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留沙番外

番外

外面下了好大的一場雪，整個皇宮銀妝素裹。
白響鷹停下腳步，伸手摘了一枝開得極為燦爛的白梅，若有所思的輕聲低呤，“相思一夜庭花發，窗前忽認生塵襪。”
龍茗軒從後面握住白響鷹的冰涼的手，微笑將他整個人擁進懷裡，“雪肌生暗香，佳人纖手摘，手與花同色……”
“誰要理你啊！”白響鷹手一甩，冷著臉從他懷裡的掙脫，“啪”的一聲扔下剛摘下的梅花，沉著臉轉身離開。
還是這麼任性啊！看著他越行越遠的背影，龍茗軒搖著頭歎了口氣。臉上卻不由自主的浮出一個寵溺的微笑。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性子一絲也沒改呀！
第一次見白響鷹，他穿著一身黃色華服，騎著一匹棗紅馬。目光盈盈如水，肌膚晶瑩勝雪，笑容豔麗若花。即便是見慣了龍泉宮中各式美豔的宮嬪，初見白響鷹，還是忍不住心頭大震。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刻心頭的悸動便註定了今世的生死相許的交纏了吧！
那個人的性子呀，當初笑得那樣的洋洋得意，說的話卻是那樣的孩子氣。他說吳太傅尖嘴猴腮臉無四兩肉，偏偏還留著個山羊鬍子，真是笑死人了。當時真沒把吳太傅給氣死。這樣不知道天高在厚的性子，卻絲毫的不惹人討厭。自己如果不是在那一刻就動了心又怎麼可能會對一個滅了國的仇人心生好感，只覺得他可愛呢？也真是孽緣呀！
低下身子拾起白響鷹扔在地上的白梅枝，龍茗軒輕輕在花瓣上印了一吻。
“北方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縱使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古往今來多的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君王將相。明知道不應該被他吸引，可是龍茗軒那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卻在遇見白響鷹的那一刻，幾乎為零。
認識他之前，自己只一心一意想做一個好皇帝。他三歲識字，五歲師從太傅吳庸學習治國之道，原以為一生都將無情無愛，終老一生。然而認識他之後，自己就把那做好皇帝的念頭一股腦的丟了，扔了，拋了。只想著若能時時看看他，陪著他，聽著他說著孩子氣的話，看著他洋洋得意的微笑。這一生也就無憾了。
知道白響鷹對自己一往情深應該在國宴之後吧！那個自尊心比天還高的人居然變著法子給腳傷的自己送來各式各樣的補品。聰明如龍茗軒如果再不知道這番深意背後的感情，那他真是比木頭還要木上三分了。
只可惜這個世上最悲慘的事莫過於兩情相悅卻不能相守。
想他龍茗軒不過是一個是前朝的廢太子，而白響鷹卻是當今的皇上。一個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另一個卻是萬民的主宰。兩人的身份如同雲泥，試問白氏的忠臣良將又怎麼可能容忍他們的君王居然愛上了前朝廢太子這樣荒唐的事情存在？ 到時候風雲突變，所有的指責謾駡都一股腦的指向白響鷹。他又怎麼捨得？
傷他最深那次應該是他大婚前夕的那次會面吧！那天他哭了嗎？應該是吧！那次他根本不敢看白響鷹當時的表情。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那天夜裡回到聽風園，龍茗軒安靜的吹了一夜的簫。簫聲合著聽風園的風聲掩住了他不為人知的心碎。白響鷹大婚了，那個人終於也將有妻有子，快活一生。只是那個人再也不屬於他了。
他曾經有機會和那個人一起遠走高飛。扔下一切什麼也不管，只是兩個人找一處安靜的世外桃源。躲風躲雨，快活一生。可是那種小小的再不可得的幸福卻被他自己親手斷送了。龍茗軒後悔，每一刻鐘心都痛得不能自已，可是，他卻還得得強忍著那種錐心之痛控制著自己不去後悔。
龍家欠天下的太多了。如果真的一走了之，天下一定會大亂，到時候民不聊生，峰煙再起。那他龍茗軒就真正再一次成了天下的大罪人了。
一個人的心究竟能痛多少次？是不是痛了無數次之後就會碎？一個人的心究竟又能碎多少次，是不是碎過無數次就會死？
他的心可以痛，可以碎，可以死。可是他卻不能讓白響鷹受半點傷害。白響鮫毒害白震古的事情讓龍茗軒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個禍害。一個會危及到白響鷹生命的禍害。
當時吳太傅是怎麼說他的？罵他沒出息。被白響鷹這個小妖精迷得死死的。怎麼說都無所謂。他只是想要他好好的。最好臉上能時時露出初見時那洋洋得意的微笑。而他只要遠遠的在一邊看著就行了。只是要他，好好的！
被白響鮫抓住，其實有一大半是龍茗軒故意為之。他曾經不止一次自私的想，自己就這樣死了也好，只要自己死了，白響鷹自然就會絕了念頭。而他只要能為心愛的人除去心腹大患。就算白響鷹不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只要他以後能事事順心，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自己也就心甘情願了。
哪裡知道白響鷹為了他差一點真的連江山也不要了。聽著他在白震古靈前的哭訴，龍茗軒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著碎了一般，疼到了骨子裡。原先知道是一回事，可是聽白響鷹親口說出來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原來那個人已然愛自己如此之深，深到不見底，深到不可測。那一瞬間龍茗軒什麼也顧不得了。虧欠也好，什麼也好。他眼裡，耳裡，心裡統統都只有一個名字，“白響鷹”！生當同生，死當同死。只是他欠了他那麼多的深情厚意，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死了？怎麼能狠著心腸留白響鷹一個人獨自在世上傷心難過？
原來一直以來自己的所謂對他最好的選擇是如此的殘忍無情。他居然就是那個傷害心愛的人最深的兇手。直到那一刻，龍茗軒才驚覺自己竟然錯到離譜。他在心裡暗暗的發誓，這一生一定要陪在白響鷹的身邊。若他再讓白響鷹再流一滴眼淚，他也就不配再愛他了。
白響鷹走了一段路發現龍茗軒沒有跟上來，心裡頭又忍不住更加生起氣來，他一邊死勁踢著路邊的積雪一邊恨恨罵道，“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
見白響鷹停下腳步，龍茗軒微笑著急忙跟了上去，將手裡的梅花遞給他說，“不要生氣了，我還記得我們初見面的時候，你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你笑起來比這花還漂亮，皺著眉頭可不好看。”
“我好看難看與你又有什麼關係？”白響鷹抓著梅花花瓣死勁的搓揉，只一眨眼的功夫，好好的一枝梅花就成了光杆一枝。
龍茗軒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白響鷹極瘦的面容心疼不已，伸手去拉他的手，“鷹兒，我也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現在阿貝已經沒有危險了，你和我賭氣究竟還要賭到什麼時候？只要你不生氣，你叫我做什麼都行，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阿貝的事是吉人天相，若他有三長兩短，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嗎？”白響鷹抬起眼睛看了龍茗軒一眼，眼眶一紅，“我懶得理你……”這無情無義的人！後面的話卻是打死也說不出來，只能轉過身恨恨的看著不遠處籠上積雪的九曲橋。腳一跺就往前走。
“皇上，九曲橋積雪結了冰，太危險了，還是繞道走吧！”身邊的公公一見白響鷹走的方向急忙上前阻攔。
“大膽奴才，誰許你多嘴的？我偏要過去。”白響鷹正在氣頭上，哪裡肯聽別人的話。
龍茗軒伸手拉住白響鷹的袖子，一臉擔心的說，“鷹兒聽話，要和我賭氣也犯不著拿自己的安危當賭注呀！現在天寒地凍的，萬一摔進湖裡，你是不是想我心疼死呀？”
“你少假惺惺。”白響鷹一甩袖子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橋上，龍茗軒一見急忙跟了上去。
眼見龍茗軒跟上來了，白響鷹更加急急忙忙的往前走，這九曲橋上積雪結了冰，滑得要命，加上欄杆又低，白響鷹這麼急急忙的一個勁往前走，看得龍茗軒真是心驚肉跳。只能跟在後面，一個勁的，“鷹兒，當心點。慢點走。”
好不容易兩個人從橋上下來，龍茗軒手一伸死死的摟住依舊氣呼呼的白響鷹，再也不肯鬆手，嘴裡一個徑的道歉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鷹兒想怎麼罰我都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好不好？”
看著龍茗軒臉色發白，的確是一臉被嚇到的表情，白響鷹這才覺得自己心情稍稍的舒服了些，他賭著氣指著凍起來的湖面說，“你跳下去，我就不生你氣了。”
“若你不心疼，我跳下去也無妨。”龍茗軒伸手替白響鷹拉了拉披風，笑著搖了搖頭，“孩子氣！”
“你不肯跳，還來說什麼要怎麼罰你都行？”
“我心裡愛你入骨，早就發誓再不讓你流一滴眼淚。絕計不再讓你傷心。要是你非要我跳下去才能解氣，我就去跳。只是你要答應我，不能為我傷心流淚，我馬上就去。” 龍茗軒伸手握住白響鷹的手，不容他掙脫的緊緊貼在自己胸口，“傷害了自己最心愛人的疼痛真是是刻苦銘心，痛澈心扉！”
白響鷹原本說的就是氣話，如果龍茗軒當正跳下去了，只怕他又要心痛的要死，過後卻只會更加的生氣。一時之間卻也找不到話反駁，只能恨恨的拿起龍茗軒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龍茗軒由著他發脾氣，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順手將他摟進懷裡，“蒼天在上，我龍茗軒向天發誓，今生今世再不讓白響鷹流半滴眼淚，一定傾盡全力疼他，愛他，護他，不離不棄。再不用任何藉口離他半步，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白響鷹沒料到龍茗軒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抬起頭見他表情正色一點也不像開玩笑，心下一軟，想起自己心心念念所求的不過是兩情相悅，執子之手，與之攜老。雖仍有不甘，卻再也不願放手。
“你若是再讓我傷心，我一定殺了你。”
龍茗軒擁緊懷裡的人，收緊雙臂在他額前緩緩印上一吻，“悉聽尊便，絕無怨言！”
雪雲散盡，放曉晴池院。楊柳於人便青眼。更風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約略嚬輕笑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