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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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2 下午 4:49 #4584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六章
轉眼間又是春暖花開,大範朝卻在這個時候經歷了一場大動亂,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篡位大亂,竟然被龍拓在舉手之間就平息下來,而說起最主要的功臣,自然是大將軍李重光。
朝臣們都是直待幾個王爺入獄後才得知事件的所有真相,當明白了李重光也不過是皇上布下的一步重棋之後,所有人都不禁為龍拓的沈穩和狠辣吃驚,這股霸氣,就連當初的始皇帝,怕也不過如此。但令李風等欣慰的是,龍拓少年英才,並不像秦始皇那樣昏庸暴虐,作為君主來說,他年紀雖小,但實在已是出色之極。
可是,大將軍左青鴻在這樣重要的事中竟然連面都沒有露一下,也實在是惹人疑竇。李風暗地裡也和方源,太康等說過,懷疑左青鴻是否被皇上軟禁起來,甚至早已遇害等等。只是太康一直否認,總說自己進宮時還見過他,日子十分的舒適悠閒,勸他們不要無端惹事,讓龍拓惱怒等語。李風等方一直強壓著這些疑問沒有提出。
且說龍拓,親自乾淨俐落的除了幾位皇叔——這些對他的皇位最重要的威脅,兼姐夫日夜陪伴在側,雖沒甚麼好話和好臉色,卻總比從前朝夕思念的強,真是春風得意。這日和左青鴻在寢宮閒聊,正說著自己如何設下大計,讓他皇叔起了謀逆之心,然後一舉成擒的得意事蹟,就盼左青鴻能誇他幾句,忽然有丫頭來報說太后召見,他也不知是什麼事,但母后向來不管自己,因也不在意,隨便換了件衣服便過去了。
及至到了慈鳳宮,拜見了端儀太后,先是閒話了幾句家常,太后便將話鋒一轉道:「皇兒,聽說你幾位皇叔謀權篡位,已被你下在大牢,只等審問明白,便要處斬是嗎?」
龍拓點頭道:「沒錯,皇叔他們早已欺我年幼,心懷不軌,如今終於事敗,國法無情,孩兒也救不了他們。」
端儀太后沈聲道:「你皇叔他們心術不正,哀家是知道的,但自從你繼位後,你姐夫又那樣精明,全心全意輔佐你,待你親政後,更是將大權集中起來,他們應該早已歇了這個念頭,怎會又在這時候興兵作亂呢?況且哀家聽說那李重光與他們結交之時,也十分煽動他們起事,如今他卻搖身一變,成了首要功臣,可見這些都在你計畫之內。要哀家說,你皇叔們縱然有意,卻是你誘他們行動的吧?」
龍拓被母后說穿了真相,只得一笑道:「母后,孩兒這樣做有什麼錯處嗎?」
端儀太后歎了口氣道:「唉,雖說他們是罪有應得,但你故意誘使他們謀反,也難辭其咎,況且他們都是與你血脈相連的親人,你務要從輕發落才是。」
龍拓悠悠一笑道:「他們心懷不軌,本應處以極刑,滅其九族,孩兒只是將他們定在秋後斬首,抄家滅三族,已是十分的寬厚了。母后還要孩兒怎樣做呢?」
端儀太后默不作聲,半晌忽又道:「對了,我聽說你姐夫最近在宮中養病,他到底怎麼了?可是十分緊要的病嗎?否則這樣大的事,怎不見他出面主持呢?」
龍拓臉色微變,忙陪笑道:「姐夫先前征戰多年,內臟俱受了損害,上次遇刺後他又早早搬出宮去,不肯好好將養,到底做成大病,所幸有太醫們殷勤看視,當與生命無礙。」
端儀太后注目看了他良久,忽然笑了一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哀家也沒別的事。」龍拓方起身告辭。因此也沒注意到太后痛心的目光以及滾在眼眶裡的兩顆珠淚。
回到寢宮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和左青鴻用完飯。龍拓趁著天氣和暖,推開窗子為屋裡添些新鮮空氣,卻不料一陣花香撲鼻而來,院中如灑了滿庭銀粉似的明亮。抬頭一看,原來今夜是滿月,幽幽光華一瀉千里,配著月下怒放的花卉樹木,端的是一段好景致。不由得遊興大發,命憐香在院中佈置佈置,這裡與左青鴻各披了一件大氅,相攜走出來賞月。
左青鴻本不欲遂他心願,但見他興致極好,心道何不趁此機會再勸說一番。及至見了這花好月圓,忽的想起一事,淡淡笑道:「這樣美景,倒讓我想起了兩句詩,那是我所學的第一首詩,還是你姐姐教的呢。」
龍拓自從將他軟禁,便沒見他笑過,此時忽見他如此高興,不由得更是心花怒放,忙問是什麼詩,卻見左青鴻出了一會兒神,方幽幽吟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話音剛落,便聽「啪」的一聲,回頭一看,原來是憐香正端著兩盞茶,悉數扣在了地上,目光怔怔望向左青鴻,面色亦是驚疑不定。
左青鴻倒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忙問怎麼了。憐香這才回過神來,勉強一笑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今夜這樣好景致,大將軍怎吟出這樣淒涼的詩,豈不是煞風景嗎?」
龍拓不以為然道:「嗨,憐香,你想什麼?這兩句詩的意境可是十分的優美,偏你又想那麼多。」
左青鴻卻點頭道:「沒錯,這兩句詩意境確是優美之極,只是也十分淒涼。想當日,我對詩書什麼的一竅不通,你姐姐教給我本來是一整首,你知道我不在這上面用心,因此前兩句倒忘了,如今想來,詩句猶在,公主卻早已逝去多年。就如這世間的事情,往往看上去美好得很,卻通常只換回悲傷的結局。到頭來只余一彎冷月,淒淒照著人間一切悲歡離合。」
龍拓又咳了一聲,深情道:「姐夫的弦外之音我明白,不過你我的事,可並不是我想的美好而已,我已經盤算過了,以你的性子,若讓你做我皇后,大概也是不太可能。不如折衷一下,你就在我宮裡以養病為由,偶爾呢也可以回府去看看,就是想上朝參政的話,也行啊,只求姐夫千萬別離開我,否則我失魂落魄之下,能變成什麼樣子可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姐夫,你也不希望父皇辛苦換來的太平盛世就毀在了我手裡吧,那樣你豈不是更沒臉去見他們嗎?」
左青鴻見他神情天真,眉宇之間盡是自信,不由歎了口氣,像從前一樣摸了摸他的頭道:「拓兒啊,你難道不懂世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這個道理嗎?你把我這樣囚在宮中,只是為了做那些污穢不堪的事情,久而久之,你以為能瞞天過海?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鬧的眾人皆知,你要怎麼收場?你想過嗎?」
龍拓哼了一聲,眉目間陡然起了一股殺氣,霸道道:「他們知道又何妨?我才不覺得這是什麼污穢之事,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別人喜歡怎樣說就怎樣說。就是母后,到時我告訴她是我逼你的,她也不能拿你我怎麼樣。姐夫,如此月明風清之夜,你卻盡在這裡庸人自擾,豈不辜負了這春花秋月。」說完攬過左青鴻,在他唇上深情一吻。他近來雖不敢強迫姐夫同自己行床第之歡,這些小動作卻是時時不斷,自己安慰自己道:雖吃不上大餐,但偶爾有小菜稀粥也不錯,況且只要耐心等待,總有天天吃大餐的時候。
左青鴻哪知他所想,只因龍拓自那一晚後,著實收斂很多,更兼其溫存體貼,就連自己也無法硬下心腸為難他,因此才縱容他偶一為之的放肆之舉。
這一晚的時光倒也甜蜜,待月上中天,憐香伺候他們兩人回寢宮歇息,自己同平常一樣,卸了妝在外間。因躺在床上輾轉反復,腦海中盡是今晚左青鴻的話以及十二年前的一件舊事,越想越覺得不安起來。
其實「多情」這一句詩,她遠在七歲時便已聽過。那個時候她還只是個小女孩,並不讀書,只因母親原是皇后的宮女,嫁人後也時常到宮裡請安問好,有時也帶了她。皇后見她聰明伶俐,經她母親同意,便讓她也進了宮,在小太子身邊伺候。
如此過了幾月,忽有一日,宮裡來了一位異域高僧,看到龍拓後,深以為異,對當時的皇上道:「此子貴氣直逼天庭,眉宇間氣勢如虹,將來必是一位不凡天子,不但能保大范萬世之基業,更能創千秋萬代之功。」皇上聞言,自然高興。她也很替龍拓開心。卻見那高僧又細端詳了端詳只有五歲的龍拓道:「雖然他一生事事圓滿,但唯有情之一字,陷溺太深,且無法斟破,唉,可惜啊可惜,滅頂之劫能否平安度過,只看他的造化了。」說完又搖了搖頭,慢聲吟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唉,可憐啊可憐。」
這事龍拓自然早已忘了,但憐香卻始終記憶猶新,當時皇上問高僧如何能避過此劫,他卻說命中註定之事,非人力所能挽回,避無可避。這許多年來,她從不曾忘記高僧一臉的惋惜痛心之情,只是年紀漸長,龍拓從不信這些命定之說,她也就不放在心上。誰料今晚左青鴻忽然提起,不由得又令她想起前事。心中忽然就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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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光燦爛之時,心愛之人在抱,顧慮也盡數除去,龍拓此際真是春風得意。這一日下了早朝,李風和方源來到書房見駕,因笑道:「皇上,這些天氣候和暖,臣的花園雖不如御花園,卻也種了幾株名種,如今盡皆盛放,臣斗膽,想請皇上前去觀賞,就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
自左青鴻被軟禁以來,李風等並未曾向以往般刨根問底,因此龍拓十分欣慰他能如此「識趣」,聽他這樣說,也沒猶豫便答應了。便回到宮裡邀左青鴻同去。哪知被他一口回絕,不免有些悵然若失。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省得他去了被李風等人東問西問,越發添了羞愧之心。因此也不強求,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兒,自己帶著侍衛向陽前往宰相府,卻將憐香留在宮中照顧左青鴻。
左青鴻一路而來,至無限風光,都得到了李風這宰相的關懷,對他敬若嚴父一般。他被龍拓軟禁,做下這等逆天亂倫之事,自忖無顏去見這老宰相。所以堅辭不去。等到龍拓一行人走後,憐香與他獨坐宮中,見這平日裡機靈透頂的丫頭面帶沈思之色,不由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可有什麼難心之事嗎?」
憐香看了他一眼,猶豫半晌,方斷然道:「大將軍,你向來聰慧,難道不覺得今日之事大有蹊蹺嗎?」
左青鴻淡淡一笑道:「有什麼蹊蹺?不過是到臣子家裡坐一坐罷了,這也沒什麼,還可促進君臣融洽,有何不可。」說完目光移向園內的花木,輕輕歎了口氣。
憐香搖頭道:「並沒有這麼簡單吧,大將軍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嗎?我想您可是最清楚李大人的為人的。他素來謹慎,又不懂逢迎之舉,怎會忽然請皇上去他那裡賞花。皇上出行,是多大多危險的一件事?別說有了那次桃花坳行刺事件,就是沒有,他也該明白若皇上在途中或他府上有了閃失,便是抄家滅門之罪,他怎會如此糊塗,主動邀皇上過去賞花呢?這當中到底有什麼目的,大將軍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左青鴻收回目光,注目看了她良久,忽然一笑道:「好丫頭,倒是個玲瓏剔透的水晶心肝,你既如此聰明,就該知道李大人是絕不會對皇上不利的,我相信他比相信我自己更甚,怎麼你就偏偏要往那不好的方面去想。」
憐香道:「我倒不擔心李大人會對皇上不利,我只是尋思不透他這樣做的用意,似乎是想引皇上離宮,但若皇上離宮,他也要相陪,斷不能來見大將軍,那他又是什麼目的呢?」
左青鴻心神一震,萬沒料憐香竟聰明至此,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正要說話,忽見一個小丫頭慌慌忙忙跑了過來道:「憐香姐姐,奴婢剛才看見太后一行往這裡來了,大將軍和姐姐趕緊準備接駕吧。」
憐香一驚而起,驚疑不定道:「皇上剛剛離宮,太后怎會在這個時候前來。」話未完,身形劇震,看向左青鴻,見他仍是一臉淡然,目光裡卻透露出一絲哀戚,不由失聲道:「難道就是為這個?李大人將皇上引出宮去,卻讓太后來見大將軍,您,您早已猜出來了是不是?」
左青鴻苦笑一下,沈聲道:「該來的總是要來,我早告訴過拓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憐香,別在那裡愣著了,準備接駕,記住,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不能插嘴,聽清楚了嗎?」
憐香急道:「可是大將軍,太后一定是沖著你來的,她雖然寵愛你這個女婿,但如果誤會了你,也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我看她今日就是來興問罪之師的。大將軍,為了你的清白性命,還是趕快派人將皇上找回來。由他說個清楚吧。」
左青鴻神色一整,鄭重道:「你敢,這事我自有打算,誰也不許去打擾皇上,太后那裡我自有分寸,準備接駕。」說完整整衣衫,昂首走出寢宮,果見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一行人,簇擁著端儀太后向寢宮而來。不一刻已到了面前,他心下淒然,深深跪拜在地,沉著道:「兒臣參見母后,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端儀太后也不像平時模樣,只注目看著他,目中隱有淚光,卻有更多冷凝神色,良久方道:「起來吧,有什麼事進屋再說。」
當下三人走進屋子,端儀太后命其他人等都退下,獨留憐香在側,這才坐下怒視左青鴻道:「你與拓兒的事,哀家已盡知道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雖然早已有了準備,但一聽到這話,左青鴻心中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面上卻毫不變色,沉著道:「臣無話可說。」
端儀太后更是大怒,拍案而起道:「你竟有臉這樣說,先皇臨終是怎麼囑咐你的?要你好好教導拓兒,可你教了他些什麼?盡教了這些誨淫誨盜,污濁不堪的事,你是他的姐夫啊,怎就不肯替他著想著想,還引誘他同你做出這等不齒之事,傳出去,你和他還有什麼臉面對天下人,面對一眾臣子?」
憐香一聽這話,面上不由變色,情急道:「太后……」一語未落,早被左青鴻森然一瞪,一腔話語登時無法出口。倒是端儀太后轉向了她,沈聲道:「怎麼?你有話替大將軍說嗎?還是說這種事是拓兒逼迫他姐夫做下的?哀家倒冤枉了我的好女婿?」
未待憐香答話,左青鴻已搶著道:「太后萬勿這樣說,一切罪孽都由臣而起,是臣引誘皇上,所有罪名懲罰,都由臣一人承擔,只求太后念在皇上年幼,又是被臣教唆,更是太后親生之子,勿要將此事傳出,保他身後聲名,臣死亦無怨。」
他此話一出,憐香便有如被五雷轟頂一般,震呆當場,卻聞端儀太后這才重重哼了一聲,冷笑道:「哀家也是這樣想的,拓兒小小年紀,若非你教出這些下流東西,他從哪裡能知道?」說完又轉向憐香道:「你是他身邊的人,竟也不知阻止,實在是失職得很,以後再不可這樣疏忽,否則也是死罪論處。」
這句話更是讓憐香魂飛魄散,太后言語之意,分明是要置左青鴻於死地,轉頭看向左青鴻,只見他面色平靜,顯是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結果。當下再也顧不得別的,跪下便要稟明實情,忽見左青鴻轉身森然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憐香,你還不謝恩,此後之事干係重大,你可不要再讓皇上的聖明之譽再遭一絲半點損害,否則我作鬼亦不會放過你。」說完輕輕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憐香方才明白他早已決定犧牲自己保存龍拓的名譽,不由得淚流滿面,自己心道:太后與大將軍雖也是至親,畢竟比自己兒子差了一層,就算說出實情,她為了皇上將來,也未必容得下大將軍。
她這裡心急如焚,皇太后也是潸然淚下,哽咽道:「青鴻,你怎能這樣糊塗,你對不起哀家的公主孩兒也就罷了,怎可以將拓兒教導成這個樣子。這些年來,你在眾位王爺間苦心周旋,盡心輔佐皇上,這些哀家都知道,也感激你,誰料想你竟是為了如此可恥目的。如今你做下這種事,你讓哀家怎能容你活在這個世上,繼續迷惑拓兒,你……你……你實在太讓哀家失望了。」
這一番話,左青鴻只聽得心如刀絞,良久方沉著道:「兒臣辜負了父皇母后,還有早逝的公主,更對大範朝犯下滔天大罪,事到如今,兒臣無話可說,但憑太后處置,即便千刀萬刮,亦無半句怨言。」
端儀太后又痛哭起來,起身道:「既然你如此說,你我的母子情分已然斷了,你畢竟是大將軍,也有功于大範朝,哀家怎能輕斷你的生死,你……且聽天由命,看是否有造化了。」說完掩面而去。倒讓憐香頗為意外,心道太后究竟是怎麼想的。
左青鴻也覺奇怪,奈何心亂如麻,怎也猜不透太后用意,頹然倒在床上,午飯也不曾吃。憐香只急著等龍拓回來商量,偏左青鴻不許她離開身邊半步,知她定會派人通報龍拓。如此直至天色暗了下來,龍拓卻仍未回轉,她心裡不祥預感越發濃厚,正焦慮間,忽見太后宮中一個太監走來,口稱奉太后懿旨,賜大將軍補湯一碗。並命所有人退下,連憐香也不許滯留在側。
憐香何等聰明,早已知其意,只嚇得魂飛天外,忙退了出來,正要找人前去宰相府,忽見向陽走來,一臉不解道:「奇怪,怎的這樣像?」看到憐香,忙笑道:「你怎麼出來了,不在裡面伺候。我剛才見了一個小太監,倒十分像我的心上人,不知姐姐可否替我打聽一下是哪一個,我好照著他的身材給那小傢伙做兩件衣服。」
憐香此時哪裡有空管他這件事,只抓住了急忙問道:「皇上呢?人在哪裡?」
向陽笑道:「皇上早已醉了,李將軍陪在他身側,只是還不忘大將軍,特讓我回宮裡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吩咐,若沒有,可能今晚要在宰相府裡過夜了,我也是這就要趕回去的。」
至此事情已然明瞭,憐香只氣的咬牙切齒,正要厲聲讓他快去把龍拓帶回來,忽聞屋裡一聲呼喚道:「憐香,你進來吧,告訴向侍衛,我沒什麼事情,拓兒畢竟少年心性,且讓他好好玩一晚上。」
夜色中,向陽也不辨憐香的哀戚臉色,向裡高聲笑道:「大將軍既這樣說,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又低頭陪笑向憐香道:「姐姐好歹別忘了我的事,著意替我打聽打聽。」說完回身就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憐香此時萬念俱灰,拖著步子來到屋裡,那太后宮的太監早已不知蹤影,她見左青鴻含笑倚在榻上,心中痛極,兩滴珠淚早已滾了下來,哽咽道:「大將軍,你為何……為何不讓皇上回來?只要他回來了,你……」
左青鴻淡淡笑道:「傻丫頭,你素日聰明,今日怎麼卻也糊塗了?你讓拓兒回來做什麼?和他母后大吵一場,說是他逼我就範的嗎?然後任宮中人將皇上竟逼迫臣子亂倫相奸的醜事傳的人盡皆知?憐香,你知道我不會看著這種事發生的,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允許任何人毀掉皇上的清名。呵呵,左青鴻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讓拓兒名垂青史,要我遺臭萬年又有何妨?」
憐香心中劇震,明白他若非自知必死,絕不會如此痛快的坦誠心意。忙淚流滿面跪下道:「大將軍,奴婢曉得你一番苦心,可是……可是你就如此去了,你讓皇上怎麼辦?不若……不若讓皇上回來,救了你之後再圖他法。」
左青鴻搖頭道:「救了我之後,又有什麼法子可想?他是皇帝。若讓他因我而生退避之心,倒不如一死,讓他再無掛礙。」說完溫柔看向憐香道:「再者說,你何時聽說鶴頂紅還有解藥的?拓兒已經歷過他父皇的死,我又怎忍心讓他小小年紀,再面對一場生死離別?」
憐香淚流滿面,嘶聲道:「皇上即便現在不知,又能瞞多久?他興沖沖回宮,卻要面對這樣殘酷的一件事情,況連你的最後一面也不曾見,大將軍,你要他情何以堪?他還只是個……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啊。」
左青鴻目光移向遠方,借著微弱的燭光,可以看見他眼中亦是晶瑩閃爍,良久方柔聲道:「憐香,別哭了,皇上他……他會長大的。經歷過這件事之後,他更應該成熟起來。唉,身為帝王,擁有無上的權力。往往便都以為自己可以事事如願。因此史上不乏濫用權力而導致亡國的君主。商紂王,隋煬帝,其實本都是雄才大略之輩,只可惜讓這權力害了他們。因為眼前如意,便不思日後危機,終落了個國破人亡的結局。如今拓兒于我這件事上,何嘗不是和他們一樣?但願我這一去,能讓他明白這個道理,善用手中權,造福天下百姓,使我大范江山千秋萬代,則我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上蒼了。」
憐香到今方明白左青鴻的一片苦心,想起以往種種,更是心如刀絞,忽見他嘴角滑下一道血絲,面上亦俱是細細密密的薄汗,便知藥性發作。事到臨頭,縱然她玲瓏剔透,也不免慌張失措,跪爬到左青鴻身邊,只說了一句:「大將軍……」,便再也說不下去。
左青鴻呼吸已漸漸淺促起來,憐愛的摸著憐香的頭髮,溫言道:「傻丫頭,別哭。聽我說,這裡有封信,等到我去後交給皇上,切記一定要交到他手裡。不要誤了。唉,人生百年,終究一死。我雖只活了二十七歲,卻什麼都享盡了,何況還有你這樣一個聰明丫頭親自給我送行,這一生也不算枉過。」
憐香見他面色漸漸轉白,口中鮮血越來越多,更是淚如雨下。卻見他掙扎著爬起,忙即扶住了,和他一步步來到窗邊,抬頭望去,只見一輪滿月高高掛在天上,月光如銀一瀉千里。映著落花滿地,說不出的淒美。左青鴻笑了一笑,歎道:「今夜景致倒好,怎就和那晚一個樣子。只可惜……」
憐香知他想起上月十五和龍拓在一起賞月的那一夜,越發肝腸寸斷。左青鴻氣息漸微,勉強伸手拈起窗臺之上一枚花瓣,倚在憐香身上,一字一句顫聲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唉,猶為離人……」話未完,頭已慢慢垂下,一滴淚滾出眼角,在如玉的面龐上劃下一道痕跡後,恰巧滴在飄落下來的花瓣上。
憐香心膽俱裂,抱著左青鴻痛哭不已,到最後一滴淚也流不出,整個人反而像沒了感覺似的。直到那身子漸漸冷了下來,低頭再看左青鴻,見他神色安寧,宛如平常,身上衣服已在之前就換了一件新的,顯是早已準備赴死。於是抽泣著將他放在臨近窗前的躺椅上,慢慢去找出那件隨左青鴻南征北戰,顏色早已不夠鮮豔的大紅披風過來,輕輕覆在他身上,以象徵著他的赫赫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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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逐漸亮了,憐香仍默默守在屍身旁,忽聞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便知是龍拓回轉,更加心碎神傷,幾步來到宮門前,只見龍拓滿面春風,先笑問道:「姐夫還在睡嗎?昨夜都吃了些什麼?」一語未完,看見憐香大異於往常的神色,不由驚疑起來,還未相詢,便見憐香撲通一聲跪下,嘶聲道:「皇上,大將軍……大將軍……他……他已去了。」
龍拓還恍然著,喃喃道:「去了?什麼去了?姐夫他到哪兒去了?」其實他何等聰明,見到憐香這副模樣,怎還會不明白,只是拒絕接受心中答案,因此還不住相問:「他……他逃走了嗎?還是回府去辦事了?」雖這樣問著,腳步卻停滯不前,更未發覺自己面色早已慘白如鬼。
憐香慘澹一笑:「大將軍若能逃走,就好了。皇上,大將軍已于昨晚亥時魂歸碧落,他……他再也不能逃走了。還……還請皇上節哀。」
慢說龍拓,就連向陽也是大驚失色,忙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龍拓,厲聲道:「憐香,你胡說什麼?我昨晚明明還聽見大將軍說話,中氣十足,怎會……怎會……」話音未落,龍拓已掙脫了他的手,跌撞著一陣風般闖到宮裡,只見臨窗一人,身上蓋著大紅戰衣,面色平靜祥和,宛如睡著一般,不是左青鴻還會有誰?
龍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步一步挪過身子,嘴裡還自語道:「姐夫……姐夫這只是睡著了……誰……誰說他魂歸碧落,他……他不過是睡著了而已。」一面說,目中早已蓄淚,一面顫抖著伸出手去探左青鴻鼻息,哪裡還有一絲半毫,他還不相信,又去探他胸口,也早已涼透了。仍不肯信,輕聲喚道:「姐夫,你醒醒,拓兒回來了。你看太陽都出來了,你……你要上朝了……拓兒也回來了。」
向陽怔怔看著這一切,憐香早已哭倒在地上,只嘶聲道:「皇上,大將軍他醒不過來了,他再也醒不過來了……」。這邊龍拓緊咬著唇,面色忽紅忽白,冷汗涔涔而下,一個身子顫抖的如風中落葉一般,還握著左青鴻的手,直說「姐夫,你是不是覺得冷,拓兒給你暖暖」之類的話。他哪裡經歷過這事,一時間也沒了主意,手足無措的上前勸道:「皇上,大將軍……他已去了……你……你要節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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