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暗流第五章2

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尹昊覺得這幾天溫度越來越低了，好幾次站在門口都可以感覺到那陣陣朝他散發而來的冷風。

這麼說也不很準確，因為在那刻意冷漠的表情下，似乎還多了一點惱羞成怒的意味。每次面對時，那雙眼睛都像在狠狠地瞪他，似在警告什麼，令他大氣也不敢出。想來想去，原因大概就是那天無意中說出的話吧？

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那樣的話，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他也是在脫口而出後才意識到，所以難為情地不等回答就跑出去了。不曉得韓劭凜會做何想法，他只記得，在聽到那句話後，那張素來冷漠的臉，似乎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稱之為害羞，或者……惱怒？

然後，接下來幾天，就像跟那句話對抗似的，韓劭凜的神情越來越可怕。

可他並不是有意胡說的，那確實是他當時的想法，不知怎麼的，一下就說出來了。

八成又引起誤會了吧？尹昊懊惱地想。本來是想讓韓劭凜對自己改觀的，誰知卻適得其反。

「韓先生，您的早餐……」

這個星期天的上午，當尹昊小心地道，得到的卻是一個陰鷙的瞪眼，所以他把原本要規勸的話吞了下去。他一大早起來做了早餐，可到現在韓劭凜的那一份還是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而且看樣子對方也沒有吃的打算。

雖是星期天，但這家人似乎沒有休假意識，韓劭廉早早就與何秘書到公司去了，而韓劭凜也和平常一樣一頭栽在書房裡。對於這點，尹昊非常能夠習慣。在以前，休息日就是他打工的大忙日，所以今天也不例外。儘管韓劭廉在出門前說他可以一整天休息什麼也不用做，不過看到大家都那樣忙碌，他一個人待著實在不好意思。

但從早上開始，韓劭凜就沒理睬過他。這讓原本精神抖擻準備工作的他備感失望。

罷了，反正他也沒指望受到重視。拾起失落的情緒，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認真地核對公司的報表。

沒過多久，聽到外邊傳來響聲，出去一看，只見韓劭凜一身準備外出的打扮正要走下樓梯。

「韓先生，您要出去嗎？」他追著下了樓。

韓劭凜不理他，一直走到車庫。

看到他打開車門，尹昊忙跑過去：「韓先生，讓我來吧。」

銳箭般的目光立即不耐煩地斜向他，尹昊解釋道：「我的工作也包括當您的司機，而且您手上的傷還沒好，可能不太方便，我可以送您去……」

見韓劭凜還是面色陰沉地盯著他，又快快地補充：「您放心，我會開車的，執照也有。」

開車是早就會了的，只不過一直沒錢考執照，直到最近韓劭廉出錢讓他去考，說是這樣工作起來方便，他也不好拒絕。

韓劭凜還是沒有說話。相處了約有半個月，尹昊對他的脾氣也大概摸得出一二。這種時候，如果要拒絕的話，韓劭凜早就斥喝出來，而他久久不出聲也就多半表示……他默許了？對於韓劭凜難得的沒有表示的表示，尹昊暗下高興，忙坐上駕駛座。

「韓先生，您要去哪？」尹昊問向坐在身旁的韓劭凜。

韓劭凜丟給他一個位址，就這樣上路了。

尹昊暗暗興奮，這是他為韓劭凜工作以來第一次如此靠近。用餘光瞄了瞄身旁的男子，那冷峻的側面依然俊挺迷人，冰冷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前方，即使靠得這麼近，也還是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不由得想起前幾天的那句話，說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這麼好看的臉，一直緊繃著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能像廉哥那樣……尹昊試著想像將韓劭廉的笑容安裝到韓劭凜的臉上去。還是難以想像啊……想著想著連自己都差點笑了出來。

突然旁邊的韓劭凜出聲低喝：「拐彎！」

「啊，是！」及時回神的尹昊忙扭轉方向盤。感覺到從側面射來的「你到底懂不懂認路」的嚴厲目光，不免為自己的失神感到抱歉，忙專心開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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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是一所偏僻的小公寓，其破舊程度不亞于尹昊之前租住的地方。好奇韓劭凜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就見他已經下車走了出去，尹昊忙把車子停好也跟了上去。昏暗的樓梯狹窄得只容人一前一後走，木制的地板還不時發出隨時有可能崩塌的聲音。

這種環境尹昊並不陌生，但卻想像不出韓劭凜來做什麼，莫非是探望什麼人？可看那冷然的神情又不像……

正想著，韓劭凜已經在一扇破舊的木門前停下。尹昊才在他身後停下，就驚訝地看他下個動作竟是一腳踹開了房門。

門板倒下的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接著聽到杯子掉地的響聲。

裡面是一間狹窄而髒亂的斗室，一看就知道生活的人有多麼困窘。只見鋪在地上的被褥中間躺著一名婦人，旁邊還有一名少女，像是一對母女。兩人都惶恐地看過來——

韓劭凜大步走進去，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那兩人：「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是最後期限，你們怎麼還沒滾出去？」

聞言婦人顫抖起來，因長期臥病而灰白的臉扭曲起來，渾濁的眼似乎也痛了起來，瘦骨嶙峋的手一直抖著，像要朝這邊伸過來，嘴張著，又說不出一句話，只從喉嚨中發出骨碌碌的聲音。少女露出急憤交加的神情，她傾身擋在母親面前：「我媽都病成這樣，你還要趕我們出去？」

韓劭凜冷笑一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硬：「這座公寓我買下了，我什麼時候叫你們走，你們就得什麼時候滾！」

「你……」少女咬著唇，眼中閃爍著淚光，似憤恨又不甘心。

「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媽一直生病卻沒錢買藥，只能住在這種地方，她都已經這樣了！你把我們家的一切都搶了還不算，為什麼連我們唯一的居身之地都要剝奪？那你要我和媽怎麼辦？流浪街頭嗎？」

韓劭凜不以為意地冷哼：「那不關我的事，你們大可以利用女人的本錢，想要活下去還不容易，隨便再釣一個男人不就行了？何況——」

他的目光寒了寒，唇邊的譏笑未變。「這對某人而言，不早是習以為常了嗎？」

「你說什麼！」少女憤怒地大叫起來，欲沖過來，卻被身後的婦人拉住，「媽！」

婦人抖動的身子如落葉一般，瘦得可怕的手卻緊緊抓著少女。那目光，彷佛被什麼燒灼了，悲痛而又絕望，就連那一團渾濁也被點燃了。她顫抖著蒼白的嘴唇，掙扎著起身，像要急於訴說什麼，卻在中途劇烈地氣喘咳嗽起來。

少女慌亂地拍著她的背：「媽！你還好吧？媽！媽……」

看著這一混亂，站在韓劭凜身後的尹昊頓升憐憫，忍不住道：「韓先生，她們……」

「不關你的事！」

尹昊只得閉嘴，看著那一對淒慘母女，又看看韓劭凜，發現他嘴角勾起了殘忍的彎度。他見過冷漠的韓劭凜，卻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他。這到底是……

「我給的時間已經夠多了，這間房子不再屬於你們，識相的話就在我趕人之前趁早搬出去！」

擱下這句話，韓劭凜轉身就走。

尹昊忙也跟下樓，卻聽到房中少女激動的哭喊：「韓劭凜！你是魔鬼！不管我們走到哪裡，你都會趕到哪裡！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嗎？媽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太過分了！你不得好死……」一直走到樓下，那淒厲憤恨的聲聲哭叫和詛咒仍聽得一清二楚。

韓劭凜頭也不回，穩步走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尹昊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剛才的那名婦人顯然生了很重的病，少女看起來和他年齡差不多，可能還要小一些，她們就這樣被趕出去的話一定很悲慘……

看著走在前邊的漠然的背影，猶豫幾許，他還是開了口：「韓先生，那個……我覺得她們……」

韓劭凜倏地轉過了頭，那森冷的眼神令他接下來的話截在喉嚨，嘴張了張，還是選擇聰明地閉上。然而這時候韓劭凜卻對他笑了，但卻是那種毫無笑意的絕對零度的笑，薄唇緩緩向兩邊扯開：「你覺得我的母親和妹妹怎麼樣？」

尹昊一下呆住。母親？妹妹？剛才的那兩個人？！

張大了嘴，只見韓劭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敢相信有人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閃過神來，發現韓劭凜已經走到了前面老遠，他忙拔腿追上去。

像沒事似的，韓劭凜上了車，尹昊帶著極為複雜的心情發動車子。怎麼會這樣呢？韓劭凜雖然冷酷，但怎麼能……

思緒被突然抓過來的一隻手打斷，尹昊嚇了一跳忙看向他：「怎、怎麼了？」

阻止尹昊拉動引擎的手，韓劭凜眉頭深皺。

「韓先生？」

「下車！」韓劭凜忽然打開車門向外走去。

「什麼？」

尹昊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一把從車上抓了下來。

「還不下來！」

砰！話音方落，就在尹昊被拉離那輛車的那一刻，只聽一聲巨響，車內噴出烈焰。

爆炸瞬間產生的風力和亮光令尹昊緊緊閉上眼。連連幾聲爆響，伴著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可以想像車子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樣子。

……好奇怪，他怎麼沒感到有碎屑彈到他身上？

睜開眼一看，尹昊驚訝地發現自己被韓劭凜護在身下。

「韓先生！」急忙起身扶住他，尹昊驚慌地看到韓劭凜的左肩滲出血來，「您受傷了！」

抱著肩膀，韓劭凜盯著終於停止了爆炸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車子，眼中閃現非同尋常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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