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第五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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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8 下午 1:18 #3391努力的作家觀眾
再次接到軒轅銘的消息是十來天以後的事。
那個男子甚至無須帶領千軍萬馬,僅僅是他到達曆州的消息便足以讓人心振奮。
許多原本準備逃往異鄉避難的曆州百姓都留了下來,而在冰國軍手中連連挫敗的將士們也重振了士氣。
我望著手中的軍報微微苦笑,軒轅,原來真的只有你才是整個越彀的信仰中心。
前些天曾經整理過軒轅銘交到我手上的權力,不期然地發現那甚至比想像中的更大……那個男子若想要叛變是易如反掌的事,我曾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擋得住他,可是,直到拿到軒轅銘的令符我才發現,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他稱王。
軒轅……軒轅……
你究竟是為什麼傾盡心力地輔佐那個幼小的王,甚至不惜把自己送到如此危險的戰場?
三月,細雨迷朦。
嘉侑這幾天沉默了許多,自從那一天的事之後,他總是用一種孤獨脆弱的眼神看著我。
和嘉侑的關係是脆弱的,最近更單薄得近乎疏離。
有時候,有些東西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須得小心呵護才能得以生存,任何一點的風雨都能使它走向滅亡。
我開始刻意地回避他,儘管,在處理國務時依舊盡心盡力。
府中的菖蒲終於全開了,閒暇時我便望著懷砂給它們修枝剪葉,懷砂總說菖蒲是一種很奇異的花,只有在狂風驟雨中才會散發出清冽的香氣,他說那些花和我很像,我笑笑,不言語。
這些天來,懷砂憔悴了。
我說,「懷砂,你不要為我擔心,我還有能力承受這一切。」
他很複雜地望著我,欲言又止。那男子的心裡似乎隱藏著什麼事,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然而他的不安傳染了我,竟讓我也有絲絲的煩亂。
戰事愈演愈烈,軒轅銘與龍觴起了正面衝突,短短一月之內朝廷四度加派援軍,可不久之後還是傳來了曆州失守的消息。
軒轅率領軍民與冰國軍展開激烈的巷戰,據說一日之內全城屍橫遍野,流血漂櫓,情景空前慘烈。過了幾天軒轅被殺的消息也傳來,是龍觴親自動的手,當著眾人的面一劍刺進軒轅的心口,據說鮮血濺了很遠很遠。
接著是屠城。是曆州軍民的反抗觸怒了龍觴,也激起了他殺戮的欲望。曆州城起了三日三夜的大火,方圓數百里之內,不見一個活人。
龍觴變了,變成了冷酷嗜殺的君王,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接到戰報時我欲哭無淚,一個人把頭靠在廊柱上,許久。
我沒有想到曆州會這麼快失守,以軒轅銘的能力,絕不可能僅僅只撐兩個月的時間。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仔仔細細地想了許久,最後,感到一陣隱約而巨大的恐懼。
病,是在接到軒轅銘噩耗的那一天得的。
先是咳血,然後虛弱得幾乎走不動路。我總是躺在柔軟的床塌上望著窗外的天空——只要一閉上眼睛便會看見軒轅被龍觴殺害的情景,看見龍觴用那把寒如秋水的名劍刺向軒轅的心臟,劍光過處,鮮血染紅了大半天空。
軒轅,是我害了你。
如果我能說服嘉侑讓我去曆州,那麼,即使城破,死的那個也不會是你。你把你的所有的信任和權勢都交給我,而我回報你的,卻只有死亡……
那雙清冷的眼睛一直在心底徘徊,黑暗中,也總是浮現與他在一起的情景——
那個他抱著我當街走過的清晨,那個碧琉橋上請求我去曆州的月夜,那個雨中比什麼都溫暖的懷抱,……我還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那些時候的清雪和白梅,夜風和月光,冷雨和狂風……一切的一切,彷佛一伸手就可觸及。
我對懷砂說我不敢睡,我害怕見到他。
懷砂淒涼地看著我,彷佛為了抓住什麼似的,緊緊地擁抱我。
這是心病,無藥可醫,大夫們都說只能慢慢調理。
嘉侑也從宮中趕來了,才幾天的功夫,那孩子就瘦了好多。他用那雙金色的眸子不安地看著我,說,「白泠,你好好養病。」
我虛弱地朝他微笑,他卻痛苦地別開眼去。
「白泠我求求你別笑了,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阻止你去曆州不該派軒轅銘過去,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我現在身邊只剩下你了……」
說著說著,他的淚水流了下來。
「……怎麼會是陛下的錯。」
我仍舊微笑著,猶豫了一下,掙扎著伸出手去,撫摸他的發。
不忍心見到這樣悲傷孤單的他,儘管,我們之間已經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那孩子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阻止我。我的手指從他的發間滑落,回想著這幾個月來發生的風風雨雨,只覺得痛楚和悲涼。
「陛下,軒轅親王過世了……請您好好保重。」
我一字一字輕輕地說,胸口因為說話而產生的震動牽扯到肺腑,是一陣幾乎令人窒息的疼痛。
嘉侑哀傷地看著我。接著卻是咬牙切齒的聲音,「那些可恨的冰國人……!我一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我悲哀地笑了一下。
「可是,陛下,現在冰國軍正朝著王都而來,所向披靡……陛下,我們擋不住他……」
「擋不住也要擋!」驀然之間,一種近乎絕望的堅強出現在那孩子眼中,「白泠,為了越彀,為了你……我寧可與冰國拼個玉石俱焚!」
那雙金色的眸子堅定地望著我。
我默默別過頭去,廊外的菖蒲花在雨中搖曳萬千,有清冷的暗香隨風而來。
嘉侑,我只是想確定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實地回答我,因為,那關係著你我的命運……
「陛下,請您一定要如實地告訴我,您不讓我去曆州的真正理由。」
那孩子長久地沉默了。
我沒有催他,因為我想聽最真實的回答。
終於,嘉侑輕輕地開口,「白泠,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你會離開我。」
「不是為了國家嗎?」一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從我心頭一晃而過,懷砂那天的話清晰地徘徊在腦際,有些事情似乎一下子明瞭起來,許久,我輕輕笑了笑,輕聲問。
「……我從來沒那麼想過。白泠,我知道你不會背叛越彀……可是,我害怕。」
廊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地間縈繞著一層縹緲的水霧,我透過水霧安靜地望廊外的菖蒲,那麼素淨的花香和顏色,竟變得如此恍惚而不真實。
我伸出手去,握住冰冷的床塌。
過了幾日,身體稍微好了一些,我便命人焚了香,坐在廊下撫琴。
琴是上等的焦尾木製成,古樸而雅致,在手下發出優美的旋律。
我在心裡默默地說,軒轅,你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守住這個王朝,完成你的囑託……
曲,是極平常的《金縷曲》,然而卻是特地為他奏的,我但願那嫋嫋的熏香能把我的琴音帶到他的身邊,這一曲《金縷曲》,只為悼念那一段隨風逝去的往日——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
……然諾重,君須記。
細細咀嚼著這句話,想起離別那日他殷切的囑託,忽然之間,我再也支撐不住,哭倒在古琴案旁。軒轅的死讓我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我已經知道,那個出賣他的內奸就是我身邊的懷砂……
「大人,您沒事吧?!……」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急切而焦慮地,扶起我的身子。
我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把我扶進懷裡,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只在他懷裡輕輕靠著,再也不想動彈。
「大人,您的手……!!」
那個熟悉的聲音又低呼,他的手輕輕握著我的手,看著上面被琴弦劃出的血痕,語氣裡充滿了心疼。
「懷砂……不要動,讓我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我的聲音很低,疲憊到了極點,想必是嚇著他了,那個浪蕩的劍客小心翼翼地把我攬在懷裡,伸出手去,輕輕環住我的身體。
他的身上依舊帶著淡淡的菖蒲清香,那樣的氣息溫暖而熟悉。我把頭靠在他的懷裡,那一刻,無數的往事從眼前一晃而過,溫暖得讓我想要哭泣。
……軒轅,原諒我,就讓我在他的懷抱中沉溺最後一次……只是,最後一次。
「懷砂,又去煙雨街了,是嗎?」
過了許久,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悶悶地問。
懷砂沒有發覺到異樣,與往常一樣回答,「大人,我去為您採摘新鮮的菖蒲花了,……如今已是最後的花期,要找到能入您眼的菖蒲,還真費了我不少時間呢,……」
他說著從琴案上拾起方才帶回的菖蒲,遞給懷中的我。
我沒有伸手去接,咬唇看著它們,那種含苞待放的形狀妖嬈到了極點,沾著晶瑩的雨露,更是曼妙不可方物。
我的心忽然被刺痛了,推開他遞來的菖蒲,同時掙扎著,從他的懷抱裡站了起來。
「大人……?」
懷砂有些驚愕,不解地看著我。
而我卻微微冷笑了,看著他,說,「懷砂先生,你又何必每天繞道到煙雨街替我折菖蒲,須知從安順門到那裡的距離並不算近。」
我看見他的身子在瞬間僵硬,右手手指在袖中迅速收緊,想必,是握住了袖中的劍。
果然是他。
那個來自冰國的內奸。
我不知道書房中的機密情報懷砂看過多少,但軒轅銘是個很仔細的人,出發之前他找我商議過許多對抗冰國的方法,如果不是這些情報被洩露出去,龍觴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下曆州,殺死他。
「你的身上有殺氣。」我的話依舊淡淡,卻透露出幾分疲憊,「懷砂,我待你一直很好……」
後面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像被什麼堵住似地梗在喉頭,我有些譏誚地笑了一下,靜靜轉身。
琴案旁邊,一爐上等的熏香被我的衣角帶了一下,碰翻在地,而我還沒有來得及回頭,無數的利箭已然射出,直奔懷砂的方向而去!
兵刃相交的聲音從沒有如此刺耳。
箭雨方過,埋伏在庭院周圍的殺手們就一湧而上,把懷砂困在中間,招招致命!
……懷砂,不是我對不起你,只是,我無法讓一個冰國的奸細活著離開。
我在家將的護送下往院外退去,身後已經傳來了人類瀕死時發出的慘叫聲,我的心臟忽然一陣抽緊,腳步不聽使喚地停下,霍然回頭——
「大人,快離開這裡,這裡很危……啊!」
身邊的家將急急地催我走,然而,話還沒有說完,竟是一聲慘叫。我伸出手去想要扶住他下落的身子,誰知還自己的身體竟被一個大力拉入懷中,死死地禁錮住。
「大人,您好狠的心。」
耳邊是懷砂咬牙切齒的語氣,全不復以往的溫柔。感到他帶著血腥味道的氣息呼在我的耳側,我幾乎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
無法開口,他的長劍架在我的頸側。我只聽見懷砂提高了聲音對周圍的家將喊,「誰敢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他!」家將們投鼠忌器,見我在他的手上,都不敢亂動。懷砂抱著我一步一步向外退去,他的手臂把我勒得很疼,剛走了幾步,我便覺得胸內的血氣翻江倒海地湧動,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
「你……!」他的步子停下了,手臂卻依舊緊緊地勒著我。我在他的懷裡劇烈地咳嗽,鮮血一口一口地湧出,染紅了我們的衣衫。「放開少爺!」對面,白府的老管家叫了起來,「懷砂,你這個良心被狗吃掉的,少爺已經病成這樣了,你還……!!」我聽見懷砂極輕極輕地冷笑了,他在我耳邊喃喃地說,「大人……您是在威脅我嗎?你是不是想用自己的命賭賭看,……」他的話沒有說下去,我也已經無力回答。在外面站了這麼久,受了凍,又經過方才的一番折騰,我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盡了。懷砂依舊抱著我,長劍已經被他微微移開了,使它不至於在我咳嗽的時候傷到我。我聽見懷砂的口氣譏諷,他說,「大人,這一次,算你贏了……」
身體被他陡然放開,我促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雪地上。那一襲修長的身影瞬息便消失在高高的牆外了,我對著圍上來扶起我的家將說了一聲「追」,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一日損傷得極厲害,按照太醫的說法,就是險些便沒救了。我笑說我的身體還沒有虛弱至此,嘉侑那孩子便狠狠瞪我,賭氣不發一言。
懷砂最終還是沒有抓到,應該是逃回冰國去了。我不知道他帶走了多少機密情報,不過,事情已經變得遠比我想像中來得艱難。
※※※
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消愁又幾千……
越彀王嘉侑七年,冰國大舉入侵,次年開春,攻破曆州,勢如破竹直取都城。親王軒轅銘、大將軍幹、沐楓等先後殉國,一時人心潰散,王都局勢更處風雨飄搖之中。
是年,丞相白泠以病弱之軀繼承軒轅一派大權,入住宮廷,輔佐越彀王對抗冰國,然一時流言四起,紛紛傳聞白泠乃冰國王龍觴之人,百姓對朝廷失去信心,越彀幾欲分崩離析。……
這個春天,真的很冷。
又是一場泠泠的細雨下過,幹清殿外的瑤草碧了少許,然而更多的花木卻冷冷清清的,幽寒得緊。
嘉侑那孩子又站在殿外望瑤草。
我斜臥在病榻上望他的身影,黑色描金的袍子襯著他蒼白的膚色,看起來是那麼孤獨而瘦峭。
我不知道那孩子的心裡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那麼執意地把我留在宮中。這樣做實在是一件很不妥的事,外間會傳聞我妖媚惑主,整個國家的心也會隨之動搖。
黯淡的天色映照著幹清殿臺階上那個孤寂的身影,我有些淒涼地笑了笑,一低頭,繼續批閱手中的摺子。
最近的軍務越來越緊急了,龍觴加快了進攻的步伐。
幾乎每天都有屠城的消息傳來,那男子似乎特別喜歡華麗的殺戮,他不在乎損傷人命的多少,只在意戰爭是否滿足了他嗜血的欲望。
我不知道龍觴怎麼會變成這樣。短短三年時間,幾乎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所展露的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殘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從來就沒有瞭解過他。
一陣寒風吹來,我又劇烈地咳嗽。
最近的身體越發不好起來,懷砂走的那天,我昏迷了許久,醒來之後就不斷地咳血。太醫臉色蒼白不敢把診斷結果告訴我,我的心裡隱隱有了預感,便也不問。
人生命數本不過如此,順其自然而已。
聽到我的咳嗽聲,嘉侑驀然回過身來。那孩子來到我的床前,緊緊握住我的手。
「白泠,你,……」
他忽然不說話了,看著我把手巾從嘴邊拿開,那上面,竟赫然又是一灘鮮血。我感覺到嘉侑的手在顫抖,那雙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然後,是淒涼至極的神色。
「陛下……我沒事。」
我微微笑了笑,艱難地說。
那孩子的眉頭又皺緊了,望著我,「白泠,不准你再這麼糟蹋自己了,……,把奏摺給我。」
他說著伸手去拿床頭散落的奏摺,我費力地拉住他,輕輕搖頭。嘉侑,你還是個孩子,面對冰國這樣的強敵時,千萬不要逞能。
那孩子的眼中積起了薄薄的憤怒,深深看著我。「白泠,你覺得我沒有能力嗎?」
「陛下,是冰國太強大……」
「這麼說,你還是嫌我無能,不能處理好這些事情!」
那個孩子憤怒起來,驀地甩開我的手。我促不及防,被他甩到了床的另一邊,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我無法抑制地劇烈咳嗽,身子微微蜷了起來。
「太醫!!」
「快傳太醫!!!」
那孩子著了慌,高聲呼喚著殿外的太醫,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耳邊嘈雜的人聲離我越來越遠,只有五臟六腑的疼痛和喉頭的腥甜是如此真實,一步一步將我拉入沉重的黑暗……
「大人眼下已病入膏肓,……,請陛下恕臣等無能為力,……」不知過了多久,太醫們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然後我感覺有一個單薄的身軀抱住了我,就這樣輕輕地靠在我身上,許久,許久。
「白泠,……對不起。」恍惚中,我聽見一個聲音這樣說。
再次醒來已是月上中天。
嘉侑俯在我身邊睡著了,靜謐的月光照著那孩子蒼白的臉,讓我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涼。軍部送來的摺子在他的身周散了一地,我隨手拿了幾本翻看,略一動彈,感覺喉頭的鮮血又湧了上來。
我抑制不住地咳嗽,驚醒了他。那孩子眼中的神色讓我心疼,我勉強朝他笑了一笑,終於壓制不住喉頭的那一口鮮血,「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你沒事吧,……」他脫口而出。然而卻彷佛想起了什麼,眸子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我沒事。」我仍舊微笑。隨手拿起軍部的摺子,卻被他一把奪過。
「白泠, 這些交給我,你,你好好養病……」
我輕微但堅定地搖頭,他有些煩躁了,望著我說,「白泠,我知道在很多方面我不如你,可是沒有用的,冰國已經快要兵臨城下了,連軒轅銘都死在他們的手中……白泠,我知道沒用的,不過是玉石俱焚而已,可是,我要你活著……」
他這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可是我的心卻是一震。
我知道他已經清醒地看到了眼前的事實,有些事情是人力所無法挽回的,可是,我卻不能就此放手。在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 我現在已並不是為嘉侑一人而活,我的肩上還負著軒轅銘的囑託,我知道,即使一切都走向滅亡,我也絕對不能辜負他。
「……,陛下,即使道路再艱難,臣也要和您一起走下去,請不要陷臣於不義……即使是毀滅,臣也無所畏懼。」我淡淡笑了笑,又拿過一旁的奏摺。
冰國軍推進的速度超乎想像地快,又過了一段時間,已經包圍了整個王都。他們在城外叫囂著要嘉侑投降,那聲音,彷佛連禁宮深處都依稀可聞。日漸緊急的軍情對於我的病無異是雪上加霜,我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到什麼時候,可是我一定要支撐下去,即使最終的結局依然是毀滅。這幾天,已經完全無法下床行走了。咳血更是成了家常便飯,我的床邊已經完全少不了太醫伺候。嘉侑留在我床邊的時間比處理政事的時間還多,常常一整夜不眠不休地看著我,有時候我醒來,就看見他淒涼的目光。
「陛下,外面是什麼聲音?」那天深夜,如水的月光照進來,映得天地間一片靜謐。遠處隱約傳來的喧囂聲如暗淡的潮水一般,縈繞在耳邊始終不曾褪去。
嘉侑微微怔了怔。「沒什麼聲音。白泠,不要胡思亂想。」
他的手依然握著我的手,那是一種單薄而脆弱的觸感。我微微地笑了笑,側過頭去。
窗外的月光水一般寧靜。
「陛下,我夢到軒轅了呢。……」嘉侑在我身邊靜默著,我感覺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緊了一緊。窗外的月色流水一般晶瑩,清淩淩的,就像世界上最美麗的波紋。我微微閉了眼睛,回想自己對軒轅的承諾,可是,軒轅,……,也許我無法做到了呢……
「陛下,……不,嘉侑……能讓我叫你嘉侑嗎?記得以前你曾經說過,想要一個哥哥,其實,我也很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弟弟啊……」
「……哥哥……哥哥……」那孩子怔了一下,然後緊緊握住我的手,哽咽著說,「白泠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城破的那天,是個陰冷的天氣。
嘉侑帶了近衛軍與冰國軍展開激烈的肉搏戰,九重宮闕外的喧囂聲一陣緊似一陣地傳來,令聞者驚心。我獨自一人待在空曠的宮殿裡,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可微微地坐起來。我命下人給了我一把匕首,將它仔細地貼身藏好。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我知道,是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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