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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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下午 7:36 #2592努力的作家觀眾
六
津澤七年夏,南部蠻族叛亂。
近雲貴地區三十六族聯合,欲脫離我朝。
從一品將軍單瑞雪臨危受命,率部平定南疆之亂。
我牽了馬,在大路和田間小道的分叉處停了停,拿出懷裡的信。翻開來,是近墨的字跡。早晨收到這信,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已有七八年不曾聯繫,卻突然送了信過來。如果不然,我竟然連他在何處都不知道。
只記得皇上登基前幾日,近墨隱退。
走前似乎有話要說,卻是猶豫幾次,沒有說出口,只是拍拍我肩膀,道:「伴君如伴虎。」
那樣擔憂的神情,又是為何?
信展開,只有寥寥數語。
「單君,近墨於清涼村無魚齋拜等。」
問了鄉人,又往山中走了半個時辰,才看到那個小村落。村落中安靜,偶然有人經過,我卻不知道那無魚齋在何處。
「小哥。」攔了一個牧童,「小哥可知道無魚齋,那齋主姓平。」
他眼睛閃了閃,崇拜的看我:「您是平先生的朋友?」
「是。卻不知道那無魚齋——」我問。他把牛隨意拴在樹上,拉了我的手就走,高興道:「我帶您去,我帶您去。」似乎十分驕傲。
看來近墨在這裡似乎極受敬重,讓牧童都能把自己最重要的牛都拋在一邊。
「就是這裡了。先生還在上課呢。」他帶我到一處草屋前,小聲說,比出「噓」的意思,然後揮手就走了。我愣了一會兒,走進院子。
草屋中傳來琅琅讀書聲,有少年的聲音、也有小小稚童的奶聲。
我站著,聽著。笑了起來,當年在家鄉,阿爹送我去私塾,我死都不肯去,翹課,上山去人家的果園裡偷桃子,做些陷阱讓路人失足跌落,裝神弄鬼從廟裡騙貢品。阿爹知道了,抓住了就拿扁擔打,不打斷腿不算數。
卻不知道近墨這先生當的會不會被學生拔了鬍子去。
「單君來了?」不知道何時書聲已停,草簾給掀開,有人低頭走了出來。
「平先生。」我彎腰鞠躬。
「單君多禮了。」他回敬我,抬頭,依然是七八年前的模樣,毫無變化,只是眼神又沈澱了幾分。
我看著他光滑的下巴,「噗嗤」笑了出來。
「怎麼了?」他不解。
「平先生的鬍子,可是被調皮的學生拔了去做毛筆?」
他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
「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突然找你。」他讓書童端了茶上來,我和他坐在涼亭裡才開始說。
「是。瑞雪愚笨,還請先生明示。」
「愚笨……」他重複一次,笑道,「單君可以記得當年陛下說過的話,他說你雖然聰敏卻不會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不適合在朝廷裡待著。」
我點點頭,苦笑:「可惜,事與願違。」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我:「你可記得當年你家滅門慘案?」
我吃驚,抬頭看他,卻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提及過往的血案。「單瑞雪自然記得,單瑞雪就算死也無法忘記。」
「你誤會了,我不是指責你。」他搖頭。停頓了一下又問:「你幾時出征?」
「後日便走了。」
「這次去南粵皖南,你切要小心。處處都可能有事情發生。仔細觀察,說不定可以找到你一直困惑或者有所懷疑的問題的答案。」
「先生這話什麼意思?」我不解,問他。
「你若遇上就知道了。你若遇不上,就當我沒說過。」
他歎息一聲,道:「事實如何,並不一定和你看到的一樣。又不一定不同。不要逃避,也不要理所當然。我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先生請講。」
「不要怪我。」
我皺起眉頭,近墨今天的話實在是含糊不清。「先生——」
「好了。」他打斷我的話,「我今天沒有準備和你敘舊。該說得說完了,我也要去給孩子們上課。你也走吧。」
「這……」我實在不懂,就是這樣的話,讓我走這麼遠?還是其中有不方便明說的地方,不得不如此?我一驚,道:「先生可是受了什麼威脅?」
他搖頭,道:「我不能多說,提醒單君一句『功高震主』。望單君可以平安歸來。保重了。」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鬆開來,進入草屋,不久又響起孩童的讀書聲。
我不懂,卻隱隱覺得必定是有什麼大事情將要發生。他苦於不能說出,只能稍微提醒。歎息,出了門來,牽了馬,一躍而上,飛馳出去。
近墨站在視窗,看外面的人漸漸遠去。皺起眉頭。
「近墨可是不放心哪?」身後有人笑問。
近墨回頭,然後依然去看窗外:「自然擔心。然而陛下您卻不擔心。」
「哼……我擔心什麼?擔心他知道真相之後,回來殺了我麼?」身後的人低低笑著,「我正等著呢。」
燈光昏黃。
藍鈴在整理我的衣物,她的頭髮已經梳成了少婦的髮型,增添了幾分嬌媚。我端了一杯梅子茶給她,她抬頭沖我笑了笑。
「將軍……」
「嗯?」
「你這一走,需要多久?」
唔……我拿起零散亂放的書籍,開口:「少則一年,多則三五年。看情況而定。」
「這麼久……」她擔心地說,「我隨將軍去吧。」
「胡說什麼呢。」我笑,「你若去了,孩子們怎麼辦?才半歲大,正是需要娘親的時候啊。」
「可是將軍你——」
「我習慣了。」我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所謂蠻族,也只是百姓而已,我不信如同外面傳言的身高三丈開外,眼如圓時月,聲賽銅鐘。」
藍鈴聽著笑了起來:「那都是小兒的歌謠,自然不能信。」
「我只擔心你在京城裡受人排擠。」
「不會的……」
我點頭,看著她喝了梅子茶,拿了空碗出來。
外面月色皎潔,繁星劃亮天際,迤邐的散落滿天,銀輝光芒照耀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望向皇宮,城牆上還有宮火點點。那人是否也正在眺望我處?
不知何處傳來斷斷續續的詞曲,縹緲的不似真切人間:
數銀河星,隨風搖曳散。
恍惚墮落人間,才知久遠。
暖玉熏香,何處溫柔坊。
只醉今夜俏美,忘卻年歲。
最醉。
是玉碎、是夢寐、是倦意惰懶眉頭唇角嫣然帶笑千嬌百媚……
我抿嘴笑了起來,雖然流俗,卻正是吟唱的時候。
繁華京城中再有單瑞雪出現,聽這小曲,賞這月光,惦念遠處人……不知道是何時?
南地作戰,困難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地形多變,樹木茂密,其中多有瘴氣沼澤,又或者幾乎無路。開始兩個月,連當地的導向都無法找到。士兵當中,多有得了痢疾熱病而死去的。到這時,我軍卻竟然還未曾與蠻軍交鋒一次。
我注意到當地人生活極苦,官吏往往不當他們為人,苛捐雜稅極重,貪污亦是普遍的嚇人。當地人種地,水稻種子並不好,刀耕火種,產量極低。無怪乎會造反起義。
我讓隨軍吏部刑部官員,到一處查一處,承辦貪官污吏,上報朝廷,派遣當地人為官。又讓士兵們推廣良種,下田指導,把農具以及技術擴散下去。開始軍隊中很有人不滿。
然而第二年開春,一季水稻豐收之後,當地農民敵對情緒瞬間緩和下來。大家才明白我的用意。
我軍陣營中,增加了三千多名當地士兵,其中隨軍醫生,導向就占了二百五十餘人。皇上頒下詔來,只要蠻軍投降,所有罪過既往不咎。
津澤八年四月份左右,戰爭局面開始向有利於我軍的方向傾斜。
四月十五日左右,月正滿。
雲貴三十六族中,十一族臣服。
那日紅旗軍派出先鋒隊,跟隨當地導向,探路,以利於佈置戰局。
我與眾將正在中軍帳中探討下一步往哪裡走。
猛聽見外面吹角。吹得是紅旗號角,說明是緊急求見紅旗都尉,必定是下屬部隊出了狀況。
紅旗都尉臉色一變,立即行禮走了出去。
一炷香的工夫之後,他匆匆回來,單膝跪倒:「屬下無能,請將軍責罰!」
賬中本來就靜,這一下連竊竊私語也聽不到了。
「請起。」我讓他起來,「出了什麼事情?」
「屬下派出偵查打探的先鋒部隊,在南嶺山遭伏軍襲擊。措手不及,雖然奮力抵抗,三百七十九人中也只得十七人生還。」
我皺起眉頭,又問:「對方多少人?」
「不知。據生還士兵說,不下一千人。不過……」
「什麼?」
「我軍雖受襲擊,然而並沒有敗。」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敵方千余人連同主將全死。」
賬中頓時響起一片驚訝的聲音。
我也沒有想到。站起來,去看壘沙,南嶺山入口狹小,入內兇險,兩側山峰陡峭,往往夾擊下來,必定讓人措手不及。這裡,也正是阻礙我軍推進的關卡之一。
「當時情況兇險,本已經不能抵擋了。而先鋒軍中突然有一人挺身而出,奮力殺敵,鼓舞軍心,三百多人反撲上去,以一當十,殺了個血流成河。戰況激烈,持續了五個時辰有餘。」
「這麼說……」我突然想到了,問他。
「是,我軍已經拿下南嶺山。」紅旗都尉肯定點頭,「後續部隊已經派出,不消半天就可以到達,請將軍放心。」
高興的氛圍中,唯獨我,心中突然有了某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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