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只有春庭月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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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2 下午 4:51 #4592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八章
當下宮裡便如天塌地陷一般,人人面色驚惶。眾臣子都守在外間,太醫們進進出出,都是面露憂色。如此過了半日,有人實忍不住了,拽住了一個問道:「皇上如今究竟怎樣,可有無大礙?」
那被拽住的太醫歎了口氣道:「大人們不要為難下官了,下官也委實不知。」說完搖頭而去。這裡眾人便都心涼了半截,若非關乎性命,那太醫怎不敢據實已告。當下個個悲痛心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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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之內,醫術最精的李太醫已為龍拓把了好幾回脈,光方子便遞出了四五張去。太后皇后還有憐香三人都緊張望著他,良久方見他抬起手,搖搖頭道:「太后,恕老臣無能。皇上的性命,只盼著有造化,得上天垂憐罷了。臣實在無能為力。」
未等太后答話,李皇后已急道:「李大人,請務必盡力,皇上不過今朝才發病,這三年來,他日日歡笑,身體康健,怎能一朝之間,就斷定已無藥可醫了呢?」
李太醫別有深意的看了皇后兩眼,方沉著道:「皇后娘娘,皇上這幾年是否真的日日遂心,相信您再清楚不過了。唉,皇上他乃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若真能將喜怒哀樂形於色,或還可拖上幾年。唯這逆心行事,強抑情思。平日裡雖與常人無異,然一旦支援不住,情思泉湧,心髓盡悲,精氣盡去。實乃非人力可醫也。」說完又搖頭歎息。
端儀太后此時眼睛已哭腫了,悲痛道:「李大人,你是看著拓兒長大的,唯望救他一救。你也知道,拓兒並無子嗣,一旦歸去,這大范江山豈不斷送了。我只求你替天下百姓們想一想吧。」
李太醫忙跪下,老眼垂淚道:「太后所說,老臣豈不明白。實在是相思入骨,別無他法,若有別的法子,老臣寧可不要自己性命,也要護皇上周全。太后如此說,可折殺老臣了。」說完只磕頭不已。
太后一聽此話,面色慘白,又聽李太醫道:「太后也萬勿傷懷,天下間高人隱士甚多,或有醫術精湛遠勝老臣者。太后不妨廣貼告示,尋覓妙手,皇上深得民心,或有轉機也未可知。」說完再三拜了幾拜,抹了抹面上淚痕,方告退出去。
這裡眾大臣早已亂如無頭蒼蠅般沒個主意,見了他自然又要相詢一番,李太醫看了呆呆坐著的李風方源一眼,歎息了一聲,並不答言,搖頭而去。
這裡便有人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皇上並無子嗣,這皇位要傳給何人?」
另一人道:「慮的極是,好在那幾位王爺,原先定了要斬的,後來卻不知為何並未行刑,算來也是皇族後裔,真的沒法處時,也只能請他們出來主持大局了。」
一語未了,驀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憤怒道:「那等衣冠禽獸,即便是皇族,又怎配做這九五之尊,只怕沒兩天功夫,這一個太平盛世就被敗光了。」眾人轉身一看,只見李風顫巍巍站起,鬚髮皆張,顯是氣憤已極。
當下便沒人敢作聲,卻見李風又長歎一聲,悲憤道:「老天啊,我害青鴻冤死,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若睜眼,就收了這條老命,放過皇上吧,他是天子,是大范朝最英明的天子啊。」說完老淚縱橫,看的別人也心生淒涼。
憐香出來,見了眾臣這般形態,心內也不由淒然,略猶豫了一下,便快步離去,追上李太醫跪下道:「李大人,皇上可當真沒救了嗎?若你知道有哪位高人,還盼明示,無論多難辦,憐香和弟弟定頃力以赴,不惜傷身殞命。」
李太醫搖頭道:「姑娘莫要說傻話,那世外高人之語,無非是寬慰太后。你趁早兒將皇上的後事預備下吧。恕我說句傷心的話,若要皇上好轉,除非左將軍複生,舍此外別無他法。唉,造化弄人,可歎啊可歎。」說完蹣跚去了。留下憐香怔在當地,眼淚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流淌。因此沒有覺察到向陽已來至她身後,正望著李太醫遠去的方向沈思。
憐香這裡垂了半日淚,方無精打采的要往回走,冷不丁撞上身後的向陽,氣道:「你杵在這裡幹什麼?皇上都這樣了,也不知在裡面伺候,還能有幾天呢……」說完又哭了起來。
向陽也不辯解,只是歪著頭,忽然道:「姑娘,剛才李太醫說如果想要皇上好轉,除非大將軍複生是不是?」
憐香更加哀痛,點頭道:「說是這麼說,大將軍已過世三年了,那棺材裡想必只剩下一堆枯骨,又有什麼指望,這話就等於沒說一樣。」說完又大哭起來。
向陽急得手足無措,搖頭道:「姑娘平日何等聰明沈穩,怎麼這緊要關頭卻不濟事,還有多少事等你處理呢。再說,我心裡倒有個想法,只敢和姑娘說,你這麼著,叫我怎麼開口呢?真是我多想了,害你白歡喜一場,豈非更是罪無可恕了。」
憐香擦了淚,勉強道:「你說的是。有什麼想法就直說了吧,已經這個時候了,哪有什麼歡喜?」
向陽這才沈吟起來,良久道:「姑娘,依我琢磨著,大將軍未必真的死了。」他一語既出,無異於晴天裡響了個焦雷一般,把憐香震呆當場,半晌方緩過神兒來,怒道:「這話也能亂說?大將軍的死是我親眼所見,你不也看到了嗎?及至蓋棺入土,這從頭到尾哪有別人經手,怎麼這時候卻又說出這種話來,安慰人也不是這個法子。」
向陽急道:「姑娘,我也是猜度著,這不是沒辦法可想了嘛。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可記得大將軍死的那一晚,我跟你說過遇到一個像我心上人的小太監這回事嗎?」
憐香見他說的鄭重,不像胡亂安慰的樣子,不由仔細回憶了一下,道:「那一晚我心神大亂,哪裡記得那許多,不過恍惚著倒好像確有這樣一件事。」
向陽道:「這就是了。過後發生了那天大的事,你自然是無心替我尋找的,但我自己暗暗尋訪,問遍了人,都說宮中並無這樣的太監。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心上人長的極為美貌清秀,若有這樣人才,必會惹人注意。就算是個極普通的,我那樣細心找了三年,也沒個找不到的理兒。何況這三年來宮裡並沒放人出去。因此上我便存了一層疑慮。」
憐香道:「那又怎麼樣?和大將軍那件事有什麼關係?」
向陽笑道:「姑娘你忘了,我當初說過,我那心上人正是太康大人手下的一個書童。」話音剛落,憐香已「啊」的一聲驚叫起來,顫聲道:「你……你是說……你是說……」
向陽點頭道:「沒錯,姑娘想想,那太康大人和大將軍的交情何等深厚。老丞相定大將軍生死的時候,他不也在場嗎?會否他不忍大將軍含冤而死,因此想了個法子讓他的書童混進宮來圖營救之策呢?」
憐香連身子也站不住了,坐倒在一塊大山石上,一邊激動道:「確有這個可能。太康大人可不是一般精明的人,連大將軍怕也要讓三分,況且我總覺得皇上和大將軍的事,他一早就已知道,甚至還幫著推波助瀾,他又提前得知太后要賜死大將軍,或許真會想個法子……只是……只是……大將軍的死乃我親見,他能想什麼法子呢?」
她正沈思,向陽已又笑道:「姑娘只知他精明,恐還不曉得他於醫藥上也是大行家吧?倒也不怪姑娘,只怕普天下也沒幾個人曉得這件事,連我也都是聽圓圓說的。姑娘長在深宮,不知道天外有天,尤其是江湖上,各種怪異之藥可是數不勝數。焉知就沒什麼藥能救大將軍或者讓他假死來掩人耳目呢?」
憐香只覺自己的心劇烈震跳了起來,忽然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和你去找你那個圓圓,問問清楚,若……若果真上天開眼……」餘下的話她沒敢再說,也怕自己到頭來是空歡喜一場。
向陽道:「姑娘會騎馬嗎?」見憐香點頭,他喜道:「如此甚好,我這就去牽馬,你再去望望皇上。圓圓向來唯他主人命是從,未必肯說,我們只求他告訴我們地址,還是自己去找太康大人方是上策。」
憐香點頭道:「好,就依你說的辦。」說完匆匆趕回寢宮,見桌上藥湯一口未動,太后已哭得暈了過去,李皇后在那裡忙著張貼皇榜,廣尋名醫之事。
李皇后見她來了,急道:「憐香,你去哪裡,真真急死人了,皇上他湯水不動,你快勸勸他,想來或許會聽你的話。」
憐香答應了,拿起湯碗到龍拓身邊,細聲勸道:「皇上把藥喝了吧,這樣身子怎能擔的起天子重任,如何治理天下?」卻見龍拓唇邊露出一抹微笑,搖頭輕聲道:「憐香,別費心了,這身子其實早就不中用了,不過是朕硬撐著才到今天。如今五內俱焚,哪還進得下東西,想來它是要解脫了。這也好,放了朕的魂魄去找姐夫。憐香,難道你還不知道,朕最想要的是什麼嗎?」
憐香聽他這話,分明是一心求死,正如李太醫說的「相思入骨」,哪裡還有別的活路。歎了口氣,放下碗,來到皇后身邊道:「娘娘,我聽向陽說認識位元名醫,只是行蹤不定,性情古怪,不肯輕易救人,若女子求醫,他或可網開一面,奴婢想和向陽親走一趟,五日之後,無論是否找得到,奴婢一定回來。」
李皇后猶豫了一下道:「就不能派別人嗎?這裡還指望著你呢。」
憐香道:「恐別人去了,說話不當,倒壞事,娘娘放心,奴婢必不耽擱,皇上素來身體健朗,即便得了這病,怎也還能支撐幾天。」說完拜別皇后出得門來,聽有幾個大臣在那裡議論道:「唉,論理皇上愛上個男子也沒什麼,就算對方是大將軍,只要兩人願意,別人也實不必干涉。如今鬧到這個地步,可怎麼收拾呢?說起來都是老丞相太過固執,如今兩個棟樑都去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另一人道:「話雖這麼說,可千萬別說到老大人跟前,怎忍再讓他傷心,唉,我看老大人這一日間又增了不少老態,恐也非吉兆,唉。」
憐香看了蜷縮在一角的李風和方源,心中也不忍,暗道:唉,兩位大人受的折磨也夠了,但不知向陽的猜測准不准,若果然上天庇佑,大將軍果真未死,必然皆大歡喜。經過這幾年,太后和兩位大人也必定想開了。
出得門來,向陽早牽了兩匹馬等候。兩人上了馬,一路向太康在京城的舊宅而去,只見街道繁華,百姓和樂。憐香歎道:「若你猜得不准,皇上隨大將軍而去,這太平盛世還不知變成個什麼樣子呢。」
向陽道:「我是從平民裡出來的,最知道百姓心思。亂世人不如太平犬,老百姓只求個吃飽穿暖,一生平安,哪裡去管皇上的皇后妃子是男是女。李大人和太后他們就是太固執,自以為是,否則何至於鬧到今日地步。依我說,有大將軍在,皇上更是如虎添翼,如今就這樣得人心了,到那時怕人人都得替他們兩人立長生牌位呢。」
憐香聞得那句「亂世人不如太平犬」,歎道:「這話大有道理,可見百姓們真心所願。唉,我現在倒害怕了,萬一不如你所猜測,這讓我……讓我如何接受。」
說話間已來到太康舊府,進了來,只見幾個僕人在那裡曬著太陽閒聊,當中一個漂亮男孩一看見他們,皺起兩道細眉道:「向陽,告訴你別老過來,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憐香便知這定是向陽的心上人圓圓了,趕忙陪笑道:「是我逼著向侍衛來的,有件天大的事要請教弟弟。萬望不要推託才是。」
圓圓打量了她兩眼,轉身道:「有什麼話進來再說吧。若這位是憐香姑娘,你們有什麼事我大概也知道。」
憐香大喜,一邊笑問道:「弟弟怎的知道我?」
圓圓進了屋,懶懶道:「我們大人早說過你,我再不知,怎麼配跟在大人身邊呢。你們定是為三年前之事來的吧?」說完看了向陽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必定思想過來。但竟拖到這個時候,也真是個豬腦袋。」
憐香一聽這話,分明承認了他就是那個小太監,不由得大喜過望,顫聲道:「大將軍……他……他果真還在人世嗎?」
圓圓笑道:「這個我不知道,但我們大人說了,若憐香姑娘跟著前來,便讓到他那裡去,若是別人,一律不用理睬,胡攪蠻纏者就打出去。」說完遞給他們一張紙條道:「這就是我們大人現在的住處了,快馬兩晝夜應可趕到。」說完看著憐香的激動臉色,抿嘴一笑道:「大人總說姑娘不簡單,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忒的沈不住氣。」
憐香先掉了兩滴淚,方道:「弟弟哪裡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太康大人……太康大人他應不會讓我空跑一趟了。」說完竟嗚嗚哭了起來,勉強抑制住,慎重收好字條道:「多謝弟弟了。」說完與向陽快步上馬,一刻不肯耽擱,向著東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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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湖光山色,綠楊垂柳,說不盡的好景致,憐香與向陽卻哪裡有心思欣賞,離太康所居之處越近,便發現景色越發清幽。憐香道:「果然像是太康大人選的地方。」一語未了,只見前方林中露出一角飛簷,兩人大喜,趕忙到了近前,便見一座府第橫在面前。
待人通報了,太康滿面笑容的迎了出來,一邊笑道:「貴客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憐香見他滿臉喜色,暗忖前兩日本是左青鴻忌辰,太康因何卻如此歡喜,便知心中所猜准了八分,心下激動,卻又不敢造次,生怕太康不肯如實相告。勉強穩了心神,強笑道:「大人倒會偷閒,選了這一處好所在,不問政事,倒真悠閒得很。」
太康笑道:「哪裡,讓姑娘見笑了。這樣清幽地方,本應弄幾所茅屋,繞幾道籬笆方才像樣,奈何我天性過不得清苦日子,比不得我那朋友。到底弄了這樣一座宅邸,真是慚愧慚愧。」
憐香心中一動,忙問:「原來大人這裡竟有知音,但不知可否引見,也讓奴婢聆聽高論。」
太康微微一笑道:「我那朋友生性恬淡,從不見外人的。」說完話鋒一轉:「姑娘向在宮裡當差,不知為何來了這裡呢?」
此刻憐香早已猜到他那朋友定是左青鴻無疑。當下再也顧不得別的,進了屋子還未坐定,便跪下道:「太康大人,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您那朋友想必就是大將軍吧。憐香無意探究他死而復生之謎,只求大人開恩,讓奴婢見他一見。」說完便要磕頭。
太康忙扶起來,笑道:「自那日圓圓跟我說遇到了向侍衛,我便知這事必定有揭開的一天。既然是姑娘來此,想必皇上已得知了。因我讓下人們看到姑娘,便打發往我這裡來。本意也不想欺瞞。姑娘又何須行此大禮。」
憐香大喜道:「如此憐香多謝大人,這天大恩情,只能日後再報,趕緊請大人帶奴婢去見大將軍吧,再晚了……再晚了……」說完又忍不住悲從中來,忙強行忍住。
太康道:「姑娘不必心急,想必皇上逼你逼的緊。放心,見面是盡有的,但有一樣,姑娘知道我是願意玉成皇上與青鴻的好事的。奈何這老友實在太過頑固,我救了他後,也勸他尋個適當時機回去,向太后他們說明事情原委,輔佐皇上治理朝政。可他卻說什麼皇上陷溺太深,正好趁他死去丟開手,從今後娶妻生子,君臣融洽。等時間一長,自然就會相忘。因此上說什麼也不回去,險些還向我動武。更警告我若敢告密,定不輕饒。姑娘你說,他是皇上珍愛的人,日後枕頭風一吹,我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所以才瞞到如今。」
憐香急忙點頭道:「奴婢明白這其中利害關係,大人只須引路,由奴婢來勸說大將軍,大人不知,皇上……」話未說完,便被太康打斷道:「姑娘明白就好。青鴻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你此去說什麼都沒用,唯有編謊,就說皇上因思念過甚病重,說的越重越好,哪怕說只剩一口氣呢,如此這般或能回心轉意。待到回去後,即便知道了我們撒謊,那時有皇上罩著你,萬事也不怕了。」
憐香一聞此言,放聲大哭道:「大人啊,哪裡還用奴婢編謊,皇上本就重病,如今又過了一天,想是真的只剩一口氣了。除非大將軍,否則別人再救不了他。」
太康也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說竟說中了,面上變色道:「這如何了得,皇上還未留下子嗣呢。」說完也不及更衣,忙忙帶了她出去,一邊安慰道:「青鴻所居距這裡不遠,只是隱蔽的緊。不一刻就可到達,你先說說皇上這病是怎麼回事?」
如此一路走一路說。太康方明白了,歎道:「原來如此,我算著皇上就算再癡心,也能拖上幾年,誰料想竟這麼快,都是青鴻的錯,怎能叫一個癡心人強抑刻骨相思呢。好在他這味藥也必定靈驗。唉,古今帝王多薄情者,難得皇上多情至此。我太康真是佩服。」說完指著前面一道籬笆道:「那裡就是青鴻的居所了,嗨,他倒還有心情擺弄花草,看等一下誰著急呢。」憐香和向陽凝目一看,果見齊整的小小院子裡,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們給花盆裡的蘭花澆水。雖已隔了三年,憐香卻早已認出這背影就是左青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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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兩人都無比激動起來,「大將軍」三個字只在口中盤旋,卻無法出聲,好容易憐香鎮定了心神,剛喊出一句「將軍」,早已是淚下如雨,這裡太康推開籬笆,領他二人走了進去。
左青鴻聽到有人呼喚,忙回過頭來,一見憐香向陽,不由的怔在了那裡,眼中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須臾間又怒氣衝衝轉向太康道:「我怎麼跟你說的,如今你到底不聽,你……你……你……」
太康委屈的道:「怎麼是我說的,你先問明緣由再問罪,真是的,就跟李風方源那兩個老古板一樣。」他話音剛落,憐香已幾步搶上前去,跪在左青鴻身邊泣道:「大將軍,一別三年,奴婢只當已經仙去,如今再見,恍如隔世,幸喜將軍身體康健,實為大范百姓之福。只惜皇上他……皇上他……」
左青鴻面上雖平靜,聽了這幾句話,其實也十分感慨,及至聽到最後,心中不由得一沈,急問道:「皇上他怎麼了?憐香,你倒是說話,只是哭幹什麼呢?莫非……莫非……」說完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子晃了幾晃,幸虧太康扶住,方不致摔倒。
憐香嗚咽點頭道:「大將軍猜得也准了九分,皇上忽然重病,奴婢出來時已是湯水不進,到如今也不知還剩幾口氣呢。萬望大將軍慈悲,看在皇上一片癡心的份上,救他一救。大將軍受的委屈,奴婢是盡知道的,就不為皇上,也盼將軍為這天下蒼生著想。」
左青鴻一聽龍拓病重,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一把拽起憐香顫聲問道:「皇……皇上他……身子一向硬朗,怎會……怎會說病就……病的這樣重?」
未等憐香說話,太康已在旁道:「還不都是為的你。憐香和我來路上說,你那絕命書上寫著若皇上違背了你的遺訓,便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皇上癡情,你既已死,便把一腔癡心盡託付在百年之後,因此哪裡敢違背。所以日日強抑相思,歡笑度日。終一朝發病。你不知道,這逆心行事,初時確實如常,唯一旦控制不住心神,情思潰堤,便如那絕堤之洪一般不可收拾。如今到底弄到那步田地去了。」
他話未完,左青鴻已急得面色都變了,一迭聲的催著快去京城,竟連一些簡便東西都顧不上收拾。太康看他那模樣,心中暗喜,默默道:唉,自古以來,這綱常倫理四字,也不知斷了多少有情人的幸福,但願這一次,他兩人經過這重重磨難,可以撥雲見日,共偕白頭,則大范國運也必更上一層摟。
當下四人直奔太康府上,挑選了兩匹快馬,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太康便說一路上恐無人家,欲待歇息一晚再走,左青鴻哪裡等得。就連向陽憐香兩人也不願耽擱,因此上只得隨他們去了。
不覺間四人疾馳,已是過了一天一夜,眼看東方又是曙光乍現,太康先就累得道:「我們這一路,慢說睡覺,就連滴水也未曾進,我是撐不住了,前方便是一座鎮子,不管如何先用些酒飯再走吧。」
左青鴻不語,又奔了一陣方道:「也好,你是個文人,怎經得住這般顛簸,不如你和憐香兩人留在這裡先用些茶點,我和向侍衛繼續趕路。」說完苦笑一下道:「你當知我,拓兒已病成那樣,我怎還有心思吃東西,只盼上天垂憐。若是……若是……若是……」說了三個「若是」,卻終究不敢說出下文,盡數化作一聲長歎。
太康道:「你也不用這般著急。若說這相思病,卻是天下最難醫亦最好醫的一個病症了。皇上雖相思入骨,也不過是情思纏綿,不思飲食,他素昔身子倒好,這幾天哪裡就餓死了。到時只要你往他身邊一坐,包管百病盡消,何至於在乎這麼會子功夫。」
左青鴻也知太康說的有理,卻如何肯聽,一顆心只在龍拓身上,堅持要繼續趕路。太康聽了,也無可奈何,只好繼續相隨。如此又馬不停蹄的行了一晝夜,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之時,城門終於遙遙在望。
過了這四天,龍拓氣息越發微弱,整個人都昏迷了,連遺言也不曾留下一句,喃喃囈語中盡是「姐夫等我」之類的話。太后已哭死過去了幾次,身上也染了病症。獨余李皇后強忍悲痛料理所有事情,外間又有眾大臣議論紛紛。正忙的不可開交處,忽有人報憐香已帶著神醫進宮。李皇后又驚又喜,忙命人帶進來。彼時憐香見著李風方源,已替太康傳完話,眾大臣都望著她身邊面罩黑紗的「神醫」欣喜不已,不斷說些「千萬垂慈,救皇上於水火」之類的話。聽到宣召,憐香微微一笑,領著「神醫」來到里間,對太后皇后道:「娘娘,神醫個性孤僻,非無人不肯施展妙手,我們還是到外廳稍後片刻吧。」
太后與李皇后少不得也說了乞求勉勵之語,方隨著憐香出至外面,一時間屋內只剩下左青鴻與昏迷中的龍拓。
左青鴻早已等的急了,一見眾人離去,便幾步搶上前,掀開紗帳一看,只見龍拓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唇上一點血色也無,臉頰上瘦的沒了一點肉,只高高突出兩塊顴骨。顯是命不久矣。登時只覺一顆心似被生生剜了去一般,喉頭一甜,他忙用絹子接了,果是一口鮮血。忙鎮定心神,將一雙顫著的手撫上龍拓的面龐,一邊低低喚道:「拓兒,拓兒,你醒醒,看看姐夫,是姐夫來看你了啊。」
這聲音雖低,卻足以傳入龍拓耳中。只見他於昏迷中展開一抹笑容,喃喃道:「姐夫,姐夫,我聽到你的聲音了。姐夫沒有避開拓兒,想來也一定明白拓兒不是有意違背你的遺訓。實在是撐不住這刻骨思念。姐夫,你出來讓拓兒看看你吧。」說完只胡亂揮舞著雙手在空中亂抓。
左青鴻當初並未想到自己可以獲救,一心怕龍拓因自己之死哀痛思念過度,荒廢朝政不說,更把身子弄垮了。遂立下那樣遺囑,誰料竟險些致龍拓於死地。一時間又是悔恨愧疚又是感動難過,心中五味雜陳,又見龍拓不肯醒來,只嘴裡急著喊叫,不由得又急又怕,忙用力搖了幾下他的身子,哽咽道:「拓兒,姐夫在這裡,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姐夫……我並沒有死啊。」
龍拓神志昏迷之時,聽到左青鴻聲音,只道是身之將死,即將與親愛的姐夫在黃泉見面,因此上一心找尋,更急著自斷生機,好早些讓魂魄離體,與左青鴻見面。如今又聽那聲音說「姐夫並沒有死」。當下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雖對這話疑慮,卻自忖此事必須弄清楚了再說。
說來可笑,他神志雖已昏昏沉沉,然只因和左青鴻的相聚實乃心頭第一等大事,因此上思慮清楚,知道若對方身在陽間,自己卻一命歸陰的話,就不可能再活轉過來。若對方身在陰間,自己即使還陽,還可再死,這其中利害,在昏迷中竟分析的頭頭是道。因此上死命掙扎了幾下,終將眼睛睜開一道細縫。只因閉目時間過久,一時間看不清楚,只知身前恍惚坐著個人影。
左青鴻見他醒來,心下大喜,一把抓起他枯瘦的手,顫聲道:「拓兒,你看清楚了嗎?我是姐夫,我……我真的沒有死啊。如果……如果你死了,到陰間是找不到我的,只能做個千百年來最冤的冤魂而已。」說完淚水簌簌而下。卻見龍拓眼睛越睜越大,心知他已看清了自己,又覺喜悅,面上綻出一抹喜色,配上眼淚,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龍拓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分明看的清楚,眼前之人就是朝思暮想的左青鴻無疑。他還疑心是別人帶著面具假扮,勉力伸手去他面上探摸,並無接縫之類東西。左青鴻見他竟知辨認自己真假,神志分明已經清醒過來,不由得大喜,忽聽龍拓遲疑道:「姐夫,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否則你怎麼會這般真實的坐在這裡?」
左青鴻急忙搖頭道:「不是的,拓兒,當初我為太康所救,唉,這其中曲折,一言難盡,容後再和你細說。你趕緊醫病要緊。」話未說完,龍拓已豁然坐起,喃喃道:「冤死我也。」又大聲叫道:「憐香,快給朕拿飯菜。」一邊說一邊不忘緊緊拽著左青鴻,生恐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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