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暗流第九章2

「……我的父親曾經是韓氏的員工，還一度受到韓氏前任總裁，也就是韓劭凜的祖父的重用，可是……那個人卻是個把人利用完了之後就丟棄的魔鬼！在我父親一次投資失敗之後非但不伸出援手，還把他趕了出去，甚至勒令他在短期之內還清債務！那麼龐大的債款，我父親根本沒有辦法償還，又因為他是被韓氏除名的職員，沒有一家銀行願意貸款給他……走投無路之下，我父親開車載著母親墜下懸崖……」

尹昊顫了一下，望著他逐漸失去光亮的眼眸。

柳程幹機械地說著：「當時我只有十歲，只能托給遠方的親戚撫養……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忘記父母被逼死的痛苦！」他猛地抬起頭，兩束箭簇般的目光擒住身旁的尹昊。

尹昊驚地後退，卻被一把捉住。

「小昊，你應該能理解這種痛苦吧？你，我，還有戴氏的那個女人，我們的傷痛是一樣的啊！」

「我……」不願被喚醒的記憶衝擊著大腦，尹昊的眼淚搖搖欲墜。

柳程幹又咄咄逼人地問道：「你難道不恨嗎？你覺得寬容對得起死去的家人嗎？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地原諒？你父母死去的時候有多痛苦你知道嗎？他們的痛苦是簡單的一個原諒就能瞭解的嗎？你……」

「不！」尹昊忍不住大叫起來，眼淚落了下來。

「我……不想那樣子……！我只希望能夠好好活下去，不怨恨任何人，不要有任何的痛苦……代替他們活下去……我不想恨……」

柳程幹放開手，看著他滑落在地，眼中的恨意交織著無法認同。

「是這樣嗎……？你就善良到如此可悲的地步？」他輕輕說著，語氣陡然加重，「但我和你不同！除非親手報仇，否則我沒法不恨！我要他滿懷痛苦和悔恨死去！」

尹昊的身子一震，驚懼而不信的眼望向他。「你……你要對韓先生……」

「整個韓家欠我的，我都要拿回來！」

「可是……你說那是韓先生的祖父做的，為什麼……」

「那又怎麼樣？！他們祖孫都一樣！」

尹昊語塞，想起以前韓劭廉曾經說過的話。韓劭凜繼承了祖父冷酷的血液……

「你以為韓劭凜是什麼人？他的手段與那個老頭一模一樣！被他逼到絕路的豈只戴氏？！你也親眼看到了，他連對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都那樣！既然韓家老頭死了，就由他來代替！」

柳程幹的話如霹靂砸下，尹昊整顆心都抖了起來。「不要……」聲音梗在喉嚨裡，眼前的男人根本就讓人無法相信他與之前那個親切溫和的何秘書是同一個人！

盯著他的眼淚，柳程幹露出詭異的微笑：「我一直在找，找出能夠對他構成威脅的東西，就算是惡魔，也會有弱點……」手，再次觸上那張蒼白清稚的臉，「可卻沒想到，讓他動心的居然是你這樣的小鬼，算是上天給我的大好機會吧！」

如被電流打到，尹昊大腦一片空白，身子也動彈不得。……動心？誰……動心？

「沒察覺到嗎？真是可憐……」柳程幹嘴角扯了扯，「你是個好孩子，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這樣……這一切，要怪就怪韓劭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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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昊還沒能來得及思考這次突如其來的事件，韓劭凜就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趕到了。

沒想到他會來，更沒料到能這麼快見到他，尹昊不禁懷疑是否在做夢，而這個時候他正被柳程幹挾持在手上。

「想不到你會來得這麼早，這小鬼讓你這麼重視嗎？」

柳程幹丟開平日偽善的面具，充滿快意地看到樓下客廳中面色陰沉的男人因他的槍口對準手中少年而閃現出一絲慌張。

「放了他！」韓劭凜身側的拳頭握緊，眼中掠起一抹殺氣。隻身趕到這裡，只為柳程幹的一句威脅。——如果不來，我會毀了你的寶貝！

僅僅遲了一步，他開車去學校接尹昊，卻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打手機也沒有人接，一路尋下來，既對六神無主的自己感到訝異，更為尹昊長時間失去訊息而慌亂。懷疑尹昊是不是和上次的男人走了，或者在某個不知曉的地方和某個他不認識的人待在一塊，一股難言的嫉妒就堵住了胸口。又是擔憂又是生氣，他沒想到那個男孩竟能給自己的情緒帶來如此混亂的波動。如果是以往的自己，根本理都不理。雖然這次也想恢復冷漠，卻無法對自己被牽扯住的心情視而不見。

直到晚上，空尋了一整天的失落在一通電話打來之後立即化做無邊的怒火。然而，比憤怒更令他心驚肉跳的，是重重壓砸下來的恐懼與驚慌。比上次戴氏的事件時更甚，沒有絲毫考慮，他在第一時間驅車趕往了這座於市區外的小別墅，只為馬上見到懸在心底一整天的人兒。

尹昊看上去沒有任何受虐的跡象，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但神經隨即又緊繃起來。

冰寒徹骨的目光掃向得意嘲笑的柳程幹，他取出一份檔夾：「這是你要的東西，還不快放了他？！」

柳程幹的眉毛挑了挑，掃一眼了檔夾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前所未有的聽話，總裁大人！向來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將他人打擊得體無完膚的你，居然真的為了這個孩子將韓氏企業雙手供出？他有這麼大的魅力嗎？」手指有意無意地滑過尹昊的臉頰，引來一陣輕顫。

「唔……」感覺像被蛇遊過般，尹昊不舒服地躲開，卻被摟得密不透風。

韓劭凜的眸中噴出兩簇火焰：「放開他！」

尹昊緊簇的眉頭彷佛刀尖插在心上，令他胸口的怒火霎時高漲。

「這就受不了了？」柳程幹復仇的快感加強，「你九泉之下的祖父可是會傷心的哦……」

韓劭凜忍不住怒吼出聲：「少廢話！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帶到了，還不放人？！」

「哼……」彷佛看到一頭氣急敗壞的野獸，柳程幹的唇畔浮出算計的微笑，「拿上來！」

忽然說道，他以下巴指了指樓梯：「我要你拿著那東西，一步一步走上來。」

韓劭凜斂緊的眉心下，利眸盯了他幾秒，邁開步子，依言走上客廳那座半弧型的階梯。

一階……二階……三階……

屋內一時安靜得只聽得到韓劭凜上樓的腳步聲，空氣窒悶得彷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出來。

看著步步接近的韓劭凜，尹昊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心好似被揪著，眼眶迅速地發熱。忽然，像從柳程幹的摟住他的手中感應到某種不良資訊，背脊上一個冷戰，反射性地張口想叫韓劭凜不要上來。話還沒有沖出口，就被一記槍聲掩蓋了。

砰！走到一半的韓劭凜身子一震，腳步踩空，整個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韓先生！」

尹昊失聲喊出，驚惶地看著韓劭凜艱難地從地上撐起來。

「哼，你以為我會稀罕靠吸他人的血而建立起來的韓氏嗎？」盯著樓下，柳程幹沒有感情地說道。話音一落，又往剛剛站起身的韓劭凜射了一槍。

這回是腿部，韓劭凜果然一個踉蹌，又倒了下去，接連兩槍，使得鮮血開始緩緩流出。

「韓先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尹昊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您沒事吧？韓先生！」

箝制在身上的手忽地收緊，槍口又回到自己太陽穴上，但尹昊卻無暇顧及：「放開我！你太過分了！」

摟緊懷中掙扎的身子，柳程幹強硬地扳過他的下巴：「小昊，你看清楚點，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放開我！」不想聽他說話，尹昊一心只想飛奔下樓查看韓劭凜的傷勢。

「是誰比較過分？」柳程幹盯著他道，「那個男人可是強暴了你的傢伙，還限制你的自由，平常那麼不可一世的暴君，今天終於讓他吃到了苦頭，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你……」尹昊才剛張口，又一聲槍響劃過耳邊，「不要！快住手！韓先生！」

柳程幹一手抓住他，一手不斷地對準韓劭凜扣下扳機，槍響持續了將近十下，卻不瞄準要害。

「住手——！」

眼睜睜地看著韓劭凜半跪在地上，滲出來的血越來越多，尹昊哭喊出聲。

「求求你快住手……」

這樣下去韓劭凜一定會被打死的！

看著韓劭凜強忍痛苦的表情，柳程幹又再笑了：「放心吧，我不會讓他輕易死去的。小昊，你應該高興一點，和我一起好好看清楚這男人的狼狽樣。」

「不……！」尹昊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

柳程幹不斷對尹昊說話，眼睛卻睥睨著樓下的韓劭凜：

「小昊，不如你來告訴他吧，說你恨他，討厭他，唾棄他，厭惡他……」

「不！」貼近耳邊的話語猶如強迫般，他難受地叫起來。

柳程幹卻不放過他：「別忘了，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姑且不說其他人，就連對曾經救助過他的你，不但強暴還把你當成物品任意恣取……」

他滿意地看到樓下韓劭凜明顯流露出慌亂與懊悔。

之前不管柳程幹如何對他掃射，韓劭凜眉頭也沒動一下，但卻在聽到柳程幹對尹昊細數他往日的諸般惡行時，抖了一下。

他抬起頭，望到尹昊的淚眼也正好望著自己，心彷佛遭到撞擊般，一種比被子彈打到還要強烈的疼痛很快地從心臟向身體各處蔓延開來。

尹昊似乎已經發不出聲音，只含淚望著自己。他居然無法分辨那是包含著何種情感的目光，恐懼鋪蓋而來，他發現自己在發抖，手心裡全是汗，卻不是因為受傷……

想到之前的種種，初遇尹昊的冷漠，接下來的強橫，他驚心地發覺尹昊有太多痛恨自己的理由。想到尹昊真的有可能恨自己，他壓根沒有辦法維持冷靜。害怕從尹昊口中得出相當於宣判死刑的答案，此刻的他完全失掉了平日的強勢和冷酷，臉上滿是惶恐。不曾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惶懼的時刻，他幾乎是哀求著向尹昊望去。

看到這樣的韓劭凜，柳程幹大笑起來：「堂堂的韓氏總裁居然也有如一條喪家之犬！真想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現在的表情！這孩子討厭你讓你這麼痛苦嗎？來，小昊，看清楚這個人，告訴他……」

「不要！」一直落淚的尹昊忽然大喊，望著樓下周身是血的韓劭凜。

「……是我……是我願意的，韓先生沒有強迫我，是我心甘情願！」

呼吸一下窒住，韓劭凜的眼中發射出難掩震撼的光芒，緊緊地擒著尹昊的淚顏，連指尖都在發抖。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此時此刻，所有感官都積聚在尹昊的啜泣上。

「雖然……我知道，我對韓先生而言……也許並不具備什麼意義……但是，我不想被他討厭，不想看到他寂寞……我……我……」

哽咽的話語雖然含糊不清，卻不妨礙對方的接收。隔著淚膜，尹昊看到韓劭凜亮得出奇的黑眸。

「就算……就算他真的十惡不赦，就算他傷害了所有人，就算……所有人都憎恨他，我……我也還是喜歡他！」一直隱忍在心裡邊的情感迫不及待似的宣洩出來。

就算是惡魔也好，暴君也好，就算他傷了他，傷了所有人，他還是喜歡這個人！

喜歡這個……黑眸裡隱藏著無盡孤獨與寂寞的冷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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