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第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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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上午 12:16 #2169努力的作家觀眾
趙蒼心事繚亂之下,也來不及細想鐵山河怎麼又找來雪山神族搗亂,反是緊緊扣住如意的手,只覺指間溫暖隨時可能消失。
只聽鐵山河大聲冷笑:「辟虜,你做夢吧。」追殺聲直奔二人藏身的方向而來。趙蒼微微一楞,隨即明白,想是鐵山河沿著溪流逃命,正好一路上來。他不禁暗自叫苦。如意發現他的不安,不動聲色摟緊了他。
不多時鐵山河踉蹌著沖到山澗上頭,眼看前方草地上居然有個小屋,屋外還掛著一隻死老虎,微微一楞。趙蒼見他身手矯健,心想:「怎麼?師父竟然恢復武功啦?」不禁心下一寒,隨即發現鐵山河眼神渾濁,看來武功已遠不如前。
鐵山河身後,雪山神族的大隊人馬追殺而來,為首一人英姿瓖偉,眉目深刻俊美,輪廓和如意甚是相似,卻又霸氣蕭殺,想是白袤宗主辟虜了。趙蒼還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父親,覺得他英偉湛朗,當真是凜若天神,心頭又是激動又是自豪。
他忽然眼前激辣辣地,心裡一絞,極想沖上去叫一聲爹,只能勉強忍住,清楚地知道,只要和如意在一起,他再不能站在父親面前了。威嚴持重的雪山宗主,豈能容許兩個兒子犯下如此罪孽?
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手上一緊,原來如意無意中腕力加重。趙蒼一凜,側臉看他,卻見如意目不轉睛盯著辟虜,臉上現出痛苦迷惘之色。
鐵山河眼看再往上逃就是雪線,知道不好,忽然站定,高高舉起手中一顆明光燦爛的大珠,沉聲道:「辟虜,我只是借雪山明珠一用,半年後一定還給你。你要咄咄逼人,我只好毀了明珠!」
趙蒼聽得一驚,他從小聽二師父說過,雪山明珠是白袤家族的命脈所系,暗藏無窮神通,一旦明珠被毀,只怕神山崩摧、天地變色。鐵山河以此威脅辟虜,當真厲害,雪山神族不得不忌憚。怪不得以辟虜的武功,一路上也沒對鐵山河痛下殺手。
果然雪山神族眾人都變了臉色,紛紛看向宗主。辟虜目光如電,看著鐵山河,一步步緩緩逼前,森然道:「我白袤家族從不受人威脅。」鐵山河沒料到他要緊關頭還如此強硬,小心地後退,大喝道:「你寧可明珠毀、白袤滅,和我同歸於盡?」
他越退越接近二人藏身的大樹,如意靜靜守在樹上,陡然聽到這句「明珠毀、白袤滅」,心下一震:「想不到那個甚麼明珠干係巨大。鐵山河口氣兇悍,分明不是好人,我得出手相助那群人。」
辟虜淡淡道:「同歸於盡?你沒這本事。」長嘯聲中,身形如狂風暴起,撲向鐵山河。鐵山河一掌迎上,被狠狠擊飛,自知不敵,一發狠,用力捏向手中明珠!
雪山神族眾人驚呼驟起,辟虜目光越發寒徹霜雪,掌力毫不猶豫劈向鐵山河!就在這時,鐵山河只覺手腕一麻,身邊已多了個少年,閃電般扣住他的手,一下子奪走明珠。趙蒼眼看如意出手,唯恐有失,大叫一聲:「小心!」一縱而下,搶先護到如意面前。
電光火石間,辟虜崩山裂海的掌力堪堪殺到,他忽然看到如意,一震之下,忙把掌力歪到一邊,轟然一聲,把遠處山壁擊得塌了一大堵下去,驚起漫天砂石。辟虜卻顧不得許多,竟看也不看鐵山河一眼,喝道:「如意!」這威嚴冷酷的雪山之主,臉上也泛出一絲激動。趙蒼聽得這一聲,心頭慢慢沉落下去。
如意茫然道:「前輩認得我?」順手把鐵山河和明珠一起交給辟虜,微笑道:「明珠奉還,這個人也請前輩處置罷。」辟虜接過明珠,放入懷中,卻還是看著如意,皺眉道:「你怎麼了?」
一邊鐵山河自然已看出毛病,哈哈笑道:「辟虜,恭喜恭喜,你兒子中了坐忘訣,不認得你了。」辟虜濃眉一皺,急道:「如意,是誰如此對付你?你……可還記得麼?」如意尚未回答,鐵山河在一邊看了趙蒼一眼,似笑非笑道:「坐忘訣是我的獨門功夫,施術的自然是我的乖乖徒兒了。」
趙蒼心下一寒,唯恐他再說出什麼話來。他原本狠毒善斷,眼看鐵山河要說出真相,決計殺了他。微笑道:「鐵山河,是你徒兒做的麼?」笑意粲然,卻在衣袖中無聲無息擊出一掌,拍向鐵山河心脈。
他快辟虜更快,一伸手接下趙蒼掌力,森然道:「這話怎麼說?」鐵山河武功所剩無幾,被兩道掌力一對,噴出血來,勉強指著趙蒼,只是微笑。
趙蒼只覺如意和辟虜兩道明亮銳利的目光一起逼來,心頭暗驚,一咬牙,毫不猶豫一掌拍在鐵山河心口,低聲道:「大師父,你既然說出一切,那就非死不可。」
鐵山河悶哼一聲,胸腔陷了下去,卻還是指著趙蒼,臉上笑意惡毒。
趙蒼見如意目光迷惘,越發心頭惡寒,顫聲道:「如意,你聽我解釋……」
如意低頭沉默一會,緩緩抬頭,對他一笑:「不用解釋。阿佛,我信得過你。」趙蒼胸口一熱,堵得說不出話來,勉強點了點頭。
辟虜眼看不對,沉聲道:「如意,你中了奸人算計,快和我下山。我為你想辦法。」
如意歉然道:「前輩,我實在認不得你。适才那人的話,待我弄明白再說,現下恕難從命。」
辟虜火起,再一看趙蒼容貌清俊異常,和如意目光纏綿難舍,越發憎惡趙蒼。
他心知有異,一抬頭看到遠方石壁上鬥大的字「如意阿佛,海枯石爛,情義不變」,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下劇震,鷹隼般的目光盯著如意,沉聲道:「如意,你被妖人迷惑,我來救你!」話音未落,就待一掌殺了趙蒼。
如意一驚,忙護到趙蒼身前,正色道:「前輩,你要對付他,就算你武功再高,我也只好出手相抗!」辟虜眼見兒子緊緊回護著他,倒是不便下手,眼中殺氣越來越重。
旁邊一個長老眼看不對,陪笑道:「宗主,既然找到了二公子,這是喜事。二公子或有甚為難事,待他在山上清靜幾日,慢慢想通了就好。」
辟虜哼了一聲,自然也不能當真殺了兒子,只好借機下臺,心想:「這妖人就算不懷好意,如意也不是好惹的,兩人至今相安無事,想來如意不至於吃虧。」當下冷冷道:「如意,你在山上靜思悔過,什麼時候想通了自己來見我!」臨走時看了趙蒼一眼,目光中殺氣如刀。
趙蒼被親生父親這麼盯著,心下只是苦笑,卻並不後悔,暗想:「謝天謝地,如意沒有怪我。就算世人當我是迷惑如意的妖孽也罷,我只要和他在一起!」
如意見眾人漸漸遠去,有些出神。趙蒼暗自擔心,低聲道:「如意……」如意握了一下他的手,低聲道:「沒什麼。我在想,他或者真是我爹。我們長得很像。阿佛,真的是你讓我忘記過去麼?」趙蒼心驚膽戰,顫聲道:「你……一定恨我了,是不是?」
如意又沉思一會,笑了笑:「不恨。你待我的好,那可不是假的。就算你做了甚麼奇怪的事,定有你的理由。何況……」
他一邊笑一邊低頭親一下趙蒼的臉:「……我喜歡你,自然不怪你。」忽然覺得趙蒼臉上濕漉漉的,越發憐惜,歎了口氣:「這麼害怕,看來你以前一定對不起我,所以以後你要對我好一點。」
趙蒼身子發抖,只是不住點頭,臉上又是蒼白如雪,卻又帶著微微的紅色。如意見他激動如沸,便故意調笑:「要補償我是吧?所以以後都是你煮飯。」趙蒼一楞,隨即點點頭。
如意笑了笑,趁機又說:「洗碗也算你的。」趙蒼還是點頭。
如意便說:「還有折被子。」趙蒼又點頭。
如意看他乖得奇怪,又笑道:「還有,每天陪我洗澡……」這話口氣便透著些曖昧,分明不光是洗澡的意思。趙蒼又點頭,忽然覺得不對,老羞成怒,忍不住大吼一聲:「你有完沒完?」
話一出口,他知道上當,如意卻已大笑起來:「行了,你都答應了。男人大丈夫,認帳不賴帳啊!」
趙蒼氣得掄起拳頭狠揍他,如意被打得連連求饒。兩人正自嘻笑不休,地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趙蒼心下一震,知道鐵山河還沒有死!
趙蒼知道不好,正要痛下殺手,卻被如意輕輕托住手腕,柔聲道:「剛才他說,是你師父,是麼?」趙蒼心下越來越驚,不想騙他,勉強點點頭。
如意沉默一會,說:「阿佛,你為了那件讓我忘記的事情,不惜殺師滅口,想必至關重要。天大的事,我們一起承擔。可我盼著你我之間再無欺瞞,更不想你是個心狠手辣、欺師滅祖之人。我的阿佛,待我如此溫存,待別人也該有慈悲之心,何況是你的師父。你明白麼?」
趙蒼看著他溫柔如月色的眼神,心頭卻一點點寒了下去。他知道這是如意會說的話,可他竟不知如何應對。天大的事情一起承擔……兄弟逆倫,以如意的性情,也願意承擔麼?
他閉了閉眼,睜目還是看到如意鎮定的目光,忽然狠狠一咬牙,低聲道:「如意,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依你。」
鐵山河還沒有死,聞言斷斷續續道:「湛欽,你……你……」趙蒼心一橫,慢慢過去。
如意聽到那聲「湛欽」,耳邊如中雷擊,記憶深處某個可怕的聲音又隱隱響起,一下子心痛得幾乎崩裂。他身子狠狠一晃,楞了一會,也慢慢走了過去。
鐵山河直直瞪了趙蒼一會,臉上忽然掛上一個扭曲的笑容,抖抖索索地沖懷中摸出一顆明珠,交給趙蒼,竭力道:「剛才那顆……假的……我早就準備了……騙辟虜……」
他笑得甚是得意,幾乎回不過氣來,如意忙抵一隻手掌,運功為他吊住一口氣。鐵山河又道:「拿去……你二師父的病……雪山明珠……」他說著,虛軟的手忽然變得極是有力,瞪著趙蒼,眼中現出渴盼之色。
趙蒼心下一震,忽然明白了大師父為什麼多年來一直打雪山神族的主意,甚至在武功幾乎全失的之時還是冒險親自盜取雪山明珠。他的二師父白雪瀟心肺間有病,多年不愈,纏綿病榻已久。鐵山河一直想借用雪山明珠的力量治好白雪瀟吧?
其實,鐵山河這個大師父,是他逼著趙蒼承認的,他平時對白雪瀟師徒也並不客氣,口口聲聲要報復白雪瀟之兄白文瑾當年的一掌之仇。想不到這冷酷嗜血的男子,心頭卻一直記掛著白雪瀟的病況。
趙蒼心頭一軟,低聲道:「大師父,你安心去吧。我一定遵命。」鐵山河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如意,欲言又止,神情複雜。如意默然一會,低聲道:「我不阻攔他。」
鐵山河笑一笑,眼睛緩緩就要閉上,如意面色發青,忽然說:「他……叫湛欽。湛欽是我哥哥,對不對?」趙蒼聞言大驚,顫聲道:「如意!」不禁身子格格發抖!
鐵山河生起報復的快意,正要說話,看著徒弟驚恐扭曲的臉,忽然想起他童年時喊著師父的稚弱模樣,心頭的惡毒就此消散,便緩緩搖了搖頭,頹然閉目,斷了氣。
如意慢慢放下鐵山河的身子,緊緊盯著趙蒼,直到他無法忍耐地垂下頭。如意輕輕一笑,說:「他說謊。你就是……怪不得我一親近你,便時時心痛。原來,這就是坐忘訣的秘密!」
趙蒼心下驚恐欲絕,冷汗涔涔而下,勉強嘶聲道:「沒有,沒有!」就想撲到如意身上,卻被他森寒的目光逼得全身僵硬,幾乎無法動彈。
如意搖搖頭,緩緩道:「你也說謊。我……聽到湛欽,便慢慢想起來了。哥哥!」他一字一頓說著,目光鎮定,神情平靜冷酷,嘴角卻緩緩掛下一行血絲。
趙蒼聽到這一聲哥哥,耳邊一聲炸響,忽然覺得,心中的雪山已經轟塌了。
如意慢慢伸出手,趙蒼不知道他要做甚麼,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如意便拉著他的衣領微一用力,趙蒼被拉到他面前,兩人靜靜對望,激起一串驚痛的電光。如意忽然笑了笑:「這麼美的容貌,這麼……狠毒的心思。」
趙蒼聽出他言下的輕蔑,大口大口吸氣,看到遠方石壁的刻字,生出一個朦朧的希望,嘶聲道:「你自己說的,天大的事情,一起承擔。海枯石爛,情義……不變!」
如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趙蒼被他目光的寒意刺得心頭又是一緊,耳中卻清清楚楚聽到他的話:「那是……我對阿佛說的。可惜,世上並沒有真的阿佛,哥哥。你只是——哥哥!」
趙蒼眼前一片昏黑,他勉強咬破舌尖提神,厲聲道:「不!如意!你……不能如此……」大叫一聲,忽然雙手屈成虎爪形狀,奮力扣向如意,用上了陰毒無比的虎爪手,就想趁其不備,廢了如意再說。寧可以後伺候如意一輩子,也不願失去他。
如意狠狠一扣手,啪地一下,趙蒼雙手脫臼,只得軟軟垂著。他性情倔強,也不叫苦,只是死死盯著如意,眼中光彩流轉,那是一種令如意看著想發狂的絕望和溫柔。
如意輕咳一聲,順手擦去嘴角的血,卻又流下一些,悠悠一笑:「你還是這樣,心狠手辣,不顧一切。」側頭不看他的眼睛,慢慢待心頭的翻江倒海過去,良久低聲道:「哥哥,夠了。再這樣也沒用,我……不想再見你。」
趙蒼原知道不好,等他明明白白說出這句話,還是腦門轟響一聲,靜默一會,想說點甚麼挽回,卻不能言語。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如意慢慢放開手,一直緊靠著他的體溫忽然消失,不禁一陣驚悸。
高空中陽光燦爛,趙蒼卻只覺奇寒徹骨,周身如同掉入萬古冰川,知道寒毒又發作了,忍不住悶哼一聲。他茫然伸出手想抓住如意,卻又隱約想到,如意不想見他了……那手便微微垂落下去。
身上的寒毒,發作越來越頻繁。這一次,莫非要就此死去麼?呵,多麼好……
如意看著他面色忽然煞白,知道不對,忍得一陣,忽然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修長的身形在烈日下慢慢融成一個蒼白的剪影。
趙蒼昏昏沉沉地看著,眼中忽然現出瘋狂狠毒的氣色,就想用腳踢一塊石頭擊殺他。他顫抖的腳尖才碰到石塊,又是一陣牽腸掛肚的裂痛,悶哼一聲,仰天倒了下去。
陽光還是萬千熱情的利箭一般刺入他的眼,令他無可回避。趙蒼靜靜倒下,眼角有一星光點冷冷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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