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團錦簇番外
- This topic has 0 則 , 1 個參與人, and was last updated 2 months 前 by 努力的作家.
-
作者文章
-
2024-09-24 下午 7:32 #4763努力的作家觀眾
番外一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
又是一年春回揚州,煙火極盛的羅漢寺一大清早就來了一群氣度不凡的香客。都是十八九歲的公子,衣著光鮮亮麗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特別以為首的一對公子為甚,個子稍高一些的生得鷹眉虎目,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之間都隱約透著一股氣定神閑不可輕視的氣度;個子稍矮一些的,略有些纖瘦,相貌卻生的極美,鼻若懸膽,皓齒櫻唇,肌膚柔潤勝雪,眉目流轉,彷佛有盈盈流動的水光。
「大哥,是這裡嗎?」那矮個子的公子一開口,聲音清冽,十分好聽。
「沒錯。」高個子的男子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身邊的人,目光中滿是寵溺。
「那咱們進去吧!」
矮個的公子剛一抬腳卻被身邊的人拉住,「等一下錦簇!」
「怎麼了?」錦簇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臉的疑惑,「大哥,我還怕那命數的說法嗎?」
「你把大哥當什麼人啦?」柳奕假裝沉下臉來,「我柳奕是這種出爾反爾的反復小人嗎?」
「那你好好的又變主意,害我以為……」錦簇的聲音越來越低,明顯有些心虛。
柳奕無可奈何地歎氣,伸手替他整了整散在身後的長髮,「我是擔心你,萬一那老和尚還要講出什麼你不愛聽的話,我是怕你到時候……」
不等他說完,錦簇就急忙抬頭,一口打斷他,「我才不會呢!只要和大哥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我也是!」
說完兩人眼光如同漆上膠漆一般地粘在了一起,也不管他們現在呆的地方是個人來人往的廟門口,身後還有兩個超級大損友跟著。
身後的兩人搖著頭趕上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性子敦厚的杜錫仲也說不出來什麼話,只是在旁邊搖著頭微笑。一向油嘴滑舌習慣了的李暮淮卻是張利嘴,「柳兄,錦簇,你們要親熱也好歹等回去。這裡在廟門口,且不說得罪了菩薩,這人來人往的……你說這,我們算是認識你們好還是裝不認識你們好啊?」
「裝啞巴最好!」柳奕回頭瞪了口沒遮攔的李暮淮一眼,一副偏偏不信邪地牽起滿臉紅暈錦簇的手率先踏進廟門。
「阿彌陀佛!」穿著灰袍的僧侶低下頭沖他們行禮,「是柳公子嗎?小僧奉先師之命已經恭候多時了。」
柳奕沖他點了點頭,「有勞。」
四個人上了香,添了香油錢之後。小僧領著他們往後院稍見主持,「請柳公子隨我來。」
一行人跟著僧侶穿過一條小徑,到了一間古色古香的廂房前停下。
「請幾位公子在此稍坐稍息,待小僧通知長老。」
柳奕沒說話,推開門進去,裡面已經擺好了一些瓜果素點。兩個灰衣小僧端著茶盤進來,放了四杯香茶在他們手邊的小幾上,行了禮退了出去。
「果然柳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啊!」李暮淮好奇地問,「你每年給這裡捐多少銀子啊?看他們客氣的那樣!」
柳奕挑了挑眉毛伸出手指比了個數,頓時讓李暮淮瞪大了眼睛不再說話。
「大哥,你渴嗎?這應該今年的剛上的新茶。雖然比不上咱們家的,不過味道還可以,你也嘗嘗。」錦簇把茶盞遞給柳奕,「味道還挺清甜的。」
「好。」柳奕喝了口茶,放下茶盞。輕輕敲了敲小幾。心裡暗自不爽地想,這老和尚好大的架子。早就通知他要來了,還擺什麼天門陣,這麼久都不出來。
錦簇眼睛一瞄就知道柳奕心裡不耐煩,伸手輕輕扣住他的手指,笑了起來,「大哥等不急了?」
柳奕反手握住他,「那和尚好大的架子。要不是看娘的面子,我才懶過來聽他廢話。」
「你理他做什麼?」錦簇的手指在柳奕掌心中輕輕滑過。
柳奕瞪了錦簇一眼,用嘴唇輕輕罵了他一句,「調皮」。
要說起來也難怪柳奕不喜歡這間羅漢寺的主持老和尚。他還是孩童的時候,柳夫人和奶媽曾經帶著他和錦簇一起來這寺裡上香。當時就是主持對柳奕說了一通話,說他和錦簇是天生的冤孽,錦簇生來就是替柳奕消災解難,生就摧花折香的命。
怕傷害錦簇,弄得柳奕自此不肯與錦簇親近。害錦簇流了多少眼淚,他又白白浪費了多少時間!要不是錦簇遠比他堅定執著,不惜以身犯險追著他遠走大漠黃沙,他們之間只怕還是遙遙無期地互相守著看著,卻不能在一起。只要一想起來,柳奕就忍不住一肚子火。
偏偏柳夫人年事已高,特別知道他和錦簇的事情之後,也很認命地同意了他們一起。只是柳夫人再三叮囑,錦簇這一次死裡逃生,經過這樣一場大病卻依舊沒事,一定要好好地燒香還神,揚州大大小小的廟宇庵堂所有的菩薩像都要替他重塑金身。
關於錦簇的身世,柳奕也不方便多透露,既然能哄得老人家安心,修廟鋪橋也好,重塑金身也罷,他都無所謂,反正他柳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有如此寬容的爹娘,柳奕自然更要做個孝順兒子。所以,這年年來羅漢寺添香油的事情,少不得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本來就是!」錦簇沖他孩子氣地做了個鬼臉,「管他再胡說八道些什麼,反正我一概不聽。大哥你也別理會就是了。」
柳奕點了點頭,心裡也的確是如錦簇那麼想沒錯。就因為那老和尚幾年前的話,害得他再也不愛來這間破寺廟。要是現在他還聽他的,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話了。剛這麼想著,門口傳來一聲,「阿彌陀佛!」被柳奕在心裡罵了十七八遍的主持微笑著走進內室,「柳施主,各位施主,久候了。」
「大師近來身體還好嗎?」
「還好,還好。有勞柳施主掛心。」
「哪裡。」
幾句寒喧之後,柳奕把柳老夫人托他辦的事說了一遍。
一聽柳夫人有意替羅漢堂重新修整,還要替菩薩重塑金身。羅漢寺的主持不住地念,「阿彌陀佛」情不自禁連聲稱這是積功德的好事。
柳奕話說完了,錢也給了,也不想和他多說,起身就準備告辭。還沒走到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柳施主請留步。」
「還有事嗎?」
主持看著錦簇說,「這位想必就是柳二公子吧!」
柳奕皺起眉頭,心裡不悅到了極點。我給你送錢來,你還來對著錦簇說三道四的,哪裡來這麼可惡的人?
錦簇輕輕挨著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輕點了點頭,「我是!請問大師有何賜教?」
主持上下打量錦簇一番,緩緩閉上眼睛,「柳二公子生的好相貌啊!」
「大師過譽了。」
「柳二公子前段時間是否遇到一件天大的禍事?」
他話一出口,柳奕臉色就變了,從鼻子冷哼一聲。還沒開口,卻被杜錫仲和李暮淮一左一右的按住。
「大師有何賜教?」錦簇站起身臉上笑意不減。
「大公子幾年前曾經來過小廟,老衲曾經對大公子說過,你們二人雖然是緣卻也是孽。不知道大公子還記得嗎?」最後那句,他轉過頭看著柳奕。
柳奕冷哼了聲,「記得又怎麼樣,不記得又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是不會再和錦簇分開來的。你想說什麼?」
「阿彌陀佛!」主持念了句經,行了一禮,「那年我看大公子和二公子的面相的確是如此,不過,今日再見,你們二人的面相卻已經不似當年。」
「嗯?」原本已經準備了一肚子話的柳奕剛要開口,卻被主持這句話給吃了一驚,「有什麼變化?」
「大公子幾年前的面相太過硬朗,而二公子又生太過陰柔。雖然相生卻也相克。如今大公子面相之中溫潤許多,應該是情有所鐘,以至性子如流水歸海趨於沉靜。二公子改變更大,原本一直隱於眉間的青黑之氣,如今已經消失。據老衲推算,應該是經過一場相當危險的生死大劫,因此命格已改。」
「你是說,我和錦簇之間已經不存在擋災一說了?」
「是!」
「大師這些話若是早幾年說,只怕我心裡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柳奕微微一笑,也不顧四周還有其他人,牽起錦簇的手掌緊緊握住,「我與他已經歷經生死,我們的命原本就牽在了一處,上天容我們當然好,不容我們也無所謂,我心裡只有他,他心裡也只有我,再無二心。生死都在一處了,還在乎什麼其他?」
「反正我這一生,盡我能力都會疼他,憐他,愛他,保護他,不讓他受半點委曲。盡我所有力量也要讓他快活一生的。這是我們兩人的事,不礙他人,也不關老天的事。」
他話一出口,錦簇眼睛裡泛起盈盈淚光,反手與他十指相纏,交握在一起。身邊的杜錫仲連連點頭;李暮淮更是拍手稱快,連聲贊柳奕說得好。
主持先是一愣,隨後也跟著微笑起來,低下頭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大公子境界超脫,修為只怕已在老衲之上。老衲慚愧,幾十年依舊只懂用肉眼看世界,大公子卻已經用心眼看世界了。」
柳奕搖了搖頭,牽著錦簇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青天白日,雲淡風清。一切對他而言都如夢似幻,唯有手裡緊緊握著的那個人才是他一生情之所鐘,心之所系,是他生命存在的理由。
(完)
番外二
臘月寒冬,皚皚白雪鋪滿整個錦簇園。天氣乍冷,種在園內的千萬株梅花一夜之間開了大半,稱著銀妝素聞裹的白雪,分外妖嬈。
天還沒亮,柳奕就差人在梅林中掃出一條乾淨的小道,原本是想帶著錦簇一道賞梅踏雪。誰知道卻在上午不請自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來拜訪的都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柳奕因年少時的意氣曾經和錦簇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親近。錦簇又生得原本就招人。慕名結交的人本就多,加上他個性溫和脾氣極好,為人又有才,找他的藉口也是各種各樣。或是求字或是求畫或者乾脆就是要一起呤詩論詞。
柳奕心裡雖然極其不喜這些人,不過,礙著都是錦簇的朋友,也不願意多說什麼惹他為難。只是安排著招待,自己只在一旁陪著。看著錦簇穿著雪狐披風俏生生的站在梅林之中,玉面生暈,淺笑若花卻又清純俊逸。雖然被人圍著,眼波卻透過人群時時與自己纏綿交結,無限深情的樣子,甚是消魂。
一行人走了半日,柳奕怕錦簇身體才好,受了累,吃不消,就在梅林小屋中安排小息片刻。剛撩開簾子,一股暖氣就迎面而來。早早的柳奕就差人在小屋中燒了上等的好炭,香片。屋子裡不僅溫暖,還香氣四溢。
脫下披風掛好,錦簇回首暗暗握住柳奕的手掌輕聲問,「大哥,今天突然來這麼多人,你是不是生氣了?」
柳奕輕輕一笑,伸手替他順了順頭髮,反問他,「大哥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傻話!」
錦簇微微嘟起嘴,長睫毛眨了兩下,垂下眼瞼歎了口氣,「我心裡其實倒是想和大哥一起賞梅,不想這麼多人一起……」
我也一樣啊!小傻瓜!柳奕心裡想著,嘴上卻沒說,只是握著他有些冰涼的手指,放在嘴邊呵氣,替他搓揉取暖。等他手指溫度回升才放手讓他在暖爐上取暖,「別凍著了。」
「大哥……」錦簇剛要說什麼,已經坐定的眾人又回頭紛紛叫他。七嘴八舌的找他說話。
「柳二公子,剛才那一片梅林實在是美得很,不知道是誰人種的?」
「是我大哥差人種的。」說到柳奕,錦簇目光頓時溫柔了起來,回首看著身邊的柳奕勾起嘴角,「這錦簇園裡所有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大哥親自設計,找了出名的工匠蓋的。花草品種一共有一千三百四十二種。除了這片梅林,還分別有春天的海棠閣,夏季的荷亭,和秋天菊舍。我都喜歡。」
錦簇為人單純沒有絲毫心機。他說這番話完全沒有半點炫耀的意思,只是滿心感激柳奕的深情厚意。
柳奕自然知道,微笑的看著他,「只要你喜歡就好,大哥什麼都給你。」寵溺之情溢于顏表。
兩個人雖然沒有做什麼親昵的動作,可是這中間的纏綿之意,連外人也極容易聽得出來。
剛才還開開心心的一群人十之八九變了顏色。
「梅林雖好,可是蓋的卻是個俗人。」剛才一直糾纏著錦簇的趙公子冷笑一聲,高聲挑釁。
他這話一出,錦簇頓時變了顏色,剛想反駁,卻被柳奕拍了拍手掌安撫他不要生氣。
「聽聞柳大公子是個商戶。是不是呀?」
「是又如何?」柳奕淡淡一笑,雖然的確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理論。可是柳奕卻從來不為自己商人的身份為恥。柳家世代經商,少不得要和官場打交道。這官場上形形式式的醜態他不知道見了多少。做官的念頭他是想也不曾想過,更是從來不屑。而平頭百姓過的食不裹腹的生活,光清貧有骨氣有什麼用?只會惹人笑話。
「大概在趙公子眼裡商人是世上極不入流的行業?」
「正是!」
「卻不知道在趙公子眼裡什麼行業是『上品』呢?」
「古人有雲,自然是『漁樵耕讀』。不才雖然不上品,卻也是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說到這裡,趙公子一甩袖子,「不才是真心折服柳二公子的丹青才學。對柳大公子實在無心也無力高攀結交。」
「聽趙公子的話是嫌我跟著你們礙事了是吧?」從進門開始,一行人對柳奕就相當的不客氣,他是礙著錦簇的面子不曾發作,眼見著姓趙的絲毫不知收斂,柳奕冷笑一聲,已經不想再給他留面子,真不知道是誰礙著誰的事了!
「趙公子雖然看不起商人,可是你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不巧都是在下綢緞莊所織造的。你現在取暖的木炭,不巧就是你最推崇的『樵』賣給我的,你看到那桌菜沒有?」柳奕指著擺放整齊的宴席繼續說下去,
「清蒸魚是『漁』所捕,所食之白飯是『耕』所種;我的確承認這三種人有所貢獻,可是你趙公子這樣的讀書人。有什麼可以炫耀的?連為人客者,客隨主便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居然還敢枉稱是讀書人?你讀的是什麼書?學的是什麼禮?」
柳奕聲音雖然不高,可是每句話都說得趙公子面紅耳赤,剛要發作,在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柳大公子不要生氣,我替趙兄陪不是了。」來人相貌堂堂,談吐儒雅,說話也是斯文有禮。剛才還氣得差點跳起來的趙公子一聽他的話,馬上乖乖的坐下不再說什麼。
「你是?」柳奕看著他,來人一派溫和無害的態度,顯然是來勸架做和事佬的。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在下姓施,名希然,字靜水。」施希然淺笑著報上名字。
他的名字柳奕是聽過的,不要說揚州城,江南一帶,他也是極其出名的才子。號稱詩畫雙絕。與錦簇可以說是亦師亦友。原本一直有聽錦簇提起過,一直說他才華橫溢。沒想到居然還這麼年輕,相貌也生得如此俊俏。
「趙兄只是心直口快,並不是有意得罪柳大公子,還望見諒。」
雖然明知道姓趙的是故意發難,可是一來已經打壓了姓趙的囂張,二來眼見施希然一次又一次道歉,要是自己再糾纏不清是不是故意發難,反而顯得小氣。於是淡淡一笑,順勢而下,「我知道趙公子在開玩笑,我也不過是玩笑而已。相信大家都不會當真的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當然也不可能再怎麼樣。於是大家談笑一番,找了個話題不再提及此事。
一直皺著眉頭的錦簇還想說別的,柳奕端了酒杯遞給他,輕輕在他耳邊說,「不要生氣。我知道你不忍看我受委曲,只是這裡都是你的朋友,別人不說,這施公子不是一向與你交好嗎?也別太駁他面子了。」
心思被柳奕一眼看穿,錦簇接過酒杯小口的喝了一口,目光柔柔的掛在柳奕臉上輕聲說,「我聽大哥的話,只是,旁人說我就算了,說你我就覺得心裡生氣得很。比罵我自己還要難受。」
「你這傻瓜。」
兩人低著頭暗語的情景,雖然也不見得多曖昧,卻總有說不出來的纏綿。施希然看著,默默的歎了口氣,一口氣喝光酒杯裡的滿酒。剛要再倒,趙公子伸手攔住了他,「少喝些吧!」
施希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輕輕撥開趙公子的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的舉動旁人是沒有發現,可是柳奕卻一直看在眼裡,心裡突升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
白天賞完梅之後,有幾個人就找了些理由三三兩兩的走了。到了晚上夜宴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沒有幾個人。錦簇看著白天出言不遜的趙公子,雖然奇怪他居然還留著沒走。可是看柳奕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自然也沒多說什麼。
晚上吃飯的時候,施希然一直拖著錦簇問他最近有什麼新作。
因為曾經去過絲路,錦簇到是畫了一幅大漠月圓。此時聽施希然問起,也就隨口說了一句有這樣一幅圖。
施希然一聽一直纏著說想求來一看。
「江南山水是見了多了,可是這大漠風光卻是甚少見到,施公子好圖如命,還望柳二公子賞畫一觀。」
眼見錦簇一臉的為難,一直坐在一旁的趙公子又一次不識相的出言相求。
原本就因為白天的事情對趙公子心存不滿的錦簇皺起眉頭,「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圖,不過是我隨手畫的,沒趙公子說的那麼好。只怕看了反而誤了施公子的雅興,不看也罷。」語氣之中拒絕的相當明顯,也毫無轉還的餘地。
施希然也不是什麼笨蛋,聽到這裡,拉住還想再說的趙公子,沖他搖了搖頭,「不要說了。」
趙公子恨恨的歎了口氣,坐回位置,猛的飲光杯中殘酒。臉色鐵青。
這一番舉動下來,柳奕心中一動,轉頭對錦簇微微一笑,「既然施公子和趙公子這麼有雅興,你拿給他們看看好了。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對於柳奕的突然開口,三人都吃了一驚。
「大哥?」錦簇眨了眨眼睛,一臉的不解。
柳奕沖他點了點頭,露出讓他安心的笑容,「他們是你朋友,想看看畫而已。」
「可是……」錦簇低下頭,那幅畫大漠月圓。原本就是他們訂情時的情景。這是他和柳奕的甜蜜往事,現在卻要拿出來與人分享。心裡著實不太情願。
「傻瓜,活人不是比畫要好?」知道他心裡想什麼的柳奕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頭髮。言下之意,不言自喻。
「大哥說的是。那用完晚飯,還請施公子指點一二。」
「哪裡,哪裡?」
雖然目的已經達成。可是施希然臉上卻絲毫沒有半點得意之情。反而臉色慘白的讓人看得有些可憐。
柳奕目光不動聲色的從一臉氣憤的趙公子臉上再掃到神情灰敗的施希然臉上,最後落在溫柔看著自己的錦簇的臉上,這才勾起嘴角,夾了筷子菜到他碗裡,「這是特意叫人做給你吃的,梅林裡邊冷,這菜性微熱,你稍多吃點。別凍著!」
錦簇一邊微笑點頭,一邊也夾了筷子到柳奕碗裡,「大哥也吃!」
※※※※
晚飯過後,執意要看圖的施希然和錦簇一起到了錦簇的書房。
「趙公子怎麼沒一起來?」對於求了半天卻不同行的趙公子,錦簇覺得奇怪,不由發問。
「趙公子剛才晚飯的時候,稍喝多了一些,先回客戶休息去了。」施希然低著頭回答。
錦簇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說,「大哥也是,也不知道柳武找他有什麼事?居然也不陪我一起。」
「你大哥肯定也是個大忙人,只怕也不能時時陪著你。」施希然輕聲的說,因為低著頭一時也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說的也是。」錦簇點了點頭,隨後又有些羞澀的轉過頭看著施希然,「施公子可別笑我。」
「我們也不是剛認識,怎麼會取笑你呢。」施希然抬起頭,盯著錦簇動了動嘴唇,半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起來,我還記得我們初識那天,施公子畫了一幅煙雨江南的畫卷,當真是神來之筆!」
「是嗎?」聽錦簇說起往事,施希然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我只記得當時你和小廝一起,穿了一件月白的衣服,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柳岸堤旁。風吹得你的衣裳輕輕的卷起來,你烏黑發梢上稍稍沾了一絲絲的雨水,就像仙人一般的飄逸。
你問我『這畫是你畫的嗎?』我當時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你,只顧著傻乎乎的看著你。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就握一眨眼睛你連人影也會不見。不過是我枉想的夢一場罷了。」
「施公子你太抬舉我了!錦簇不過是凡夫俗子一個,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對於施希然的話,錦簇淡淡一笑,取出畫卷輕鋪在桌上,「比起施公子,在下的畫技還有很大的差距,我看了畫,可不要笑話我。」
明明什麼都聽到的錦簇臉上表情卻絲毫不曾為自己的話而改變,施希然在心裡默默的歎了口氣。原本想要看畫只不過是個藉口。只是希望能有機會和一直驚為天人的人獨處一時半刻。雖然眼見他與他大哥眉目之間不容騙人的情意,心裡卻總是有不試一次不死心的念頭。只可惜對著錦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算說出來,這個人只怕也會無情的當作什麼也沒有聽見。
這麼想的施希然強打起精神回頭看錦簇手裡展開的畫卷。只看了一眼,心神就像受了莫大的打擊,整個人驚在那裡半天不得動彈。
畫卷上,只有漠漠黃沙,一輪皓月,兩個人影相互依偎坐在枯木上的背影。可惜光是這背影,卻依舊震得施希然幾乎說不出話來。下筆之人用筆之溫柔,幾乎連人影的髮絲都根根可見,用情之深,可見一斑。光是這個背影,施希然也可以看得出這兩從之間用情極深,牽絆之強烈足以到了心神都為震撼的地步。
「這,這是……你和你大哥吧!」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施希然輕輕的問。
「嗯。」對於他的問題,錦簇毫不回避的點了點頭,「我為了和我大哥在一起,一直跟著他追了他很遠。大漠上風沙極大,白天很熱,到了晚上又冷得很。有時候跟得不緊,前面的腳印就會被風沙吹散,好幾次都差點迷路。可是,我心裡什麼也不怕!」
說到這裡,錦簇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畫面上兩個人影中的一個,語調更加的溫柔,「我心裡只想和我大哥在一起,只想陪著他,看著他,時時聽聽他的聲音。」
自古以來,多情的人往往絕情,癡情的人又往往無情。只對自己深受的人多情,只對自己深愛的人癡情。對於其他的旁人,就算是陷得再深,愛的再切,只怕自然是絕情又無意。而這錦簇更是天下情種中的情種。自己再多說多做什麼,到後來只會落得個連朋友也做不成的境界,何苦來呢?
聽到這裡,施希然慢慢的閉了眼睛。輸了!
想起幾次三番柳奕那了然的目光,想必他早就知道自己對錦簇的那一點點綺思了。只是這個男人對錦簇如此的有自信,要他親口聽錦簇說出這一切。讓他知道就算有機會他也不可能做什麼。他們二人之間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那個淡定微笑的男人要他輸得心服口服。或者連輸都不能算是。那個男人意圖應該是要告訴自己,他根本構不成威脅!
怎麼樣走出錦簇的房間的,施然然已經記不清楚了。冰冷的空氣撲到臉上的時候,他才隱約知道自己似乎哭過了。
「你,你和他談過了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在自己身後的趙公子皺起眉頭問他。這個迂腐的秀才是施希然最好的朋友。他忍無可忍告訴他對錦簇的傾慕之情的時候,原本以為會被他取笑,結果趙公子居然皺著眉頭替他想辦法。可是就算再怎麼努力又有什麼用?那個天一樣的人根本是不會喜歡上自己的。他的心裡只有柳奕,只有他的大哥。
「談過了!」
「那,那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你怎麼哭了?」
「不哭又還能怎麼樣?那個人根本不喜歡我。他只喜歡他大哥。」
「那,那你還不死心?」
「囉嗦,就是死心了才會哭的嘛!」
「唉,你還真是……」說到這裡,趙公子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那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影越走越遠,一直隱身站在樹後的柳奕微笑著搖頭。果然去找趙公子是個相當不錯的主意。既然是喜歡的人當然要牢牢的握在手裡。跟在後面替他製造機會喜歡別人才是最笨的做法呀!那個書呆子雖然迂腐,不過看樣子似乎也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一些哦!
等柳奕推開錦簇的門卷起一陣寒氣的時候,一直背對著他的錦簇突然回頭,沖他嫣然一笑,「事情處理好了。」
「嗯。我已經吩咐柳武去辦了。」柳奕垂下眼睛淡淡的一笑,伸手去摟錦簇的肩膀。
錦簇淺笑著投進他懷裡,挑起眉毛反問,「是嗎?」
對著他笑顏如花的面容,柳奕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低下頭用力的吻住他嘴唇,「囉嗦!」
錦簇閉上眼睛伸手攀住柳奕的脖頸,「我,我的心裡只有大哥。」
就算明明知道,可是又怎麼能看著別人喜歡你而什麼也不做?在我心裡又何嘗不是只有你一人呢?緊緊摟住懷裡雪冰聰明的錦簇,柳奕長歎著氣閉上眼睛,「我的心裡也只有你一個呀!」
──本書完──
-
作者文章
- 抱歉, 章節必需先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