漸聽到的確有腳步聲，然後是葉晴奕輕輕『咦』了一聲，顯然是發覺了什麼。

隨即臥室的門被推開，葉晴奕站在門口小聲道：「仲思？」

段仲思不答。

葉晴奕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來，似乎想要替倒在床上彷佛睡著的段仲思拉好被子，手剛觸及，卻被這個裝睡的傢伙用力一拉，整個人倒在他身上。

那人隨即把他緊緊抱住，臉埋進他白皙的頸肩間，甜膩的近乎撒嬌的說：「晴奕，我好想你。」

葉晴奕笑，露出深深小酒窩。

這人越發像個孩子了，真讓人憐愛。

又念及他受驚過甚，葉晴奕總是不忍拒絕，更是縱容的他無法無天。

拍拍他的頭，低聲道：「怎麼現在就回來了，不是說今天開例會？」

段仲思臉在他頸上摩擦，輕輕咬咬，道：「會散了，我自然就回來了。」

他又說一次：「晴奕，我好想你。」

葉晴奕終於回答：「我也是。」

段仲思得到想要的答案，滿意的磨蹭葉晴奕的面孔。

低聲說：「我幾乎開會都開不下去了，看到落地窗就想到昨天晚上……」

葉晴奕掩住他的口，如他所料般的臉頰緋紅起來。

段仲思得意至極。

從瑞士回來，葉晴奕平日裡都是一副成熟模樣，雖然容顏仍是圓圓眼睛深深小酒窩，十分可愛，可是行動語氣間都溫和成熟，常常用一種縱容小孩子的口氣與他說話。

段仲思不是不鬱悶的。

他甚至深深懷念開始的那三年。

葉晴奕雖帶幾分假裝，可那略稚嫩的神情和介於大人與少年間的身體配合剛剛好，總有一種宛如能將他捧在手心上的感覺。

只是當年不懂珍惜，白白錯過。

段仲思十分懊悔。

光陰逝去已久，到現在，只有說起這種話題的時候，葉晴奕會露出當年那樣的害羞稚嫩的神情，段仲思看得心花怒放。

「有什麼好害羞的，又沒有外人，昨晚真是……今晚又來陪我加班好不好？」

葉晴奕似惱非惱的瞪他一眼。

段仲思覺得骨頭都酥了一半，差點沒當場就扯開他的衣服。

只看著他笑。

心中卻是熟悉的害怕感覺。

若是當年晴奕真的放棄他，沒有留下唐煌那個楔子，會是怎麼樣呢？

每次一念及此，便有冷汗沁出來。

只是想一想，就有一種墮入深淵的感覺。

實在是可怕至極。

葉晴奕輕輕拍拍他變白的臉色，問：「怎麼了？」

段仲思抬頭，凝視他的眼睛。

這個人，曾經那樣被他傷害，卻仍是這麼長久的愛他，包容他。

段仲思輕輕說：「晴奕，對不起。」

葉晴奕聽懂了，微笑。

過了片刻才說：「仲思，在瑞士我經常做一個夢，夢到你生氣了不耐煩了，說永遠也不會再來找我了。我很害怕很難過，怕你真的不會回來了。」

他說：「若是你真的不回來了，我怎麼辦？」

段仲思震驚，葉晴奕受到的傷害比他想像的深的多，且一直延續到現在仍未癒合。

原來他如此深愛他。

段仲思只覺哽咽，說不出話來。

他一向是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無論什麼場合都妙語連珠，可是此刻面對至愛的人，卻口舌笨拙，納納不能成言。

何況咽喉哽咽生疼，只覺眼中潮濕，卻一言不能發。

葉晴奕道：「不要難過，仲思，我知道你再不會這樣的，我知道。」

他緊緊擁抱段仲思，安慰他。

段仲思知道，一直都是葉晴奕緊緊擁抱住他，他才沒有失去。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