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小王子第七章

第七章

出了城門，我們策馬狂奔，一直跑了城郊那一片密林才放慢了速度，那裡人跡罕至，我迫不及待地摘下了那頂礙事的斗笠，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他也勒了馬，遠遠地望著我，望著那一身可笑的女裝，一臉的遺憾。

「怎麼了？」我問他。

「我在想，如果你本來就是一個女孩子，那麼事情會也許就會變得簡單些。」他歎了一口氣。

「如果我是女孩子，你就會娶我對不對？」

他臉一沉，似乎根本不願意聽我說這些，我慌忙轉移了話題，因為我根本就不用逼他，我們的時間有很多。

「哥，你帶了盤纏在身上沒有？」我有點擔心地問，雖然他和我不一樣，很小的時候就跟隨父王在戰場上廝殺，可是哪一次不是有人鞍前馬後的伺候著，這種沒有一個隨從的逃亡生活不光是我這種沒出過城門的人沒經歷過，他也是第一次遭遇。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怎麼可能沒帶盤纏呢？」雖然他沒有任何逃亡的經驗，但是把行軍打仗的那一套東西搬過來活用，也頗為合適，不愧是我大哥！

他接著說：「我帶了五張一千兩的銀票，應該夠我們用的了！」

我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大哥！你大概不知道兩個人在普通的客棧裡住一宿或者吃一頓的飯菜需要多少錢吧，大概一吊錢都用不到。」

大哥詫異地看著我，他不像我，有大把的時間在街上閒逛。他若是出門，那一定是進宮辦差，其餘的時間就留在家中孝敬二老或者看看兵書，絕對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到街上去玩，所以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情！

「而且……這麼大面額的銀票在一般的鎮子上估計兌不開，我們現在也不可能往人多眼雜的大城市去，而且萬一銀號已經被朝廷的人控制了，只要我們一去兌就會暴露行蹤……」

「糟糕！我怎麼沒想到這些！」他猛地拍了一下額頭，無限懊惱。

「不過沒關係，我總會帶點散碎銀子在身上……」因為我早就料到他如果帶了盤纏一定是大額的銀票，因為他從來就沒接觸過碎銀子！我安慰他說：「從長遠來考慮，我們可能短則幾年都得在外面亂晃，多帶點錢也是很有必要的！我們可以找一處安全的地方，那些錢足夠買房買地的了……」

他突然笑了：「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可靠。」

被他一誇我就飄飄欲仙了，慌慌張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長大了，」他策馬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不過，今夜我們可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等過幾日，看看情況才能考慮是否進城。」

「好啊！好啊！」我興奮地說，「我從來沒有在外頭住過，住在外面的話，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星星！」

「你啊，真是個孩子，」大哥看到我一幅猴崽子似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以及為在野外露宿會很好玩嗎？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到了夜裡依然很涼，我害怕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不怕，」我顯然有點興奮過頭了，「你抱著我的話，就算到了寒冬臘月也不會覺得冷的！」

他僵了一下，意外的沒有發火，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走吧」就沖到了我的前面。

「大哥，我們這是要往哪裡走啊？」我跟在後面問。

「往北。」

「往北？難道要走到北朝去？」

「是啊，我打算到那邊去躲幾年，你要知道越是危險的地方自然越是安全，沒有人會想到我們會逃到北朝去的。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

那個時候你會把我送回來，然後自己離開嗎？不行，那可不是我的目的，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這一次，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緊緊跟上，絕對不離開你！

※※※

過了幾天露宿的日子，我們選擇了一個小城市作為下一站落腳的地方。其實，我很喜歡住在野外，那樣的話，大哥就會讓我靠在他懷裡，然後一起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或是講軍隊裡的事情給我聽。

雖然，我若是累了就可以倒頭大睡，可是大哥卻幾乎沒怎麼睡，他總是守在我身邊，到了早上才稍微合一眼。看著他憔悴的樣子，我心疼得很，也顧不得皇帝哥哥有沒有通緝我們，吵著一定要進城。

我們忐忑不安地踏進城門，卻發現上面根本就沒有貼我們兩個的畫像，一切都很平靜，仿佛鄭王爺家的大王子帶著即將要和親去北朝的三王子逃婚的事情根本只存在於我們兩個的幻想中似的。

不過，我大哥一進城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這種小地方來了突然出現了一位如此英俊又謙和的男子，不免要成為一時的熱門話題！穿著奇怪女裝的我，儼然一副「他是我的人」的架勢，趾高氣揚的也賺得了不少嫉妒的眼神。

傍晚時分，我們總算找到了一家不怎麼起眼的客棧，一進客棧，掌櫃忙熱情招呼：「客官，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請幫我們準備兩間上房。」大哥說。

「一間！」我揪著他的袖子細聲細氣的說，「我第一次出遠門，不敢一個人睡……」

大哥還在猶豫，掌櫃的又開口了：「小夫妻自然要住一間房了。」

「嘿嘿」我心裡暗爽，大哥則拿我毫無辦法。

「聽二位的口音，應該是從京城裡來的吧，」掌櫃問道，「最近京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你們可曾聽說？」

大事？難不成就是和親的事情？

「是嗎？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京城了，所以並不知曉，掌櫃不如說來聽聽，讓我們也長長見識。」大哥平靜地一笑，拉我坐在一邊，又點了些飯菜。

「是這樣的，前些時候北朝的四王子蘇和臣來和談的事情，你們應該聽說了吧？」掌櫃走了過來，為我們斟茶，一邊斟一邊熱情地說起來。

「有所耳聞。」

「本來嘛，和談是一件好事，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北朝的四王子最後居然選中了鄭王爺家的三王子作為和親的對象！您要知道，鄭王爺有三個兒子，唯有這個最不爭氣，這樣的白癡兒子若是作為和親的物件，怎麼可能保護我們兩國百姓不受戰爭之苦啊！」掌櫃說著搖了搖頭。

這種對我的不公平評價，我已經聽習慣了，所以完全不在意，樂呵呵地聽著，冷不防卻被我大哥責備的眼神嚇得抬不起頭來。

「那後來呢？」

「沒想到的是，這個三王子還不安分，居然在和親的前一天離奇地失蹤了！你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呢？這樁婚事關係重大，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一時之間，京城裡亂成了一團，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補救！」

我抿了一口茶，這個時候就是我和安平公主說的那個她答應和親的最好時機了，若是她這個時候站出來那就是救國家于危難、萬民於水火的大英雄了。

「幸好，我們國家還有一位安平公主！當大家都手足無措的時候，公主殿下挺身而出，主動向皇上請求代替三王子和親北朝！公主殿下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是我們南朝人的驕傲啊！」掌櫃滿腔激動地說。

哼哼哼哼！如果沒有我這個「全天下最不負責任的白癡王子」的點撥，她怎麼會明白其中的奧妙呢？

「安平這丫頭……」大哥皺了皺眉，低聲說，「沒想到幾年不見居然變成如此厲害的角色了，難道她早料到會有這種局面出現才故意裝病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站出來的？」

「呵呵呵呵……是啊……」我含含糊糊地說，「大哥，她們現在的模樣你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

「聽說大王子不是也一起失蹤了嗎？」一邊的食客補充說。

「我還聽說，其實是大王子帶著三王子離開京城遠走他鄉的呢！」另一桌的人也加入進來，顯然大家對這件事情都特別感興趣。

「唉！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能夠理解大王子的良苦用心，」掌櫃歎了口氣，「誰又捨得讓自己的親弟弟嫁到北朝那種荒涼的地方去呢，大王子真是一位心地純善，不但孝順而且疼愛弟弟的人啊！他文武雙全而且容貌佳，又忠誠又孝順，你們說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十全十美的人啊！」

「是啊！」

「是啊！」眾食客積極附和道。

我哥大概是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誇他，十分不好意思，忙端起茶杯來擋住了半張臉，生怕有人認出他似的。

而我心裡卻是五味雜成，他們誇我大哥我是很高興，可是我主動逃婚和他帶我逃婚，不都是威脅和談完滿的壞事嗎？明明我們做得是同一件事情，為什麼我就是不負責任的大壞蛋，他反而成了純善的大好人了！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換了安平公主和親，我想皇帝哥哥和蘇和臣心中都在暗爽吧，通緝我們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了，和親的事情算被我擺平了，剩下的時間，我就可以安心處理我和我大哥之間的事情了！

※※※

因為沒胃口，所以我隨便拔了兩口飯就上樓了，洗了澡撲倒在床上。

大哥遲些才上來，還帶來了一包糖炒栗子，說萬一我晚上餓了再吃。

我呆望了他很久，心想他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離得了他呢？過去三年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不願意再回想，更不願意再重複了！

「你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大哥收拾好了一切，也睡了上來，我習慣性地靠了過去，摟住他。

如果他的心也可以如此一摟就一直留在我的身邊那該多好啊。

「大哥，我好想就這樣下去，永遠和你一起在外漂泊，沒有家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神，我不是王孫貴族，你也不用在意父輩的恩恩怨怨，那樣我們就可以相愛了吧……」

「可是，你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看來情況遠不像我們預料的那麼糟糕，也許過些日子，我們就可以回京城去了。」

「知道了，可不可以不說這些掃興的話？」我皺了皺眉翻過身去，我不能就這樣回去！絕對！

這一翻身，我的腰上突然傳來一陣酸痛感，仿佛有人用小針在我上面不停的紮一般難受。這幾天一直騎在馬上，和我以前太過悠閒的日子簡直有天壤之別，而我那一身在王府中養出來的懶肉自然也不甘心老實地配合我，現在出來造反了。

「哥……你的腰會不會疼啊？」我可憐巴巴地回過頭問道。

「不會啊，」他伸手過來，落在我的腰上，「你的腰沒事吧？」

「哎呀！」我忍不住向前移了移，那種又酸又脹的感覺這幾天越發嚴重，早就超過了我忍耐的程度。

「你忍耐一下，我幫你揉揉。」他皺著眉頭翻身起來，拉起我的衣服，將他的雙手按在我的腰上，輕輕的往背部推，力道慢慢加重，一點一點地緩解我腰部的酸脹感。

「好～～舒服～～」

我趴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腰部的酸脹感慢慢淡去，他的拇指和手掌壓在我背上傳來的熱感越來越清晰起來，這種感覺順著我的肌膚一寸一寸蔓延開來，落在心中，化作另一種難以啟齒的感覺。

我居然在這種時候有了那種想法！不行，這怎麼行呢！我反復告訴自己，可是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而且用極其曖昧的姿勢接觸我的皮膚，而且我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有柳下惠那麼冷靜！

※※※

第二天早上，我們退了房，繼續往北走。

他沒有開口，我也沒有。

路上我換了男裝，一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到下一座城市，住店的時候，他才說了第一句話：「要兩間上房。」

我看了一眼他的側臉，那種冷峻的表情，容不得我反駁，而此刻的我，似乎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反駁，只得無精打采地拿著自己的行李進了他隔壁的那個房間。

他跟在我身後，幫我把亂扔的行李歸整好，然後說：「目前的情況……我昨天也和你說過了，我想了一下我們還是動身回京吧，到時候我會承擔所有的責任，你不會有事的。」

我猛地回過頭看他，他大概想擠出一個笑容給我看，卻努力了很久都笑不出來，他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他轉身離開，關上了房門，那一瞬似乎我心中留存的小小希望就此被閉合的房門阻隔在了外面，我倒在床上，愣愣地望著房頂。

這三年一直支撐我行動的所有力量，似乎在那一刻已經消耗殆盡。我開始變得不自信起來，面對眼前的難題一籌莫展。

我想得太簡單了，我以為只要逼他放棄了一切選擇我，他就可以順其自然的面對我們的感情，就算開始會有些不順利，但是我還有大把時間可以發揮我軟磨硬泡的功夫。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所以我一定可以辦到的！

可是，我低估了我的對手，我要對抗的是他心中的魔，是伴隨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信念，也許在他的心中，與其說他是我的大哥，不如說是扮演我大哥這個角色的僕人。他感謝父王和母親賜予他的一切，可是這種急切的報恩的心理讓他不得不疏離和我們的情感，他必須強迫自己去扮演一個絕對完美無缺的人物。

他要做忠實的臣子、要做孝順的兒子、要做體貼的大哥……所以不可能放棄這一切只做愛我的情人，我絞盡腦汁的謀劃也沒能讓他放棄他扮演好大哥這個角色的決心。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這一次我真的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天一亮，他就會拉著我回家，然後承擔下所有的罪責，為了我放棄軍權。他不可能整天呆在家裡和我像三年以前親密無間的生活，提供我胡思亂想的機會，那麼他可能會選擇在我們之間築一道牆——他也許會娶妻。

他的親事根本不用他本人操心，只要在送到我家那一大摞京中名媛的畫像中隨便挑一張就好了。而且女方說不定會為包攬下所有的手續，他要做的只是在婚禮的當天和新娘拜堂而後入洞房而已。

到那個時候他就得多扮演一個角色——體貼的丈夫，對於他來說這樣的角色大概也很容易演好。

而我呢？

看著他們兩個在我眼前出雙入對，我的心該放置在何處才不會受傷呢？

不，也許在這之前就已經碎成千片萬片了……

突然，我覺得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用力的壓著，它依舊在努力地跳著，可是它每跳動一次卻像是一根直插進我心臟的錐在用力地攪動一般痛苦，漸漸的我的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不會吧，難道我又犯病了，明明已經好了許多了，我都可以整天在街上亂竄還可以闖禍惹得我爹打我了……

我艱難地抬起右手壓在心上，希望可以減輕一點痛苦的感覺，可是卻絲毫不起作用，那種痛苦像兩條蛇從心口蔓延到全身，糾纏著我，控制著我每一絲的感覺。

藥……我突然想起李太醫上次配了一劑丸藥給我，說如果遇到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可以拿它來緩解痛苦，我還笑著說那可是救命的藥，雖然一直收在身上，卻沒有機會用到。

我慢慢在身上摸索著，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瓶藥，艱難推掉瓶塞將瓶口湊到嘴邊上的時候，我停住了，也許……這個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資格愛上他……

我笑了，擁有這樣的身體，我居然還幻想要一輩子的幸福，真是太貪心了，若是能夠死在這裡，也許我就不用再想他，也不用忍受日後的那些煎熬，說不定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裡，我慢慢松了手，任那只瓶子滾落下去，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客官，我幫您送水……」朦朧中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之後似乎越發嘈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