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彩冰I第三章2

車子一路開到餐廳，這次兩個人在大堂裡找到位子，而且是柱子後面安靜的好位子。

真的是餓狠了，菜端上來以後，衍冰立刻顧不上說話了。

安淮看衍冰平時斯斯文文的模樣，沒想到餓急了，一樣的狼吞虎嚥。他越看越有趣，忍不住打趣他：「喂，你這樣好像臉腫了一樣。」

鬼扯，衍冰不理。

「每頓都這樣吃嗎？為什麼還這麼瘦巴巴的？」

鬼扯，不理。

「一份夠吃嗎？要不要再叫一份？」

不理。

「你看那邊，有個侍者把整盆湯扣在一個客人身上了。」

不理。

「……那個客人……是蕭衍華的助理吧……他叫方繼偉是不是？」

不理。

「……為什麼他會和曹國輝在一起？」說這一句話時，安淮臉上的輕鬆已經完全消失了，眉頭也微微鎖了起來。

衍冰終於抬起頭，和安淮對視，把他那一臉凝重都看進眼睛裡。

兩人對視一秒。

「是真的。」安淮說。

衍冰慢慢轉頭——有柱子遮掩著，看得不很清楚，但是，方繼偉他還是能認出來的！另一個男人他沒見過，安淮剛才叫他……曹國輝？

「曹國輝是誰？」

安淮猶豫了片刻，還是答了：「他是付氏的員工，頂頭上司恰恰就負責競標這次『扶孤計畫』……這麼巧，和方繼偉的頂頭上司一樣。道不同本該不相為謀……他們兩個竟然搞到一起，哼哼……」

最後一句話像一道火光，猛地在衍冰大腦裡點亮，暫態間，有個念頭像浮草一樣拱了上來，怎麼都不能再壓下去。

 

安淮一徑認為，衍冰打算自己開一間股票經濟行，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自己註冊資金的問題，然而就衍冰來說，開公司還言之過早，且不說計畫、經驗、人手，樣樣都是零，單單從資金上講，他這個蕭家二少爺，遠沒有頭銜上看來那麼風光。

第二天，他又去找蕭衍華。

「昨天我看過的那份合同，所有條款我都同意，什麼時候可以簽？」

蕭衍華嘴邊抻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有一絲得意的味道：「合同我已經讓人去擬定，一個星期後可以簽，恭喜你，衍冰，就要有自己的公司了。」

衍冰在肚子裡冷哼一聲——根本沒等到自己點頭，就吩咐方繼偉去擬定合同，蕭衍華就是吃定了自己除了點頭沒別的選擇！

「一切都可以按你的要求，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同意。」衍冰面無表情，「新公司的名字，可以由我來取，叫『承冰』。」

蕭衍華挑起眉角，打量著他：「承冰？不錯……不過沒什麼霸氣，我替你改一個字——承華！」

衍冰放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的握緊成了拳頭——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摸清了蕭衍華的戰術，股票經濟行，其實是蕭衍華自己的興趣，他剛剛接管崇業，事情千頭萬緒，無暇發展其他，碰巧發生衍冰母子要離開蕭家的事情，於是他順水推舟，大方的「賞賜」兩千萬，許諾讓自己創辦公司，但是，這公司是他蕭衍華的興趣，名義上雖然衍冰的，但是有崇業在背後撐腰，加之合同上附加的條件，事機到了，他隨時可以收回；另一方面，他安撫了雅然和衍冰，雖然破費了一筆，可仔細想想整個過程，這兩千萬，其實很大一部分都是用在他自己身上，蕭衍冰其人，不過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蕭衍華果然是匹狼，但是……該是他吐點骨頭出來的時候了！

 

下班時，方繼偉在電梯門口似乎是「巧遇」衍冰，但是事後回憶起來，他肯定衍冰是特意在等他。

上了電梯，衍冰直接按了Ｂ２的按鈕，方繼偉一陣奇怪——Ｂ２是地下停車場，而這位二少爺並沒有車。

他正狐疑著，突然聽見衍冰問：「我想去紅勘，搭方助理的車走方不方便？」

「呃……我不住在那邊，不好意思，蕭先生。」

「不妨繞道過去，就算送我一程，況且紅勘附近有家餐廳的靚湯很出名，方助理有沒有去過？」

這話一出，方繼偉心裡立刻「咯噔」一聲。

衍冰接著說：「不如這樣，你送我一程，我請你到那家餐廳喝杯咖啡做酬謝？」

方繼偉揣揣的把視線轉到衍冰臉上，琢磨著他剛才的話是無心帶過，還是真的有什麼含義。蕭衍冰一向安分守己，說得更過分一點，是一向窩窩囊囊，但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這邊他正琢磨著，那邊衍冰跟補了一句話，徹底揭開暗示，把一切赤條條擺在他面前：「我請的咖啡，總要比廉政公署的好喝一點……」

方繼偉呆住。

 

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大老遠跑去紅勘，方繼偉能做到蕭衍華的助理，必定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衍冰提及去紅勘喝咖啡，不過是要脅自己就範而已。

坐在崇業大廈樓下一間咖啡室的最深處，衍冰開門見山說：「蕭衍華告訴我，新開的那家股票經濟行的合同，是交給你擬定的。」

「……不錯。」

衍冰從包裡掏出一迭文件，遞到方繼偉面前——那是他昨晚連夜趕出來的：「我想請你幫個忙，合同的內容，照我的藍本來擬。」

方繼偉撇了一眼，根本不拿起來看：「二少爺，您應該知道我很難做。」

「我知道。」衍冰不急不徐，但他接下來的話，和方繼偉所指，已經分道揚鑣，「昨天我所見的事，無論你和曹國輝哪個收買哪個，你都涉及在其中，如果不覺得悶，倒不妨聽我一一道來：昨晚我所見，假使是你收買曹國輝，目的必定是要付氏的扶孤計畫書，假使是曹國輝拉攏你，目的也必定一樣，兩個假設無論取哪一個，坦白講我都沒有真憑實據，但是就憑昨晚見到的一幕，已經足夠我成事，如果前者假設成立，我難保付氏不會得到一些風吹草動，到那時，你的收買計畫不得不擱淺，事情辦砸了只是小事，付氏追究起來，方助理不會單純到以為你身後的指使者會站出來承擔吧？並非我刻薄——如方助理這樣的人才，香港並非萬里挑一，是舍一個助理還是舍一個崇業……你我都瞭解蕭衍華，這個問題不難回答；換一個角度講——後者假設成立，那麼即使你和曹國輝只吃了頓便飯，即使你並無心出賣崇業，以蕭衍華剛愎自用的多疑個性，方助理在崇業恐怕都很難再有立足的機會。其實股票經濟行和那兩千萬港幣，不過都是我們兩兄弟的之間的交易，即使一切都按蕭衍華的安排進行，方助理也是局外人，得不到任何好處。並且兩千萬之于蕭衍華，不過是九牛一毛，但之與我……卻是創業的本錢，我只想拿到自己想要的那部分，其他東西，我一概不想過問，包括昨天我所見的一切。如果你幫我這個忙，我不但不再過問扶孤計畫的事，並且方助理在這份合同上起到的作用，一定可以得到足夠的回報。」

一席話，說的針針見血，方繼偉訝然的望著今天這個判若兩人的蕭家二少爺，突然之間，心底湧起一絲寒意——蕭二少爺一直一副忍辱受氣，窩囊無用的模樣，卻不知這副逆來順受的表皮下，隱藏著一顆如此尖銳犀利的七竅玲瓏心，姓蕭的人，果然沒有一個吃素，並且二少爺一直隱藏得太好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蕭衍華一直輕敵下去，不知這場戰爭進行到最後，究竟贏的是哪個……

「你……你把計畫都告訴我，就不怕我轉頭全報知給蕭先生？」方繼偉試探的問。

「你不會。」衍冰淡淡的說，「商場也如官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這個道理都不明白，方助理也爬不到今日的位子。」

方繼偉終於心服口服，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打開，一目十行的流覽了一遍，看著看著，突然又開始懷疑——這個計畫表面看是沒有問題，實際上有個大Ｂｕｇ，所以一定行不通……不過，他方繼偉是不會說出來的，蕭衍冰剛才有句話說得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他二少爺有本事，這個Ｂｕｇ他應該會發現，如果連這個都搞不定，蕭衍冰一定鬥不過蕭衍華，目前的自己，還是冷眼旁觀的好。

衍冰看著方繼偉看完整份合同，追加了一句：「最重要的一點，是能拖則拖，因為我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去準備其他。」

「……好。」

方繼偉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呷了一口，原本以為今天的談話會就此結束，卻突然見衍冰打開皮包，抽出一張支票放在自己面前：「這是預付金——希望你不要嫌少，能拿出這個數目，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如果計畫順利，你可以拿到５倍的尾數。」

方繼偉一陣詫異，盯著支票上大寫的「五十萬」，有絲迷惘從心頭飄過。

五十萬，真是個羞於出手的數字，但是蕭衍冰卻說——我已經盡了很大的努力。很難相信一個大家族的少爺拿出５０萬港幣是件「很難」的事情……

但是方繼偉最關心的，還是衍冰所說的５倍尾數——如果是那樣的話，這筆生意還是做得的……這樣看來，要不要告訴他這個計畫裡的Ｂｕｇ？……算了，還是等等，誰能保證蕭衍冰不是在玩試探？至於那個Ｂｕｇ……

方繼偉悠哉遊哉的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不錯，蕭衍冰的計畫很周詳，但是他忘了關鍵的一點：崇業的法律顧問朱臨濤，是香港數一數二的金牌大律師，他又怎麼會看不出合同中投機取巧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