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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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0 下午 9:34 #4269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三章
顯示一個人不錯的方式有很多,老天爺很好心地給了邢好一個在封錚面前展示自我形象的機會。
事情是在路過察州的時候發生的。
「你們……」封錚剛要大喊一聲就被邢好捂住了嘴,拖到了旁邊的巷子口,按在了牆上。
「嗚嗚……呼呼,你想憋死我麼?」封錚被邢好捂得幾欲窒息,臉色白了又紅,在邢好放開手後猛地喘氣。
「你知道你剛才發出的聲音很曖昧麼?像是在床上很享受的樣子。」邢好看著封錚紅潤的臉蛋忍不住用手指摸了一下。
「你你你胡說什麼?不要轉移話題,為什麼不讓我為那女子出頭?」封錚火大。
剛才,兩人把馬車寄放在大車店裡,要好了房間後便到集市上閒逛。封錚這些天看邢好只出不進,心裡有些擔心,問邢好是不是要賺錢,否則這樣下去豈不是入不敷出?結果邢好說自己還有些積蓄,先用著,要是他心裡過意不去,等將來他還錢的時候多付些銀子好了。
兩人說著說著就在集市上流連忘返了,當然,這主要是封錚的緣故,他從小到大也沒有出過遠門,很多東西都沒有見識過,看著一樣就覺得新奇,眼睛隨著路旁的各種攤子滴溜溜亂轉,轉得邢好心裡直癢癢。
後來邢好瞅著封錚對面那個捏面人的老頭髮了一個超長時間的呆,便掏出兩個銅錢買了個「劉伶醉酒」的面人給封錚,他敢肯定,封錚剛才主要盯著的就是這個,而且如果今天不買下這個,十有八九封錚晚上睡覺就會說著關於劉伶的夢話。
這些日子一起走,邢好還是和封錚一間房子,一張床上睡,他對封錚說是因為錢不夠,封錚表示理解,也隨遇而安,可是邢好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打的是什麼算盤。結果一路下來,邢好就發現封錚有個特點,喜歡說夢話,什麼都說,包括小時候被誰欺負要報仇,什麼娘親你不要哭,將來我保護你,還有什麼我不喜歡史小姐……總之,要想知道封錚的事情,只要晚上不睡覺就可以了,封錚保證不停歇地說上半個晚上,頗有傾訴之嫌。
「……」封錚拿著那個「劉伶醉酒」的面人,十分歡喜,看著邢好眼睛裡的寵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你喜歡這個對吧?」邢好問封錚。他大約能猜到封錚為何喜歡這個面人。當年讀《晉書•劉伶傳》的時候,有句話讓邢好印象深刻: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曰:死便埋我。劉伶所表達出的那種視萬物如過眼雲煙,尋求無邊自由的心態讓他很是欣賞,雖說當年是亂世,如今天下太平,可四海之內,人都是有著同樣的追求。
「這劉伶,是狂狷之人,不過,我很喜歡。」封錚望著那泥人,喃喃說道,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喝酒,我還可以帶你去關外。關外冬天很冷,雪下得大,睡上一宿,早上起來,滿眼都是白色的天和地。我曾和一個朋友去那邊玩,嗯,我那個朋友叫陰陽,他那個時候追一些馬賊,我就陪著他,結果我們差點掉到雪坑裡面爬不上來。後來好不容易找了個獵戶家休息了一夜,那晚我們吃著獵戶打的野豬肉,喝了好幾斤的燒刀子……我以後帶你去吧,如果你願意。」邢好把手放在封錚的肩上,微微一笑。
「我願意。」封錚聽邢好講那些他渴望卻不可及的事情,恨不得如今自己就是個完好的人,跟著邢好一起去邢好講的那些地方見識見識。
「呵呵,那……」邢好看著封錚同意了,心裡一喜,剛要說話,結果身邊不知道怎麼鬧鬧嚷嚷起來。
兩人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見是個面容猥瑣的公子哥帶著幾個賴漢樣子的人拽一個姑娘,那姑娘哭得花容失色,拼命廝打著幾個拉她的人,可她一個小女子畢竟勢單力孤,終究還是被那些人拖在街上,往不遠處的一個轎子拉去。
怎麼又是強搶民女?邢好皺眉,這種事情每年不見上個十來次二十來次都是少的,剛出江湖的時候還能熱血沸騰、義憤填膺,可後來越發覺得這些個幹壞事的人沒有創意:搶就搶了,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非來個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切。關鍵是今天封錚還在身邊,這小子從前沒有管過這種事情,想必一激動就要出手了吧!
邢好轉頭,看封錚滿臉怒氣,心說,小子你又要打抱不平麼?
「你們太可恨了。」封錚見那些個人做惡,心裡生氣,握住了劍就要出去,結果就演變成了被邢好拖到巷子裡面,按到牆上的局面。
「到底為什麼不讓我為那女子出頭?」封錚心裡的火焰繼續燃燒,他本來以為邢好是個仗義直言的人,結果這樣的事情都不願意去管。
「你拿什麼出頭?拿你那抬不過雙肩高度的手臂?那些人既然敢這麼做,必然是有後臺的,別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你看不出來麼?懂不懂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何況,你現在如何逞強?」邢好看著眼前臉色從青轉紅的小傢伙,一句句給他講道理,還用手指敲著那顆比自己小一號的腦袋:「你想要當小白癡麼?這麼出來混江湖,早晚會給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可總不能視而不見啊,我、我胳膊不行,可你總會武功,而且……其實你武功高強對吧?」封錚見邢好眼裡閃過幾分調笑之意,心裡更氣。他明明知道邢好說的話很有道理,但看到剛才那些事情便不由自主地衝動起來,恨不得一下子解決掉,讓這天下沒有受苦受難的、不高興的人。
「我沒有說不管,可是換別的方法會好些。如果你不著急,我們不妨在這裡等幾日,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管的結果了,哥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邢好語帶雙關地曲起食指在封錚的臉上刮了一下,姿勢含著些挑逗。
「我等,看你究竟怎麼管。」封錚鼓起兩腮,有些氣乎乎地別過頭去。
「呵呵,好,說定了。」邢好伸出手和封錚拉勾做約定,經過這些天,他很清楚怎麼逗封錚開心。
「好。」封錚歪著腦袋,一雙澄亮的眸子看著邢好臉上的認真,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和邢好拉勾。
「那,現在先跟哥哥我回客棧吧。」邢好看封錚情緒穩定了,便拉著封錚要走。
「先等等。」封錚掙開邢好的手,俯下身去,從地上拾起個東西。
是邢好給他買的面人。
剛才要為女子出頭,和邢好爭執間,封錚手中的面人掉到了巷口的地上,也不知道被幾個人踩過,原本栩栩如生的「劉伶醉酒」變成了「一團稀泥」,還沾上了泥巴和草棍。
「我再給你買一個吧!」邢好皺眉,看著那毀壞了的面人,伸手掏錢。
「不用,這個挺好。」封錚搖頭不讓邢好掏錢。他用嘴吹了吹面人上的灰,還仔細地把面人裡面的草棍拔出,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根本看不出是什麼造型的面人放入懷中。然後仰頭看著邢好,對他微微一笑,說道:「真的很好,我很喜歡。」
「……」邢好表情不變,還是笑瞇瞇的看著封錚的舉動,但是心裡不由暗叫:小子啊,你果然很討人喜歡。誰讓你這麼吸引我呢,不要怪我不肯放開你啊!
※※※※※※
兩人在察州住了十天,比預計多八天。封錚很頑固,不看到邢好解決那個強搶民女的公子哥他堅決不走。而且事發當夜還逼著邢好去調查那公子哥的住處,要救那被當街搶走的女子。
邢好沒有辦法,晚上還真出去了一趟。到了快天明才回來。結果第二天整個城裡面就傳說:縣太爺家去了飛賊,丟了好些個金銀,還不見了那個被搶的女子,縣太爺的兒子——那個強搶民女的公子哥派人去那女子家找人,然後發現女子全家都從察州城失蹤了。
鬧鬼了!封錚聽大車店裡的小二這麼說,不由開心地看了邢好一眼,用目光詢問邢好。
邢好看著手裡的茶碗,輕輕點了下頭,也不知道是說茶好喝,還是說事情是他做的。
「就這樣?」封錚問邢好。邢好當時說有更好的方法,難道就是說從縣太爺家劫財、奪人,然後送那女子和她家人,讓她們連夜遠走高飛麼?
「再等,八天。」邢好不貧嘴的時候話少,簡潔明瞭。
於是封錚等過了八天。
到了第十日上,忽然城裡面又傳著來了個新縣令,原來的那個被罷官回家了。
「不會也是你幹的?」封錚聽了這個消息後風一般「刮」回屋子裡面,拉著邢好的袖子問道,兩隻眼睛露出期盼的神色。能左右官員的上下,邢好連這點都能辦到麼?
「是我。」邢好嚴肅地看著封錚興奮的眼睛,心裡面偷偷笑了起來:封錚這個樣子,還真像一條搖尾巴的小狗,讓人有吞入腹的欲望。
「你怎麼辦到的?難道你有官府的朋友?」封錚問罷,自己搖了搖頭,邢好應該是江湖人,平日裡也看不出有那種達官顯貴朋友。
「沒有。」邢好爽快答道。「我不過是搜羅了這個縣官的劣跡,證據確鑿後,送給了一個大官,那個大官便把他免職了。」
「啊,我明白了!邢大哥你是告訴禦使了。然後他們就清除了這些魚肉百姓的垃圾。」封錚高興起來,從小到大他也聽過很多行俠仗義的事情,像是這種為了百姓除害的故事他是最喜歡聽的,尤其,還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邢好幹的。
「天真。」邢好有些不忍心破壞封錚的美夢,但是這個世界可不是由美夢組成的,而全部都是現實。既然他身邊的人沒有教過他什麼是現實,那麼就由自己來吧。
「什麼意思?」封錚擰了眉頭,擠了擠鼻子,心說難道我猜錯了?
「來,哥哥我講給你聽。」邢好看封錚疑惑,便拉了封錚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兩腿間。封錚的腦海完全被心中的疑問佔據,渾然不覺這個姿勢是多麼地曖昧。
「朝廷的官員是分派系的,一般情況下,每個官員都有他依附的人,即使是那些所謂清正廉潔的官員,也會因為審閱會試而產生門生。如此一來,不管有心還是無意,營私倒未必,可結黨是肯定的了!手握大權的看不得別人掌權把他踩下去,兩袖清風的瞧不慣貪官魚肉鄉里。所以,鬥爭是避免不了的。」邢好講起官場頭頭是道,把個從未想過這些的封錚聽得眼裡閃著兩盞小燈。
「官員爭執,方法很多,有些未必是直接針對對方,而是朝對方的黨羽下手,尋找任何機會扳倒那些人,削弱對方的力量。」邢好說到這裡便沒有往下說,他想知道封錚會怎麼看,自己說得這麼明確了,封錚還是想不明白的話……小笨蛋!邢好笑著在心底提前罵了句。
「你是把那些證據給和縣官上司的敵對勢力,然後通過派系鬥爭搞垮那個縣官……」封錚眼睛都瞪圓了,這種漁翁得利的好事,虧邢好想的出來啊。嗯,不過也許是自己太幼稚吧。
「是了。」邢好點頭,暗道幸虧小傢伙還不太笨。
「真正大公無私為百姓的有幾個?所以這樣最好。還滿意吧,我的解決方式?」邢好提醒封錚前幾日兩人的對話。
「滿意,覺得邢大哥做得非常好。」封錚用力點頭。
「那叫我一聲好哥哥來聽,嗯?」邢好把嘴巴湊近封錚的耳朵,在封錚耳畔低語。
封錚的臉騰地紅了,感覺到邢好成熟的男人氣息,心裡不由亂了章法,想要扭頭躲過這讓他不知所措的情況,卻不想這一扭頭的時候,自己兩片嘴唇正蹭過邢好的半邊臉。
「行,不叫我好哥哥,親我臉也是可以的。」邢好哈哈一笑,心裡高興,同時也知道封錚尷尬,便起身準備兩人的洗漱用具去了。
封錚一隻手攥成拳頭,另一隻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發呆良久後,露出一抹微笑。
自己,還沒有親過別人不是?封錚看著邢好忙碌的身影,心底泛起一種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
※※※※※※
離開察州後,兩人再也沒有耽擱,一路往河南走去,最後終於到了河南與河北交界處的葉縣。縣城不大,民風也純樸,如撐開手掌大的一張餅只要一個銅錢。
「樊陽住這種地方?原來,還真有喜歡隱居的江湖人。」封錚從前聽過許多關於前輩高人隱居的故事,可是自幼長在封家,他爹爹在江湖上名望甚高,但卻從未聽過他爹爹說要隱居什麼的。
「呵呵,你還是天真。哪裡有那麼多的人喜歡隱居。樊陽是個大夫,看得多是江湖人的傷病,不挑個偏僻地界怎麼行?何況,這裡天高皇帝遠,以樊陽在江湖上的名氣,縣官都要讓他三分。哼哼,那個老守財奴。」邢好用馬鞭碰了碰老馬的脊背,老馬聰明,立刻加快了腳步。
「啊,守財奴。」封錚看著邢好的臉,心說你怎麼如此批評那個人,真要守財,你拿什麼錢給人家?
「邢好,你來找我師父還罵他守財奴,膽子倒是不小!」有個貌不起眼的青年正從兩人身旁經過,聽到邢好和封錚的小聲議論,忽然停住腳步,伸手拉住了馬的韁繩,擋住兩人去路。
「啊,是『面皮』你啊!怎麼又換人皮面具了?害得哥哥我認不出來了。來,過來給哥哥我抱抱。我們正要找你師父,你陪著。」邢好一聽那人的聲音便伸出一隻大手,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那青年拎到車上,讓他坐在自己和封錚的中間。
封錚看向那青年,約莫二十左右的年紀,臉長得倒平凡,可一雙美目竟是顧盼生姿,想也想到那面具下麵是何等的容顏。皮膚也好,白白的,是否因為學醫而懂得保養呢?封錚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手,忽然覺得心裡湧起了一種名叫「自卑」的情緒,為什麼呢?自己為何看到邢好親熱地拉著那青年的手就感覺不舒服。
「『面皮』啊。這麼久沒見,你想不想哥哥我啊?」邢好和那青年熱絡地聊了半天,一雙手還有些不規矩地放在青年的肩頭,輕輕地揉著。
「呵呵,我可不敢回答這個問題,要不然和你同來的這位怕是要把我吃了。」青年沒有正面回答,倒是指著封錚說了一句。
「哎?小子,你哭什麼?」邢好看向封錚,見封錚眼裡竟有淚花閃動,心說小子啊小子,你為我動情了?
「風大。」封錚別開頭去,心裡把邢好從頭到腳罵了個遍,心說原以為你是個好人,誰料看到美麗的男子竟然如此上下其手……邢好喜歡的是那種類型的麼?自己……卻不是。
「咳咳。是,今天風是有些大。」青年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扭曲了,從來沒有這麼憋過笑。剛才,看到邢好拉他上來的那副模樣便覺得有問題,還「哥哥我」之類的說個不停。本疑惑著是怎麼回事,結果看到旁邊那個少年眼裡一閃而過的嫉妒才明白,邢好是盯上這小傢伙了,小傢伙還沒有自覺,於是邢好拿自己試探小傢伙的想法。
「是啊,風好大。」邢好看「面皮」忍住笑,知道他是猜出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尷尬,大大方方地繼續趕車往樊陽家走去。
其實,葉縣的人都知道,那天,一點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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