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友第五章

第五章

“我真的……可以走出來嗎？我能放棄蕭然嗎？”鄭旭林低聲，迷惘地說著。

“阿旭，你……終於下定決心了嗎？”看了太多鄭旭林的執迷不悟，現在他突然說要放棄，賀曉恒有點懷疑自己有否聽錯。

“我今天早上五點就醒了，”鄭旭林沒有直接回答賀曉恒的問題，“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和吳敏結婚，然後生了個小孩，那個小孩跟小成非常合得來，兩個小傢伙就像親兄弟一樣，蕭然常常帶著孩子老婆來我家，他們跟吳敏有說有笑，還討論著週末要帶小孩去哪裡玩。那時候的我，只能瑟縮在角落，在兩家人的天倫之樂中，我只是個局外人。我大叫著，叫他們回頭看看我，但沒人回應我。我醒了，躺在床上，覺得腦袋亂哄哄一團。”

鄭旭林用平靜的語氣敘述著自己的夢，淡淡的，卻透著淒涼。壓抑不住突如其來的一陣心痛，賀曉恒緊緊地抱著鄭旭林，手掌輕柔地摸挲著他的後頸，表達出無聲的安慰，和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憐惜。

“然後我哭了，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寧願一輩子單身，也不要這樣的生活。所以我去跟吳敏說分手，她問我為什麼答應跟她結婚，我說我沒有答應也不打算跟她結婚。她問我有沒有愛過她，我說沒有。我真的很佩服自己為什麼可以說得這麼乾脆，說得這麼狠。可能是剛做完那種夢吧，如果要我再說一次，我可能就沒勇氣說出口了。她打了我，但我知道，她比我更痛。”說到這裡， 鄭旭林扔開那團毛毯，轉身反抱住賀曉恒，他的身體不冷，卻微微地抖著，“這是我第一次違背蕭然的意思，他一定會很生氣吧。他會不會恨我？會不會連他的婚禮都不請我去參加？”

“哼，如果他敢不請你，我就去砸了他的場！”賀曉恒不喜歡鄭旭林老是想著蕭然，他還是不明白這個老婆奴有什麼好，他甚至連鄭旭林的喜好都不清楚，連做好朋友都不夠格！

“哈哈，不行啦，你去砸他的場，我會生氣的。”鄭旭林被逗笑了，“這畢竟是我初戀情人一生一次的重要日子啊。”

“你生氣又怎樣，不砸的話生氣的是我！”賀曉恒裝出一副氣衝衝的樣子。初戀情人，這種說法，表示鄭旭林已經決定把蕭然當作過去了嗎？

“你這忘恩負義的壞蛋，我幫你你還敢氣我？”為了慶祝鄭旭林鼓起勇氣踏出結束無望苦戀的第一步，賀曉恒大力地用手臂勒住鄭旭林的脖子，然後一拳捶上他胸口，作為另類的鼓勵。

“你有病！我喘不過氣啦，你這虐待狂！”鄭旭林用力掙開禁錮，轉身鑽到賀曉恒懷裡，死命地搔他癢。

“哈哈哈哈哈～～夠、夠了，混蛋！”賀曉恒怕癢地縮起身體，一手把騎在他身上玩得不亦樂乎的傢伙緊緊地壓在床上，不讓他再肆虐。

“走開啦！”被壓制得動彈不得，鄭旭林只得張開嘴大吼，“喂，你那時候不是還嫌我噁心不准我碰你？你現在這樣吃我豆腐算什麼！”

“喂喂，我有說過你噁心嗎？”聽了鄭旭林的話，賀曉恒故意地更靠近了一點，整個人曖昧地罩在鄭旭林上方。

“有！你警告過我叫我不許碰你，還說要把我踢下床！”

呵呵，記得還真清楚。“就算我曾經那樣說，但現在，我不會覺得……”

聲音逐漸的溫和下來，近距離地注視著那張熟悉的臉：倔強又充滿著挑戰意味的眼神，微微聳起的鼻頭，用牙齒咬住下唇抿成一直線的嘴，組成了一個古怪又靈動的表情。距離近得可以感到對方吹拂在自己臉上的吐息，可以嗅到他獨有的氣味，甚至，還可以看到他額角那顆粉紅的小痘痘……這不是惡不噁心的問題啊……

“舅舅！快起來做早飯啊！我好餓！”像擔心房裡的人聽不到似的，小成在門外放開嗓子喊著。

“好，來了！”鄭旭林迅速推開全身無力的賀曉恒，出去前還轉頭問趴在床上的人要吃什麼。

“湯麵就好……加個雞蛋……”床上的人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是噁心，而是……

“嗚……”賀曉恒苦惱地把臉埋進枕頭裡，全然不擔心自己會窒息而亡。

他剛才……想親下去啊……

如果不是小成（礙事地）叫了一句，他可能已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他真的被傳染了？賀曉恒在腦中想像著裸體的美女，發現自己喜歡的還是女人沒錯啊。但他為什麼會想親鄭旭林？

有人會想親吻自己的同性好友嗎？他不會是對這個人產生了不必要的感情吧？可是、可是，自己明明是異性戀啊！

可是……賀曉恒又不能很肯定自己真的是個異性戀，畢竟他沒有真正地喜歡過一個女人，當然……也沒有男人。他只知道自己對女人有生理反應而已。

難道……他就是那種所謂的潛在的同性戀？難道……他這個潛在的同性戀……喜歡上鄭旭林？

“我不要……”賀曉恒越想越絕望。他見識過鄭旭林為情而苦的模樣，他才不要跟那個笨蛋一樣咧！

“曉恒，你的湯麵好了，快去刷牙洗臉吧。”推開門，鄭旭林看到賀曉恒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不禁訝異。

“給我新的牙刷。”

“你……麻煩！用手指搓吧！”鄭旭林皺起了臉，卻還是認命地去幫賀曉恒找新的牙刷。

“呵，沒有也不要緊，我用你的就好。”話音沒落，就換來鄭旭林飽含噁心的一瞪。

記得自己不是愛開玩笑，愛捉弄別人的性格，但對著鄭旭林，他情不自禁地就想用話來激出他好玩的表情。就像剛才……他從來沒試過用那麼多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感情問題……

看來是近墨者黑，跟鄭旭林混多了，果然沒好處。

他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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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恒叔叔，你知道嗎？”吃早飯時，趁著鄭旭林去陽臺晾衣服，小成湊過頭來，跟賀曉恒說起悄悄話，“舅舅跟敏姐姐分手了。”

“呃……”賀曉恒想不到小成居然會跟他說這個，一時也不知道該跟個小孩怎麼說。

“剛才舅舅跟我說的。他還說，以後敏姐姐不會再來我們家了。”

“是嗎？那……你會不會覺得很失望，少了個舅媽……”看著小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賀曉恒斟酌不出他的心情。外甥似舅，說不定這個小鬼跟他舅舅一個樣，都是愛裝模作樣把心事藏起來的。吳敏那麼疼他，可能小成會很不捨得吧。

“不會啊，我無所謂。反正是舅舅結婚又不是我結婚。”小成翹起腿喝著牛奶，人小鬼大的樣子。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吳敏姐姐嗎？”

“嗯……還好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如果我顯得對她很冷淡，舅舅會很難做吧，所以我才去親近她。”小成托著腮，隨意地說著，沒想到自己的話已經嚇到他親愛的曉恒叔叔，“其實她也不見得對我有多好，都是看在舅舅份上啦，要說好，我覺得曉恒叔叔你比她好多了。我有個舅舅就夠了，要不要舅媽都無所謂。”

這小鬼……心機居然這麼深？他好像才八歲吧？這兩隻果然是有血緣的，不過小成看來比阿旭聰明得多，長大了可不得了，一定把那個笨舅舅吃得死死的！

“不過，敏姐姐以後不來的話，曉恒叔叔你就要多來陪我和舅舅哦。”小成露出潔白的牙齒，用可愛無敵的笑容說出挑起話題的目的。

“呵呵，要我陪你，先叫聲哥哥來聽聽吧。”賀曉恒還是很介意被叫叔叔。

“曉恒哥哥～～”看到鄭旭林還在陽臺，小成就幹乾脆脆、甜甜地叫了。看眼前這個人因為一聲“哥哥”而笑眯了眼還是挺好玩的。平常都沒人叫他“哥哥”嗎？唉，真可憐！想他在學校都是被叫“老大”呢。

如果知道自己正被小成同情著，賀曉恒肯定要捶胸頓足仰天長嘯。

多來陪他和舅舅？可是賀曉恒剛剛才打算以後要少來鄭旭林家，少接觸這個人。萬一以後又想親他，那不是很……危險？賀曉恒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失笑，曾幾何時，鄭旭林也變成危險人物了？

一串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曉恒，幫我接一下電話！”夏令營歸來的小成積累了一大堆衣服，再加上鄭旭林自己的，數量頗為可觀，是以鄭旭林現在還在陽臺奮戰。

“OK。你好。”賀曉恒接起電話，隨即皺起了眉頭。

“喂，阿旭，你怎麼搞的？好端端的你分什麼手啊？”

“蕭然，是我，賀曉恒。阿旭他在忙。”壓下心頭的不悅，賀曉恒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有禮。居然還沒搞清對象就亂罵人，還好接電話的不是那小子，不然又得低落一整天，最後還要辛苦自己去安慰他。賀曉恒微怒著，沒注意到自己的思緒又往鄭旭林身上飄了。

“曉恒麻煩你幫我叫阿旭，我有事要跟他談。”知道電話那頭的不是鄭旭林，蕭然的語氣也放軟了些，但仍是非常嚴肅。

“我說了，他在忙，晚一點我叫他打回給你吧。”賀曉恒下意識地就是不想讓鄭旭林來聽這通電話。事實上他也沒說謊，鄭旭林是真的在忙，忙晾衣服……

“忙忙忙！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搞什麼鬼啊？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小敏都被他弄哭了！他真是越來越不象話！”蕭然氣衝衝地，劈里啪啦就是一堆對鄭旭林的不滿。

“他也被你們弄哭了啊。”賀曉恒在心裡默默地說著。吳敏去找梁淑鳴了吧？所以蕭然才……“我想，他做這個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我們就尊重他的想法，不要干涉太多了。”

“可是……”

“總之，阿旭他現在沒空來聽電話。”

“你……好！我親自去找他，看他到底有多忙！”

“這……糟了……”看著傳出“嘟嘟”聲的話筒，賀曉恒不知所措地呆站著。本想避免讓鄭旭林不開心，才不叫他來聽電話的，可是現在，蕭然居然說要上門來了！唉，越幫越忙啊！

怎麼辦呢？

“曉恒，誰打電話來啊？”終於晾好衣服的鄭旭林提著洗衣桶走回客廳。

“沒事，打錯電話而已。”如果聽著蕭然當面說出那些話，他一定會很傷心吧。看著眼前這張微笑的臉，賀曉恒不想讓它再染上陰霾。

“打錯？打錯你還跟他聊那麼久？”小成提著個背包從房間走出來。

小成？對了！“小成，你上次不是說想去黃金樂園，我今天有空哦。要不要拉上你舅舅一起去？”既然躲不了，就逃吧！

“啊～～我昨天才從夏令營回來，今天哪有精力去玩啊？”小成蹙起眉，對賀曉恒的笨建議不置可否，“況且我約了同學，現在就要出去了。曉恒叔叔，等你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吧。舅舅我出去咯，拜拜！”

“拜拜，路上小心！”

“小……小成，別走……啊……”

看到賀曉恒儼然棄婦的哀怨表情，鄭旭林不禁莞爾：“曉恒你這樣十足一個變態色老頭，捨不得小成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哼，我還不是為了幫你！還笑我，恩將仇報的傢伙，哭死算了！

“瞪我幹嘛？”發現賀曉恒眼神古怪地瞪著自己，鄭旭林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呵呵。”單眼皮的鄭旭林用力瞪大雙眼的模樣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笑，賀曉恒俯身，把鄭旭林拉到自己身前，“阿旭，你現在心情好嗎？”

“嗯？很好啊。”對賀曉恒沒頭沒尾的問題有點摸不著頭緒，但鄭旭林還是乖乖回答了。

“如果等一下會發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這件事還是我造成的，你會生氣嗎？”

“什……麼事啊？你、你快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讓賀曉恒這麼嚴肅，鄭旭林有點擔心，又有點好奇。

“……剛才蕭然……打電話來……”

本以為鄭旭林會大喊著“為什麼不叫我聽！”，但他卻出乎意料的安靜，“然後呢？他罵我了吧？”

“嗯……”賀曉恒把蕭然剛才的話稍為降溫後轉述給鄭旭林。“……所以，他等一下就會來了。都是我不好，讓你遭遇難堪的場面。”

“這根本不關你的事，該來的總會來，從決定跟吳敏分手，我就已做好心理準備了。”鄭旭林笑著，努力表達著自己的不在乎，笑容卻讓賀曉恒看了心痛，“他今天來也是件好事，畢竟這裡還有你陪著我，不用我一個人去面對他。”

“阿旭……”心頭湧起一股酸楚，在大腦發出命令前，他的身體已經自動地把鄭旭林拉到懷裡抱著，“難過的話，就不要硬撐，交給我來解決他好了。”

“呵呵，什麼‘解決’，太難聽了吧？又不是談判。”鄭旭林把頭埋進賀曉恒的肩膀，既然他說過自己可以向他撒嬌，那他就不客氣了，“其實，你不用這樣保護我的，這次的事，應該由我自己來處理……”

我是傻，但我不是懦夫，所以朋友，你只要適時地分我一些溫暖，就足夠了。

“好吧，不過你答應我，不能為那傢伙哭。”

“又不是女人，哪會說哭就哭！”鄭旭林扁起嘴，聽賀曉恒的說法，好像自己很愛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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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啊，我去開門！”鄭旭林輕推開賀曉恒，走向門口。說是讓他自己去面對，但賀曉恒沒有忽略那一瞬間，他眼中閃過的驚慌和恐懼。

“阿旭。”他欠身，拉住鄭旭林的手腕。

“嗯？”腕上被人一拉，鄭旭林順勢轉過頭，一片溫熱的氣息隨即迎面撲來，唇被溫柔地覆蓋，火熱柔滑的觸感……

“我來開。”賀曉恒在鄭旭林唇邊輕輕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