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又綠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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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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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0 下午 2:36 #2625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一章
我叫騰小米,男,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身形瘦弱,相貌清秀,胸無大志,無所特長。我唯一的長處就是有個好老公……沒錯,是老公。他叫賀嘉明,男,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高大俊美,氣度不凡,全能全才,完美優秀。
我們家三代之內都是窮人,而他們家世代以來都財勢驚人,人人喊他賀嘉明少爺。我們簡直有如雲泥之別,天地之差。你問我用什麼手段把他騙到手的?No,其實是他把我騙到手的。
說來話長。
***
春天的時候,我來到了撫風鎮。
走在青石板的小徑上,覺得很神奇。二十四小時前,我還在一個充溢著汽油味和空氣清新劑的大都會裡,而現在,空氣裡只有濕濕的樹葉的芬芳。
大學畢業後,家裡的三姑六婆開圓桌會議決定讓我去考公務員。自從考上大學,騰家光宗耀祖的重任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成為了所有親戚的重點關心對象。
為了不負重望,我很用功很努力地準備考試,可是考試前一天的晚上,我忽然失眠了。我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我很害怕這樣過一輩子,唯唯諾諾沒有主見,任由別人安排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天亮後,我在考場外徘徊了很長很時間。考試的預備鈴響起,身邊的考生一個一個走進去,時間一秒一秒地煎熬著我。我的腦子在說:「進去吧,進去吧,不進去我會成為騰家的千古罪人,被眾人的口水淹沒。」可是我的腳邁不開步子,它被命運牽住了腳步。
那是我一生第一次面對選擇,走進去,就是一種人生。不進去,則是另一種人生。我的人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這感覺刻骨銘心痛快淋漓。
最終,我還是沒進去考場。我就那樣傻呆呆地站在學校大門外,心中一下子湧起了荊柯刺秦前的悲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那以後的幾天,親戚們的輪番轟炸使我簡直想離家出走,最後,我還是妥協了。一個親戚幫我在一家外資企業謀了份內勤的工作,也就是幫同事影印檔,往電腦裡輸點數據。工作很輕閒,收入也不錯。所有人都覺得我什麼都不用做天上就能掉餡餅,真是應該感恩戴德。可惜這個餡餅不合我的胃口,它卡在喉嚨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平時我愛好不多,不愛打保齡球,也不愛蹦迪。就喜歡在家聽聽歌,寫些文章去投稿。我喜歡創作,那能讓我逃避在一個自己設置的虛幻世界裡,不去面對現實。
有一次我參加一個徵文活動得了獎,去報社拿獎品,認識了郭飛。
郭飛是攝影記者,是個gay。他對我一見鍾情,幫了我很多忙。我並不喜歡他,但又不懂得怎麼去拒絕。
一天他把我帶去他家,說只要我能寫一部十萬字的小說,他就能幫我托關係出版成書。他解下我的衣服,和我擁吻,撫摸著我的身體。我沒有覺得反感,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感覺,我只是百無聊賴地盯著天花板發呆,使得他興趣全無。
我不是gay,也不岐視gay。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了,我不愛男生也不愛女生。我的心就像在冬眠,是一塊化不開的冰,風吹過也不會起漣漪。一個害怕受到傷害的人,只有躲進無情的殼裡,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自己所有的悲哀,不然,只怕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們家本來的房子是舊式的樓房,城市翻新,我們也動遷了。新的樓房還沒完工,過渡時期,為了省錢,父母暫時去親戚家住了。而我在城市的角落裡租了間單身公寓,一室一廳,小小的廚房,小小的衛生間。我喜歡這種不大的空間,那種被四面牆壁包圍的感覺讓我覺得安全。
從我所在的十七樓陽臺看出去,太陽離得很近,天空很開闊。大地離得很遠,路人很渺小。每當我這樣俯視或仰望時,我的靈感就源源不絕,我渴望寫一個驚天動地的故事,希望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讓所有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叫騰小米。
可惜,靈感這東西,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更多的時候,寫作對於我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用嘔心瀝血來形容也不為過。我翻騰著我的靈魂,想找出更多的思想來,但空空如也。上班下班,交際應酬,無休無止的寒喧和假笑,我已經被自己掏空了,精神一片蒼白。
春天的細雨輕輕地打在玻璃窗上,我躺在軟椅上半夢半醒。我做了幾個很短的夢,夢到自己去了一些從沒去過的地方,認識了一些從沒見過的人。我就像電影裡的主角,可以上天入地,飛簷走壁。可是醒來時,我聆聽著雨聲,知道自己還是在原處,什麼都沒有改變。
星期一去上班,同事大姐說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子。
自從開始工作後,我究竟相過幾次親連自己也數不清了。相親就像去商場裡挑選東西,彼此即是顧客又是商品。因為目的太明確,所以眼光總是變得特別挑剔,真正成功的並不多見。偏偏身邊的人都有做媒婆媒公的癖好,尤其是那些結過婚了的,總以為自己塵埃落定,就開始替別人著起急來。
女孩子長得倒是漂亮大方,剛從大學畢業,在一所小學當教師。
我們坐在星巴克咖啡廳裡,咖啡很香,我拼命往裡面加糖和奶精。我害怕純咖啡黑壓壓的顏色,也害怕那種侵襲人神經的苦澀。
她啜了一口卡布奇諾的泡沫:「男生不應該怕吃苦。」
「生活中的苦已經太多了,又何必再自討苦吃?」
她好奇:「你很不快樂嗎?」
我告訴她,我厭惡自己現在的一切,雖然它們也許值得炫耀,但我就是莫明其妙地不快樂。我很怕我有一天變成憂鬱症,然後發瘋,再然後自殺。
她聽了歎口氣,說:「我能理解你,其實我也覺得很不快樂。我非常努力地做一個好女生,可是擁有了很多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感覺也不過如此。我希望能遇到一個快樂的人,因為只有快樂的人才能帶給不快樂的人快樂,兩個不快樂的人在一起只會更加不快樂。」
我們又聊了些閒話就告別了,沒有給彼此留電話號碼。
夜色裡,這座繁華的城市很美麗,霓虹閃爍,晚風裡吹著淡淡的暖意。
在離家不遠處,一家旅行社門前有一個年輕的男生在分發廣告宣傳紙,見我走過去,他大踏步地趕過來將傳單塞在我手上。男生有一雙很誠懇的眼睛,穿著印有旅行社名稱的運動服,熱情地向我推薦:「這個小鎮有幾百年歷史了,風光秀麗如同世外桃源。」
我一邊走一邊看手上的宣傳資料,他說的地方叫扶風鎮,照片上的景色很美。我心中有一絲困惑,總覺得這地方曾經見過。我生於斯長於斯,工作讀書都在離家很近的地方,從沒有去過外地。但記憶告訴我,也絕不是從書或電視上看到的,究竟是哪裡呢?
午夜的時候,我被陣陣春雷驚醒,忽然頓悟,那個地方,我在夢裡見到過。這想法讓我興奮不已,當美好的夢出現在現實中,誰會不想去看一看?雖然不知道要去多久,想要得到什麼結果。但我像著了魔,覺得自己非去那裡不可,恨不得立刻長出雙翅飛翔而去,似乎那裡正有什麼美好的事物在等待著我。
去旅行團詢問時,那個男生已經不在了。聽說他是勤工儉學的學生,做一天拿一天的報酬。當天結帳走人後,以後也許再不會來了。
接待小姐告訴我:「非常遺憾,目前只有你一位旅客想去撫風鎮,所以近期內不會組團。」
「為什麼去那裡的人這麼少?」
「很多人旅遊都是為了享受,那個地方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地方又髒舊……」接待小姐顯然對於去小鎮賺的一點旅遊費毫不感興趣,對我數落了那裡的一大堆缺點。
可惜她的話並沒有動搖我的決心,我打算自己去。去扶風鎮忽然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像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仍然虔誠地三跪九叩前往聖地朝拜一般地堅定。
我請了很長的事假,告訴父母我要出去旅遊,現在旅遊方面的文章非常有市場,不管是誰只要去鄉下地方轉幾圈,拍些山啊樹啊破房子之類的,就能出書賺錢。
他們埋怨了半天,責怪我不知天高地厚。最後,他們叮囑我:「不要去太偏遠的地方,人離鄉賤,外面再好總沒家裡好。沒錢賺就算了,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我鼻子一酸,有點想哭。雖然我們彼此很少溝通,但我知道他們很愛我,其實每當我任性的時候,我都會愧疚。
通過本地一個二手貨論壇,我轉讓了臺式電腦,求購到一台二手的手提電腦。要帶的東西不多,錢也不多,幸好火車票很便宜。
在火車上時,我想起了郭飛,我應該和他說一聲的,不然以後被他知道一定會被痛駡。
郭飛的手機關機了,估計昨晚他不知道在哪個男生家過夜,運動太過激烈累得大中午都還沒起床。他太花心太風騷,給人很不可靠的感覺。即使我真是個gay,我也不會選擇他。記得他說過,gay的愛情是沒有天長地久的。可惜我這人太現實,不長久的東西,如同鏡花水月,片刻擁有又有什麼意義呢?
下了火車後,又走了好幾裡路,正是淩晨,空曠曠的田徑上只有我一個人。油菜花開了,一片金燦燦的黃,在風中搖曳生姿。
遠遠的,已經能望到扶風鎮。小鎮籠罩在薄霧之中,一排排的二層古屋若隱若現,只能看到些大致線條,像極了一幅水墨畫。
熟睡中的小鎮安靜得如無人之地,我儘量放輕腳步,但皮鞋還是在青石板上踩出了清脆的聲音。一間屋子的門「吱溜」一聲開了,把我嚇了一跳。還沒看清楚出來的人,先看到門邊大大的招牌:「阿明旅館」。
原來是開旅館的老闆聞到了異鄉人的氣息,打開門做生意了。
「你好,我是阿明。」一個年輕的男生對我說。
這是個英俊的男生,身材修長,應該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穿著簡單的米色高領毛衣,深藍色的牛仔褲。又黑又亮的眼睛深陷在高挺的鼻子兩邊,笑起來嘴角各有一個很小的圓渦,這使他有一種孩子般天真的氣質。
沒想到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第一個遇到的竟是這樣出眾的人,我已經有不虛此行的感覺。在他面前,我真正理解了為什麼男生會喜歡男生。
「你是來觀光的?會在這裡住幾天?」他憨憨地問。
「我也不知道,也許時間很長,也許很短。」
「我們這裡很少有外地的客人來,你一定要多玩幾天,我可以免費當你的導遊,反正我的旅館也沒生意,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第一位?這裡才開張嗎?」我走進旅館,雖然門窗都是古色古香的鏤花木鑲著不透明的花玻璃,但接待處卻放了兩張很現代的綠色布藝沙發,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電,收銀台做得像個吧台。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跟著我轉:「我之前一直在城裡打工,這裡以前的老闆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他要去外地開飯店,就將旅館轉讓給我了。」
「你這裡的房間乾淨嗎?價錢是多少?」對我這樣的窮人而言,金錢與美色還是前者更重要一點。
「放心,價錢絕對便宜得讓你不敢相信,至於房間,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瞅了眼收銀台後面牆上貼的價格表,確實便宜得讓我心花怒放。
我的房間在二樓,十來個平方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獨立的洗手間裡有抽水馬桶和帶熱水器的淋浴。雖說是單人間,床卻很大,鋪著深綠淺綠大方格交錯的床單,這比普通旅館跟醫院似的一整套白色親切多了。推開窗,屋後種了幾棵小樹,樹冠正好在我窗前,枝繁葉茂,滿樹開著紅色的花。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樹,我喜歡這種不知道,陌生的總是更加美麗。
將衣服掛到衣櫥裡,電腦放在寫字桌上,一切收拾妥當,該給家裡人打個電話報平安了。這才發現手機沒電了,而且我居然忘記帶電板的充電器了。我走到接待處,阿明正在沙發上看報紙:「老闆,房間裡沒有電話機嗎?」
「你要打電話?這裡有。」他指了指收銀台:「因為客人太少,每個房間都配電話不划算。」
真是個老實的老闆。
我把這裡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家裡人,他們說一個叫郭飛的男生來找過我,我說那人是個神經病,不用理他。
我說話時,阿明一直用一種觀賞動物園稀有動物的眼光觀察著我,等我一放下電話,他立刻又把頭埋進報紙裡。通常來說,生活無聊的人肯定會很八卦。也許他就靠探聽一點客人的隱私,來調劑無所事事的生活。
我在茶几上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轉了幾個台後,發現這裡的信號很差,只能收到少數幾個電視臺的節目。房間裡沒有電話線不能上網,看來我真是要過一陣子與世隔絕的日子了。幸好有位秀色可餐的老闆,美麗的東西雖然不實用,至少有賞心悅目的功能。
「老闆,這家旅館裡只有你一個人?」
「是呀,這個鎮上只有我這一家旅館,你是唯一的一個旅客。我即是老闆,又是服務員,燒水做飯洗衣服我全包了。」
「你做的飯能吃嗎?怎麼收費?」
「以前我在城裡的飯店打過工,做幾個家常菜絕對沒問題,不收你錢,反正只是多雙筷子而已。還有,別再叫我老闆,叫我阿明就可以了。」他笑著說,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晚上的時候,郭飛打電話來:「小米,你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地就拋棄我走了?打你手機也打不通,我今天差點給你家人跪下了,他們才給了我你的電話。你倒底在哪裡?」
我沒好氣地沖他吼:「我在哪裡用得著你管?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什麼拋棄不拋棄的?你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小米,你一個人在外面很寂寞是不是?我來陪你好不好?」他壓根就是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了。
我偷瞄了瞄在看電視的阿明,壓低聲音:「郭飛,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gay,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我以前也不是,可是後來慢慢地就變成是了。小米,你一向不喜歡女生,我覺得你很有潛質……」
我真是要被他氣得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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