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帝王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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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2 下午 12:33 #3071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五章
聶定威疾步而入,看著蘇惜歡,眼中光亮跳動,分明心思激烈,過一會低聲道:「蘇大哥,你——」
蘇惜歡淡淡道:「叫我陛下。」
聶定威一楞,刹那間神情有些茫然,似乎被這句冰冷的話深深刺痛了,面色越發蒼白了些,忍耐著微垂雙目,低聲道:「陛下,臣有事請教。」
蘇惜歡歎口氣,明知他要問什麼,故意微笑道:「什麼事?」
聶定威盯著蘇惜歡,沉聲道:「陛下忽然立玉蒔公主為德妃,這是何意?」他終於問了出來,眼中的痛苦越發重了些。
蘇惜歡咬咬牙,微微一笑:「玉蒔公主德貌皆佳,堪充內庭。立為皇妃,還可安前朝大老之心,平定動亂,有何不好?」
他看著聶定威蒼白的臉,冷笑起來,不緊不慢又補了一句:「莫非——聶卿捨不得為國獻上一個妻子嗎?看來你對她倒真是情深義重,連官爵也不想要了,如今又要忤逆朕意嗎?」
聶定威如同被針尖刺到,顫聲道:「蘇……陛下!你……你……」他頓時明白蘇惜歡知道了當日玉蒔闖營之事,反而鎮定下來,過一會澀然道:「陛下,你一直派人監視我,是嗎?」
蘇惜歡看著他蒼白如雪的臉,心頭微微一軟,隨即道:「玉蒔意圖策反朕手下大將,朕自然得知道。幸好聶卿不負與朕江山之誓,照樣攻打玄京,朕心甚慰。要玉蒔入宮,也是為你洗脫嫌疑,免得你當真娶了玉蒔,不免有大臣參奏你勾結前朝。聶卿……定威……你可明白朕一番苦心嗎?」
聶定威聽著他的稱呼一變再變,終於從聶卿變成了定威,蒼白的臉上忽然泛起微微潮紅,過一會道:「莫非……陛下以為臣對玉蒔公主有甚心思,是以今日如此處置?」
蘇惜歡淡淡一笑,心中卻已絞痛不堪,慢慢說:「寡人以天下之尊,何缺一個妃子。總之,此事是為聶卿著想,卿不用再說了。朕乏了,聶卿退下吧。」
聶定威沉默一陣,悠悠道:「陛下如此為臣著想,臣感激在心。這就告退。」說罷一禮而去。
蘇惜歡出神一會,筋疲力盡地寬衣就寢,這是他身登大寶的第一夜,身邊卻第一次沒了聶定威作陪,不禁隱隱悽惶。
正在床上閉目發呆,有人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想是值日的太監。
蘇惜歡皺眉道:「朕不需要什麼,你退下吧。」那人輕輕答應一聲,蘇惜歡忽然背心一陣暖和,卻是被人牢牢抱在懷中。
他一驚之下,睜開眼睛,看到聶定威對著他微笑。
蘇惜歡一驚道:「你怎麼來了?」忽然疑心,聶定威是不是買通了身邊太監,頓時殺機大起。
聶定威知道他心意,一笑,用手按住他嘴唇,柔聲道:「天下哪裡攔得住我?何況我知道陛下還在為玉蒔的事情和我嘔氣,自然更要來了。」
蘇惜歡聽著這句狂傲的「天下哪裡攔得住我」,心頭一寒,不做聲,勉強笑一笑。聶定威卻已側過頭,溫柔地親吻他的面頰,再慢慢除掉他衣衫。
蘇惜歡顫聲道:「聶卿……你……定威……你要做什麼?」
聶定威抬起眼睛,笑一笑:「陛下,當日的江山之約,我許你萬里山河,你也許下了——把你自己給我。難道,你忘記了嗎?」
他笑得還是那麼雲淡風清,眼中溫柔無限,卻帶著一種接近冷酷的堅決。
蘇惜歡沉默一會,欲言又止,想著聶定威現在德望正盛,再有什麼也只好忍了,便由他施為。
似乎只有在床笫之間,他和聶定威才可以回到過去,還是那溫柔相對的蘇大哥和聶賢弟。
聶定威見他雙眉微皺,忽然歎口氣,居然什麼也沒做,只是摟緊了他的身子。
蘇惜歡覺得身後這人在微微顫抖,似乎竭力忍耐著什麼痛苦,他莫名其妙一陣心痛,低聲說:「玉蒔之事,都是你不對,你還這樣。」
聶定威深深歎口氣:「陛下,我不能做不仁不義的小人啊。可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應對。你娶了玉蒔公主,難道——你以為我不會難過嗎?」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有點空曠起來。
蘇惜歡冷冷道:「總之你錯在先,朕娶定玉蒔了。這丫頭不聲不響跟了你這麼久,心計不淺。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花樣!」
聶定威歎了口氣,低聲道:「也罷,玉蒔是前朝公主,陛下莫要薄待了她,反而讓前朝人心不安。至於我……我早說過,性命都可以送給陛下,別的……不說也罷。」
蘇惜歡聽得不是滋味,微哼一聲,可想著他這句「性命都可以送給陛下」,一陣甜蜜又一陣淒涼。聶定威還是這樣子,固執堅持他那點可笑的道德。也許他不愛玉蒔,可還是這麼顧惜著她,卻要自己如何忍受?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一時有些沉悶。聶定威就這麼緊緊摟著他,蘇惜歡混亂痛苦的心不知如何慢慢沉靜下來,過一會居然睡著了。
※※※
皇帝迎娶前朝玉蒔公主,雖是作為側妃,畢竟之前不曾娶妻,玉蒔儼然就是皇后般的地位,加上蘇惜歡存心要懲戒聶定威當日私下答應玉蒔之事,這場婚事便置辦得盛大異常。
聶定威倒是沒再說什麼,和其他朝臣一樣向皇帝道賀,只是神情有些憔悴,看得出心裡並不好過。
蘇惜歡心裡記恨,也不管聶定威氣色如何,張揚得越發喜氣洋洋。
到了晚上,想著要和這個跟隨聶定威甚久的女子合體結緣,蘇惜歡不禁冷笑起來,心下道:「總之讓我占著,好過聶定威和她胡鬧。日後玉蒔若當真生下我的孩子,便要定威仍然得一生效忠於太子,這個懲罰,對他正合適不過。」
鼓樂喧天,他想像著聶定威此時的滋味,一會兒是報復的快意,一會兒又暗生憐惜,惆悵不已。一橫心,大步走向寢宮。
玉蒔竟已自己去了蓋頭,靜靜坐在紅綃帳中出神。她今日盛裝冶容,便不同往昔的素淨秀麗模樣,多了些盛世奇花般的艶麗,容顏極盛,看著光彩奪目,果然是傾國之姿。她武功被廢,神情舉止便有些病弱之意,越發楚楚動人。
蘇惜歡揮手示意眾宮人都退下,看著玉蒔嬌艶無比的容貌,忽然笑了笑:「好一個國色天香的公主,寡人得妻如此,平生之幸。」
玉蒔靜靜一笑:「謝陛下,臣妾得奉陛下,也是三生有幸。」又緩緩垂下眼簾。
蘇惜歡見她神情鎮定柔和,反而奇怪起來,又笑道:「公主昔日殺敵斬將也面不改色,今日如此消沉,卻是何故?」
他看著玉蒔蒼白柔弱的樣子,便又淡淡補上一句:「莫非——公主還記掛著聶元帥相救之情?」
玉蒔垂目道:「臣妾心中,只知道感激陛下,當然也感激聶元帥。」
蘇惜歡笑道:「不知公主感激朕甚麼?」
玉蒔雙眸如水,凝視蘇惜歡,柔聲道:「若非陛下娶臣妾為妃,聶元帥就算依照舊盟和我成婚,他心中也只有陛下,臣妾之位形同木偶,有何滋味可言?如今,臣妾身為陛下的德妃,聶元帥想起陛下,便不免想起臣妾。若陛下一時慈悲殺了臣妾,聶元帥只怕會憐惜愧疚不已。若陛下寵倖臣妾,聶元帥便難免傷心牽掛不已。縱然他沒有愛憐之心,也勢必記住臣妾一生一世。」
她柔弱溫雅的聲音慢慢說到這裡,忽然輕輕一笑:「如此安排,豈非妙不可言?陛下你說是嗎?」
蘇惜歡居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看著她藏著嘲笑和傲氣的眼睛,忽然大笑:「好利口,朕便如妳所願,讓聶元帥記住妳一輩子罷。」說著,一把撕裂了玉蒔的大紅嫁衣。
顛鸞倒鳳,行雲布雨,一個是問鼎中原的皇帝,一個是亂世全身的公主,本是天作之合,兩人卻隔膜已極。
蘇惜歡看著玉蒔,便忍不住想著她陪伴聶定威萬水千山那些日子,心中難耐妒意,越發發狂似的折騰她的身子。玉蒔卻也硬氣,一聲不哼忍著。蘇惜歡看著她煞白的面色,忽然一陣迷茫,不知道到底誰更可憐。
玉蒔不知何時已經睡去,眼角猶有淚痕。蘇惜歡忽然想起了聶定威,一時惆悵不已。那人不知道在做什麼呢?
他在聶定威身邊向來有探子,後來探子回話,說聶定威住處的燭光經常一夜不熄,偶然有低低的讀書之聲,似乎聶元帥整夜都在看書。
蘇惜歡聽了苦笑,此事果然令聶定威夜不能眠,只怕難過得很,但自己心頭,又有何快活可言?
只是,一旦背叛了的人和事,便再也回不到最初,蘇惜歡再不想原諒聶定威。
何況他和聶定威的孽緣本是背德之事,身為皇帝,越發不該,倒不如就此了斷。
但不知為什麼,還是一天一天折損了,蘇惜歡慢慢憔悴下來。
當年聶靖的冤案自然平反,蘇其璣和聶家眾人的墳墓都修理一新。蘇惜歡感念當年蘇其璣相救之情,並不改姓。可他和蘇家眾位兄長向來不曾親近,雖依禮分封,甚少往來。聶定威以軍功封王,但兩人自此疏遠。
他封廢帝為違命侯,不久廢帝因醉酒採蓮花,落入池塘淹死。時人自然不敢妄議,也只是玉蒔到兄長墓前灑下兩行清淚。後來蘇惜歡聽說聶定威悄悄拜祭過廢帝,居然也沒有發怒。
這麼多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過是報仇,如今大仇已報,身登大寶,身邊卻沒了多年來生死相依的那個人,不免寥落不已,覺得什麼事情都空蕩蕩的,連日子都模糊起來。
再沒有仇恨了,可他也再做不了聶家鳳城,找不回昔日的歡歡,留不下身邊的聶定威。都這樣了,還剩下什麼呢?無邊無際,都是寂寞……
惆悵不已,有時候整夜徘徊。一日晨起洗漱,居然咳了一口血,越發不對。朝臣都看出皇帝身子有些不妥,京中流言暗起。
偏偏這時王和又來密奏,說聶定威暗中聯絡西域王,證據確鑿,連他和西域月西王的飛鴿傳書都被王和的人截了下來。
月西王多年來虎視中原,全靠蘇惜歡在月西山一帶阻擊,才不曾放馬入關。想不到聶定威會和此人聯絡。此事若是當真,聶定威豈止背叛當年江山之約,更是叛國忘祖的重罪!
難道,只為自己娶了玉蒔,聶定威覺得再不能靠昔日功業控制皇帝,便心生怨望,是以圖謀不軌?
蘇惜歡按住心頭翻湧的激動,慢慢翻看著王和秘密呈上的證物,最後一樣是聶定威的親筆書信,蓋著聶王府金印。
信上只有寥寥數言:「王若應弟所請,弟亦當謹守諾言。此事甚急,願王速做處置。」
這字跡沉穩有力,一筆一劃工整大氣,蘇惜歡向來看得熟悉,正是聶定威親筆。
他定定凝視信紙一會,忽然一陣腥甜上湧,蘇惜歡閉了閉眼睛,歎口氣,慢慢坐在龍椅上定神。
他原知道聶定威不是池中物,被自己一步步削弱勢力,聶定威自然也是心頭有數,如今趁著自己生病,如此發作,也在意料之中。
那人本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談笑用兵、心狠手辣,這些年因為一個舊盟,為蘇惜歡出生入死,已經是極於情的反常之舉。如今情分過去,兩人之間便只剩下蒼白斑駁的殘局了。
只是……還是沒想到如此難堪。
他深深吸口氣,混亂的心神慢慢平靜一些,淡淡道:「朕知道了。」王和見他神情鎮定如常,反而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遲疑一下,告退而去。
蘇惜歡本是帝王之材,傷心過後,立刻冷靜下來。
他心中防著聶定威,決意慢慢削了他兵權,尋機會殺了此人以絕後患,便不動聲色暗中佈置。
幸好昔日飛龍會勢力本是黑道,如今歸了華雲堇統率,調動起來不著痕跡,他短短時日就召集了大量高手,加強皇宮防衛,又星夜密令月西山守將,嚴加防範。
尚未完全佈置停當,這日散朝之後,聶定威忽然入宮請求覲見皇帝。
蘇惜歡只怕是事機不密,事先發作,不免心驚,暗中穿了一身軟甲護體,又秘密佈置下大批人手埋伏在側,這才宣聶定威入內。
聶定威滿面春風,喜滋滋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水晶匣子,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蘇惜歡殺機已盛,勉強帶出一絲笑容,柔聲道:「聶卿如此著急,可有要事?」
聶定威微笑著,輕輕打開水晶匣子:「臣特意來進獻此物,陛下請看。」
匣子一開,裡面頓時寶光流轉,居然躺著一朵冰晶般透明光潔的花朵,大若芙蓉,明若白壁,看著如冰如雪,可又柔和嬌嫩,香氣馥鬱醉人,分明是從花草上攀折而下。
蘇惜歡本是識貨的人,一看之下不禁楞住,沉吟道:「冰輪雪蓮?這……聶卿怎麼找到的?」
他在月西山生活幾年,自然聽說過冰輪雪蓮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奇傳說。據說這是月西王朝的鎮國之寶,想不到居然出現在萬里之外的玄甯宮中。
蘇惜歡忽然想起了聶定威那封信,心頭湧起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全然弄錯了……
卻聽聶定威溫和沉穩的聲音緩緩道:「臣少年時遊俠天下,曾救過月西王性命。月西王答應為臣做一件事,以為報答。臣見陛下龍體欠安,就托人問月西王要了此物。他有些捨不得,但礙於有言在先,加上臣答應送他獨門武學秘笈為報,此人嗜武如狂,便忍痛割愛了。這是一路快馬加急送來,陛下快些用藥罷,免得誤了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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