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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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8 下午 1:11 #3371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二章
上祭祀過後沒幾天就是天元節,懷砂不知又去赴哪家姑娘的約,從早晨開始就不知所蹤。
我習慣了他的風流倜儻也不覺得什麼,倒是家裡的幾個下人替我抱不平,說今天是天元節懷砂先生無論如何也該陪著大人遊街的,我笑笑說沒關係,我這麼大一個人也丟不了。沒帶侍從便從府裡出來,倒也不是真的想去遊街,只是念著嘉侑在宮裡一個人悶得慌,準備帶那孩子出來晃晃。
天氣很冷。去皇宮的路上人潮洶湧,我素來不喜人多的地方,便挑了條僻靜的巷子,一個人慢慢地走。
「這位小姐長得好標緻啊,怎麼樣,有沒有興趣陪哥兒們玩玩?」耳邊想起調笑的聲音,這才發現被幾個混混堵住了。我左右一望,四下並沒有人,看來,他們是沖著我來的。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麼小姐。」我一邊警惕地往後退,一邊冷冷說道。懷砂不在,我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是沒辦法和他們鬥的。「喲,原來是個哥兒。」那幾個人調笑的聲音又響起來,不過長得比女人還標緻,是個美人兒呢。他們說著逼近過來,伸手來摸我的臉。我厭惡地往後退,卻忽然一腳踩空,踩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右腳傳來一陣劇痛,想必是扭到了,我的身子微微一晃,向地上跌去。「美人兒,大家玩玩,哥兒們不會虧待你的……」身後有人抓住了我,又是一片下流的笑聲,那幾個混混逼了上來,難聞的酒氣令我沖鼻欲嘔。然而更無法忍受的是他們骯髒的手,開始放肆地扯我的衣服,我的雙手被他們的人鉗制著,半點也動彈不得。「放開我!」我這才真正著慌起來,拼命地掙扎,四下一個人都沒有,他們如果真的對我怎麼樣……後果我不敢想。
「長得那麼單薄,還想掙扎,美人兒還是省省力氣吧……」他們又笑起來,故意貓戲老鼠似的慢慢撕我的衣服,上等杭絲織成的衣裳卻出乎意料地脆弱,不一會兒,大片的肌膚就暴露在寒風中,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放開我!」感覺到他們的手向下探去,我再一次叫了起來,雙手被人鉗制住,腳踝的地方也一陣陣劇痛,讓我使不上半點力氣。眼見今天再難倖免,卻是一聲慘叫響了起來,我面前的一個混混忽然放開了我,身子向下軟倒,大片的鮮血從背後噴了出來。
我震驚地抬頭,居然是他,軒轅銘。
清冷的雪光中,身著黑色長禮服的男子仗劍而立,冰雪一樣冷冽的目光看著他們,一字一字說道——「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跟你們的同伴一個下場。」
那幾個混混嚇得張口結舌,顯然是沒見過那麼肆無忌憚在街上殺人的男子,不由放開了我,互望一眼,連滾帶爬地逃了開去。
身後的鉗制猝然鬆開,我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還好吧。」頭頂上方,那個冷冽的聲音響起,黑色的陰影遮住了雪光,靜靜立在我的面前。我抬頭看他。沒想到救我的人居然會是這個朝堂上的夙敵,倒真是應了那句話——冤家路窄。我微微笑起來。「沒事。多謝軒轅親王仗義相助。」他似乎怔了一怔,大概是沒想到我在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旋即卻解下外衣,一抬手拋給我。「披上罷。」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他們撕得不成樣子,束髮的絲帶也散了,倒像個剛剛遭遇不幸的女人。軒轅銘很君子地轉過身,等我換上他的衣服。然而我的腳才略微一動,便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怎麼不說腳扭到了。」他聽到我的動靜,驀然回轉身來,看了一眼我的腳,冷冷說道。
我微微苦笑。再怎麼說白泠和軒轅銘也是政敵,他救了我一次已經難得,我怎麼好再在他面前示弱。可是他似乎不這麼想,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握住我的腳。劇烈的刺痛痛得我一激靈,他馬上就察覺到了,抬頭看了我一眼,聲音依舊冷冷,「忍一下。」
看來這個人比我想像的要有良心一點。
我靜靜坐著看他幫我檢查傷口,軒轅銘是當朝第一權臣,讓他如此屈就的機會可說是絕無僅有。 那男人的眉目很英俊,映襯在清冷的冰雪裡更有一種堅毅的感覺,我忽然發現,他專注的眼神很令人心動。
「你的腳沒事,只是骨頭錯位了而已。」清冷如冰的聲音又傳來,打破了我的胡思亂想,「現在我要幫你正骨,會很痛……忍著點。」難得他一次講這麼多話,我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望著我的微笑似乎有一瞬間的失神,但馬上就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去,閃電般地出手,「啪」地一聲替我正了骨。
我促不及防,痛得幾乎昏過去,豆大的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
「沒事了。」他看著我,淡淡地說。
我試著轉了轉腳踝,似乎能動了,卻還是痛得厲害。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雖然接好了骨,但我勢必是有一段時間不能走路了。身下的雪地很是寒冷,一陣寒風吹來,我凍得直哆嗦。他依舊用那種不動聲色的眼神看著我,忽然便伸出手,將我抱入懷裡。
「你幹什麼?!」我一驚,反射性地推他。
孑然一身的我不習慣被龍觴以外的任何人親近,何況是他,一個連交情也談不上的男子。
「難道你想留在這裡凍死。」他輕易地壓制了我的抗拒,語氣冰冷。的確,在這樣的天氣裡只著一件單衣在雪地裡是件很危險的事,何況是我這樣一個原本就單薄的人。
……只是,我覺得被他抱著凍死的幾率也不小。
「呐,軒轅銘,難道你想就這樣抱著我出去?」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堂堂的當朝丞相衣衫不整地被親王大人抱在懷裡招搖過市,怎麼說都不成體統。他抬眼冷冷地看著我,一副有何不可的樣子。我見他的神情心知制止不了,歎息一聲,「軒轅親王,他們都說我妖媚惑主,我並不在乎多加一條迷惑你親王大人的罪名……可是親王大人的名聲,可就這樣毀了。」話還沒說完,卻忽然察覺到他的怒氣,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那男人緊緊地抿了唇,一言不發地抱著我,向前走去。
天元節是閡家團圓的節日,大街上的人不多,可是每個人都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我們。
軒轅銘的王府離這裡不遠,附近的百姓沒一個不認得他,像他這樣的人會抱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人招搖過市,不能不說是一件奇事,更何況我身上還披著他的衣。側了側頭把臉埋進他的懷裡,心中只祈禱沒有人認出我的身份。關於此事,可以想見日後的蠻短流長,我可不希望他們流言中的另一個男主角就是我。軒轅銘似乎察覺了我的意圖,極輕極輕地冷哼一聲,卻沒有拒絕我往他懷裡縮。有一瞬間,我懷疑那只是我的錯覺。
有時候,天不遂人願,該發生的怎麼也躲不掉。
轉過街角的時候撞上一個少年,雖然軒轅銘避讓得快,沒有讓他碰到我,然而卻很不幸地讓我和他打了個照面。更不幸的是,我們恰巧認識。
「哎呀,白泠!」看清我的臉,少年叫了起來。我苦笑,沈居這孩子今年剛中的狀元,在朝時間還不多,說話總是莽莽撞撞。他身邊的石夕倒會看人臉色,眼見抱著我的人是軒轅銘,我又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心知事情詭異,連連陪著笑打哈哈。「軒轅親王,白泠大人,真是巧。」
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他的神色也頗為尷尬。
「是啊,很巧。」軒轅銘的聲音冰冷,不用看也知道他臉色想必不好。可憐沈居還依舊不知死活地撩撥,「哎呀這是怎麼回事?白泠你怎麼會和軒轅在一起?而且還披著他的衣服?為什麼軒轅抱著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孩子好奇得緊,對著我問東問西,整條街的目光都集中到我們這裡,此時的我很想挖個地洞鑽下去。沈居,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尤其是事情牽涉到軒轅銘的時候。我在心中默念,不意外地覺得四周的溫度驟然降低。石夕的表情越來越僵硬,不斷地扯著沈居的衣角,可惜那只貓咪實在是後知後覺,依舊好奇得很。
「呃,那個,軒轅親王,白泠大人,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石夕的臉色很難看,無法制止貓咪的嚷嚷乾脆就把他強行拖走,兩人在我的微笑和軒轅銘面無表情的目送下消失在街角,我有些感慨地低語,「呐,年輕真好。」「……你還沒老。」軒轅銘的話不多,可是似乎每一句話都很欠情調。我在他的懷裡輕輕笑了笑,是啊,人雖然沒老,可是心境卻蒼涼很多。
軒轅銘王府比我想像中的更大,也更安靜。
雖說今天是過節,可是王府裡卻沒有一點節日的氛圍。倒是四下裡種著的青松翠柏,都長得蒼勁而挺拔,晶瑩的冰雪落在上面,有一種清寒的氣息。
軒轅銘把我安頓在客房裡。
沐浴之後也沒有合適的衣裳,依舊取了軒轅銘的穿上。軒轅銘的外衣穿在我的身上顯得有些大,那樣的黑色也襯得我的肌膚更見蒼白。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衣服,它使我看起來有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而這種脆弱的樣子並不是我所需要的。可惜如今寄人籬下,凡事只得將就。走出去的時候看到他有些微的失神,我從來沒有見過軒轅銘失神的樣子,罷了,這次也算值回票價。
「那株白梅開得很好。」我走到廊上,指著他院子裡的一株梅花。
「那是離國送來的冰棱花,樣子和白梅很像,可是花香卻要寒澈得多。」
「哦。原來這就是冰棱花。我聽說離過攝政王蕭闌為博美人一笑,不惜重金耗費三年才栽培出極品的冰棱花,沒想到在親王府中也能見到。」很難想像軒轅銘是一個會種冰棱花的人,懷砂曾對我說過這花的別名買笑,取攝政王傾盡心力但求美人一笑之意,這樣的花無論如何也難與眼前的軒轅銘聯繫起來。
「都是下人種的。」軒轅銘別有深意地看著我,「我聽說當年冰王為博美人一笑,下令全國煙火一夜間綻放,這份心意,可不比離國攝政王多讓。」
我一怔,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龍觴為我做的這件事天下皆知,今日他獨獨提起,想必來者不善。
「只是餞行罷了。」我斟酌著開口,淡然微笑,「畢竟是九年的情義。」
「白大人在越彀為相才三年。」
「親王是不相信我?」我依舊在笑,眼神卻已經冷了,「難道說親王大人懷疑我對越彀的忠誠?」
「不敢。只是這次的敵人是冰國,白泠大人是陛下身邊的肱骨之臣,陛下很聽你的話,希望你不要負了他。」
果然,他知道這次曆州兵判的人選與我有關。
我了然地微笑,畢竟此事事關重大,軒轅銘身為越彀的親王,有所顧慮也是正常。
「軒轅親王,自從白泠回到越彀的那天起,就和冰國再無關係。」我只說了這一句,便再不言語。我和龍觴的事是我永遠也不想提及的痛,何況現在站在面前的是他,我更不會交淺言深。
他望著我的微笑不動聲色,忽然記起,不知有誰說過,白泠,你和軒轅銘完全是一種類型的人。他把一切隱藏在面無表情下面,而你則用笑容隱藏一切。
他望著我的笑容面目冷峻,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但願我可以信你。 」
「你別無選擇。」
冰國大軍壓境,正是全國上下同心協力的時候,儘管他們說我妖媚惑主,阻止我參與冰國的事務,但不可否認,在嘉侑的面前,我的影響力比誰都大。
「也許。」軒轅銘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落在那一株素白的冰棱花上。有很多時候我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但無可否認,在勾心鬥角方面我也不輸於他。
「是否可以告訴我,冰王是個怎樣的人?」過了許久,軒轅銘靜靜地問。
一個不惜萬金買下全國煙火,只求情人一笑的帝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我微微閉了眼睛。
「他驕傲,囂張,獨斷專行但卻能讓所有人追隨於他,他永遠吸引住眾人的眼光,華麗絢爛,不向任何事物妥協……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
「連你,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想得到天下,這個願望高於一切。」
我忽然覺得很是疲憊,不喜歡和別人談論龍觴,可是,為了越彀的安全,我又不得不這麼做。
三年了……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試圖把他的影子從心中抹去,我試圖忘記他的高傲華麗,卓越張揚,試圖忘記他送我的滿城煙花,試圖忘記他用那雙天生王者般的眼睛注視我,笑著說,泠,我要為你摘取整個世界。龍觴是個絕情的人,我相信他不會為任何事放棄自己的野心。在冰國的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一段鏡花水月的夢,如今夢醒了,一切了無痕跡。
廊外白雪依舊紛飛,年年歲歲如此相似,然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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