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暗流第三章1

第三章

韓劭凜皺著眉頭看著那從一進門起就愣愣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懷裡還抱著個黑色不名物的男孩。

「這是怎麼回事？」他厲聲問向把男孩帶回來的弟弟。大半夜的，幹嘛帶個人回來？

韓劭廉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救命恩人住處被燒了，現在無家可歸，收留一宿不為過吧？」

這時何秘書端了茶過來。

「小昊，先喝點水吧。」韓劭廉試著喚道。從硬把他拉上車後，尹昊就一直這個樣子。

沒有回應，也沒有伸手接，尹昊的目光動也沒動，眼神茫然無距，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臉上盡是未幹的淚痕。

對看了一眼，韓劭廉示意何秘書把茶放在茶几上。

「這個……」他正想把手伸向尹昊懷中焦黑的小狗屍體，尹昊一下有了動作。

「不要！」彷佛害怕他會搶走般，尹昊緊緊地抱住小狗向後縮去，臉上佈滿恐懼，「不要帶走我的Lucky！」

「它已經不在了，還是早日把它埋葬的好。」韓劭廉耐心地道。

「不會的！」尹昊死命地搖頭，眼淚簌簌撲落，「LUCKY不會死的！我們明明說好，要成為一家人，它還把爸爸媽媽帶出來，不會……不會就這樣死的……」說著說著成了哽咽。

韓劭凜緊皺的眉從方才就一直沒有鬆開過，當看到這個少年時，他有些驚訝。不是驚訝他為什麼會和劭廉在一起，而是那與之前不論什麼時候都神采奕奕的神情不同的充滿悲愴與悽惶的表情。照理說這也沒什麼，但不知怎麼的，他心底隱約浮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尤其在看到那樣的眼淚之後。

緊抱著狗的屍體不放，被煙灰沾汙了的臉，一條條淚水遍佈……這種痛不欲生的模樣真的很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孩子身上……不過死了條狗而已，幹嘛哭死哭活？

他的皺眉被韓劭廉解讀為不滿，便走過來悄聲道：「這孩子沒有親人，現在他有難，該輪到你報答人家了。」語中帶著責怪，似在埋怨他的忘恩負義。

掃了他一眼，韓劭凜轉身走回房間：「你自己安排。」

不管韓劭廉怎麼勸說，尹昊就是不肯放開Lucky，也不肯回房裡休息，只說想一個人靜一靜，在答應累了會自己進客房休息之後，韓劭廉和何秘書才不得已放他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寂靜的客廳中，只聽得到掛鐘走動的聲音，空氣彷佛降到冰點。

無意識地撫摩著懷中的小狗，那逐漸僵硬下來的身體冰冷如鐵塊，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今早離開家門之前，他還對它說會帶好吃的回來，惹得Lucky興奮地直搖尾巴，而現在……

就好像兩年前，前一刻明明還那麼幸福，為什麼……在一瞬間全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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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地獨自坐在沙發上，姿勢也未曾改變，就這麼抱著小狗的屍體淚流不止——這是韓劭凜再次從房裡出來後看到的情景。瞄了瞄掛鐘，清晨六點。這小子半夜就坐到現在？

唯一動的，好像就只有那不斷從眼中滾落出的一顆又一顆的眼淚，彷佛水晶般，在窗外透進來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晶瑩剔透，更凸顯那張容顏的蒼白和身體的貧弱。

韓劭凜走過去：「你打算把那條狗抱到什麼時候？」

身邊忽然響起的聲音令尹昊如受驚的小鹿般地抬起頭，淚眼無措地看著從上而下睥睨著他的冷峻男子。

韓劭凜冷冷地睇著他，簡潔地吐出兩個字：「丟掉！」

尹昊慌了起來，如坐針氈地抱緊懷中的小狗，眼淚也因緊張而更多地冒出來：「不……不要……」

韓劭凜一指外邊：「要麼你就在院子找個地方埋起來！」

尹昊張著嘴，眼中滿是淚水，身子也細細顫抖起來，那樣子讓韓劭凜首次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欺負小孩子的惡棍。

韓劭廉在這時候走出來，一看這情形就理所當然地把責任歸到他身上。快速走過來擋在尹昊身前，他瞪著他：「大哥，你在幹嘛？」

這小鬼倒是很能收買人心。韓劭凜在心底嗤笑一聲：「我不過叫他把那條狗處理掉而已。」

尹昊低下頭，淚珠一連串撲落下來，像懷抱珍寶一樣抱著已經僵硬的小狗。

韓劭廉給了兄長一眼：「你不會好好說嗎？」就知道這大冰塊出來一定會壞事！

他轉而對尹昊溫柔地道：「小昊，我們到院子給Lucky找個地方好嗎？那裡很寬闊也很漂亮，Lucky一定會喜歡的……」

尹昊沒有回答，眼淚卻掉得更加厲害了。

「別這樣，小昊，Lucky知道了一定也會傷心的，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它好好升天啊。」

韓劭廉軟言軟語地安慰著，輕摟著他的肩膀。含著眼淚的尹昊就好像蜷縮在寬闊的屏障下似的，楚楚可憐。

成熟溫柔的男人，與脆弱蒼白的少年，在晨光中相互依偎，這看起來應該是一幅很美的畫面，卻令旁邊的韓劭凜反感起來。

瞪著那一對把他當透明人的傢伙，韓劭凜強烈地感到不快。他不知道平時囉嗦得好像老母雞一樣的弟弟對人這麼紳士，更不知道這小子哪來的魅力值得劭廉這麼關心他。末了他決定把不愉快歸咎為莫名遭受到的忽視。

就在韓劭廉還在極力安慰尹昊時，韓劭凜碰地把水杯擱回到桌子上。盯著雙雙望向他的兩人，他冷著臉道：「馬上處理掉！我不想讓細菌汙了房子！」目光定在尹昊的臉上。「或者，你要我叫人把它丟出去？」

尹昊如觸電般跳了起來。

韓劭廉不滿地出聲抗議：「大哥，你別太過份！小昊怎麼說也救過你，你怎麼……」

「我沒要他多管閒事！」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地斬斷韓劭廉的不平，韓劭凜又掃了尹昊一眼，「早餐的時候別再讓我看到那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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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家的院子到處是常青綠樹，充滿了生機，甚至還有小鳥兒棲息。

如果是這個地方，也許Lucky會喜歡吧……望著Lucky被泥土一點一點的覆蓋，想到今後再也看不到了，尹昊的心口就好像被什麼挖去一樣疼痛。

「小昊，回去吧。」

像沒聽到似的，尹昊的眼神空洞而邈遠。半晌，他幽幽地開口了：「韓先生……」

才張口就被韓劭廉打斷了：「別這麼叫我，聽了就彆扭，也不知道你是叫那沒心肝的還是叫我，就叫廉哥吧。」

打從一見到這小子起，他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也是為什麼他無法放著他不管的原因。

尹昊沒有反對，睫毛微垂，斂住黯淡的眼：

「……如果，我沒有把Lucky帶回家，會不會好一些？如果，它沒有遇到我的話，會不會……」說著，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眼淚又大顆大顆落下來，「都是我……把它撿回家，如果沒有把它留在房子裡的話……如果不是我……」

「Lucky很可愛對嗎？」韓劭廉忽然微笑問道。

尹昊的盈盈淚眼望著他，韓劭廉繼續道：「從它拼了命也要把你父母的牌位救出來可以看出，它很喜歡你，而你也很疼它，這就夠了……」溫和的黑眸與某人極其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縱然是狗，也希望被人關懷被人愛，與其餓死街頭，倒不如為主人而死，所以我想，它絕對不會後悔被你撿回去的。」

尹昊的眼淚稍稍得到控制，被淚水浸潤得更加澄亮的眼睛與死去的小狗頗有幾分相似。他瞅著他，似不敢相信又似希望接受。「……真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你覺得呢？」韓劭廉笑了笑，靠在樹幹上，頎長的身材即使穿著晨縷也依然風度不減。

如果不看表情，從側面望去或許還會被誤認為是那個凡事陰沉冰冷的韓劭凜。

尹昊愣了幾分鐘後，嘴角終於朝兩邊彎去。

對啊，與其什麼都不知道地餓死路邊，倒不如努力地去愛人，爭取被人愛……所以，他也一點不後悔當初夜哥把他撿回來啊……

雖然說，那一刻，他也曾有過就此死去的念頭……

二樓一扇打開的窗戶邊，佇立著一個即使不言不語也可感覺到冰冷的男子。

看著院子裡那兩個頗顯親密的身影，終日無甚情感的眼眸黑如古井，誰也讀不懂他內心的思緒。那目光在終於恢復了笑容的尹昊身上蕩了一下，便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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