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天,到你身邊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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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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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1 下午 8:19 #4414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一章
城市裡的夜色,從來就不是那麼美好。
徹夜不休的霓虹裝點每條街道,污濁的空氣影響視線,專家說那是大氣裡懸浮物超標。如果去街上散步,沒走個三五步耳朵裡聽到的音樂就會換一個調子——各個商鋪都力求與眾不同的吸引顧客。嫌吵可以去公園,有不太茂密的小樹林,路邊還有應季的花。可是誰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在樹叢裡、水岸邊打上各色的射燈?一點靜謐也無。
也許是為了降低夜晚的犯罪率吧。我無聊的想。
不過晚上九點,站在十二層樓上的視窗眺望五光十色的不夜城,不可否認,還是很美的。
整座城市像水晶宮,光彩流離,起伏的道路是一串串珠鏈,明媚耀眼。
而且現在正值氣候最好的四月,不寒冷也不躁熱,微涼的夜晚溫度讓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許多。
我深呼吸,然後拉上玻璃窗,回到嘶嘶作響的影印機前。
一個二十頁結束了,掀起蓋板,換頁紙,繼續。
啊。真是無聊。
綠瑩瑩的光一遍遍掃過我眼前,我想起不久前看的一部恐怖片。名字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一個年輕的女子死在影印機前,白慘慘的臉,瞪著毫無生機的眼睛,側臉倒在影印機上,一道道綠光在她難看的臉上滾過。
噫——我甩甩頭,取過杯子倒熱水。空蕩蕩的大辦公室裡,雖然燈光明亮,可只有我一人,不宜想這麼靈異的主題。
雖然我不信佛,但是怕鬼。
「丁冬丁冬丁冬丁冬冬……」
我的手機響了。從口袋裡摸出來,一看顯示號碼,果然是她。
我歎氣。按下應答鍵。
「喂?」
「季哥,是我。」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比平時輕快些的調子,我可以肯定她喝酒了。
「我知道是你。」
「還在忙哪?哥,辛苦你了。」
「少來這套。婚禮結束了?不要告訴我你喝多了。」
「哪有……喝多了我還能打電話給你嗎?真是的。我告訴你喔,婚宴的氣氛好極了,伴郎又很帥,我決定了:去鬧新房。」
「喂,湯媛媛,你不是說參加完婚宴就回來嗎?」我還等著你來接班呢。這個女人,只要喝點酒,眼睛賊亮,滿腦子花花綠綠的主意,任是誰也攔不住。
「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呀!季哥,就拜託你了,幫我做完吧,反正你回家也沒事,人家的婚禮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我怎麼能不給我的好姐妹留下深刻美好的記憶呢?季哥,拜託!我明天給你帶喜糖,瑞士原裝的巧克力哦!」
「嘁,到最後還不是落你嘴裡了,我又不愛吃這些個甜的。」
「嗯……哥最好了……啊,電梯來了!就這樣,謝謝啦!拜拜——」
都都長音。那邊廂已掐斷。
我又歎氣。就知道會這樣,在臨下班前,五點二十分的時候。
早曉得今天早晨就不誇她漂亮了。
媛媛是我們整個報業大廈的四大名花之一,今年芳齡堪堪二十三,記得剛來業務部做秘書時,科室間的人員走動量驟然增大,偌大的開放辦公室好不熱鬧。
不過在部門裡,她和我算是私交比較好。一,她跟我是一個學校畢業的,雖然學校裡沒見過,也算師妹;二,我不像其他適齡未婚男青年般,蒼蠅叮臭雞蛋似的追著她。
本來嘛,花入各人眼。
一來二去混熟了,媛媛人前人後的喊我季哥,惹得一干小青年對我橫眉冷對。
後來媛媛跟我說,剛開始時,她挺記恨我的。因為她報到第一天,主任介紹給同事們認識,心裡正緊張著,主任剛說:「這是湯媛媛,從今天起就在我們部門……」就聽到一個不小的聲音說道:「湯圓?」於是有人笑出了聲。從此她就記住了那個站在角落裡,貌似乾淨無害的男同事。
當然,那個嘴快的人就是我。
話說回來。今天早上,我前腳剛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媛媛。打招呼:「早,今天可夠靚的。」
某人立即腰肢款擺來到我跟前,作矜持裝:「漂亮吧?正宗印度料子做的,昨天好不容易才買到。」
金紅色的裙子,有點小禮服的樣子。我看著兩條白生生的胳膊,問她:「是不是太早了點?這才四月份,不冷啊?」
「早上披披肩來的。完美無缺。」媛媛轉了一圈,眉飛色舞:「今天我同學結婚,晚上參加她的婚宴。說什麼都要震倒一片。」
「嗯嗯,沒問題。」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女人果然是為了美麗的衣服而生的啊。
拉拉身上的布外套,我愉快地打開電腦,開始掛QQ。
一天的時間是過得很快的,尤其是完成了業務量沒人管你,翹著二郎腿在網路上隨便拱豬下棋開飛機的時候。五點二十,在我伸懶腰關電腦準備下班之際,看見重新化了妝梳了頭髮明豔萬端的媛媛來到我面前。還有她手上的草稿。
明早開會用的急件,今天必須打出來,影印二十份裝訂好。經理五點鐘才給的稿子,今晚要加班。可是看她盛裝打扮抱著必殺的決心一定要秀秀造型,還有裝出來的楚楚動人可憐樣……我只好接過她手上鬼畫符般的草稿。
「說好了,我給你頂著。什麼時候你吃完了就回來。你那套東西我又搞不清,萬一錯了……」我翻翻稿子,怎麼也有十幾二十頁吧。媛媛她們經理也是一絕,從來不用電腦做東西,一律手寫。
可惜字實在不算好看。
「你放心好了,我怎麼能把我哥當牛使啊。」媛媛眉開眼笑,遞來一盒餅乾:「你先墊一點兒,我不超過九點就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宵夜。」
可不還是當牛使了麼。
算了吧,畢竟結婚是大喜事。也算我為那對新人做貢獻了。
宵夜是沒指望了。我拆開餅乾,吃了兩塊。巧克力味道的,中間還夾了奶油,甜得要命。平時看媛媛吃的不是這個啊。
想到媛媛,又想起電話裡她興奮的語調。不知道她跟那位幸運的帥伴郎有沒有發展。一直看她對男孩子都嘻嘻哈哈玩笑照開,約會卻誰都不甩,還以為沒心思呢。原來是沒合適的啊。這回遇到動心的了吧?
也是,春天了。是個應該戀愛、結婚的季節呢。
我想起我媽,一聽到有親戚朋友家有喜事,馬上把期待的目光轉向我,見我無動於衷,又改為發自肺腑的嘮叨。
「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同學啊鄰居啊跟你一般大的都有女朋友了,我說怎麼你就是不著急呢。」
我只好安慰高堂:「我沒事找個媳婦回來跟您慪氣玩哪?」
「怎麼會呢!看我兒子一表人才的,要個子有個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工作有工作……做我家媳婦是有福的,哪能跟我淘氣呢……」
「哎喲我的媽,誇得跟朵花兒似的。」我打出萬年保護傘:「我想在工作上再發展發展,乘年輕多學點東西,不想把時間精力花在哄女孩子上頭。」
見我這麼有理想有抱負,我媽也挺欣慰的,一下子就把我的個人問題放下了,開始聊起張家孩子不長進連工作都沒找到,李家的上中學談戀愛女朋友也不漂亮。
話題輕輕帶過去。
其實我暫時並把打算在工作上有什麼突破。我大學畢業就進了「早報」,學的新聞專業,最後卻做起了業務。說白了就是拉廣告。現在手上都有固定客戶,每年業務量都在中上,領導跟我相看兩歡,只要不出大問題也不管我遲到早退。而且業務量做得好,公司有分紅,我的收入不算高,但在這個城市裡也不算低了。
我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
至於戀愛,也談過。高中,大學,都有。因為種種原因分了手,現在是單身一人。我從沒放棄找個愛人的想法,但目前正位元空缺的情況下,我也不介意一夜情之類的。
不過這些都不能讓我家裡,不能讓關心我感情生活的老爸老媽知道。
我的戀人也不能帶回家給家人介紹。
因為我的戀人都是男的。
我是個GAY。
*** *** ***
把裝訂好的檔又數了一遍,二十份,每份十三頁,有圖有表有文字,最後包上封面,用檔夾封好,擱在媛媛的桌上。
終於弄完了。我伸了個懶腰,聽見自己的骨頭都在胳啦胳啦作響。
秘書還真是個辛苦的工作。
一抬頭,十點整。
我去了趟洗手間,順便冷水洗洗臉。透過濕漉漉的視線,看著鏡子裡的人:蒼白的皮膚,眼睛眉毛有點疲倦,不過整體上還是一個英俊青年。
撈起放在洗手臺上的眼鏡,放在口袋裡。
回家睡覺。
二十二點十五分。我站在早報大廈樓下。
晚上的風吹得很舒服,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不急不忙地走著。我步行回家也就半個小時,乾脆不等公車了。權當走路放鬆。
順著經六路走了一會兒,來到陳四平巷。彎彎的小路一派老城區的韻味,路邊種的都是槐樹,粗壯茂密。平時我對這條小路就很有好感,現在更是眼前一亮。
路燈昏暗的巷子裡,一個小飯店燈火閃亮,門前的幾隻鍋子熱氣騰騰。
全明水餃店居然還在營業。
我的肚子頓時叫了起來,兩隻腳也不聽使喚的走過去。這家店的口味很好,沒吃早飯的時候,我常來下一碗餃子。因為離公司近,也帶媛媛來吃過,她說:一流味道,末流環境。
不過吃的時候倒是不亦樂乎,完全沒有形象。
讓人不由得要喜歡的小女孩。
遠遠地跟鍋灶前忙碌的老闆招呼。「老闆,還在做生意啊。」
「啊,」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姓趙,一抬頭看見我,也笑了:「現在天氣暖和多了,晚上生意也蠻好做的。」
「給我下碗面。要叉燒的。」我在門口露天的長條桌椅前坐下。有的吃了,分外的餓。
「好咧。」老趙爽快地答應著,又問我:「這麼晚還沒吃啊?」
「公司加班。」
「喔。工作忙。」
老趙到里間稱麵條去了,我忽然想起家裡沒早飯了,又喊了一聲:「老闆,再給我下三兩白菜水餃,我帶走。」
「行。」
兩年前,我就藉口離公司遠,上下班不方便,搬出來住了。一方面我媽還把我當個小孩,照顧得跟什麼似的,她累我也不享受;另一方面,可以保證我的私人空間。
其實工作了以後,就沒再認真談過戀愛,但我也不希望遇見我正看電腦上的猛男照片興奮著,我媽一頭進來的情景。
後來打聽到公司裡有給外地員工住房津貼,我跟管內務的朱姐挺熟,就混了一個最低標準,自己再貼一點,在一個鬧中取靜的社區租了個公寓。
我媽先不樂意,抹眼淚說沒必要。倒是我爸勸她說兒子大了,能自立了不是好事嗎?你操心了大半輩子也正好歇歇,指不定過兩年就要帶孫子呢。
我在心裡歎口氣,表面上笑咪咪地說還是老爸有遠見。
後來我媽來看過兩次,見小小斗室給我收拾得還不錯,冰箱裡生熟冷凍具全,才漸漸放心。
現在倒好,天天跟那幫子老太太團們爬山打球練寶劍,日子過得比我還忙,除了隔三兩天的電話,每星期回家吃頓飯,根本不管我了。
胖乎乎的餃子裝在速食盒裡,滿滿當當,熱氣騰騰。我怕關上蓋子捂塌了皮,就敞開晾著。麵條也端上來了。我埋頭一氣猛吃,風捲殘雲。
半碗麵條下了肚,我開始吃魚。老趙到屋裡包餃子了,我一個人慢慢剔魚刺,反正不急著回家。
吃著吃著,漸漸有種不安的感覺,毛毛的,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抬頭看看,空無一人的街巷。
我又低下頭繼續吃魚。
可是,不安感越來越清晰,不像錯覺。
我站起來,喝了聲:「有人嗎?」
嘩啦。
水餃店牆角邊上堆了一堆煤,老趙怕給雨打濕了就用塊藍白塑膠布蓋著。隨著我的聲音,塑膠布動了動,有幾塊煤滾了出來。
這裡是光線死角,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到。
但是一定有人。
「誰?」我又問了一聲。
塑膠布又動了動,過了幾秒,一個人從黑暗裡走出來,停在光與影的交界。
看上去像個流浪漢,衣裳襤褸,兩條小腿露在外面,蹭得全是煤渣。頭髮也是灰黑色的,長時間沒洗所以糾結在一起,鳥巢一樣。光線昏暗看不清五官——不過就算白天也看不清,都黑在一塊兒了。
他兩手絞在一起,肩膀微微顫抖,洩露了他的恐懼。
一個睡在塑膠布下僅次於幕天席地的流浪人。而且,我也明白了剛才是怎麼回事了:他現在還在看著放在桌上的水餃,喉結輕輕顫動。
怪不得老有被注視的感覺。看他這麼個餓法,也不知幾頓沒吃了。
我想了想,回身對屋裡大聲說:「老闆!」
那人一驚,愣了愣,似乎想跑,轉身之際也不知怎麼地,腳一軟,跌倒在地上。
哎!好心倒害他摔一跤。我飛快的大聲說:「再給我下三兩白菜的。一樣,帶走。」一邊從桌上取了雙一次性筷子,還有那盒餃子,三兩步走到他面前,笑著遞給他:「給你。正好不燙了。」
離得近了,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半天也沒有伸手來接,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把盒子連同筷子放在他面前,回到座上繼續我的麵條。過了一會兒,餘光看去,他和白色的飯盒都不見了。
我一笑。人在饑餓的時候有東西吃,是很愉快的。微小的舉動能幫到別人,我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老趙從屋裡跑出來:「白菜餡的賣完了,只有芹菜的,行不行?」
「……也行。」
我不愛吃芹菜的。
唉。早知道剛才把白菜的留下,芹菜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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