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傾城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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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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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下午 1:52 #3095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一章
黃昏時分,一抹薄雲橫曳過天際,疏淡清渺,猶如神來之筆。夕陽半墜不墜,大地仍是一片澄亮明朗。
偌大的欽王府內,樓閣重重,雕廊曲長,庭院深廣,跑得少年氣喘吁吁。
少年其實還算不得少年,他正處於男孩向少年的過渡階段,生得玲瓏如畫,漂亮之極。
急匆匆瞄了一眼院門的牌匾,他不屑地哼了一句:「寫什麼鬼畫符,欺我看不懂草書嘛!」直奔院內。
入了門檻才沖出幾步遠,他猛然被人扯住,腳下一滑,差點趔趄摔倒。
「腳底虛浮,反應遲鈍,你的基本功還要再加強。」
少年被人硬生生扯住,本要立即張口大罵,聽了這冷淡得近似嘲諷的聲音,卻暫態眉開眼笑,神情極其討好:「盈師哥,你怎麼在這裡?」
被喚做盈師哥的也是個少年,比漂亮的小師弟稍年長,他的面孔只是清秀而已,卻比常人蒼白許多,是類似于大病初愈的那種不太健康的蒼白。
「我一天都在這兒,有什麼奇怪。」蒼白少年淡淡道,見這個才成為他師弟不到半年時間的漂亮男孩笑瞇瞇盯著他,不禁皺眉,「你瞧什麼,我臉上哪裡不對?」
「沒有不對,盈師哥你哪裡都對,對得簡直不能再對。」狗腿小師弟說著再肉麻的奉承話,也無損于他精緻玲瓏的漂亮,讓人無論如何也厭不起來。
但是,蒼白少年卻偏不吃這一套,整個驚舞班的師兄弟姐妹裡,只有他對這個淩小甯師弟的美貌視而不見,平常以待,因而反倒最得淩小寧的青睞——一種看見他就拼命黏上去的古怪青睞方法,常常纏得他不勝其煩。
「盈師哥,你不但名字秀氣,連人也一樣秀氣,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又來了!蒼白少年經常懷疑他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師弟是否有點問題,明明自己有著一張貌美非常的臉,不知為何卻總是誇讚他如何如何秀氣俊俏,明眼人一眼便可分出兩人外貌高下,淩小寧卻似乎鐵了心就是認為他好到天上有地下無。
「幾位師傅不是囑你好好待著,別四處亂跑,你怎麼不聽?」他仍是皺著眉,有幾分不耐的神情,「你不是不知道,欽王爺……」
「酷好男風嘛,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淩小寧笑嘻嘻地跟師哥勾肩搭背,很神秘地擠了下眼,「其實,欽王爺已經見著我了。」
蒼白少年冷盈一驚:「見到你了!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大家都在品瀾院裡排練,剩我一個人在隔廂屋裡睡大頭覺,後來有個很高貴很威嚴的男人進了屋……盈師哥,你不要冒冷汗,放心放心,他沒對我做什麼。」
冷盈看著淩小寧不曉厲害的笑臉,暗松一口氣:「後來呢?」
「他問我叫什麼,又定定瞧了我一陣,瞧得我劈頭罵了他幾句,要轟他出去,他便說他就是欽王爺,很和善地問我想不想留在欽王府。」淩小寧瞄了一眼師哥微變的臉色,有點好奇,「師哥,這些貴族官宦人家養一些俊俏的男孩,將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帶在身邊伺候就是酷好男風嗎?依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啊!」
冷盈本來還驚訝于師弟竟然對欽王爺不敬,聽了這話卻不由暗暗罵了句「白癡」!譏諷道:「你以為的‘伺候’和實際他們要的‘伺候’差了十萬八千里,以後別隨便混說,再讓人騙了去,有你哭的。」他冷淡地撥開淩小寧搭在他肩上的手,微退一步,「然後你怎麼說?」
淩小寧還要往前伸手,又被冷盈拍開,只好有些委屈地揉揉掌背道:「我當然不肯,欽王府雖然比班裡吃得好住得好,但我一個人也不認得,有什麼好玩,況且沒有盈師哥和卿師傅……啊對了,卿師傅!」
冷盈被他驟然拔高的嗓門嚇了一跳,不悅道:「你叫什麼,卿師傅在房裡改曲子,你別胡喊亂嚷分了他的心。」
淩小寧才想起自己來幹什麼,一蹦三丈高地直沖向房門,「碰」地推門而入,急三火四地叫著:
「卿師傅,不好了,班主和緋兒師傅一起從山坡上滾下來受了傷!」
房裡,正在沉吟著撥弄琴弦思索音韻的人聞言抬眼,微微蹙起好看的修長雙眉。
※※※※ ※※※※ ※※※※
殿臺式的宴賓大廳,玲瓏璀璨的琉璃燈盞,流光溢彩,映得原本就雕樑畫棟美侖美奐的廳殿如同瓊樓玉宇,天界樓臺。
琉璃盞下一群青稚俏麗的少年少女,手執明晃晃三尺龍泉,排著錯落有致的隊形,凝神靜立,蓄勢以待。
劍陣中,年輕的白衣男子優雅撫箏,素袖如雲,隨腕動飄逸款款,如清風掠起簾幕的輕柔。古箏絲弦一十六,弦弦柱柱訴盡相思傾情。
躲在一旁偷瞧的漂亮小師弟早已驚訝地張大嘴,半晌才想起扯扯身邊人衣袖,小小聲地問:「原來卿師傅也可以上場的,怎麼沒人和我說過?」
冷盈淡淡道:「卿師傅原本就是驚舞班的頂樑柱,只是鹿肖玉聲名鵲起之後,卿師傅才退到幕後,專司編舞譜曲。」
淩小寧鬼鬼地捅他:「你叫鹿師傅名諱?目無尊長,我要去告狀,快想個法子討好我,我就放你一馬。」
冷冷瞥他一眼,冷盈哼著:「你敢往鹿肖玉跟前湊?只怕他會撕了你那張漂亮臉蛋,他這種人,什麼做不出!」
「鹿師傅可沒你說得那麼壞,他疼我著呢。」聲音壓得更小,淩小寧眨著晶亮的眼湊過去,萬分感動,「盈師哥,我知道你也疼我,不然怎會特意提醒我小心,你待我真……唔唔!」
用力堵住這煩人小子的嘴,冷盈很想順手捂昏他,免他吱吱喳喳在耳邊聒噪不停,他寒著臉:「卿師傅三年不曾上過場,能看見是你有眼福,你再吵,我就扔你到前院那個池子裡喂烏龜。」
小小少年眼裡盡是委屈,那神情連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憐惜,而冷盈卻毫不心軟,直到他乖乖點頭,才放了手一齊望向殿中央。
那廂,白衣素袖驀然揚起,揮出一道如霜劍光,四周十八名少年少女刹時齊聲清叱,十八刃雪亮在晶瑩燦爛的琉璃盞下交織出夢幻般的光網。
箏聲已歇,鼓樂聲起,悠悠然傳來古老飄渺的編鐘樂曲,直直敲入人心底,最柔軟的那處情深之地。
讓人失了神魂的清嫋樂聲中,白色身影翩然而起,輕雲廣袖托起清輝映月。
劍舞!
是的,劍的舞蹈。
聲聲寫盡湘波綠的愁鬱,九天攬月海底遊的狂放,搭長矢兮射天狼的豪邁,醉飲高歌臥長安的灑落,西出陽關歎倚樓的惆悵,閑敲棋子落燈花的悠然……
盡在一道舞動的劍影裡顯露。
琉璃燈,如水劍,一片流光裡,一群青稚中,白衣人端的飄逸如歌。
衣袂揚起,袖卷青鋒,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揮劍凝神中的莊穆,靜如壁岩,動若驚風,淩空躍起疑似清唳入霄之鶴。
高傲,且寂寞。
燕雲楚月,漢唐風流,世上有謫仙。
淩小寧癡癡地望著,耳邊徐徐響起冷盈低幽的聲音。
「這就是先皇讚譽的傾城之舞。」
他腦子裡怔怔然恍了好一會兒,想繼續問冷盈,目光又捨不得轉移,流連場中不走,只得摸到冷盈一處衣角,扯了兩下,剛想開口,殿門忽然被人「砰」地推開。
廳中的少年少女訓練有素,劍陣絲毫不亂,只是當中的卿師傅緩緩收了劍式,左手輕抬,止住弟子們的舞步,靜靜看向來人。
鐘鼓簫瑟一併停止,廳殿上鴉雀無聲,只有卿師傅淡淡的聲音穿越重重劍光,響在偌大的宴賓廳內。
「我想,你只有聽到我的劍吟,才會從床榻上下來。」
來人是個弱冠左右的俊美男子,狂狷的臉孔竟有幾分令人驚歎的豔麗,斜上挑的眼中如絲般媚。
他譏諷地哼了一聲:「豈止,就算我躺在棺材裡。只要你的劍一舞,我都會立即爬出來。」
原來坐在一旁的邵班主忙過來好聲哄勸:「肖玉,你不是還病著,我才想……」
鹿肖玉冷哼:「我只是病,還沒有死。」
邵班主早已習慣他尖刻的語氣,一向不計較,傍晚從坡上跌下時震傷了頭,又開始隱隱抽疼起來,不由苦笑一下,正想著怎麼勸才好,一雙手輕扶住他。他歎氣,由著卿程攙他又過去坐下。
淩小甯扯著冷盈躲到一邊,被此刻廳中凝滯的氣氛悶得渾身不舒服,偷偷呲了一下牙,見卿師傅攙了班主坐下,再起身面向鹿肖玉,不禁有點興奮地豎起耳朵傾聽。
「班主和緋兒身上有傷,明日就是欽王爺壽誕的正日子,節目早已安排好,是不能改的,你卻還在推病鬧脾氣,我不上誰上。」卿師傅的聲音稍稍冷厲,「肖玉,你還要嬌縱到什麼時候!」
鹿肖玉媚麗的眼一瞪:「還由不得你來教訓我,明日我自會登場,不勞你費心。」
他這話一出,班裡所有人才松了口氣,台柱肯上場,自是再好不過,只可惜鹿肖玉在,另一位頂樑柱便不會走到台前。
卿師傅倒是微微一笑,將手中長劍遞給近前一個少年,翩然出了廳殿。
※※※※ ※※※※ ※※※※
卿程信步踱行,慢慢回到中庭小院,欽王府腹地寬廣,院落極多,驚舞班三四十人,除了年少弟子,班主及幾位師傅竟一人一座廂房,他譜曲編舞時喜清靜,更是獨獨單配了一間小院給他使。
進了院門,聽得身後仍有腳步聲,從宴賓大廳外一直跟他回來,不由微一蹙眉,低聲道:「在下要休息了,尊駕請回吧。」
背後一人低沉笑道:「師傅貴姓?」
卿程微一猶豫,欽王爺慶生辰,客人已有提前幾天入府祝壽的,他雖不愛與人攀談,但來者非富即貴,卻是輕易不能失禮得罪的。
無奈回身:「在下卿程,不敢稱貴……」
話未說完,懷裡已被塞了一個酒罈,不由愕然抬眼。
面前的人貴介英偉,高大挺拔,手裡也拎著個酒罈笑道:「卿師傅既然明日不上場,何妨一醉?」說著,便仰頭對著壇口豪飲起來。
卿程不免有點啼笑皆非,這人素不相識,卻平白無故地拉他喝酒,雖然莫名所以,便如此盛意,倒不好推了。
他酒量也不算差,便也喝了幾口,隙間見那人飲了一陣,停下來定定看著自己喝酒,不由疑惑,也放下酒罈,微笑道:「怎麼?」
「我方才在宴賓廳側門,看見卿師傅的劍舞……」那人緩緩道,眼仍定在卿程身上,看他在綠柳枝下靜立,白衣水袖映著皎月,清傲如鶴,不由眸光流連,由衷而贊,「先帝果然沒有過譽,傾城之姿!」
卿程不知說些什麼好,他素來少與人往來,遠不比鹿肖玉長袖善舞,這樣明白坦直的讚美,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抿了下唇,仍是微笑:「尊駕過獎,先帝讚譽的乃是家師,卿程學的不過皮毛而已。」
「皮毛?」那人一笑,「是卿師傅太謙,倘若皮毛也能讓人神魂俱失,我倒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能稱得上丰姿絕代。」
卿程啞然,這人就是一心贊他了,任他說什麼也當是謙遜。
那人意興遄飛,毫不客氣地拉起卿程直奔房門階前坐下,仰頭又飲幾口酒,側頭凝視他,一雙深晦的眼,看不出情緒。
卿程捧著酒罈,被他瞧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頗有些不自在,只好仰頭望向天際,空中一輪玉盤,皎皎清輝遍撒人間。
樹間掠過輕風,悠柔搖曳,是緋兒師姐也模仿不出的極妙的舞姿,千樹千姿,萬花萬態,那枝枝葉葉,才是傾城。
「你為何,將出場的機會推給別人?」
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幽幽徐徐,在清寂的夜裡,格外入耳。
卿程淡淡一笑,並不言語,這陌生人有好奇心,他卻並無鬱黯的心事吐露。驚舞班的台柱也好,劍舞的傳人也罷,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很滿足,無心與誰相爭。
而那人偏不讓他清靜,又道:「傾城果有傾城姿,你不登臺,便掩得住風華了?」說著,起身折了一根樹枝,回到階前坐下,在地上慢慢寫出「傾城」兩個字來。
卿程微曬,取過那人手中樹枝:「此‘卿程’非彼‘傾城’,傾城的是劍舞,不是卿程。」
樹枝劃過之處,「卿程」二字呈於地面,一筆一劃,也如劍舞。
那人細細端詳這兩字,半晌,向卿程抬眼一笑,眸光深處,像有什麼在流轉。
他取回樹枝,又寫了兩個字,然後比了比自己。
卿程凝目,地上是「祁滄」二字,見了那人動作,方知他有來有往地把自己名字寫了出來,不由有點好笑,這無人靜夜,兩個大男人像孩子一樣你寫你的名我寫我的名,這彼此通了名姓,便算相交了嗎?
正想著,那人忽然拉起他的手,指尖撫過他的掌心,他一怔,忙向回縮手,那人卻牢牢抓住,指腹輕輕按揉他掌中習劍磨出的厚繭,笑得自然。
「果然有年頭了,我習武,執弓握戟二十年,也不過如此。」
卿程哪有心思聽他,只想掙開,這人實在古怪,兩個男子拉拉扯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怎的還能如此泰然自若?
那人果然是習過武的,卿程掙了幾下都沒能掙開,心底一怒,左手瞬間前探,奪過那人手中樹枝,信手揮出一式迎風抹袖,那人識得厲害,急忙大退三步避開。
「好劍法!」
那人看衣飾必定身份顯貴,卻甚是平和,不怒不惱,反倒由衷贊了一聲好。
卿程執著樹枝,反而不知是該繼續以枝作劍擊過去,還是怒目相斥,心念一動,恍悟出些什麼。
於是不知該笑該氣地道:「呃……我沒有那種……我不是那樣……尊駕還是請回吧。」這話實在不好講,不知會不會得罪對方?他是作了什麼舉動引起那人誤會,還是有什麼特質吸引了他的興趣?
沒錯,這世上有樣人,有著奇怪的喜好,就是——-龍陽之癖!雖然他也曾見過識過,但是抱歉,他沒有這方面興趣。
想著明日該警告小甯那孩子,本就生得過於標緻,又傻頭傻腦,要不是早已囑了冷盈好生護著,恐怕不知被人拐了多少回。其餘孩子,雖然俊俏之人不少,但如果禁不住富貴誘惑,他也不必強自操心,至於肖玉……算了,他不迷惑別人就謝天謝地了。
那人自若笑笑,並無一絲被識破的惱羞成怒,彷佛斷袖之好乃是天經地義,毫無半點尷尬。這反倒讓卿程有點不自在起來,想要說些什麼化解有點窘然的氣氛,但一見對方眼裡閃著剛開始自己還未意識到,但現在卻明明白白流露出來的類似傾慕的光芒,不禁又萬分希望他即刻識趣離開。
過了半晌,卿程開始歎氣,眼前的人原來不懂看人臉色的,仍是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看他,看得他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具備了小甯或肖玉的容貌。而事實他很清楚,那麼只好認為這位貴人眼睛有問題了。
好吧,惹不起總還躲得起。他拋去手中樹枝,想想又向那人施了一禮,便自顧自轉身入房,合上房門,料他總不至死纏爛打地硬闖進來吧!
靜候須臾,門外人忽地笑道:「卿程,明日此刻,我來領教你的劍法。」
卿程自是不理會,他學的是劍舞,不是劍術,何談領教,與這樣的人糾纏實在無益,當下也不作聲,自行去床上解衣而臥,悠閒入眠。
門外,不知何時,人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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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王府從一大早就鼓樂喧天,賓客滿座,戲班、雜耍、歌舞……各式各樣的玩意兒,恨不能將整個湘南的玩樂都搬入府內。到了日入之末,天色微昏,驚舞班的劍舞放在壓軸,還有半個時辰才登場。
人人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有人閑得讓人看不過眼。
「阿程,你要是敢走,我叫小甯和盈兒一天找你十七八個麻煩!」
卿程只好又坐了回去,苦笑緋兒師姐又嬌又蠻的脾氣仍然一如當年。
足上纏了一圈厚厚白布的女子笑起來依舊俏得炫目:「別人都忙,只有你閑著,我不拉你說話拉誰說話?要不,你去替了邵師哥的位子,放他得空多陪陪我?」
「班主不是人人做得來,我又懶又不愛管事,還是自去譜曲編舞的好。」
緋兒纖指狠狠一戳他:「對,你就是懶,台柱你也懶得當,平白讓鹿肖玉這小混蛋囂張三年!你和他同年,怎麼他年少恣狂,你卻沉靜得像個小老頭兒?真不知什麼人才能激起你的脾氣!」
卿程悄悄向旁邊移了移,師姐的指甲還是一樣尖利無比,小時候師兄弟幾個沒少吃苦頭,如今大了,可知道躲了。
「師姐,你還要耗下去嗎?師哥都等了這麼多年,你們兩人老是吵來吵去怎麼行?」這次還吵得雙雙從山坡上跌下來,真不知下回還會出什麼事。
緋兒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俏俏地戲謔:「我在等你呀,呆呆小程兒!」
卿程真的有點想落荒而逃了,這要讓別人聽了去,會歪想到什麼地方去?
「師姐,你別戲弄我了!」
「哪裡有,我戲弄你幹什麼。」緋兒忽然正經起來,「你也二十歲了,卻還是七情不動六欲不生,見了女孩兒家眼都不斜,長姐如母,我不該急嗎?」
卿程失笑:「師姐,你理好自己的事再管我吧,何況,你怎麼不說肖玉去?」
緋兒鼻子一哼:「我管的了他嗎,他十三歲就知道自己找樂子,尋上門的姑娘爭得幾乎打破頭,連男人也經常來登門,我只求他潔身自好,別給班裡惹來災禍!」
卿程微微笑著:「肖玉自知分寸,何況他結識不少人,縱有麻煩,也會有人主動出頭解決。」
「那是討他歡心!這些達官顯貴,多是虎狼之人,能安什麼好心,莫不盼著多出個三災五難好給他們挾恩以報的機會,借機占些便宜甚至吞吃入腹。」緋兒冷冷道,「咱們雖是舞師,就算是進過宮在禦班裡掛了名,在這些人眼裡也是下九流,和梨園的戲子有什麼分別!」
「達官顯貴裡,總也有一兩個誠心摯意值得結交的……」卿程歎著氣,驚舞班的孩子雖不若梨園的小伶任人買賣,但也確是卑微,若叫人欺了去,也是一樣打落牙齒各血吞,說什麼誰比誰強。
緋兒是個樂天的,自顧氣了片刻,又聊起別的:「聽說欽王爺十分年輕,還不及三旬,怎麼欽王妃就大張旗鼓替他辦壽,也不怕折了陰福?」
卿程好生無奈,「師姐,這話怎麼能說!他們官宦門第,愛怎樣折騰都好,旁人也不必插話。」這樣不敬的話,也只有緋兒師姐敢直說,年紀輕輕的辦壽,當是有錢有閑,他們自幼失怙,慶個生辰就很不錯,也難怪對這種奢糜不以為然。
緋兒撇嘴:「人說欽王爺素來荒唐,愛男人愛得被先皇一怒之下驅到湘南,差一點就出了南嶺,他倒不自苦,在這水鄉清靜地遍處知己,虧得欽王妃不聞不問,還替他辦壽,夫妻做成這樣子倒也難得。
卿程已有些出神,師姐生性活潑,才躺了一天便已覺悶,拉他天南地北的閒聊,他不大愛說話,卻又實在走不出去,好在師姐也慣了,並不指望他句句回應,如此自說自話,只要有人陪著就好。
窗外是一片深湛的天,不何何時已經暮色四合,遠處仍然隱隱傳來鼓樂聲,但喧聲漸消,絲竹悠悠響起,一種旖旎的纏綿繞在半空裡。
小窗內,女子在說,年輕的師弟靜靜聽著。
鼓、磬、鐘依次擊破長空,簫塤嗚咽,絲弦錚錚,優美的曲調在古老的節奏裡鮮活,宮商角征羽被清幽夜色襯得格外分明。
王府的宴賓廳裡,劍舞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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