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關係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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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5 下午 1:55 #5348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一章
「姐,買房子嗎?」
「不考慮換個環境住嗎?」
「房價還會漲,現在不買就虧了……」
午後的陽光懶懶散散,跟被阿三不小心蹭翻的茶水似地,隨隨便便潑了一地。小店臨街,街邊的梧桐高高大大長得壯碩,街上「嗖嗖」躥過幾輛車,頂上的樹葉子「嘩嘩」響開一陣。阿綠伸開腿坐在臺階上百無聊賴地發呆,店堂裡男人熱絡得誇張的搭訕聲此起彼伏:「那麼出租呢?現在租房的需求量也很大,阿姨不考慮一下?」
「不買啊……那麼賣呢?趁行情好,應該趕緊出手……」
仰天翻一個白眼,阿綠忍不住皺起眉頭。洗了一上午的頭,手指被泡得發白,僵硬得既無法彎曲又不能舒展。
「這是我的名片,姐你考慮好了,可以來找我,我叫Jerry。」
「阿姨,你也拿一張吧,我們店就在路口,沒事可以過來坐坐瞭解行情。你來了就找我,我叫Jerry。」
「大哥,想買房子嗎?我們店房源多,你不買看看也行,交個朋友吧,我叫Jerry……」
「瞎胡說什麼呀……」門外的阿綠忍不住了,小聲地跟自己嘀咕,「還Jerry……」
用力把手指彎曲又伸直,酸痛的感覺彷佛十根手指頭都不是自己的。撇著嘴,扯扯身上的店服,阿綠心說,周天昊,你裝什麼大頭蒜?在老家,誰不知道你小名叫耗子。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大嗓門:「耗子!又是你!又來我這兒拉生意。出去出去出去……」
寬叔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阿綠一個激靈,趕緊蹦起來往隔壁電玩遊戲店跑:「阿三,阿四,別玩了,寬叔回來了!」
正抓著遊戲手柄和電玩店老闆戰得面紅耳赤的理髮店夥計們頓時瘋了,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往外沖,嘴裡不停抱怨:「不是讓你望風嗎?怎麼才說?」
「阿綠,你幹什麼的?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嗎?」
「這下好了,寬叔一生氣,這個月的工資又沒了。」
阿綠低聲說:「我是在外面看著,可是……」可是我怎麼知道寬叔會從我的背後走啊……
「望個風都幹不好,怎麼這麼笨啊你!」壓根不讓阿綠往下說,阿四頂著一頭蘑菇似的誇張卷髮,一陣風般捲進自家店裡,聲音嘹亮,「寬叔,我出去上個廁所。」
「小兔崽子,都去哪兒了?怎麼只剩了嚴儼一個?客人都等了一屋子了!」叉著腰站在店中央,理髮店老闆寬叔瞪著眼,氣得好似後腦勺的馬尾辮能翹起來。
被他看了一眼,阿綠忍不住往後縮脖子:「寬叔……我……」
又是一陣風,阿三有模有樣地抓著褲腰帶推門進屋:「在呢,在呢,寬叔,我在呢。就是剛剛跑去上個廁所。」
「上個廁所都一起,你們怎麼沒一起掉下去?」寬叔的臉色仍然不好,客人們倒是都笑開了。
「這哪兒能啊?寬叔,喝茶。店裡的水太涼,我去隔壁魏哥那兒給你倒了壺熱的。」還是沒有阿綠開口的機會,跟阿綠一樣是學徒工的紅中笑嘻嘻地把茶壺遞給了寬叔。
懂得察言觀色的夥計們趕緊抓梳子的抓梳子,握剪刀的握剪刀,阿綠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若無其事地領著客人坐到鏡臺前,樣子要多認真有多認真。店堂裡的音響繼續活力四射地往下唱:「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吸一口茶,寬叔的眼睛又轉到了耗子身上:「你怎麼還沒走?」
臉皮比城牆厚的房產經紀人大大咧咧地占著一個座位,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寬叔,我來洗個頭。」
「洗個頭你還發名片?」
「呵呵,職業病,呵呵……寬叔,你也拿一張?生意都做這麼大了,嬸子又懷上了,大喜啊!該買套房給我嬸子了。養家的男人,聽聽,多帥氣。」
「呸,喪氣還差不多。房子這麼貴,都是讓你們給攪合的。」咕噥著,寬叔隨手一招,呆在門前發傻的阿綠被逮個正著,「阿綠!站著發什麼楞?趕緊過來給客人洗頭。」
「哦。」小聲答應一聲,聲音轉瞬就被強勁的音樂吞了。
寬叔吼道:「阿綠!幹什麼呢!過來洗頭!」
「來了!來了!」扯開嗓子喊回去,阿綠搭著毛巾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到耗子身後。鏡子裡,那張看了二十多年的臉上,正掛著沒心沒肺的笑。
「先生,乾洗還是水洗?」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鏡子裡的人笑得歡樂。
阿綠微微抬高聲:「先生,乾洗還是水洗?」
耗子挑起眉梢:「連個笑臉都沒有,你們店的服務態度就是這樣?」
「……」低下頭,然後迅速地抬起臉,阿綠嘴角微翹,咬牙切齒,「周、天、昊,先生,您要乾洗還是水洗?」
「哧——」他倒笑得開懷,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裡滿臉僵硬的阿綠,「算了、算了,雖然難看了點,湊合湊合也能看。越長越不討人喜歡,這也沒辦法。」
你也沒好看到哪裡。如果不是在店裡,阿綠真心地想把手裡的加量裝洗髮劑瓶重重掄上他的臉。
「重點,用力,你吃沒吃飯啊?」
「哎哎,輕點兒,頭皮都快被你撓破了。」
「往上,往上,不對,往下,再往下,還是不對,是往右,跟你說了往右……怎麼總找不到地方?你有沒有學過怎麼給客人洗頭?沒遇到過你這樣的。」
挑剔的客人絮絮叨叨。阿綠洩憤般用力抓著他的頭皮。沒遇到過我這樣的?你遇到過什麼樣的呀?哪次洗頭不是我給你洗的?吹牛也不怕吹上了天。
阿綠在寬叔的理髮店裡做了大半年學徒,客人們都說他的洗頭手藝很好,不輕不重,按摩得也到位。只有耗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好像沒一次是滿意的,可下次來,卻還是只盯著阿綠一個。
阿綠推開他的腦袋甩手不幹了:「不滿意你找別人去,店裡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洗頭的。」
耗子卻從容,好整以暇地歪在椅子上點煙:「杜青律,你怎麼還這麼幼稚?說你一句就受不了。」
你說的是一句嗎?阿綠委屈地想,抬起沾滿泡沫的手氣呼呼地揉上他的頭:「你說誰幼稚了?」
耗子在鏡子裡看了他一眼,卻不再抬杠了,乖乖地挺直腰,一言不發地由著他的手在自己頭頂蹂躪。過了一會兒,手指間的肥皂泡變得綿密。阿綠抬高手,不停地把垂落下的泡沫往上擠。
「手不疼了?」耗子抬眼看了看他發紅的手肘。
「你怎麼知道?」阿綠轉頭抬起手肘,擦破了一點皮,有些紅腫,大概要青上兩天。
耗子說:「我看見了。」
剛才紅中捧著茶壺對寬叔獻殷勤,站在一旁的阿綠被擠了一下,手肘正撞上鏡臺的尖角。
「你走哪兒都被人欺負。」耗子皺著眉頭說。
「……」阿綠崩著臉不說話,心裡暗暗地想,真好意思說,欺負我最多的不就是你嗎?
「他們去隔壁店玩,怎麼把你丟在外面?」
「阿三說,讓我望風。」
耗子的眼神更輕蔑了:「好像每次都是讓你望風。」
「嗯。」重重地把手裡的泡沫「啪」一下拍上他的頭頂,阿綠垂下眼。
「不是好像,是就是吧。」耗子睨著眼看阿綠。
阿綠難堪地把眼別到一邊。
「為什麼?」其實顯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一張臉笑得跟爬上油台的耗子似的。
悶悶地低下頭不去看耗子的笑臉,阿綠小聲回答:「他們嫌我玩不好。」
老實憨厚的孩子幹什麼都比旁人慢半拍,慌張後更容易手忙腳亂。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被身後莫名的汽車喇叭聲驚得絆倒,更不用說瞬息變化的電子遊戲。寬叔不在的時候,夥計們溜到隔壁遊戲店玩,他總是輸得最慘的那個,連嚴儼都能輕鬆贏過他。
喜好和理髮店台柱嚴儼拌嘴的遊戲店老闆魏遲摸著下巴說:「難怪嚴儼喜歡你。」
轉眼,嚴儼手裡的遊戲手柄就擦著他的臉落進沙發裡。魏遲抱著手柄鬼哭狼嚎:「這個很貴的!」
嚴儼抱著臂膀自上而下冷冷睨他:「先把你的洗頭錢結了。」
被打趣的阿綠卻窘得說不出話來。
天性如此也沒辦法吧?反應慢,聽個笑話都比旁人晚笑那麼幾秒;話又少,不會說好聽的話引誘客人辦會員卡;寬叔生氣的時候也不知道撒謊蒙混過關;就連坐在門外望個風都會走神……一起進店的紅中因為跟阿三阿四這些老夥計相處得很好,已經開始跟著他們打下手,他卻還只是個洗頭的學徒工。
「笨。」耗子用一個字總結。
怒衝衝地昂起頭想反駁,話到嘴邊,看著耗子自信滿滿的臉,阿綠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好吧……是有那麼一點。
「喂。」
「幹嘛?」機械地搓揉盈滿手掌的泡沫,阿綠還陷在自怨自艾裡。
「泡沫流到我衣領裡了。這是我新買的襯衣!」話音的重點落在「新買」兩個字上。
阿綠裝作沒聽見,慌慌張張跑開:「啊?你等等……」
「喂。」悠閒地轉過椅子,看著有一張娃娃臉的學徒工正小心又笨拙地在爬滿地面的電線中碎步行走,耗子笑容甜蜜:「騙你的。」
「……」有那麼一瞬間,阿綠很想哭,可是對上寬叔嚴厲的眼神,連哭都不敢了。
「好了,別垮著臉,更難看了。」毫不客氣地從他手裡拿過毛巾,耗子問道,「什麼時候下班?」
在寬叔的注視下,阿綠不得不繼續把手指插進他的發間:「幹什麼?」
「請你吃飯。」
「為什麼?」
「我發獎金了。」耗子的口氣很平淡,阿綠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維持著平淡的口吻,靠張嘴說話掙錢的男人滔滔不絕又不著痕跡地炫耀開:「最近行情好,真沒辦法,想不做生意都不行。一不小心,這個月的業績我又是第一,公司給我特別獎金,也不多,吃頓飯就沒了。上個月也是,只夠買兩件衣服。不過比上不足,比下還行,有總比沒有好,是吧?」
鏡子裡的男人極其自然地看向阿綠,阿綠的預感更不好了。
瞇起眼,耗子笑吟吟地盯著阿綠:「哎,你獎金拿了多少?」
「……」上周剛被扣了二十塊錢,因為被地上的電線絆倒,順便拽倒了一個客人。內心在淌血,阿綠面無表情地轉身,邁開腳步往里間走。
「喂喂,阿綠,去哪兒……」叫做周天昊的天敵不死心地在背後追問。
「給你找條毛巾。」阿綠頭也不回地回答。
找條毛巾勒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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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幹什麼?」
「什麼時候把你的頭髮染回來?綠毛龜啊你,難看死了。」
毫不客氣地抓過阿綠額前的瀏海,耗子毫不客氣地用筷尖對著被染成鮮綠色的髮絲指指點點:「誰給你弄的?弄成這樣你也不吭聲?窩囊。還嫌走路摔得不夠多是不是?人家遠遠看你在那兒晃悠,眼神不好的,還以為是個綠燈。」
阿綠低頭咬住筷尖:「Andy。」
「哪個Andy?」
「以前店裡的那個,創意總監。」
隔著一張小方桌,耗子沒好氣的臉色越發看得清晰。阿綠越說頭越往下低,鼻子快要碰到碗裡的麵條。
「那個妖精……」含著一嘴麵條,還能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還好吧……」那邊立刻掃來一個冷眼,阿綠咽了咽口水,乖乖把剩下的話吞進肚子裡。
其實也還好,就是瘦了點。
在周天昊面前,杜青律從來都是被訓斥的那個。
小時候一起玩捉迷藏,小耗子一把把小阿綠從被窩裡拖出來:「你屬螞蚱的?被子底下藏一個人,瞎子都看得出來。」
小阿綠扁扁嘴,只敢拿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對他瞅啊瞅。
上學後,耗子天天一早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阿綠的作業本重重摔到課桌上:「這題、這題、那邊的,還有這兒!都錯!豬腦子……看什麼看?還看!趕緊改!老師一會兒就到了。」
默默撿起本子,阿綠扁扁嘴,想說什麼又不敢。比他高了一個頭的耗子叉著腰站在他跟前,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裡頭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敢哭,你哭我就整死你」。
眨巴眨巴眼睛,阿綠委屈地對著他手裡的新鉛筆瞅啊瞅。
初中畢業,耗子考上省城的高中,阿綠念了一所縣裡的職校。每個週末阿綠放學回家,耗子挎著書包準時准點守在校門口:「慢死了!你磨蹭什麼?怎麼又這麼慢?」
阿綠期期艾艾地解釋:「留下來打掃衛生。」
「怎麼又是你?」
「同學有事。」
「我操!每個星期你都有同學有事,就你沒事吶!」走過校門前擠擠嚷嚷的小馬路,穿過路口,來到車站,一路都是他花樣百出的呵斥聲。
別的沒學,你光學怎麼教訓人了吧?腹誹著,阿綠縮著頭走在他身後,老老實實挨他的訓。他一個回身,一把抓過阿綠的胳膊,老實不客氣地往前拉:「快點!腿瘸了?車來了,趕緊上啊!我等你等了大半天!」
你哪有功夫等我大半天?又蹺課。回家告訴你爸,看他不打死你?知道如果說出來,一定又被罵得狗血淋頭。擠得透不過氣的車廂裡,阿綠扁扁嘴,濕淋淋的一雙眼對著耗子新買的運動鞋瞅啊瞅。
高中畢業那年,耗子連高考都沒參加:「考大學有什麼用?考上了就吃飽穿暖天上掉錢啦?幼稚!博士都找不著工作,一個三流本科誰肯要你?連學費都掙不回來。還不如趁早打工多掙兩年錢。」
睜大眼睛,阿綠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慷慨激昂的臉。他忽然低頭,手指頭重重戳上阿綠的酒窩:「你呢?想好出路沒有?」
阿綠如實回答:「我二姐讓我跟她一起去廣州打工。」
「沒主見!」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
阿綠反射性地縮脖子。然後,耗子說啊說,邊說手指頭邊往阿綠的酒窩裡戳,阿綠聽啊聽,聽得雲裡霧裡雲山霧罩的。回到家,阿綠還沒醒,被灌了迷魂湯似地,跟家人說:「我想跟耗子一起出去打工。」
爹媽一合計,竟然也答應了。
直到提著大包小包,跟耗子一起登上火車,阿綠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我跟我二姐打工是沒主見,跟你一起怎麼就是有主見呢?」
飛馳的列車上,鐵路兩邊的大片農田化作抽象的鮮綠色塊從眼前一一掠過。耗子嚼著阿綠他娘塞給他的零食,抱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
小時候的差距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步縮減,反而因為現實的磨礪越發變得明顯。能言善辯的周天昊賣過保險做過促銷,戴著擴音器站在賣場裡煮過湯圓,穿著宣傳服蹲在街邊發過傳單,輾轉奔波,現在混在一家房產仲介公司裡做經紀人,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仲介。
「這個工作有前途。」他說。
「短期內,國內的房價絕對還會上漲。剛性需求不滿足,房價絕對降不下來。政策調控?新一輪的房產政策雖然嚴格,但是力度還是不大。即便出臺了房產稅政策,影響也是有限的。」戴一副黑框眼鏡,穿西裝打領帶,手裡夾個公事包,人模狗樣地抬著一塊寫滿房價的小白板站在十字路口,劈里啪啦一通說,不知道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四下張望找攝像機,以為電視臺的股評節目換了地方。
於是他微笑,標標準准露出八顆牙齒的職業笑容,名片雪片似地往外飄:「你好,想買房可以找我,賣房租房都可以,我叫Jerry。」
阿綠沒看出來幹這個有什麼前途,不過心裡還是泛出些說不出來的心酸。杜青律不會說話,只會老老實實埋頭幹活。學過拉麵,當過跑堂。拉麵店的老闆愛賭,賭著賭著,把店賭沒了。小飯莊的老闆娘跟著另一個跑堂跑了,老闆傷心欲絕,過兩天帶著收銀姑娘私奔了。
命不好,能怪誰呢?
原先,阿綠在街邊另一家美髮沙龍當學徒,講一口方言普通話的經理號稱自家的品牌是國際化的,說話時不時往外蹦外文:「Darling啊,你的頭髮好幹哦,要不要try一下我們的精油護理?會很nice哦。」小媚眼拋得跟波浪線似的。
店裡人人都有英文名,創意總監叫Andy,店裡的頭牌,所有服務生的髮型都是他設計的,紅的藍的黃的紫的,搭配漆皮的緊身褲和亮閃閃的小背心,站在玻璃櫥窗外往裡看,華麗好似異次元。穿金戴銀的女客剛進店門,就有阿綠這樣的小弟端茶倒水揉肩捶腿:「美女,想找哪位老師?」
「當然是Andy,不要跟我說他不在。」
千呼萬喚裡,頂著一頭彩虹般燦爛發色的總監扭著小細腰挪著小碎步從小包房裡飄出來。
「那個妖精……」每次耗子形容這一段的時候,總是笑得停不下來。
阿綠為難地想,也還好吧。只不過店裡不教怎麼剪頭髮,專盯著夥計要客人辦會員卡比較煩人。對於不會哄客人的阿綠,經理的臉色總不好看。
總監說:「你叫阿綠,就給你染個綠的吧,很別致喲。」
阿綠想說,其實是阿律,不是阿綠。總監沒給他機會,直接把他按進了理髮椅裡。
給阿綠染了個綠瀏海的第二天,經理和Andy卷著錢跑了。
真是命不好……阿綠收拾收拾心情,到了寬叔的店裡。因為這頭綠毛,「阿綠」的稱呼再也甩不掉。雖然比原先那個門面小,不過不用大清早跑到街上喊口號了,也挺好。
挑剔的同鄉斜著眼說:「瞧你那點出息。」話裡話外都是鄙視。
阿綠抓抓頭,依舊沉默地接受。
就像今天吃面。周天昊明明在理髮店裡說請他吃飯。到了他家,阿綠看著廚房裡擺著的兩袋生麵條,頓時就傻眼了。
耗子神態輕鬆地脫西裝松領帶,一舉一動都整得跟精英似的:「請你吃飯嘛,麵條,我出錢買的。」
「……」阿綠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那位大爺極其自然地坐進沙發裡,翹起二郎腿看電視:「阿綠,你煮。忙了一天,我累了。順便炒個醬,東西在冰箱裡,沒有就去菜場買,在樓下,你知道。快去快回,餓死了。」
阿綠僵在那兒好一會兒,歎口氣,挽起袖子,從冰箱裡拿出幾天前他帶來的茭白,跑去樓下稱了一袋花生兩斤肉,又從櫥櫃裡翻出一瓶快要過期的八寶醬。
耗子歪在客廳裡看電視:「阿綠,好了沒有?別把我的鍋子燒壞了。」
「好了,生的,你愛吃不吃!」阿綠把砧板跺得「硄硄」響。肉排切成肉丁,洗淨的茭白四四方方切成小塊,剝花生,拌醬料,下麵條,忙得滿頭大汗,在一遍遍「餓死了,怎麼還沒好」的催促聲裡端出兩碗麵條一盆八寶辣醬。
周少爺他豎起筷子挑了一口:「鹹了,湊合吃吧。對你也不指望什麼。」
阿綠暗暗後悔,剛剛怎麼沒在菜裡下半碗耗子藥?
「明天就去染回來。」吃完飯,阿綠洗碗。耗子站在廚房裡無所事事,晃過來晃過去,晃到阿綠身邊,犯賤的手又卷起那簇醒目的瀏海不依不饒。
「哎,疼……」阿綠把頭往後靠,不讓抓自己的瀏海,「嚴哥說,剛染的顏色,得過段時間才能再上別的,否則傷頭髮。」
「……」墨色的眼睛就沉了下來,耗子探出身子,狠狠地在他頭上抓一把,「切,這麼煩。」
不解氣似地,抬手又在他臉上戳一下:「就你煩。煩死了。」
兩手護著頭,阿綠被他抓得頭皮發疼:「不是挺好看的?」
「誰說的?」
「端端。」
端端是理髮店裡的老顧客,和阿綠很熟,每次洗頭都找阿綠:「她說,像聖誕樹一樣,很有意思。Andy很有實力的,他跟法國的著名美髮師學的。」
「呸!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伸過手重重地在他白嫩的臉上捏一把,耗子氣呼呼地坐回沙發裡。
真是,說不過就動手,賴皮,從小就賴皮。阿綠揉揉臉,扁著嘴暗暗抱怨一通,擰開水龍頭繼續埋頭洗碗。
「嘩嘩」的水聲裡,隱隱約約地,那誰裝模作樣地按著遙控器,裝模作樣地翻著報紙,而後,裝模作樣地嘀咕:「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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