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猪的幸福生活第二章

第二章

我聳聳鼻子，空氣中好像有點酸酸的味道。

小白歎口氣，說：「他就是救過我的那個傢伙。」小白再歎氣，說：「雖然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當時到底是真的想給我療傷還是想把我煮成蛇羹湯。」

我不忿地瞟了小白一眼，嘟囔著說：「當然是給你療傷了，你才那麼小，做湯都不夠塞牙縫。」

小狐狸嘴角抽搐一下，說：「先坐吧。」

坐下之後，小白仍然問剛剛的問題：「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沒錯。」小狐狸溫柔地看著我。

「你有沒有弄錯？」

小狐狸搖搖頭，說：「不會錯，他手腕上有我留下的印跡，而且他身上的味道我不會聞錯的。」

我翻起右手腕，上面有兩個朱紅色的圓點，以前一直有，不過半個月前在我剛剛見到小狐狸的時候，疼過一回。

我把手放到鼻子前仔細嗅嗅，沒有什麼異味啊，還有，小狐狸找我幹什麼？我不記得我欠過他的錢，也不記得救過他需要他報恩啊。

小狐狸看我一臉的疑問，拍拍我說：「等你解開封印，會慢慢記起來的，如果真的記不起來，也沒有關係。」

「這個迷糊蛋會是神仙？」小白仍然一臉的驚訝。

神仙？我不是一隻豬妖嗎？

「他如果不迷糊，當時我就不會受傷，他如果不迷糊，就不會被逐下天庭了。」

我什麼時候上過天庭的？我一臉茫然。

「你不是說他長你這樣嗎？」小白還是不相信小狐狸說的話。

「我也覺得奇怪——」小狐狸托著下巴，「他為什麼非要說自己是豬妖，不過這幅平凡面孔也很好，可以避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他真是你要找的人，那他就是被貶下屆的神仙，那麼他身上的封印要歷經九世輪回才能解。」

「不用，我有辦法解。」小狐狸胸有成竹地說。

九世輪回？這應該是犯了很嚴重的罪。

「你想用……」小白遲疑著開口：「那個辦法？」

「嗯。」小狐狸點點頭。

小白一臉嚴肅地說：「那個方法會折損你一千年道行。」

「一千年算什麼？」小狐狸滿不在乎地說，然後回頭溫柔地看著我，繼續說：「等一、二百年我不怕，可是不用這個辦法幫他解開封印，難道要我每隔二十年看他死一回？」

小狐狸你烏鴉嘴，幹嘛咒我一世只能活二十年？

「為了那個人，你不是也不在乎道行嗎？」小狐狸看了看小白，又說了。

「那就各自努力了。」小白笑笑，一如既往地溫柔。

然後他們兩個人竊竊私語了好久，最後小白過來抱抱我，說：「有他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小白臉上有一股不祥之氣，我拉住小白，不讓他走。

「佛祖說，前世因，今世果，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小白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可是在小狐狸噴火的目光下，訕訕地收回去。回過頭，小白對小狐狸說：「你最近要小心，二.王爺和六王爺都想除掉你。」

「我待在京城只是看重這裡的龍脈，對這人間的榮華富貴沒有興趣，他們鬧可以，但是不要觸及我的底線，否則，別怪我對他們不客氣。」小狐狸笑笑，比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笑得還要陰險。

小白告辭之後，我盯著小白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忽然眼前一黑。

「怎麼了？」小狐狸用手蒙住我的眼睛，隔絕我的視線。

「我總覺得以後再也見不到小白了。」我有些悲傷地說。

小狐狸握著我的手說：「小白自己都說了，前世因，今世果，無論今後怎樣，那都是他自己選的。」

「你知道他去幹什麼嗎？」小白總是神秘兮兮地，他經常借我的寶貝，但是從來不告訴我去幹什麼，他總說我安心吃飯睡覺就行，別的不用管。小白是覺得我笨所以才不告訴我，可小狐狸很聰明，他一定會告訴小狐狸的。看小狐狸一副為難的樣子，我張大眼睛，用非常具有求知欲望的眼神看著他。

小狐狸看我的樣子，忽然有一點錯愕，然後眼神迷離地慢慢靠近我，我繼續睜大眼睛，繼續用非常有求知欲望的眼神看著他。小狐狸的臉離我的臉還有半寸的時候，忽然一把抱住我，惡狠狠地說：「你總用這麼無辜的眼神勾引我。」

「這不是勾引，這是體現我的好學。」我解釋說，隨即歎口氣，虧我以為小狐狸那麼聰明，原來他的領悟力好低。

「你歎什麼氣？」小狐狸抱著我，在我耳邊說。

小狐狸說話的時候，氣吹到我的脖子裡，有些癢癢的，也有些涼涼的，我說：「小白的印堂發黑，我擔心他。」雖然我不是很聰明，但是我也知道不能說小狐狸領悟力低，好歹他現在是我的救命稻草，而且我怕萬一惹怒了他，我的腦袋和脖子就會分家，我可不想以後脖子總是涼涼的。

「他是去索別人的命，自己不會有事的。」

「小白那麼溫柔善良，怎麼會去殺人？」我掙扎一下，從小狐狸的懷裡抬起頭。

「再溫柔善良的人，都有不能觸及的底線，俗話說……」

「哦，我明白了。」我打斷小狐狸的話。

「明白什麼了？」

「比如說我，如果有人不讓我睡覺，我就會把他扁成比豬頭還豬頭。」

小狐狸歪著嘴，彈了我腦門一下，說：「除了睡覺，你還想什麼？」

「吃。」我回答地非常堅決。

「我明白你為什麼總說自己是豬妖了。」小狐狸歎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除了吃和睡，就不會做點別的了？」

「基本上……大概……應該……」我揉揉腦門，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的生活，忽然靈光一現，說：「我還會種人蔘。」

小狐狸聽了以後，並沒有太大的驚喜，反而說：「幸好這點本事你還留著，否則這十幾年來你早就餓死了。」

「十幾年？」我忽然想到了我思考已久的一個問題：「你是說我才十幾歲？」

「你至少有三千歲了。」

「你確定？」我歪著頭看著小狐狸，你見過三千歲還什麼妖術都不會的妖精嗎？

「一千年前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已經兩千歲了，你自己算算。」

一加二等於三，這麼簡單的算術我會算，「可是，你覺得三千歲的妖精會是我這個樣嗎？」

「妖精？」小狐狸自言自語地說：「其實說到底，你也是妖精。」轉過頭對我說：「神仙裡的異數很多，你不算特別怪的。」

我忽然對以前的事情產生了一點興趣，我問：「那你一千年前遇見我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

「你啊……」小狐狸陷入沉思，臉上有非常神往的表情。

「咕嚕咕嚕。」我的肚子很不爭氣地響了，一早……嗯……一中午醒來，我還沒有吃飯呢。

肚子的響聲打斷了小狐狸的沉思，他搖搖頭，對我說：「先去吃飯吧。以前的事情，你還是自己慢慢想起來得比較好。」

「哦。」我點點頭，驀然發現，小狐狸的眼睛中有淡淡的憂傷。

 

小白走了以後，小狐狸更加忙碌了。每天我睜眼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晚上我閉眼睡覺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

我承認半個月不見，我有點想他，特別是吃飯的時候沒有人給我挑魚刺，也沒有人給我剝蝦殼的時候。

一天，我剛剛醒來，正盤算著中午吃什麼東西的時候，嫣翠慌慌張張跑進來，一把拽起我就跑。

嫣翠是小狐狸派來的丫鬟，她是一隻牡丹花妖，能開出兩種顏色的花，她是我在王府的第一個朋友。

我光著腳，踉蹌地跟在她的一路狂奔，一直跑到王府後門，我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扶著牆，喘著氣問：「跑什麼啊？」

嫣翠臉色蒼白，彎著腰，喘得和拉風箱一樣，等氣息稍微平息一下，才說：「六王爺來了。」

「告訴他小狐狸不在。」王爺來了和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有什麼關係？

「還來了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不等嫣翠繼續說，我一把抓住嫣翠往外跑。雖說和尚、道士很多都是假冒的，可是難保不會遇見個把有真本事的，所以還是跑吧。

跨出門的一剎那，好像有什麼東西攔在前面，步子停在半空中，身上也有些痛，像針刺一般。保命要緊，我使勁，一腳踏在地上，繼續往前跑，可是拉著嫣翠的手有些沉。

我回過頭一看，嫣翠卡在門上，表情痛苦，隱約可以看見她周圍有一串火花。

「轟」一聲，嫣翠被彈了回去。

「結界？」 我一驚，跨進門的一瞬間，全身又有一些痛，比剛才疼得更厲害。我顧不得全身的疼，扶起倒在地上的嫣翠，「你怎麼樣？」

「沒事。」嫣翠搖搖頭。

「結界越來越強，趕快跑。」我拉起嫣翠繼續往外跑。

結界作用於身上，像刀割一樣疼。想到我軟軟的被窩，想到還沒有嘗遍的天下美食，想到小狐狸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我還不能死。我咬著牙，拼命往前走。

腳終於踏到了地上，我回過身，雙手拉住嫣翠的手，拼命把她往外拽。看嫣翠痛苦的表情，我鼓勵她說：「忍住，出來就好了。」

嫣翠的手已經出來結界，我沉下身子繼續努力。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往下落，我已經盡了全力仍然只能把她的小臂拉出結界，眼看嫣翠的手和我的手漸漸脫離，我大聲說：「別鬆手！」

小豬小豬，一定要加油，我咬著嘴唇，閉上眼睛默念，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謝謝你。快走。」

手上一松，我後退好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結界另一邊，嫣翠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一咬牙，閉上眼睛沖了進去，可奇怪的是，身上並不是很疼。

嫣翠一看我進來，轉向一邊咳了一口血出來，惱怒地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你太無情了，虧我平時還對你不錯，有好吃的從來不忘了你。」我從鼻子裡哼出幾口冷氣，義正言辭地說：「你怎麼能讓我做一個丟下朋友不管、忘恩負義的小人呢？」

看到嫣翠震驚的神色，我尷尬笑笑，嘟囔著說：「我要是走了，就喝不到你泡的涼茶了……」

嫣翠眼睛裡含著淚水，小聲地說：「你……我……」

「別哭啊！」一看嫣翠要哭，我連忙說：「我又沒有說你泡的涼茶再甜一些就好了，你哭什麼啊？」

嫣翠一把抹掉眼淚，歪著嘴巴，敲了我一下，「就知道吃，你知不知道跑回來是會送命的！」

「啊？」我這才想起來，王府裡來了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你回房間躲好。」嫣翠把我往邊裡推了推，手一晃，憑空出來一把鋥亮的寶劍。

我一把扯住嫣翠的袖子問：「你要幹什麼？」

「我去會會光頭和尚和牛鼻子道士。」嫣翠挽一個劍花，分外地英姿颯爽。

「你打得過嗎？」

「打不過也要打，難道要坐以待斃。」

「要麼不打，要打就一定要打贏。」

「怎麼說？」嫣翠問。

「先坐下吧。」剛剛使出了吃奶的勁，現在全身無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問：「為什麼六王爺要來？」

嫣翠對我的無知已經深有感觸，所以只是稍稍鄙視了我一下，「王爺是當今天子的第八子，深受皇上喜愛。六王爺是皇六子，很嫉恨王爺，多次想置王爺于死地，但是王爺都死裡逃生。他不知道聽誰說王爺是妖，找人來收妖，真真假假的道士、和尚都對王爺沒辦法，六王爺也因為這被皇上勒令在家反省了半年。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又故態復萌了。」

「這麼說小狐狸挺厲害的？」

「那當然。」嫣翠點點頭，「王爺雖然是借用了別人的身體，但是他有幾千年的道行。」

「借屍還魂？」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小狐狸很奇怪，他身上除了有妖氣，還有人氣，更有另一股很奇怪的純淨之氣。

「這個我也不清楚，你還是自己問王爺吧。」

「哦。」我點點頭，「小狐狸什麼時候回來？」

嫣翠冷冷地瞟我一眼，「你到底有沒有關心過王爺啊？王爺外出公幹了，已經走了兩天了，還要三天才能回來。」

「呵呵。」我傻笑一下，然後歎口氣，「三天，那指望不了他了。」

「如果王爺在，我們就不需要跑了。」提起小狐狸，嫣翠臉上全是崇拜的神情。

「寶王爺抓我們，是想威脅王爺嗎？」

「嗯。」嫣翠滿意地點點頭，好像第一次看見我這麼聰明。

聽說犯人最沒有人權了，睡冷冰冰的地板，吃餿了的飯，我才不想被抓呢，所以我開始想對策：「嫣翠，你有多少年的道行？」

「一百年，前兩年我才剛剛修成人形。」

「那你會什麼妖術？」

「我只會一套劍法，還會一點幻術。」

「哎。」我歎口氣，說：「看來只有靠我了。」

「靠你？」嫣翠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明顯地不信任我。

作為一個男人，被女人這樣鄙視是很沒有面子的事，我說：「小狐狸經常騙人嗎？」

「王爺從不騙人！」我冒犯了嫣翠的偶像，她狠狠地瞪了我兩眼。

「小狐狸說我有三千年的道行，你信不信？」我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說。

「三千年？」嫣翠滿目狐疑地看著我，又轉過頭看了看王府的後門，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問：「你會什麼妖術？」

聽嫣翠這麼一說，我挺起的胸膛馬上就垮了下去，我訕訕地說：「我，我什麼也不會。」

「那還不是要靠我？」嫣翠「嗖」的一聲站起來，手上寶劍又一晃。

「先別急。」我往旁邊躲了一下，劍光還是很嚇人的，「我不會妖術，但是我有寶貝。」

「是什麼？」

「先別急，王府裡什麼地方古老的東西最多？」

嫣翠托著下巴想了想，說：「王爺沒有收集古董的愛好，不過藏書閣裡有很多古老的書。」

「我們去那兒。」年歲越久的東西越容易吸收天地精華，成妖成精，即使沒有修煉成功，它們溢出來的妖氣也可以掩藏我和嫣翠的妖氣。

我和嫣翠偷偷摸摸地到了藏書閣，躲了進去。嫣翠四處看了看說：「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這次來的人能在外面布那麼強的結界，很快就會循著妖氣找過來的 。」

「別急。」我在袖子裡摸了摸，摸出我的百寶箱。

「這是什麼？」嫣翠看著我手上的鏽跡斑斑的銼刀，一臉的輕蔑。

「銼刀。」我難得有機會鄙視一下嫣翠，哼，連銼刀都沒有見過，白活了一百年。

「你別小看他。」我繼續說：「這把小銼刀可以銼法器，只要壞了他們的法器，他們就不能抓我們了。」

「可是你怎麼有機會銼壞他們法器？」

我使一個「你看著」的眼色，把小銼刀舉起來，誠心誠意地說：「小銼啊，這次就靠你了。」

黑呼呼的小銼刀左右前後彎了很多下，忽然冒出一個聲音，說：「睡了這麼久，要活動活動。」

「小銼啊，不快點就死了，再也活動不了了。」

「哇！」小銼刀從我手上跳出來，蹦到嫣翠身上，大叫一聲，「美人，我來了，啊——錯了——」

嫣翠一揮手，小銼刀直直地被打了出去，她轉過頭懷疑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笑，「它……它稍微有點好色。」

「哎喲，哎喲。」小銼刀半彎著，摸上我的腿，小聲說：「怎麼不是狐狸美人呢？」

「小銼，拜託你一件事情。」

小銼立在我腿上，打個哈欠說：「我要見狐狸美人。」

「這件事成了以後，我就讓你見狐狸美人。」

「說吧，什麼事？」小銼是很容易滿足的東西。

「去把府裡的那個和尚和道士的法器銼壞了。」

「這個簡單。」小銼說著，「嗖」一聲就不見了。

嫣翠更加擔心了，「那和尚和道士難道任由它銼嗎？」

「不用擔心。」我拍拍嫣翠的肩膀，「這一年裡，它已經銼壞了十根浮塵，八個盂缽了。」

「現在該你了。」我在百寶箱中翻啊翻，總算讓我找到了。

我拿出一個綠色的飯團對嫣翠說：「這是石化飯團，吃完後十二個時辰會變成石頭，隔絕一切妖氣、生氣，石化期間可以抵抗任何物理、法術攻擊。」

嫣翠拿起那個飯團，看了看說：「已經長毛了，能吃嗎？」

「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放心吃吧。」

「你呢？」

「一會兒。」我含糊地回答。

嫣翠把石化飯團咽下，不一會兒就石化，縮小，變成一顆白色的鵝卵石。

我把藏寶箱塞回袖子，撿起嫣翠變成的石頭，把它扔到藏書樓外的花壇中。

我沒有吃石化飯團，不是有意想騙嫣翠的，我只是沒有告訴她，石化飯團吃一次有效，吃第二次就沒有效果了。上次從京城回花果山的途中下冰雹，為了不被砸傷，我吃了石化飯團。

站在藏書樓外，我仔細想了想地形，然後朝王府西院的廚房走去，從早上到現在，我還沒有吃一點東西呢。

小豬的生活原則，吃飯、睡覺最大，即使死，也要做一個飽死鬼。

 

我從廚房搬出好多好吃的到小狐狸的屋裡，一邊吃，一邊等和尚和道士。

我剛剛啃完一隻雞爪子，外面管家就喊：「寶王爺，兩位大師，這裡是我家王爺的住處，不會有妖孽的。」

「讓開。」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門「硄當」就被推開了，我面不改色地繼續吃我的東西。

「寶王爺，這位朱爺是我家王爺的『貴客』。」管家跟進來，特意把『貴客』兩個字說得很重，我看見寶王爺的腳下的動作稍稍停滯。

「兩位大師，你看看他怎麼樣？」寶王爺轉過身，恭敬地對身邊的和尚、道士說。

白鬍子老道士開口說：「這位小哥很面善。」

我瞟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叫苦，他拂塵上的白光，是只有真正得道之人的法器上才有的三清光芒。小銼啊小銼，你在哪裡，有沒有偷懶啊？

那道士忽然間對我俏皮地眨了眨右眼，我打了一個哆嗦。

一個女人對你這樣俏皮地眨眼，可以叫做暗送秋波，一個小孩對你這樣俏皮地眨眼，可以叫做天真可愛，一個白鬍子老頭對你這麼俏皮地眨眼，就只能用惡寒來形容了。

冷寒中，忽然看見白鬍子老道拂塵上的白光暗了下去，我非常高興地大啃了一口紅燒蹄膀，小銼果然有努力工作。

「王爺如果不放心，讓貧道念幾句符咒。」

寶王爺點點頭，我看見黑色的衰敗之花，開在他的頭頂。

白鬍子老道閉上眼睛開始念，念了一會兒，忽然大喝一聲：「看我乾坤無敵大八卦圖……」說著扔出一幅畫卷。

聽他這麼一說，我一愣，乾坤無敵大八卦圖不是在我的盤絲洞裡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有兩幅？還是說我家的那幅被偷了？

我眼睜睜地看那幅乾坤無敵大八卦圖在眼前展開，眼睜睜地看它露出粉紅色的底色，眼睜睜的看它上面寫出兩個字：「您好！」

還好還好，這不是我家的乾坤無敵大八卦圖，這個圖走的溫柔路線，我家的圖走的是無厘頭路線。

「王爺，沒問題。」白鬍子老道收回了畫，退了下去，又沖我擠了擠右眼，我忍不住又是一陣惡寒。

我剛剛偷偷得意了一下，旁邊的光頭和尚就走了出來，大吼一聲：「我來！」

心理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以至於沒有發現紅燒蹄膀已經啃乾淨了，一口咬在了骨頭上。

我愁眉苦臉的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紅色袈裟，心頭只有一個念頭，牙好疼；第二個念頭就是，小銼，我不會怪你的，早知道要用來對付袈裟，我就把你改造成剪刀、銼刀兩用的了。

袈裟壓頂，身子很沉重。逃不掉了，有了這樣的覺悟，我艱難地扔下手上的骨頭，拿起一塊醬鴨脖，如果真要死，我寧願是被美食撐死。

忽然間右手腕又開始疼，刺骨的痛從右手腕一直延伸到整個胳膊，然後蔓延到了全身，最後是心臟，像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劃。全身冰冷，惟有疼痛那麼清晰。

袈裟撲到身上，整個世界一片血紅。

身上很疼，支撐我沒有放棄的最大念頭是，小狐狸上次答應我的火龍果我還沒有吃到，另一個支撐我的是，我雖然認為自己是一頭豬，但在記憶中，我從來沒能變回過本體。

不能把妖精打回本體就不算收妖成功。

變回本體這件事，還要從遇見小白說起。

當日我從外面回花果山，在盤絲洞前發現了一條兩指粗的小青蛇，它的尾巴被斬斷，血淋淋地拖了一路。它受了重傷，妖力所剩無幾，萬幸的是內丹沒有被毀，還有救活的希望。

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已經吃了一條魚，救一條蛇彌補一下殺孽。我撿起小青蛇，順便在洞外挖了兩棵大人蔘，然後進了盤絲洞，點燃一把火，把人蔘放進去熬，同時把小青蛇也扔了進去。

讓小白誤會我想吃它，是因為，把小青蛇扔進人蔘湯裡之後，我睡著了，睡得太熟，以至於徹底地忘記了這件事。

這也不能怪我，你要知道，吃東西是很浪費體力的事情，而且我剛剛飽餐美食之後，還長途跋涉回家，累，想睡覺是理所當然的。

簡而言之，我睡著了，直到被熱水澆醒。

我睜開眼睛，熱水從大鍋中噴薄而出，一條手臂粗的青蛇從鍋中躍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之後，化成了人形。

這是我和小白的初遇，從那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小白能變成本體蛇，我也能變成本體豬。

除了沒有引用天雷之外，我和小白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讓我變成照妖鏡裡那樣可愛的粉紅色小豬。無計可施的小白只能用「天資駑鈍」來總結這件事。

如果袈裟法力比不上天雷的話，應該不會出問題。我任由袈裟把我包成一個大粽子。

包成粽子之後，疼痛竟然變輕了。心臟上的那把刀已經撤去，全身的疼痛慢慢往回縮，從全身縮回胳膊，然後縮回小臂，最後縮回手腕上兩顆朱砂痣，兩個朱砂痣像火一樣轟然燃燒，暖意迅速遍佈全身。

身上一輕，罩在身上的袈裟猛然退去。

光頭和尚一轉身，披回袈裟，目光詭異地看著我，一臉的不可思議。忽然他調轉過身，對寶王爺說聲：「保重。」然後步伐沉重地走了。

暖意太猛烈，以至於嗓子幹幹的，然後有些甜膩膩的。

那白鬍子老道也對寶王爺說：「王爺，貧道告辭了，王爺要保、重。」說著跟在光頭和尚身後，步履輕快地離開了。

寶王爺一看他們兩個離開，驚蟄一般地跟在他們後面離開。

我抬頭看了看天，天邊一片紅色，夕陽，好美啊！

甜膩的感覺從嗓子裡向上湧，不受控制地從嘴裡湧了出來，全身好沉，眼睛好累，好想睡覺。

一個人披著金色的夕陽從門外飛奔而入，輕柔地托起我的身子。

意識漸漸脫離了身體，不知何處而來的意志掌握了我的聲音：「天上地下，我們總會相見。」

這聲音那麼地遙遠，那麼地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