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第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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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上午 12:15 #2165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七章
如意睡到半夜,被一陣寒氣驚醒,坐起來一看,卻見趙蒼縮在床角,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著嘴唇,逼出了一圈深深的血痕,似乎暈迷過去了,全身猶自格格發抖,靠近他的地方隱隱結了一層冰霜。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臉白瓷似的顏色,渾如不在人間。
如意一驚,顧不得他身上寒氣襲人,一把將他摟到懷中,叫道:「阿佛!」趙蒼昏昏沉沉應了一聲,掙扎著想推開如意,卻被他抱得更緊,急道:「阿佛,我是如意啊,你怎麼啦?」
趙蒼哆嗦著說:「放開,我身上冷得很,你傷才好,禁不住……」邊說邊勉強支起身子,又要推如意。如意自是不肯放,反是去了衣衫,裸身抱著他捂在被子裡,柔聲道:「阿佛莫怕,我壯得很,抱著你暖一會就好了。」
趙蒼冷得沒了力氣反對,被他溫熱的身子牢牢貼身抱著。如意被趙蒼身上的寒氣也逼得一陣發抖,連忙運功相抗,一邊和趙蒼說笑,一邊輕柔地為他搓著手腳。
趙蒼僵硬的手腳微微泛過一陣麻,忽然心頭一酸,低聲道:「如意!如意!」聲音又熱情又溫柔,卻帶著隱隱的悲傷。如意笑道:「怎麼啦?被我抱痛了?我輕一點就是。」趙蒼心下混亂,低歎一聲:「不……我很喜歡你抱這麼緊。」
如意順手敲了他腦門一下:「呵呵,我還以為你害羞,原來錯了。上當了我!」趙蒼只是笑,心裡慢慢泛過幸福的感覺,連體內翻攪的寒毒也沒那麼令他痛苦了。
如意見他平定了些,慢慢道:「阿佛,你這個病可奇怪,怎麼莫名其妙就發作,回頭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才成。」趙蒼淡淡一笑:「不用了。」心想:「要不是你胡鬧,硬要拉我下冰水,今天也不會發作。」但他自然不會說了讓如意難過,只是一笑置之。
如意怕趙蒼冷得難過,滿嘴胡說八道給他分神。趙蒼聽著如意嘮嘮叨叨地盤算怎麼打獵為他補一補,又說要種棗子樹給他補血,又合計是老虎皮還是熊皮更暖和,越聽越好笑,忽然覺得心頭幸福幾乎要漫溢出來,不禁輕輕歎息一聲,忽然道:「我甚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啊。」
如意心頭一顫,只覺這句話熟悉異常,忽然悶哼一聲,心口又是一陣狠狠的絞痛。趙蒼見他神情不對,驚道:「如意?」如意忙笑一笑:「沒事沒事,瞧你害我歡喜的。」卻還是覺得納悶。
趙蒼看著他異樣的神色,隱隱明白,如意畢竟不能徹底斬斷過去吧。這樣的幸福,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可他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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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趙蒼醒來,迷迷糊糊一伸手,摸了個空,身邊冷清清的早就沒了人,當下一驚而起,顫聲道:「如意?」卻沒人回答,小屋中空空蕩蕩。
他打了個寒戰,心頭刹那間轉過千萬個瘋狂的念頭,大叫一聲,踉蹌著沖了出去,四顧無人。趙蒼心頭一陣亂,低笑一聲:「原來……你騙我?你還是要離開?」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眼前昏黑了一陣,胸口如同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無法呼吸。昏亂中,趙蒼痙攣地抓住身邊門框,總算沒有倒下。卻聽哢嚓一聲,門框的木頭被他強悍的指力硬生生抓裂了,木屑刺得一手都是。
趙蒼看著血淋淋的手發呆,大口大口喘息一陣,慢慢回過氣來,忽然摸到脖子上的小掛件不翼而飛,料是被如意帶走了。這個無情的少年,連最後的掛念也不肯給他留下麼?
趙蒼胸中一陣血氣上湧,陡然怒喝出聲:「如意!如意啊——」嘶啞乾枯的聲音在夏季的熏風中顫抖成破裂的餘響。
如意……不要這樣離開,不要讓我再恨你……
山坳中忽然有人朗聲道:「阿佛,我在這裡,你等我一會。」卻是如意的聲音,還是那麼精神十足的口氣。趙蒼楞了一下,腦門中轟響一聲,喘了口氣,竟然一下子站立不住。原來,如意沒有走!
卻見如意從山坳中爬了上來,一身大汗,肩膀上扛著一隻死老虎,手上提著兩隻野兔,衣領裡卻揣著一大蓬明艶如火的野花。他看著趙蒼,微微一笑:「阿佛,我打獵回來了。本來打老虎的,順便還捉了兩隻兔子。嗯,回頭剝了虎皮給你做個大背心,你看好不好?剩下的皮毛還可以做兩隻護腿,兔子留給你玩耍……」
他笑嘻嘻說著,忽然覺得趙蒼的臉色蒼白異常,驚道:「阿佛,你又犯病了麼?」疾步奔來。趙蒼靜靜聽著他的話,很想笑一笑,眼前卻陡然模糊了一下,心頭火燙得猶如烈焰燃燒。他忍了一忍,忽然怒氣衝衝撲向如意。
如意一個冷不防被他撲倒,被壓得啊喲一聲,兩人和死老虎滾成一團,如意手上提著的野兔則趁機逃之夭夭。如意吃力地把腦袋從死老虎的肚子下鑽了出來,鼻子被老虎毛刺得噴嚏連連,過一會納悶道:「阿佛……你怎麼了?」
趙蒼瞪著他,嘶聲喝道:「你聽著,我不要什麼老虎皮,不要野兔,只要你別到處亂跑!你……你不知道我剛才……」氣急敗壞之下,雙手不住發抖,恨不得一把扼死他,可又不能下手。
如意楞了一下,見他一臉憤怒驚恐,面色蒼白扭曲,神情就如絕望的野獸一般,心下憐惜,柔聲道:「對不住,是我不好,出門該和你說一聲。」說著微微一笑,側頭親一親趙蒼怒氣衝衝的眼睛,陪笑道:「我錯我錯我大錯,你且起來,讓我悔過成不成?我要被你和老虎壓死了……」
趙蒼氣得吼道:「這麼點都嫌重,我昨天都沒嫌……」忽然覺得這話曖昧之極、大大不對,趕緊閉嘴,一聲不哼爬了起來,順手把死老虎扔到一邊。
如意笑嘻嘻爬了起來,本想取笑他,又怕把他惹得越發火大,趕緊掏出懷裡的野花,獻寶道:「這是我一路摘下來的,你喜歡嗎?」拿出來才發現那花早就被兩人滾得稀爛,於是尷尬一笑:「呃,雖然爛了點,香氣很好聞,我都沒打噴嚏呢。你聞聞看。」
趙蒼本來已經消氣,只是下不來台,聞言又瞪眼:「我又不是女人,要花幹甚麼?」如意不敢再說,偷偷瞄了他一眼,小聲道:「那我洗剝老虎去了,你歇著罷。」趙蒼發作過了,自己也覺尷尬,嘿嘿一笑,慢慢說:「我們一起去。」
如意見他笑了,這才鬆口氣,失笑道:「阿佛,你看著溫柔和氣,發起脾氣可真厲害。我怕你了。」趙蒼不言,知道自己錯疑了如意,心頭慚愧,過一會低笑一聲,摟著如意說:「對不住,是我胡亂發作。」如意笑道:「你都說,我是你的人嘛。既然人都是你的,你發發脾氣又有甚麼。」
他被趙蒼緊緊抱著,忽然覺得心跳越來越快,看著趙蒼懊惱慚愧的樣子,低聲道:「阿佛,奇了,你怎麼比昨天又好看三分?」說著便忍不住動手動腳。
趙蒼也覺心跳如鼓,竟不能推拒,心頭卻知道不對,再看一眼扔到一邊的紅色野花,忽然咆哮起來:「你摘回來的不是野花,是淫天草,最厲害的春藥!你這個王八蛋……嗚……」
他的聲音被如意吞了下去。
那兩隻逃跑的野兔奔出一截,眼看無人威脅它們,便又遠遠停了下來,悠然自得地啃著青草。風清雲淡,草色連綿,天地靜好。
趙蒼迷眩之中,忽然生出一個盼望,如果這樣的日子可以延續,他願意用生命去換。
情事過去,如意還是霸住趙蒼不肯放。趙蒼說:「我餓了,得去弄點吃的。」如意只是笑:「我也餓了。」趙蒼道:「那你去弄吃的。」如意「嗯嗯」兩聲,卻不起來:「可我還想抱著你曬太陽。」說著拿頭來拱他胸口。
趙蒼被他弄得發癢,忍不住大笑:「你這算什麼?撒嬌麼……呵呵……別鬧……要癢死了……」邊笑邊手忙腳亂推他下去。如意被他凶霸霸推到一邊,樣子甚是委屈,趙蒼看得越發好笑,便捏了捏他的臉:「你可是威震武林的萬花公子,怎麼鬧起來和小孩子似的?」
如意聞言面色微變,遲疑道:「萬花公子?」趙蒼心下狂跳,自知失言,勉強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們住在山上,那些事都不用管。」如意不言,慢慢起身,神情若有所思。
趙蒼心頭一沉,低聲道:「如意?」如意「啊」了一聲,回頭對他笑笑:「我去弄吃的。」這話一說,模模糊糊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心頭陡然大痛,悶哼一聲,險些站立不定。趙蒼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見他忽然神情不對,驚道:「如意?」
如意定定神,搖頭道:「沒什麼。」徑直去割了一塊老虎肉,生火煮了。趙蒼做事把細,雖然山居清簡,也備齊了油鹽醬醋等物。如意不多時煮了一鍋虎肉湯來,居然香氣四溢。他微笑道:「阿佛,來,你多吃點。」
趙蒼道:「你也吃啊。」如意笑道:「你胃口小,剩下的都是我的,我可賺了。」神情溫存愛惜,沒有多少天真氣息了,依稀還是昔日那個花樹下對他微笑的深沉俊逸少年。
趙蒼看著,心頭越發不安,隱約覺得,如意只怕越來越接近從前了,也許有一天他會想起所有的事情。
如意看出他神情不定,一邊為他盛湯一邊柔聲道:「阿佛,我是慢慢記起了一點事情。我以前好像是滿威風的。不過,我記得我那時候也很喜歡你……不管我是什麼人,我對你都是一樣,你莫要擔心。」
趙蒼低頭不語,手中的湯碗有些顫,過一會靜靜道:「我知道。我只是有點……」如意等他吃完,握著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按,笑了笑:「阿佛,你摸摸我的心。」趙蒼正好按到他胸口深刻扭曲的傷疤,一下子熱血上湧,卻又覺得一陣寒氣,竟不能言語。
如意幾下子解決了肉湯,按按肚子說:「好撐。」一斜眼,見趙蒼正呆呆凝視著他,一笑道:「這麼看著我幹什麼?莫非你還想……」說著眼神就有些含混起來。
趙蒼一聽這話苗頭不對,他現在都是腰酸背痛,哪裡還敢兜搭,趕緊岔開話題:「如意,你今天到處亂跑,一身髒得很,快去洗洗。」
如意笑道:「我……要你幫我洗。」他中了坐忘訣之後,倒是什麼話都敢說,這時滿嘴風話,也不臉紅了。
趙蒼一聽,忍無可忍一瞪眼:「死小子,你當我是你奶媽啊?還要幫你洗澡?」如意只笑不語,兀自眼巴巴看著趙蒼。趙蒼被他瞧得坐立不安,過一會說:「好吧。免得被你的臭汗熏死。」
如意大喜,抱著趙蒼狠狠親了一下。趙蒼心下惱怒,一邊咒駡一邊為他燒熱水,如意見他神情不大爽快,便笑嘻嘻地在一邊幫手,隔一會遞一根柴火,便說:「我喜歡阿佛。」趙蒼說:「知道了。」
再過一會,如意又幫忙提一桶水,趙蒼接過,如意又說:「我喜歡阿佛。」趙蒼頭也不回,又順口答應:「知道了。」
又過一陣,如意幫趙蒼遞過撥火棍,忽然又說:「我喜歡阿佛。」趙蒼又好氣又好笑,扭頭就罵:「你念經啊?說個沒完!」
如意一縮頭躲開,低笑道:「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我念經……」趙蒼呆了呆,掌不住忽然笑了笑,老實承認:「是啊,我……很喜歡。」
他見如意神情得意,自覺大大的沒面子,哼了一聲,俐落地準備好一大木桶的熱水,順手一拍如意的屁股,喝道:「自己滾進去!」如意倒也知趣,當真乖乖翻身躍入,忽然一伸手:「你也進來!」趙蒼知道他有古怪,卻也沒防著這招,一下子被拖進木桶,氣得大吼一聲:「你又胡來!」
咒駡聲中,水花四濺,激起一片晶瑩燦爛。
兩人洗浴已畢,如意自己幾下收拾好濕淋淋的頭髮,便找了幹布為趙蒼擦頭,邊擦邊笑:「阿佛,你的頭髮生得真好,又黑亮又順滑。不像我的,居然有不少白頭發,難看得很。」
趙蒼心下一顫,忽然握著他的手不說話。如意心中一動,忽然隱約明白了什麼,笑道:「莫非……我是為著你白頭麼?」
趙蒼心一橫,低聲道:「是啊……我們……一直不大順。你恨我麼?」說著這句,忍不住心頭狂跳。
如意不答,沉默良久,趙蒼心跳越來越快,緊緊攥著如意的手,忽然嘶聲道:「你……如意,你真的恨我麼?」
如意定定看了他一會,忽然溫柔一笑:「放心,不會的。」
他的手輕輕擦著趙蒼的頭髮,輕聲道:「阿佛,你不知道。其實……你每天都說夢話,聲嘶力竭地求我不要走。」趙蒼驚得跳了起來,一下子被扯到頭髮,痛得頭皮發麻,嘶聲道:「如意!」
如意忙為他摸摸頭,歎道:「這麼性急。」眼看趙蒼一下子雪白了面色,心下不忍捉弄他,溫言道:「我雖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明白,我心頭實在喜歡極了你。你……對我也是一樣。既然如此,還管過去做什麼?」
他說著,忽然湛然一笑,看著外面熾烈的陽光,拉著趙蒼走了出去,朗聲道:「我喜歡阿佛!青天為證,雪山為證!」清朗雄厚的聲音在山間滾動,回音不絕,猶如萬壑驚雷。
話音未落,他順手撿起撥火棍,身形如大鷹般急縱而起,飛到十餘丈外,一提氣縱上山壁,在暗青石壁上奮力書寫,字字如龍飛鳳舞,深深刻入石壁,寫的卻是:「如意阿佛,海枯石爛,情義不變。」
趙蒼看著那行巨大的草書,微哼一聲,心頭轟然狂喜,幾乎站不住腳。
長天晴明,繁花如海,陽光如萬千熱情的利箭,狠狠刺入他心頭,令他的痛苦和快樂幾乎燃燒起來。趙蒼忽然明白,為什麼如意會不斷地說「我喜歡阿佛」。如意就算忘記一切,也還是顧惜著他,所以用不絕的情話令他放心。
海枯石爛,情義不變。這是如意的承諾,也是……他長久的夢想。
兩人心頭甜蜜,肩並肩躺在青草地上低聲細語,陽光暖洋洋的,讓人心也懶散自在起來。如意半闔著眼打盹,兀自嘴角含笑。他的睫毛被熾烈的光線投出暗金的光影,側臉輪廓變成了深蜜色的雕塑一般,英俊得驚心動魄。趙蒼看著,忽然有些迷惑,不大相信這神話般的絕代美男子就悠閒安靜地躺在他身邊。
這樣的幸福……似夢,竟然是真。
光影流轉,不知過了多久,山腳隱隱傳來人聲,似有不少人呼叫追殺著,聲音慢慢向山上移來。
趙蒼一驚,隱隱有了不妙的預感,對如意道:「有大隊人馬上山了……搞不好已經被你剛才說話的聲音驚動,咱們且躲一躲。」
如意搖頭納悶道:「躲什麼?我們又不是見不得人。」說著豪氣十足地拍拍胸脯:「阿佛別怕,什麼事由我擔待著。」趙蒼額頭冒汗,心想:「就怕你出問題,否則普天下我還怕了什麼?」卻又不便解釋,喝道:「如意,你不是說喜歡我麼?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話?」
如意見他神情激切,心知不對,忽然有了個古怪念頭:「阿佛這麼擔心,難道……我和他的事情真是見不得人麼?」倉促中不及多想,對趙蒼一點頭:「嗯,那好吧。」兩人悄悄避到一棵參天大樹上。那樹冠濃密如蓋,便是有人從樹下經過,也看不出上頭躲了人。
只聽追殺之聲越來越近,有人喝道:「鐵山河,放下雪山明珠,我便饒你一命。」那人聲音雄厚,隔了一座山頭,還是怒濤驚雷一般傳來,高山積雪被他聲音震動,撲簌簌坍塌了一大片,如意趙蒼棲身的大樹也是微微顫動。一言既出,陣勢威猛駭人。
趙蒼一聽,面色微變,知道這定是威震天下的白袤宗主、他的父親辟虜。上次扮作水翩仙和如意拜堂,他在蓋頭後面,並未看到辟虜的模樣,這時卻陡然起了一陣寒栗。辟虜聲音清朗雄厚,像極了如意,可說話口氣沉穩剛斷,卻又和趙蒼有些相似。生平第一次,趙蒼真真切切感受到,父子三人血脈如此接近。他和如意,正是不折不扣的兄弟之親!
如意聽到,面色也是一變,低聲道:「阿佛,這人……聲音好耳熟。」趙蒼心下一顫,卻不敢答話。坐忘訣雖是無上神功,如意畢竟修持深厚,再厲害的咒術,對他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不知道聽了辟虜的聲音,如意又想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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