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天,到你身邊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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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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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1 下午 8:22 #4426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四章
從那個不平常的夜晚開始,我就跟周小山開始了同居生活。
要說人的潛能,還真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比如我,就從沒想過自己能每天早上早早起床,開窗換氣,去菜市場買點合適做湯的東西,回來時還要記著帶豆漿和早點。
回到家只能坐在沙發上發一小會兒呆,又要投入到馬不停蹄的家務運動中。
拖地板抹灰塵,燒開水洗衣服,算著時間打電話跟樓下小餐館訂菜,還要時刻關注煤氣灶上的一鍋湯。
給小山燉的。多增加點營養好的快不是。
雖說只是暫時住我這兒,也要多少長點肉。晚上給他擦身,肋骨都能彈鋼琴了。
誰說骨感才美人了?當然是骨肉亭勻的好。
那晚以後,小山也沒再提離開的事,但我看得出來,他還是極小心極小心的不想給我添麻煩。很少開口說話,也不提任何要求,一開始連飯都只吃一點點,彷佛這樣他的存在感就少一點似的。
看了兩次他這樣,第三次時,我當著他的面,把剩下的大半飯菜都倒垃圾簍裡。
這才好好吃飯。
忙碌的時間總過得很快,星期一,我得上班了。
臨走時就交代了小山,冰箱裡有午餐,放微波爐裡熱熱就行了。彼時他正坐在桌邊吃早飯,聽見我在門口換鞋子,慢慢走過來,手上還拿著咬了一半的包子。
送我出門嗎?
我笑笑,拍拍他單薄的肩膀:「沒事就睡睡,儘量少動。我六點鐘就回來了。」
小山點點頭,看著我關上門。
一直到公司我都心情很好,感覺有點像無所事事的家庭婦女養寵物似的,沒花多少心思,卻得到對方的依賴。
怪不得一到黃昏滿大街都是溜狗的。
不過好心情沒堅持很長時間。
到傍晚快下班的時候,我幾乎是擔心起來。
我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萬一小山給我來個卷包會怎麼辦?
畢竟他只是個不知根底的流浪少年,我沒理由把家交給他。
我幾乎都可以想像,回到家推開門,跟被打劫似的,滿地報紙,一片狼籍。
要真是這樣也沒什麼。家裡沒多少現金,電視冰箱他也拿不走,頂多損失些小東西。
權當花錢消災了。
但是……我不想這樣。
我不在乎幾千塊錢。但我在乎小山和我之間的相互信任。
雖然他只是個跟我有莫名緣分的流浪者。
提著一兜柳丁,回了家。
取鑰匙,開門。
一張微笑的臉在眼前晃動。好像從我早晨離開後就一直在門口等待一樣。
「季大哥,你回來了。」
我從他眼中能看到期待和欣喜。
「哎。」我也笑著回應他,一邊換鞋脫外套。「肚子餓不餓?我來訂菜。你要吃什麼?」
「不用。」他跟著我進客廳:「我做了飯。剛弄完,還熱的呢。」
「什麼?你做飯了?」
「嗯,我看冰箱裡有雞蛋,廚房還有土豆和茄子,就……」小山說著,看了看我的反應:「你不怪我吧?隨便動你的東西……」他看著我驚訝的張大嘴,剛才的喜悅表情也打折扣了。
「拜託!你身上拉了一口子還沒三天呢。跑來跑去的腰不疼了?傷口撐裂了又得去醫院縫一遍。」
小山臉上的笑容從峰值一路滑到穀值,低聲說:「你每天都訂飯店的菜,太貴了……我想給你省點錢……」
習慣動作又來了,腦袋一點點低下去。
要不是看他的頭髮實在太髒,我會毫不猶豫的揉上去——真是太可愛了——現在我忍住了強烈的衝動,心裡偷笑。
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在我這兒吃住,就總想做點什麼,為我分擔。
我很領他的這份情。真的。
不過不逗逗他怎麼能算我暫時養的寵物呢?誰要他長得這麼單純無害。
吃晚飯時,小山一直耷拉著腦袋,扒白飯。
我也沒理他,吃完了飯,盛了一碗湯,把剩下的半沙鍋都擱在他面前。
「都吃了。烏魚湯對刀口有好處。」
「?……不用這麼多……」上飯桌第一句話。
「我還以為你吃飯的時候都不說話呢。」
「……不是……」
我把盤子裡剩的土豆燉茄子都倒進自己的碗裡:「手藝不錯嘛,以前還沒吃過這麼燒茄子的呢。」
「噢……我隨便弄的。」
「覺得挺委屈?」我很突兀地問了一句。
小山飛快的看我一眼,又垂下眼瞼。「沒有。」
「你的心思我明白。」放下筷子,我抱著臂看著眼前的亂髮——真不順眼。「不讓我覺得你麻煩,也不想欠我人情。可是,病人就該有人病人的態度,好好休息才能恢復健康。聽醫生的話就少受罪,明白嗎?」
…… ……
我覺得自己像是對著一樽雕像說話。或者是一隻被石化的外星生物,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歎口氣,吃菜。
他真的不愛說話。我放棄溝通。
「大哥,你人真好。比我親哥對我都好。」小山忽然開了口。
我抬頭一看,得,眼眶紅了。
「我哪兒好了。又凶,還害你受傷。」我沒放下碗筷,邊吃邊說。
他搖搖頭:「你先對我好,我才跟著你的。在外頭沒吃沒睡幾個月了,你是第一個好好跟我說話,沒看不起我,還想幫我的人。你說你凶,我知道你就想嚇唬嚇唬我,讓我多休息,別幹活。」
他像是在想什麼,出了會兒神:「我親哥比我大三歲,平時什麼事都不做,只要我在家,他躺床上喝個水都要我給他端過去。冷了熱了不滿意還得罵兩句。」說著,沖我一笑:「我哥都沒給我洗過臉,更別提擦身子洗腳了。」
難得他一下子說這麼多話,我卻幾乎沒聽清內容。
就在他對我一笑,露出八顆牙的時候,我耳邊忽然沒了聲音。
這是住在一起三四天,第一次看他認真的笑。
怎麼說呢?
好像一株曇花,夜半忽然開放。措手不及的美,晃了我的眼睛。
我低下頭不再看他。哎,這個造型很像小山嘛。
「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過小山,你說錯了一點。」
「什麼?」他追問。
「我沒想嚇唬你。我其實就是很惡劣的逗你玩。」
「阿……這樣啊……」小山愣愣的,不明白有什麼好玩的。
我大笑起來,指著他:「喏,就是這個樣子,被欺負了也不曉得發脾氣……小山,你太可愛了……」
他恍然,也笑了,抿著嘴說:「反正,我知道你對我好。」
他用那種很篤定很篤定的表情,還有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於是,我成了被石化的外星生物。
終於無語。
*** *** ***
那頓晚飯以後,我和小山之間打破了沉悶的隔閡,一下子親近很多。
他現在常常對我笑而不再小心謹慎,也會問我「今晚能不能吃紅燒排骨」,或者「大哥你上班是幹什麼」之類的。
晚上一起在客廳裡看電視時,也會自己拿根香蕉。
除此以外,他還是很羞澀的一個人。不會主動介紹自己的事,也很少對電視節目發表意見。
其實本質上,小山還是個小心而敏感的人。
我很好奇。一個半大的農村男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性格呢?
是先天膽小,還是後天原因?
不過他在刀口下推開我的決絕,我怎麼也不能相信他會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我想起了他的家庭,也許不受父母喜愛養成了他的性格。
豬腦子啊,這麼乖巧懂事長得又好的小孩都不喜歡。我就不信他那脾氣惡劣的哥哥能比小山更漂亮懂事。
我忿忿地替小山打抱不平,腹誹了一下他爹媽。
突然發覺自己這樣很像護短。
八天后,傷口拆了線。小山的左腰留下條紫紅的疤痕,兩排針腳參差不齊,像蜈蚣。
醫生說沒事,以後會慢慢淡掉,只剩一條白線。
我還是覺得可惜得很。
從醫院出來,跟小山逛了會兒街。
已經四月下旬,氣溫又回升到正常的溫度。小山穿著我前兩天給他買的牛仔褲和墨綠色格子襯衫,頭上戴了頂遮去亂髮的漁夫帽。
他覺得帽子很不自在,但是看我一直笑瞇瞇地盯著他,於是什麼反對意見也沒提。
我們就這樣,慢慢地在附近的公園散步,用麵包喂魚,看看路邊的小商店。
買了兩個錦緞做的靠墊,一隻寶藍,一隻豔紫。可以放在沙發上看電視時靠著。
傍晚,光顧了每天電話訂飯的餐館。我們多點了兩個菜,慶祝再也不必換藥、去醫院。
再慢慢晃回家。我拎著沉甸甸的外帶包,小山一定要幫忙,我把體積較大的靠墊給他抱著。
終於在黃昏的時候到了家。推開門的瞬間,只看見陽臺上落日餘暉,把整個房間映得一片金黃燦爛。
小山已經把靠墊利用起來。靠著紫的,抱著藍的,舒服地閉上眼,發出類似貓咪滿足的細小聲音。
過了一會兒,睜開眼,說:「總算到家了。」
我摸摸他的腦袋——當然,隔著漁夫帽——遞給他一杯水。
然後自己到陽臺點了根煙看風景。
直到夕陽完全墜落樓宇之間,四周昏暗下來,我還是沒有檢點好自己的情緒。
老實說,聽到小山毫無障礙的說「總算到家了」,那一剎那,我幾乎是欣喜的。他從感情上把這個租來的一室一廳,把這個有我同在的水泥建築當作他的家。
今天下午,我們在一塊兒待了兩個小時。逛街,買東西,準備晚飯,回家,都是非常私人的事情。而小山和我共同度過,我一點也不覺得被打擾,反而興致很高……不,應該說是愉快極了。
好像跟愛人一起生活的感覺啊。
有點茫然。
按照我個人的戀愛經驗,我明白這是對一個人……非常,非常,有感覺。
不是那種把對方按到床上的性衝動;而是想放在身邊,每天看得見摸得著,隨時都可以抓過來蹂躪一番的感覺。
……靠,還不是一樣?!
我唾棄了一下自己,繼續點第三支煙。
真的喜歡小山。我很明白自己的感情。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認識了不到半個月,竟然……我動了心。
因為他漂亮?嗯,小山長得是夠那什麼的了,如果放GAY吧裡,十分鐘內就被圍得看不見頭頂。
可是,只是因為他漂亮嗎?
如果是倒好辦了,成年人總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人漂亮。
可是我想起他坐在路燈下,初初看我的第一眼;
想起黑暗中禹禹跟隨只為了不拿我的錢;
想起他毫不猶豫撲倒在刀口下,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去傷害;
想到醫院裡忍著疼,看到我進來,眼睛刷的一眨;
……
如果不是為這些,我也許不會衝動的帶他來到自己家。
態度強硬些,醫院會收治他的;救助站我也沒看過,說不定條件好得很。
但是從我決定帶他回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放心他。
不單單是因為愧疚啊。
「大哥,飯菜都熱好了,來吃飯吧。」
還在胡亂想著,小山到陽臺喊我。光線已暗到看不清他的五官,空氣中傳來飯菜香氣。
我被這瞬間的溫暖打敗了。
「好。」掐熄了煙跟他進了房間。
晚上,小山提出要洗澡。
「刀口已經長好了,沒關係的。」小山拉起襯衫給我看他的腰。
「我說還是算了吧,過兩天保險些。」
「能洗了,我白天都問過醫生了。」小山難得的對我堅持。
那也不行。
「得了祖宗,都味了十來天了,也不差再捱幾十個小時。」
最後還是小山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我看不得他低下頭不說話的樣子。剛認識他那陣子看多了,忽然又出現,越發刺眼。
「要我幫你洗嗎?」我問他,兩眼還盯著電視。正在放英超聯賽。
「不用了。」
聽見小山自己拿了換洗衣物,衛生間拉上門,傳出流水聲。
我把電視按了個靜音,靠在沙發上,隨手扯過墊子壓住臉。
上個月的球賽,比分早出來了。
而且,我也不是球迷。
小山洗個澡,真是費水費電。
他進浴室半小時後,我在門口喊他。
「沒暈吧?」
隔著水聲他咿咿唔唔:「嗯,沒事,我洗頭呢。」
也好,他那頭髮是該徹底洗洗了。
又過了十五分鐘,才施施然出來,我看慣的糾結的頭髮都服帖地搭拉下來,烏黑濕潤,參差不齊剛剛到耳,一律向後梳過去,露出光潔的額頭。見我看他,璀然一笑。
我踱過來左右摸摸:「嗯,還是洗過了好,看看帥的。」
小山不好意思地拉拉耳朵:「哪有。大哥……才好看呢。」
「唉呦……倒了倒了。我說小山,誇人要迂回點才藝術。」
電視上的劉德華演唱會正如火如荼。
「你得這麼誇:嗯,我覺得你比他好看。」我指著螢屏說。
小山盯著看了會兒,劉天王穿了一身雪白的中式長袍正在擺POSS。又看看我,說:「是比他好看呀。」一臉的真誠。
我笑得直搖頭:「小山,你都修煉出最高境界了。」拉他過來坐下,用電吹風給他吹頭髮。
一時間,家裡只有風扇低鳴,伴著劉氏獨特鼻音的歌聲。
「情若似花開花謝 愛終究滄海桑田
別問我該如何才會到永遠看世間緣起緣滅 莫笑我無怨無悔
誰又懂怎樣愛 才是真永遠我看不見我聽不見 天長地久的諾言
我只看見 我只聽見 曾經擁有的纏綿我看不見我聽不見 天長地久的諾言
我只看見 我只聽見 曾經擁有的纏綿……」聽著聽著,我有點恍惚。時間在愛與不愛之間,在小山柔順的髮絲深處,飛快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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