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傾城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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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下午 1:54 #3099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二章
「卿師傅,這邊請。」
卿程隨著侍從急匆匆穿廊過院,直奔宴賓廳。
不由有些不耐,一場劍舞,豔驚四座,賞了舞師與弟子們也就完事,欽王妃卻連他這個編舞的也要召去賞賜,實在麻煩得很。
進了廳殿,卿程不禁愕然,大殿上喧囂熱鬧,人影交錯,吵鬧程度直逼菜市口。
驚舞班的少年弟子們,被意猶未盡的賓客左一群右一群的各自圍住,被七嘴八舌的問題纏得無法退場,本來在席間伺候的侍女們穿梭在人群裡肆無忌憚地笑鬧。略過場中最多簇擁者的俊美舞師,卿程忽然發現一個眼熟的小小少年正和兩位華貴公子搶點心,之後便被另一名蒼白少年用力拖走。
真是……聞所未聞的混亂!
「卿師傅不必吃驚,王爺有令,今晚各自盡興,不分尊卑,言笑無忌。」
侍衛見怪不怪地向他笑笑,引他往上座而去。
卿程離台三載,又不喜席間應對,竟不知哪一家府第可容這般狂歡,不分尊卑到如此地步,只能暗歎欽王爺果然如傳聞般恣意狂肆,荒唐胡鬧。
來到首席,只見一位華美女子端然高坐,想來便是欽王妃,於是躬身施禮:「卿程見過王妃。」
欽王妃微訝笑道:「我還以為卿師傅該是位老者,沒想到居然這樣年輕!」
卿程垂手而立,正要答話,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笑道:「昨天你那件白衫很好看,今天怎麼沒穿?」
他一驚,急向旁躲開半步,轉頭一瞥,赫然便是昨夜無故拉他喝酒借機騷擾他的人。
欽王妃起身笑道:「王爺,您來得正好,卿師傅編出這等好舞,您說該賞什嗎?」
卿程怔住,原來這人……便是欽王?
欽王面上微醺,顯見喝了不少酒,哈哈一笑:「千金萬金,不敵傾城一舞,說賞,那是褻瀆。」說著,將腰上一塊玉佩解下系在卿程衣上,肅然道:「是贈,不是賞,誠心虔意!」
卿程不知所措,忙往下解:「王爺禮重,卿程不敢收。」
欽王立刻按住他的手,雙目炯亮:「贈出之物,怎能收回,卿師傅不收,是瞧不起朱祁滄!」
卿程暗惱,早知如此,方才無論如何也該推託不來,欽王明著平易坦誠,誰知他暗地打什麼主意?
掌背一熱,兩手由被按住轉為被握住,卿程神色微變,正想不著痕跡掙開,又聽欽王妃笑道:「王爺,方才那個極標緻的孩子,就是身邊總有個臉色白白的男孩的那一個,您不是想收他做個義子?方才您轉了一圈,找到沒有?」
卿程吃了一驚,欽王妃口中說的必是小甯,欽王想收下他?不及掙脫,他疾聲道:「王爺,小甯尚年少,請王爺高抬貴手!」
旁邊一位錦袍公子噗哧一笑:「這位……呃,卿師傅,你想到哪去了?欽王爺還不至到那種地步,那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他戲謔地瞄了卿程一眼,「倒是卿師傅這個年紀,還有些危險。」
卿程滿心厭惡,這一群貴介公子,輕佻油滑,一腹齷齪心思,表面上卻裝得光風霽月,朝廷嚴禁貴族子弟嫖妓,管得松時不頂用,管得嚴時這些人便找年幼貌美的男孩下手,或買或搶,狎笑玩弄,更為可鄙可恨。
欽王的眼神深深看著卿程,半晌才低沉道:「既然卿師傅不放心,那就算了。」
卿程松了口氣,小寧的模樣最是惹禍,明兒還得叫冷盈盯得更緊些。
雙手仍被握住不放,他緊抿著唇,手上暗自使力,欽王忽地一笑,手掌微松,放了他一隻手自由。
欽王妃身後的侍女正瞧在眼裡,掩口而笑,笑得卿程更是窘迫,不禁大為皺眉,怒氣暗生。只是旁人看了,兩人寬袖遮垂,不仔細注意,還真瞧不出「袖裡乾坤」。眼下人多,這荒唐王爺也敢明目張膽侵擾,欺他們一介平民不願惹事聲張嗎!
不知他偷偷發勁摔開欽王會不會太過引人注目,就推說欽王酒醉自己滑倒?似乎不可行……
卿程抑住惱意,暗自思量,眼光覓處,見鹿肖玉翩然而至,一雙極漂亮的鳳眼要笑不笑,瞥向自己與欽王緊挨的衣袖。
不必指望他能來解圍,自小到大,鹿肖玉最愛看他受窘,經常找碴生事,如緋兒師姐所說,他越受困,鹿肖玉就越高興。
真不知哪裡得罪他!
鹿肖玉一襲銀朱舞袍,炫目璀璨,絲袖微揚,輕裳迤邐。時下男子極少著鮮豔衣色,偏他常常一身紅衣怡然來去,更是襯得姿容絕麗,驕如涅盤之鳳,不知傾倒多少佳人……呃,男子也為數不少。
指尖輕輕撫過晶瑩潤澤的碧玉杯沿,鹿肖玉微微啜了一口瓊漿,上下左右打量著欽王,眸光流動,極是惑人。欽王還未怎樣,原來一旁那個錦袍公子已然眼神都飄了起來。
卿程心裡一緊,肖玉如此大膽,又想搞什麼花樣?他玲瓏聰明,難道不知會惹禍上身!
「王爺,我有些累了,恕妾身先行離席。」
倒是欽王妃在位上開口,纖指輕撫額角,由侍女扶持著優雅起身。
「唔,那王妃就先去歇著吧。」欽王不甚在意地隨口應道。
官宦貴族,夫妻在人前大多相敬如賓,謹守禮儀,倒也難猜情濃清薄。鹿肖玉含著淡淡笑意,目送欽王妃姍姍離去,眸光又轉過來,落在乍見無甚異樣實則有一方已些微動怒的兩人身上。
微醺的欽王,酒後難控,正牢牢握著卿程的一隻手,而卿程一向不動如山的神色已見輕恚,眉頭緊皺。
很有趣。
而他,一向喜歡有趣的事。
「王爺,您醉了。」
眼波輕轉,鹿肖玉手臂稍抬,精緻繡紋的長袖猶如雲霞流動,碧玉杯沾唇,傾盡瓊漿玉露,潔白的頸項勾出優美的曲線,便聽得一旁奇怪的「咕嚕」一聲,疑似某種液體滑落喉間。
「嗯,好像有一點。」欽王仍是隨口應著,他沒有被美麗而魅惑的男子引去注意力,因為他在看身邊的人。
「卿程,你臉色有點差,不舒服嗎?」
卿程臉色更沉,因為袖下的手已開始輕佻地摩挲他掌背,他忍無可忍地正欲用力甩開,卻聽到幽柔而滿含趣味的低笑響在耳側:「我也醉了呢!」
被華麗舞衣覆著的手臂橫亙進腰間,卿程向來反應不慢,但此刻的混亂仍是讓他難於應對,身體自然而然地隨扯動的力道而動,他只看到欽王錯愕的臉,便已離開其鉗制。懷裡,多出一具修長的身軀——-向來與他不和的鹿肖玉,彷佛不勝酒力,虛弱地倚在他肩頭。
下意識扶住鹿肖玉,他不由低聲道:「你怎麼樣?」
懷裡的人不說話,雙手收緊,肆無忌憚地抱住他的腰,卿程開始覺得頭痛,因為這種曖昧親昵的姿勢已經引起周圍人注意,還有錦袍公子愕然的神色,以及,欽王看不出情緒的深瞳。
他的聲音放低,掩不住些微厲色:「你要作弄我也須看地方,驚舞班日後還要不要見人!」
鹿肖玉嗤地一笑,附在他耳邊輕道:「我替你解圍,你還斥我,好心沒好報。」
耳邊被溫熱的氣息拂得很癢,卿程皺眉偏頭:「你若沒醉,就快放手。」
「我要是真醉,你便肯讓我靠嗎?」鹿肖玉恣意而笑,張狂炫目,雙臂是鬆開卿程,卻仍攬在他腰上,不小的勁道帶得卿程無法不跟同一起大步邁向廳殿中央。
銀朱舞袍帶起疾風,行過之處,無人不讓,刹那間閃出一條通道。卿程心念一動,料知鹿肖玉又要肆意而為,不禁要立即推開他,但已經不及,腰間的手臂猛然發勁,一道寒光乍然閃過。
眾人本來不解俊美的舞師攬著一人疾速而行是意欲何為,但身影颯俊之勢令人不由自主避讓,而才一瞬眼間,舞師身側之人翩然躍起,身姿絕妙,如淩雲之鶴,眾人不禁脫口喝了一聲「好!」
卿程飄然下地,心裡不由大是不豫,他一向不喜引人注目,這回可好,整個廳殿上百多人的眼睛都轉了過來,密切關注驚舞班的台柱和編舞師傅的驟起衝突。
鹿肖玉方才那一劍絲毫不留情,他若不避,只怕就要血濺五步,這人已經任性恣意到不管不顧的地步,完全不在意是怎樣的眾目睽睽之下。
「身形又精進了呢!」鹿肖玉手執如虹長劍,悠然笑著。
袖袍飄展揚風,霓裳舞衣華麗如斯,在這樣狂囂驕恣的男子身上,不但不突兀,尤顯張狂氣勢,是夢般一觸即消的虛幻,也是強烈激人心扉的真實。
驚舞班,在這樣一個人飛揚的舞姿下名傳天下,舉世皆知,而昔日清雋疏逸的少年,如今已被人逐漸遺忘,默默無聞。
又有誰知道,甘心退到幕後的人,蘊著絕不輸於台前之人的絕世風華。
不同的心思,領悟出不同的劍舞真諦,而不同的個性,也使得劍舞有了不同的風姿,或清傲舒逸,或狂狷華魅,從異途踏上同樣的巔峰。
只是,有一人,懶散疏淡,漫然悠閒,掩住一身傾城舞姿。
卿程。
驚舞的年少弟子都道是鹿肖玉壓制了卿程,不許他再上臺,怕奪去自己在班裡的台柱位置,而其實,是卿程懶散,自鹿肖玉藝成後便退居幕後,專司譜曲編舞,再不問登臺之事,但他不爭不搶,鹿肖玉反倒無聊,千方百計的撩撥挑釁,屢起風波。
一柄劍倏地擲來,卿程下意識接住,聽得鹿肖玉笑道:「各位都只知驚舞班有鹿師傅,卻不知幕後的卿師傅劍舞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從此埋名,豈不是叫天下人遺憾?」
人群裡鼓噪起來,一向自驕的鹿肖玉,也會高抬別人,想必定有不凡之處,個個低聲議論,翹首企盼。
卿程微微抿唇,肖玉素來愛向他挑釁,實際也不過想看他的情緒反應,緋兒師姐就曾說過自己過於平靜,少見喜怒,幾乎無欲無求,而今日欽王失禮,他已然動怒,肖玉如願見到他鮮露的真實情緒,卻怎地還不放過他。
鹿肖玉長劍一劃,翩袖翻飛,煞是狷麗,左手微抬,做了個「請」式。
眾賓客紛紛退開,讓出場地,凝神屏氣,見二人相距三丈,兩廂峙立,竟似習武之人對決,氣勢儼然。
卿程歎氣,這是劍舞中極少搬上臺的一種,酷似劍術相擊,但舞仍是舞,並不像習武那種殺傷對方的各種技巧,而是在類似互擊的動作中展現舞蹈之藝,因為既需兩人配合默契,又須氣勢相當,才能不被另一人蓋住光彩,自師父不在後,這種雙人劍舞就不再出演,自己當初雖與肖玉練過,但已事隔多年,恐怕早不若原來默契和諧。
又何況,他本不願眾人注目,擾他平靜日子。
卿程的沉默猶豫令賓客們騷動起來,異議聲逐漸高漲。
「這人當真能比得過鹿師傅?瞧他文文弱弱的,倒像個讀書人。」
「文弱?你瞧他身姿挺秀,顯見是習過舞的,只怕還真是真人不露相。」
「要是真人,怎會這麼多年無聲無息?」
有人訕笑:「有鹿師傅珠玉在前嘛,旁人哪能輕易揚名!」
一陣附和:「的確的確。」
「自然自然……」
「孤陋寡聞!」
「咦,誰敢說我孤陋寡聞?想我……」那人不服氣地扭頭,卻差點閃了舌頭,「啊,王爺!」
欽王笑笑,示意剛才不屑相駁的李老管事繼續說。
老管事是欽王身邊年紀最長的老家人,早年是在宮裡當事的,他見識劍舞比欽王還要早,還要多,欽王只不過遠遠看過一次,太遠了,以至把劍舞當成了舞劍,而他,卻見過少年的卿程。
「這位卿師傅,十三歲登臺就已得到先帝讚譽,只是他不知怎的出場次數並不多,再加上驚舞班在禦班掛名,皇城之外自然少有機會見到,三年前,先帝駕崩後,驚舞班出了宮,民間才有幸見識此舞,而這時……」老管事輕輕慨歎,「鹿師傅開始揚名,卿師傅似乎只登了半年台就再也不曾露面。」
客人哦哦了幾聲,偷眼瞄了瞄欽王,見他雙目緊盯場中人,焦點只落在一人身上,他不禁好奇,順視線望去,不由調笑:「這二人站在一處,顯見是鹿師父強勢些,嗯……不過還真是一雙妙人。」
貴族中淫糜風氣極盛,多有好男風之人,就算無此喜好,言笑間也拿人取樂狎笑。這人油滑,席間尋醉,盡是輕薄言語。
更有人為討欽王歡欣,順著話茬續道:「剛才他們兩人在王爺跟前拉拉扯扯,莫不是為爭王爺的寵,拈酸吃醋,現在決一勝負,好排大小?」
這番話一出,周圍人哄地笑起來,鹿肖玉聽在耳裡,不羞不惱,反倒媚眼一眨,向剛才那人送了一個秋波,見他暫態瞧得呆傻,不由恣意而笑,而這一笑,連殿上晶璨的琉璃盞似乎也失了光彩。
眾人笑聲未落,便聽得「乒」的一聲,那始終沉默不語的卿師傅,面沉似水,將長劍一折為二,擲到一旁,竟這樣拂袖而去。
眾皆愕然,這卿師傅居然是個開不得玩笑的狹隙性子,轉身就走,不由均覺好生無趣。
而鹿肖玉笑意儼然地收起劍,輕輕鬆松道了句「他害羞」,便又使眾人嘻笑起來,氣氛登時回復熱烈如常。
※※※※ ※※※※ ※※※※
點了燈燭,卿程靜靜在桌前坐下,腦裡晃過方才在宴賓廳的情形,不免淡淡一哼。
身份卑微,難免惹人嘲弄,甚者被肆意狎笑取樂,他早已學會不往心裡去,但不在意不代表他便任人侮笑,凡類似此行的藝人為求生存,均不得不壓下悲怒強顏歡笑,但他做不到,他若拗了性子討人歡喜,就不是他了。
借著調狎之言下臺階,自己也變得圓滑了呢!棱角不再如年少時粗礪分明,害師父十次歎氣有九次為他。
這世上有誰不變?
他又輕輕一哼,淡笑懶散。
忽然一個聲音沉沉響起:「你折劍,是打算徹底與劍舞決斷了嗎?」
卿程一怔,看向門口,高大的男子站在那裡,夜色掩映下,輪廓模糊。
不由有些不耐,但仍是起身施禮:「欽王爺。」
朱祁滄邁進門,語聲更低,有一股讓人沉迷的味道:「嗯?是不是!」
卿程頓了下,不甚經心:「不是。我只是隨意而為,沒想太多。」這欽王習武,難不成把這舉動看成是綠林所說的那個……金盆洗手?
不由好笑地微彎唇角。
朱祁滄見他神色,也猜出幾分,笑道:「那就好,我還怕你真從此不再舞劍,天下少了一道絕豔之姿。」
卿程皺眉,這欽王似乎仍然微有醉意,從大殿追到這裡,只為要問他這句話嗎?
「王爺,天色已晚,您該歇了。」不然回去同客人痛飲至天明也無妨,只要不再擾他即可。
朱祁滄笑笑:「我說過,今晚要來領教你的劍法。」
卿程實話實說:「劍舞不是劍術,不能相提並論,卿程雖然研習劍舞多年,卻和武藝扯不上干係。」
「不,方才在大廳,你一躍之下已經泄了底。」朱祁滄盯著他,「那是輕功,你有武功底子。」
卿程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只有一點根基,是為輔劍舞而習,凝神聚氣,輕盈身形,都是為劍舞做底。」
其實,師父曾囑他好生修習內功,也曾教授真正的劍法,但他心思都在劍舞上,別的都不感興趣,不曾認真練過,若單以劍術論,他還不及冷盈,只是他將劍法也融進舞蹈,不免讓人以為他實際劍術也十分了得。
朱祁滄乾脆坐下:「那好,你不出劍,我就不走。」
卿程結舌,他堂堂欽王,居然在這裡耍起無賴了,這……能看嗎!
再三思量,還是早早打發走這尊瘟神為好,卿程暗下決心,今後再不踏入欽王府一步,以免糾纏。
隨意拎了長劍,便往屋外走,朱祁滄也起身跟在其後,跨過門口時,卿程不由暗想,若是自己在後,不妨在欽王出門時順手一推,然後迅速栓門,想來欽王總不至破門而入,懷著這個有點孩子氣的念頭,自己也不覺微微莞爾。
而朱祁滄恰好此時回頭,正看見他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心頭驀地一跳,伸手去拉他。
卿程及時避開,沉著臉走下小階來到院中,衣袖一擺:「王爺請。」他竟一時忘了,這欽王輕浮無禮,剛剛還在席間肆意胡為,占自己手足便宜,适才真不該太過和顏悅色,叫他得寸進尺。
朱祁滄也不計較,反倒興致勃勃地一抬雙手:「數數看,我幾招內能奪下你的劍。」
這話若是江湖人之間說來,是極侮辱人的,必要爭個你死我活。但卿程不懂這些,他只想快快打發走朱祁滄,一招內擲劍認輸也無所謂。
於是,劍光起——
三十招內,朱祁滄也未奪卿程的劍,從剛開始的震驚,至後來好笑又好氣到不行的地步。
這是一套妙絕的劍法,若是稍有眼光的習武之人得去,必定奉為至寶,可是這套罕見的劍法,卻傳給了這個笨徒弟!
總共二十八式的劍招,蘊含著千變萬化,劍式優雅,奇麗非常,卿程修長頎秀的身姿在劍光下如仙如幻,讓人癡癡凝望不忍離。
教他這套劍法的人,必是個奇人。
然而,學了這套劍法的傢伙,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笨瓜!
不知是劍法中融入了舞蹈,還是舞蹈滲入劍式,一舉手一投足,俱是驚豔。
可……劍法的威力卻發揮不到一成。
因為,卿程根本就不會用。
打到第五十七招時,朱祁滄實在忍不住糾正起來——
「這一招用得不對,你應該用三招前那個變式克制我……」
「卿程,你明明可以反手削來,為什麼又換招?」
「唉,這一劍探得太遠,招式已老,要及時變招,不然我會繞到你背後。」
「你那一挑可以擊飛敵人兵刃,平平劃過是應該割我喉嚨的,那個轉身用來避敵的,左手要配合出招,不是光擺架式!」
「劍斜劃出去要順勢變化,劍尖繞攪是加強刺敵力道,不要省過……」
「喂!」
「又錯啦,我不是提醒過了!」
「卿程……」
卿程不耐煩扔劍的時候,朱祁滄已經一把抱住他,笑到無力。
「卿程啊卿程,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寶貝蛋!」
舞師冷靜地解釋:「我學的時候就沒打算用到與人爭鬥上。」
「你只想……把它融進……劍舞中。」
他居然還點頭:「沒錯。」
朱祁滄笑得全身微顫,從不知有人會「拙」成如此地步,讓他氣到想狠狠怒駡,又忍不住愛到骨裡緊緊擁抱。
一見心動,再見傾情。
世間情動,本就如此簡單。
卿程微掙,卻掙不開,這個擁抱,是滿含熱情的,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之間的,兄弟彼此玩笑無垢的,雖然親昵但不帶一絲狎笑情欲,因而還不至令他惱怒厭惡。
待到朱祁滄笑夠,卻還沒有放開的意思,卿程平靜開口:「王爺,我的劍法,您已看夠了吧。」
「不夠……」肩頭上腰肋間的健臂收得更緊,低沉的聲音喃喃道,「不夠!」
卿程不由動氣,他一再忍讓,這欽王竟一再侵擾!不禁雙臂使力就要推開他,誰知朱祁滄不知什麼路數的功夫,身子一斜,自己就站將不住向後栽倒。他身韌腰軟自然反應,一個大幅下腰就止住跌勢,身形彎如拱橋,正欲向上挺起,腳下被人一絆,重心頓失,登時被朱祁滄撲倒在地。
「你……」卿程已經不知說什麼好,剛才那一下絆腳純屬頑童摔跤姿勢,虧欽王一個大男人也好意思使出來。
沒有絲毫羞恥感的男人驚歎地撫上他勁瘦的腰:「你的腰身柔韌可比女子,是習舞的緣故嗎?」
卿程被捏得一激靈,怒喝:「你幹什麼!」
朱祁滄一笑停手,高大身軀壓定不動,指尖輕輕拂開他頸間散發,與他眉眼相對,深深凝望。
「卿程,你留下來吧!」
壓抑不住的熱切令人吃驚,卿程不禁懷疑欽王說這話時腦筋是否清楚。
「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冷淡的話澆不熄身上人一番熱誠:「我們先從朋友做起,一步一步來。」
「一步一步來?」卿程啼笑皆非,眼光斜睨,「這是可以勉強的嗎?」
他絕不知,他那清亮的眸子,因微諷而染上的一絲似笑似譏的流彩,在有心人的眼裡,竟是讓人心癢的嫵然。
陰影當面罩來,灼熱的氣息避之不及,從未被觸過的唇驀遭侵襲,這輩子連女兒家手都沒碰過的舞師驚愕呆住,直到奇怪的柔軟侵入口腔,靈活如蛇,反復吮吻糾纏,才如夢初醒,又驚又怒地掙扎開來,未及多想,便一記耳光重重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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