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又綠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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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0 下午 2:37 #2629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二章
這時阿明大聲問我:「騰小米,睡覺前要不要洗澡?我幫你去先把熱水器打開?」
我對他點了點頭,耳邊傳來郭飛一陣怒吼:「你和誰在一起?他說什麼洗澡睡覺,你們是不是住在一起?」
「是呀,我和一個男生住在一起,待會兒還要一起洗澡睡覺。」看阿明走到樓上去了,我說話也就無所顧忌,狠狠刺激了郭飛一下。
「小米,你不要這樣,我很愛你,如果你不愛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他用一種誇張的嗲嗲的語氣說。
「你這個小浪蹄子還會缺人愛?」
「哎呀,你怎麼這麼說?人家是很專情的。」
我都快吐了。
「小米,我去接你回來好不好?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郭飛,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來這裡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也沒說要回去,你別自以為是!」我氣乎乎地摔了電話。
阿明剛好走下樓,笑咪咪地問我:「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一下紅了臉,電話是他接到再喊我的,他分明知道是個男生打來的。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才起床,自從生活中沒有了寒暑假,這樣的愜意已經是久違的了。阿明做好了午飯,簡單的兩菜一湯,一個辣椒炒土豆絲,一個醬爆茄子,一大碗青菜魚丸湯。我吃得津津有味,同為男生,他的廚藝讓我有種自己真是一無是處的挫折感。
「好吃吧?」他得意洋洋:「以後誰嫁給我一定很有口福。」
我也開玩笑:「是呀,好吃得我都想嫁給你了,可惜我是男的。」
「呵呵呵,真是可惜哦。對了,吃完飯我陪你遊覽一下小鎮的風光,保證讓你流連忘返。」
「你想借機多賺我一點房錢?」
「你還不是能多吃幾天我的好廚藝?」
阿明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雖然才認識他,和他在一起卻如老友般輕鬆。
鎮上的小巷狹窄悠長,走幾步就會有幾道石階。房子大多是木結構的,有些巷子兩邊的房子在二樓有一道連廊連著,有些巷與巷之間隔著一道石拱門。路邊很多簡陋的店鋪,賣些簡單的日用品和食物。阿明介紹那大多是夫妻店,前店後居。年輕人都去城裡打工了,老弱婦孺們就以此打發時間。店鋪門是很古老的長條木板,早上開門一塊塊拆下來,晚上關門再裝上去。
置身小鎮讓我有時空錯亂的感覺,幾乎忘了現在是何年何月,我又姓甚名誰。
在一個轉角處有一口井,井旁是一個方形的小水潭,潭裡的水又清又淺,看得到有不少硬幣在水裡,有的沈在水底,有的浮在水面。阿明拉著我的手上前:「這是鎮上的許願池,你扔一個硬幣下去,如果硬幣浮起來願望就能實現。」
他的手很大很綿軟,有薄薄的繭。我莫明其妙地雙耳發熱,為了不被他看穿,我裝模作樣地擦了擦汗,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硬幣來。
要許什麼願呢?我好像沒什麼具體的願望,只希望自己能生活得幸福就好。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說:「希望我能夠得到幸福。」
硬幣落入水中時有小小的水花,一時看不清水下的情況。等水面平靜下來,已經分不清哪個是我扔下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沈下去了還是浮起來了。
我有點失望,阿明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不管你許的是什麼願望,我相信一定會實現的。」
他真是個好人,穩重,善解人意。只要他在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的心中都能保持平靜。看他的言談舉止都不像是沒見過世面沒受過教育的人,外形又討人喜歡。如果留在大城市,應該會有比較好的發展。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我有什麼資格去幫別人打算什麼呢。
傍晚的時候,我和阿明坐在旅館門口看天邊的火燒雲。一片片由淺到深又從深到淺的紅染成了絢麗的晚霞,美得驚心動魄。我知道城市的傍晚也是這樣的美,奇怪的是我卻很少看到過。
第三天的時候,郭飛千里迢迢趕來找我。他是記者,靠電話號碼查出一個地址不是什麼難事。
他把頭髮染成了灰白色,我差點認不出來他了,據說這是日本目前最炫的發色。
「小米……」他耷拉著臉抱住我:「我想你想得快發瘋了。」
我手忙腳亂地掙脫他,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坐在收銀台後的阿明。他趴在那睡覺,小鎮的人比較保守,他會不會把我當成變態?
我把郭飛拉到房間裡:「你幹什麼當著別人拉拉扯扯的?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呢。」
他不屑地說:「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在日本,同性戀是前衛是時尚。而且那種鄉下人什麼都不懂,恐怕連什麼叫同性戀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郭飛這樣說阿明,我心裡很不舒服。
「我最近在學日語,將來有機會我想去日本。小米,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等賺了大錢,我們再去外國結婚。」
「結婚?」
「對呀,去國外結婚朵拉風。以後我找朋友給你做個專訪,標題就寫《著名同性戀作家》,說不定你因此就大紅大紫了。」
「我又不想當明星,我不需要奇怪的炒作。」
「小米,你這人太固執了。你的文章裡沒有色情描寫,你又不肯多和出版社的人打交道,這樣要熬到哪年哪月才能出頭?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只要認識字的人都想當作家,我認識一個女作家,她讀書時作文從來沒得過及格分數,最近寫了一部她的個人性生活揭密就一舉成名了。雖然名聲不算好,但鈔票卻滾滾而來……」
他搞錯了,我喜歡寫作,但我沒想過要當作家。作家這樣的理想對我這樣無用的人來說,太高不可攀了。
在我走神的時候,郭飛將我壓倒在床上,親吻著我。他的眼神漸漸充滿了情欲,但我卻感覺不到彼此擁抱在一起的溫度,似乎連他的嘴唇都是冰冷的。
「小米,我就不信,我挑不起你的一點欲望。」他在我頸上大力咬了一口,我痛得大叫起來,使勁推他,兩人在床上翻滾著,一起跌到了床下。
他懊喪地坐在地上:「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上次電話裡的那個人是誰?他也在這裡?」
我的一隻腳扭到了,痛得要命,懶得理他。
他忍無可忍地站起來,打開門就要往外沖,不料阿明正在門外掃地,不解地看著我倆。郭飛停下腳步,進門後現在才看清他的長相,郭飛有點吃驚。兩人大眼對小眼看了一會兒,郭飛用手指著他,頭卻轉向我問:「就是他對不對?倒的確是個好看的小白臉,可惜鄉巴佬就是鄉巴佬,長得再好身上也一股泥巴味。真沒想到你這麼沒品味,你和他上床會有什麼情趣?他懂得怎麼讓男生得到最大的快感麼?」
我面紅耳赤,只覺得以後再也沒臉在這裡待下去了。
郭飛上前推了阿明一把,但他的身高只到阿明的肩膀,阿明紋絲不動。他自知不是對手,就沒敢再動手,只是兇神惡煞地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我叫阿明,和騰小米差不多年齡。」
「阿明?難道你連姓都沒有?阿明這種土得冒泡的名字,走在街上喊一聲,能出來十七八個阿明,和叫阿貓阿狗有什麼區別?」
「我姓……」
「郭飛,他叫什麼和你沒關係,雖然他是鄉下人,但在我心裡你根本比不上他。」我打斷阿明的話,這人太老實了,郭飛在想著法羞辱他,他竟然還有問必答。
憤怒使得郭飛的臉近乎扭曲:「好,騰小米,你記得今天的話,以後你就跟著這個鄉巴佬過種地吃地瓜的日子好了,後悔的時候可別來找我!」
「神經病!」我對著他的背影罵了一句,一瘸一拐地走到阿明身邊:「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他看著我的眼光有點怪異,過了好一會才悶聲說了一句:「你身體不舒服還不快去休息,就算年輕也不能太沒節制。」
我愣了半晌,反應過來時,垂下眼能看到自己連鼻子都紅了:「我、我不是……我只是……我、我只是摔了一跌,沒有做什麼……」
說到做什麼的時候我的聲音已經小得像蚊子叫,他倒是看起來很高興:「你摔到哪了?我幫你擦點藥油?」
真是的,聽到我受傷用得著表現得這麼開心麼?
拿來一大瓶藥酒,阿明卷起我的褲管,倒上藥酒,細心地給我按摩起來,加速藥酒的吸收。腿上火辣辣的,這種滾燙的熱力漸漸延綿至全身,彷佛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張開,莫明地雀躍不已。
「我身上有泥巴味嗎?」可能他也感覺到氣氛有點僵硬,就拿自己開起玩笑來。
我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你不用不好意思,」 他忽然湊到我耳邊,呼吸的熱氣噴在我耳上,吸入我的鼻中,他的氣息乾淨得像剛被陽光曬過:「其實我也是同性戀,所以你不必因為和郭飛的事被我知道而難堪。」
我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為什麼我身邊會出現這麼多gay?難道真像郭飛說的,我很有潛質?
「真的?你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才故意這樣說的?」我忍不住就把心裡的困惑說了出來。
「像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鄉下人怎麼會有那麼高的智商?」他笑得詭異。
「你、你偷聽我們說話?」
他無辜地攤攤手:「不是我故意要偷聽的,這裡的房子不隔音,你們又叫得那麼大聲。」
我咬了咬牙,這個人有時讓我覺得高深莫測。
他摸摸我的頭,也不怕沾我一頭的藥酒味:「和你開玩笑呢。其實我們家族裡不止我一個人喜歡同性,我舅舅也是,他已經和一個男生共同生活十幾年了。」
「你家裡人也住在這個鎮上?」
「不……」他遲疑了一下說:「我是個私生子。」
「對不起。」我只是隨口問問,根本沒想要讓他說出這麼隱私的身世來。
他半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濃密而微向上翹,他的五官真是完美得像用白玉雕刻出來的一樣,誰都會不忍心這樣漂亮的臉露出憂傷的表情來。我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他臉上:「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自由自在。」
他轉過頭來,那麼近距離地看著他,我感到目眩神迷。他的眼睛是純黑色的,濃郁得透出深藍色來,就像是夜色下的大海。
「騰小米!」郭飛的一聲斷喝破壞了我倆之間漸漸升溫的曖昧。
「你、你居然真的和這個鄉巴佬……平時裝得那麼清高,原來是喜歡野趣啊。」他冷笑著拿起剛才落在旅館的行李:「聽說鄉下人一年才洗一次澡,做之前最好讓他先洗洗乾淨。當然,可能不洗也別有風味。」
「謝謝你的提醒,我懂得怎麼樣讓男生得到最大的快感。」阿明的幽默感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郭飛的話,使我心情低落了一陣。我倒不在乎他嘲笑我和一個鄉巴佬有什麼關係,讓我耿耿於懷的是我們其實什麼關係都沒有。
阿明倒是蠻不在乎,在廚房裡用很響的聲音唱著一些不成調的歌。我也擠進廚房看他做飯,總好過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鬱悶。
阿明將香菇剪成一條條的,然後把白糖、醋、澱粉、嵌兒粉等絞拌在一起,一邊做一邊對我說:「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能把香菇做出鱔的味道來,這道菜在素菜譜裡是很有名的。」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靈巧地翻動著,他的手指非常優美,十指筆直看不到突出的骨節。大多數人讚美這樣的手,都會說這是一雙鋼琴家的手。
不知道他的腿是不是也這樣的修長筆直?
天哪,我對著一個男生怎麼會有這樣色情的想法?再下去,我真的要被郭飛影響成一個真正的gay了。
不過,看過很多旅遊傳記,旅途中最好的回憶莫過於發展一段豔遇了。拋開一切束縛,去勇敢地嘗試一種新的戀愛方式又有何不可?
站在那胡思亂想著,阿明完全不瞭解我的想法,還以為我很悶,就提議:「我們來玩腦筋急轉彎吧,我出題,你猜對了今晚我做夜宵,猜錯了一會兒你洗碗。」
「好啊。」
「有一顆綠豆摔了一跤,你知道它變成什麼了嗎?」
「扁豆?」
「笨,綠豆摔了一跌後流血了,就變成紅豆了。」他自己覺得很好笑地笑起來。
「什麼嘛,狗屁不通的道理。」
「拜託,你怎麼比我還老土?腦筋急轉彎的題目就是這樣的。」
「那我來問你,紅豆摔了一跌後變成什麼了?」我賭氣地問。
他搖搖頭:「說好了是我出題目的,這就是我要問你的第二個問題,你說是什麼?」
「青豆,因為它身上起瘀青了。」這回我可學聰明了。
他搖頭:「不對,紅的和青的混在一起就變成黑色的了,所以是黑豆。你這麼笨,洗碗的時候小心別摔破我的碗。」
「切,這麼幼稚的問題,一點不好玩。」
「這麼幼稚的你都猜不對,真丟臉哦。」
我一拳就扁在了他下巴上,讓你再油嘴滑舌。
我們倆嘻鬧著,郭飛帶來的不愉快早被我扔到爪哇國去了。
夜深時,我打開電腦,開始寫一個新的故事。一個男生和一個女人在火車上相遇,他們來自不同的城市,去往不同的城市。短暫的談話讓他們相見恨晚,然而火車不會停下來,他們的未來將會滑上怎樣的軌跡?
一連幾天我都在寫這個故事,我過著我所嚮往的生活,窗外有鳥語花香,陽光燦爛。當我靈感阻塞時,我就和阿明去附近山上的樹林玩。那裡的樹長得並不茂密,晚上走在裡面看得到天上的繁星,但又在樹枝間閃閃爍爍隱隱約約的。越往裡走越是吵鬧,蟲子叫,鳥叫。在迷朦的月光下,站在懸崖邊對著山谷狂吼然後聽自己回音,感覺爽極了。
平時我不出自己的房間,阿明不會來打擾我。他總是悠閒地看書看報,也不知在看些什麼。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在看一本全英文的書,我問他看得懂嗎,他說裡面的圖片很好看。
他是個溫柔體貼的人,除非我講,不會問我寫了些什麼。他每天在固定的時間默默地做好飯菜,吃飯的時候不斷給我夾菜,說腦力勞動者要不斷補充能量才能避免腦部缺氧。
我每天都能寫大約五千字左右,但是當我寫到五萬多字時,遇到了瓶頸,我寫不下去了。我希望能給文章裡的主人公裡安排一個幸福的結局,可我又總認為這樣完美的愛情是不可能存在的。我自相矛盾著,不知道下一步怎麼樣去安排他們的命運。如同我不可預知自己的命運,淡淡地茫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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