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天,到你身邊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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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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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1 下午 8:26 #4438努力的作家觀眾
第七章
六月中旬以後,A市暴熱起來,瞬間進入夏季。早晨上班時已烈日高懸,中午11點後根本不要出門,到了下午二點,柏油路有軟化跡象,離得地面近了,眼前會出現熱空氣上升導致視線偏差物體扭曲的情景。
我每天下班到家就懶得出門,誓與空調共存亡,小山晚上拉我散步也一概拒絕,兩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有同事的孩子中考結束了,我借了套初三教材給小山。
「閑著也是閑著,多少看看吧。估計跟你以前學的有差別。」我把書丟給他。
小山得到消磨時光的東西,非常沉迷,終於不再煩我。
見他求知欲頗為旺盛,我又作了個後來很後悔的決定。教他用電腦。
一開始,只是一些簡單操作和機器、網路的基礎知識,我找了幾個以中學學習交流為主的網站,然後申請信箱,再QQ,在各個站上註冊會員,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基本上,小山現在的空餘時間都消耗在電腦桌前。除了日常不懈的主婦工作還保持以往的水準,跟我說話的次數已飛速下滑,熱情也大不如前,害我常常一人枯坐客廳,看八點檔口水劇昏昏睡去,一覺睡醒已是淩晨兩點,小山關了家裡所以的燈,還興致勃勃的掛在網上。
一片黑暗中,一台顯示器幽幽放光,照著亮晶晶的眼睛……
整一個生化危機現場版。
好在是寬頻包年的,二十四小時的掛也不過多耗點兒電費。但凡是個人,剛接觸電腦和網路,就沒有不迷戀一陣子的,過了新鮮勁就退燒了。剛好沒開學,此時不玩更待何時啊。
我把私人的東西都打包藏好了,比較限制級的都扔郵箱裡,然後徹底交出電腦使用權。
有一段時間沒下雨了,白天裡車輛呼嘯而過,塵土飛揚。到了晚上,視線模糊。每條街道色彩斑斕,卻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灰色。
或者是霓虹閃爍晃了人的眼睛吧。它們裝點夜色,分外妖嬈迷惑。
我獨自漫步。這一區是城市裡的酒吧聚集地,各色的酒吧林立於此。裝修別致的外牆,門口常常放置了鐵制的闊背椅,連路上的行人也多是穿著特立獨行的時尚男女。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到這裡來了,自從幾個月前,遇見小山。
推開一家樸素的大門,光線暗下來。地板是木制的,踩上去發出空空聲響。牆上掛了幾幅畫,抽象派的,我總也不知道它們畫了些什麼,只覺得是一些歇斯底里的彩色線條。順著陰暗彎曲的過道前行,十幾步後,眼前豁然開朗。
很大的廳,被裝飾物隔成有明有暗的若干個區。橘色地燈發出淡黃的光,座位上的頂燈卻是碧綠的彩色玻璃,吧台深黑,侍者們的襯衫雪白。三三兩兩的顧客坐在吧臺上,跟調酒師嬉笑,角落裡人影憧憧,低語呢喃。鋼琴曲撥人心弦。
我站在入口處,點了支煙,看看時間。
十點,正是夜開始的時候。
我緩步踱進去。
今天人不是很多,座位半滿,吧台也不過才坐了三人。兩人並坐聊天,另一個獨自喝酒,不時跟吧員說些什麼。他背沖著我看不到臉,可身材很好看,一件黑襯衫襯得腰肢纖細。吧台的頂燈在他頭髮上打下一片暈黃,隨著他不時低頭微微流動。他取出手機翻閱,我看到手上帶了一隻血紅的戒指。
我慢慢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給我一杯,跟這位先生一樣的。」我吩咐侍者。
果然,他轉過頭來,好奇地打量我一眼。
……不辜負我的期待,是位俊男。皮膚很白,襯得唇色櫻紅。眼睛本就蠻大的,這會兒驚訝得微微睜圓了,倒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了。
我笑了起來。「你好,鄭寧。」
他也瞇起眼睛,嘴角止不住的輕輕抽搐:「你好,季……師兄。」
說完終於大笑:「好久不見了。」
背景音樂已換成了英文歌曲,我和鄭寧也找了個安靜的位子,坐了下來。
鄭寧還在笑,眼睛眉毛都帶著喜氣。
「季澤,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他也點了支煙,夾在手裡。隨便撩撩頭髮,就有嫵媚氣息。
「為什麼沒想到?開門做生意,客人越多越好,不是嗎。」我笑道。
「難道你不知道這是間同性戀酒吧?」鄭寧見我含糊帶過,立即挑釁地問道。
歎氣。囂張得很哪。「我知道這是間GAY吧,還知道老闆個子很高,叫BEN。」我環視四周,「今天好像不在。」
鄭寧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狸。「BEN的鼻子很大的。」
我們相視一笑。
據說鼻子大的人性欲很強。
「你頭髮怎麼弄的?從後面看一點都看不出是你。」我回憶幾個月前認識的場景,他一身白色運動裝,半長的頭髮梳得中規中矩,一付乖孩子樣。
「你應該問,我是怎麼把頭髮梳得服帖的。我平時都這樣。」說著使勁晃了晃,淩亂的劉海遮下來。
「除了跟小湯在一起的時候。」他又補充道。
他主動提到媛媛,我順著話題提問:「你和媛媛分手了?」
鄭寧笑得一起一伏。「怎麼可能?!」
「還在一塊兒?」我吃驚。
「是根本就沒開始過。」他攤開手,有點無奈:「我們還在朋友關係時,小湯就不聯絡我了。何來分手一說呢?」
?我心裡升起老大的問號。
媛媛對鄭寧的感情分明就不一般,掩飾不住的悲傷我稱之為「失戀」。為什麼他反而一付惆悵的樣子?
「你……喜歡她嗎?」我忍不住多問一句。
鄭寧側著腦袋想了想,說:「比喜歡還多一點。我想讓她做我女朋友來著。」
我失笑。「你要是平時都這樣,我不以為你會交女朋友。」
我在說「女」時加重了語氣。
拋開以前的認識不談,從我進入光影吧,看到了鄭寧,他從頭到尾每一根頭髮每一個動作都告訴我,他是個不折不扣的GAY。我不以為他能從女性那裡得到快樂。就如同我自己一樣。
他沖我眨眨眼:「你對小湯不錯嘛。」
「我只是覺得你去招惹小女孩,就像《絕代雙驕》裡的惡棍——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我想到媛媛哭倒在我肩上,低低訴說鄭寧的好,一口惡氣按不下去。
鄭甯沒理會我惡言相向,態度依然平靜。「知道我和小湯怎麼認識的吧?一個婚禮,我是伴郎。小湯遲到了,大家都在聽主持人致辭的時候她才進場。走的急了她給地毯絆了一下,差點跌在地上。全場的賓客都在看她出糗,哪曉得她站起來沖新娘揮揮手,笑得很漂亮。那時候我就想,找人結婚的話就得找這樣的。」
我一口酒差點沒嗆出來。
前頭說的我都以為是真的了,誰知忽然大轉彎。
「你不會是以這個為前提,接近媛媛的吧?」
鄭寧點頭:「是啊。你不覺得她漂亮又大方,性格夠別致麼?」
簡直沒法交流,都不是一個星球的語言。
鄭甯自顧自往下說。「其實,我是給JOHN刺激了一下。沒想到一個GAY也能跟女人結婚,還笑得這麼燦爛。我在他身邊陪了他一整天,發現他是真的蠻幸福的。所以,我也想試試。」
「……不要告訴我JOHN就是那天的新郎。」
「答對了。」鄭寧沖我甜甜一笑。
不是吧。我只能說,媛媛你GAY運也太旺了……朋友嫁了個GAY,自己愛慘了的人也不例外。還好結束的早。
「幸虧媛媛甩了你,真是英明。啊,對了,不是因為發現你日夜雙重人格才跟你分手的吧?」心裡一定,我翹著二郎腿,手裡的煙對他指指點點。
「沒有啦,我不是想跟她結婚的嗎?規矩的我媽都認不出。喂,我說你,不要用煙指著人,不禮貌。」鄭寧說著,拔掉我的煙,順勢坐到我身邊來。「你說我變化大,我倒比較佩服你呢。一點變化也沒有,還是愛理不理的模樣,笑起來也像敷衍人。」他拎拎我的衣襟:「白襯衫,也不怕人家當你是服務生?」
他坐的近了,身上有淡淡暗香,聲音也繚繞起來。
松柏氣息。我最喜歡的香水調子。
任他拉著我的襯衫不放,我輕笑:「那有我這麼大齡的服務生?一點都不吸引客人。」
「誰說的?如果你做服務生,我天天來報到。」他眼睛一轉,流光溢彩一般:「剛才,你坐到我身邊,又那樣跟我打招呼,算不算……搭訕?」
「別說的我跟小流氓似的。」我斜眼看他,他也有點驚訝,眼神遊移。
「那叫仰慕。」我笑著喝掉杯中酒,「這個人很吸引我啊,很想接近他啊……就是這個意思。」
鄭甯大樂,笑得仰倒在沙發上。「季澤你可真有意思……知道嗎,我對你也算是一見鍾情了,雖然那時候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是個GAY。說話走路都懶洋洋的,不知為什麼反到覺得特別吸引人。晚上本來想跟你吃夜宵的,誰知你打個哈欠,說要回家睡覺,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回頭?」聽他誇張的形容,我笑著揭穿他。
「我一直目送你呀,你沒感覺的嗎?」鄭甯連連歎氣:「唉,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心動的,就這樣走出我的世界。」
我一笑,側身吻住了他的唇。
鄭寧的吻技很好。剛開始他沒提防,有點被動,可很快地就緩過來,勾著我的脖子,癡纏在一起。
直到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才結束了這個吻。鄭寧兩頰緋紅,眼睛裡有火。
「感覺真好……我想我們會有一個快樂的夜晚。」
……算是邀請吧。面對已經妖魔化的鄭寧,以上可以說是豔遇了。可他是媛媛的前男友,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算了,估計他們也不會再有發展。
我摸摸自己有點發漲的唇,對他說:「跟你還真是有緣分,不管在那兒,總歸要認識。」看看手錶,十一點多,「我們走吧。」
鄭寧招手示意結帳,一邊在我耳邊說:「原來你也不是膽小怕事的主……那,有一條我要跟你說清楚的,我只1不0。」
*** *** ***
美好的夜晚最終沒有實現,就因為某人掛在我身上,跟我說他只1不0。
真是天地良心,鄭寧身材臉蛋都堪稱嫵媚,眼睛裡帶鉤子,襯衫解兩粒扣,動不動就四處放電……這種人,居然是純1?
打死我也沒想到。
鄭寧聲稱這是他的個人習慣,原則問題。雖然我不很計較這個,但好歹講個有來有往吧。而且他堅決非常、毫不妥協的態度,讓我不想遷就他。
「我技術很棒的,你試一回就知道了。」他不放棄,繼續引誘我。
真的很想沖他翻個白眼。你也試試哈。
兩人在光影門口的大街上相持了一會兒,終於轟然大笑。
鄭寧笑得叉著腰:「我還說今天獵豔了呢,得,還是寂寞終了啊。」
「不是還遇了一熟人麼,也不算沒收穫啊。」我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樣?我請你去銀潮喝粥。老闆是廣東人,海鮮粥做的還不錯。」
「宵夜麼……好啊。」鄭寧凝視著我,微笑起來,兩邊的酒窩異常溫柔。
喝完粥已是下半夜。鄭甯自己有車,於是搭他便車回家。在下彩社區門口下車時,已經一點多。整棟樓都黑漆漆的,顯得我家的燈光分外明亮。
我說小山,天天玩到一兩點,你還要不要眼睛了?
我決定上樓教育他。
一進門,意外的發現只是客廳留了燈,沙發上沒人,電腦電視都關著。家裡安安靜靜的。
我不在家,他倒曉得正常作息時間了。我三兩步進臥室,果不其然,小山卷著我的被子,睡得正香。
跟上次鬧彆扭時一樣。
在床上睡就這麼舒服嗎?那我睡沙發好了。摸摸他的臉,我輕手輕腳拿了換洗衣服去洗澡。
也許是水流聲吵醒了他,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小山眼睛腫腫的,抱著被子站門口,腦袋還倚在門框上。一臉的朦朧,似醒非醒之間,看見我,叫了聲哥,你才回來啊。
我一邊答應他,一邊揉揉滿頭亂髮。「你上床去吧,我睡沙發。」
他迷迷糊糊就曉得搖頭。「我睡沙發。」
「算了吧。你去房間。」
「你去。」
……比較白癡的對話。
「那我睡了。」我也懶得跟他爭,轉身進去。小山抱著被子,跟著我就上床。
「哥,我想跟你睡。」小山閉上眼睛,舒服的躺在我身邊。
只把我撂在當場。跟他睡?
我不知道朦朧之際,自己能不能做到人民子弟兵秋毫不犯。尤其是今天剛被人點了把火以後。
算了。我抬腳下床。怕了你還不成。
可是T恤下擺被小山拽住,緊緊的。
看著他一分鐘,我繳械投降。關了檯燈,整個房間終於陷入黑夜。我拉好被子平躺在床上,心裡知道,今晚可能是睡不著了。
不一會兒,小山靠過來。先是一隻手,再是整個身體,抱住我的一邊胳膊,臉在我袖口蹭了蹭,像只滿足的小貓。
暖暖的體溫透過彼此睡衣傳遞過來,在冷氣嗡嗡作響的房間裡,有安靜的溫存。
我看不到他的臉,只是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已經睡熟了。
好吧,既然他沒有芥蒂,我就該心無旁騖。
閉上眼,我默默培養睡眠情緒。
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我平躺的睡姿已經僵硬成石膏,可睡意半點也無。
身邊一隻滿足的小型動物好夢正鼾。
小山的呼吸拂過我的皮膚,整個人散發溫暖的香。黑暗中,我可以想像他現在的模樣。臉蛋細滑,有一點點蜜桃般的絨毛。長睫毛,微翹,濕潤烏黑,跟眼睛一樣。他最近長個子了,比四月的時候高了三公分,身材越發修長。
我打開檯燈。柔和的光照到我的肩膀,還有蹭在上面,壓得一片褶子的睡臉。
哼,抬出去賣了都不知道。
輕輕抽出小山懷抱裡的胳膊,拿了床被子,關燈,離開。
第二天早上,是在極度不爽的情緒中醒的。準確的說,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模糊中響了幾聲,剛想爬起來接,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來。然後聽見小山接電話的聲音,心裡一松,挪挪身體繼續睡。
「哥,電話。有急事。」小山好像跟對方交涉了一會兒,大意是我沒起床等會再打之類的,可對方非常堅持要我接。
「……誰啊?」
「他不肯告訴我。是男的。」
只好爬起來聽電話,途中踢到茶几的腳。
「誰?說話!」一邊吃痛格著腿,接過電話就沒好氣。
「原來你有下床脾氣啊,讓我很想每天提供叫醒服務呢。」電話裡的壞笑如此熟悉。我看看鐘,分手也不過幾個小時。
忍住想罵人的強烈衝動。「有事嗎?」
「不是吧季澤,早晨六點半你都酷成這樣麼?」
「你也知道是早晨六點半啊?我當你夢遊呢!」
「沒——有。」鄭寧拖長了聲音說:「從昨晚到現在都還沒睡呢。」
「那你也不能這個時候騷擾我。今天星期六,是騾子是馬全民公休你懂不懂?」
鄭寧不理我的低氣壓,自顧自的轉移話題。「剛才接電話的是誰?聽聲音很年輕呀。」
「一個親戚。」我懶得跟他多話。
「哦?莫非是表弟?」
……我該答是,還是不是?他有第六感嗎?
聽我沉默,鄭寧笑道:「瞭解瞭解……一般姦情被撞破,都說是表妹。到了我們這兒,就改版成表弟了。」
「我說鄭寧你個神經病,大清早的正事沒有,就玩捉姦哪?我就跟我弟大戰三百回合了,幹你屁事。」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我選擇駡街。
「啊?」
小山拿了塊創可貼,站在我身後,愣愣的看著我。
我也有點蒙了。他不是出去了麼?什麼時候進來的?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腳踝,給鐵制的茶几腿刮了塊皮,有點滲血。
剛才小山看了看我的腿就走,原來是拿創可帖去了。
看他的神情,多半是聽到一兩句了。什麼神經病捉姦之類的,還有些語焉不詳的部分,反正聽上去都不是正常人說的。
「和,罵起人來倒利索了。」鄭寧看不見我這邊的尷尬氣氛,電話那頭嬉笑連連:「誰說我沒正事了?你個笨蛋,昨晚手機拉我這兒了。」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喝粥的時候,我有電話進來,然後鄭寧就說鈴聲好聽,拿過去琢磨了。好像是沒還給我。
破記性。我暗怒。
「還好意思說。我不記得要你也就不記得還了?」我側過臉跟鄭寧互毆,自覺聲線都有點異樣。主要是小山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我不能分辨那是什麼,但我能感到,他的不快。
開始,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剛才聽到了什麼。由此而產生的情緒讓他清晨的笑容瞬間氤氳。
電話那頭,鄭寧兀自好心情。「你別睡了,馬上去洗臉刷牙換衣服,過二十分鐘下樓,我把手機給你送來。」
「這麼客氣?不麻煩吧……」我狐疑。這廝有這麼好心?
「要不你來拿。我現在在清源路……」
「過二十分鐘樓下見。我謝謝你了。」還是勞他大駕吧。
掛上電話,我看著小山。第一次,面對他的時候,有點心虛。
「這麼早就起床了?沒睡懶覺嘛。」我打著哈哈從他身邊經過:「早飯吃什麼?要不等會兒我們去魏廣源記……」
小山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什麼事?」
他沒回答,遞給我一隻創可貼。
哦,這個啊。「沒事,已經不流血了,不用……」
小山沒理我,蹲在我腳邊,撕開封套,仔細地給我貼上。
*** *** ***
鄭寧到的比我早。我穿著拖鞋下樓,就看到他笑咪咪地在車上沖我招手。
「HI~~~季澤~~~」喊著,還下車向我迎來。那份親切和熟絡,簡直是我的青梅竹馬穿一條褲子長大。
「早。」我沖他點點頭算問候,「我手機呢?……喂……」
鄭甯大力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你歐洲長大的麼?大清早的跑出來嚇人……」我連忙把他推開。偏偏他八爪魚般吸附力極強,費了半天勁才擺脫。
一邊拉拉袖子,眼睛已不自主的瞄向四樓。
……不會給小山看到吧?剛才的電話還能說是開玩笑,這回可有點百口莫辯了。
窗子是半開的,不過沒人。
鄭寧被我暴力對待也不惱,笑嘻嘻地湊過來:「看什麼呢?」
「看有沒有晨練的大爺大媽給你嚇倒。我手機呢?」我皺著眉毛,他兩手空空的。
「在車上。」說著他返回車上,招手示意我也上來。
「昨晚沒在意,原來你這車是墨綠色的。我還以為是黑的呢。」我拍拍SUV寬敞的座位,「怎麼想起來買這個的?漂亮是漂亮,可在城市裡無用武之地。」
「誰說的?後排空間比小車大多了。」鄭寧的笑容頗為詭異。鳴了兩聲笛,車子滑上了社區的車道。
我剛準備說原來你是車床愛好者,沒曾想鄭寧載著我離開了。
「你要去哪兒?」
「你不是也說了嗎?四輪驅動在城裡開沒意思,」他指著車上的時鐘:「現在還不到七點,又是星期六,我們轉一圈,兜風去。」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也是剛起的興致嘛。」鄭寧沖我瞬瞬眼:「怎麼,你家裡有事?」
「……這倒沒有……」我沉吟起來。想讓他返回去,可提到家裡,我就想起小山陰晴莫辯的臉。摸摸刺痛的腳踝,從給我貼上創可貼後,就沒說過話了。
唉。煩。
「那不就行了。」鄭寧打開車載CD,蘇格蘭風笛的聲音響起。
真是意外的驚喜。我笑問:「《勇敢的心》電影原聲碟。你也喜歡這個?」
他點頭,不無得意。「就知道你會喜歡。」又輕輕加了句:「自私冷淡驕傲的人偏愛原野和自然。」
「得了吧你。我手機給我,打個電話。」眼見著要出社區大門了,跟小山說一聲。
「抽屜裡,自己拿吧。」
電話接通後,小山好像也沒什麼意外,「哦」了一聲。
「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
聽不出個喜怒,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好像完全不想跟我多說話。
好吧。
「行。我掛了。」我淡淡結束通話,按住掛斷鍵。
最後,他也不過一個「嗯」字。
我伸了個懶腰,靠進真皮坐椅裡:「大清早的空氣真不錯,散散心也好……我們往哪個方向?」
雖然鄭寧把車子開出城的時候我沒阻止,但是我沒想到走了這麼遠。
都市漸漸拋在身後,車子轉了幾個彎,踏上高速。四漸漸呈現一派田園風貌,有碧綠農田,不時閃過小小村落。
又過去大半小時,我疑惑越來越深。
「鄭寧,你這是要去哪兒?不要告訴我沒有目的地。」分明是一條他常常行駛的路線,連下了高速公路的泥濘小道也想也不想的鑽進去,打死我也不信他隨便走的。
鄭寧笑著斜我一眼。「怎麼?怕我荒郊野外的吃了你?」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嘖嘖,唇紅齒白的,誰吃誰啊。「到底去哪兒?」
「快到了。」鄭甯指指前方。
顛簸了十幾分鐘,又繞到平坦的公路。我已徹底迷失方向。
「你這會兒要把我賣了,我多半就回不去了。記得找個好人家。」我乾脆閉上眼睛任車夫做主。
隨著車身一顫,發動機歸於平靜,旅途終於結束。
「到了。」
推開車門跳下來。我揉揉膝蓋,誇了句:「好地方。」
一個不大的別墅園,前後也就十來幢房子。我們就站在其中一幢的車庫前。
小別墅,面積不大。外牆是灰黑色的,簡單大方。房子之間隔的很遠,彼此各不相擾。不遠處有群山,而每幢都是湖景房——幾十米外就是個天然湖。
鄭寧已經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歡迎。」
我在玄關換了鞋子,跟著進來。「這是你的房子?」
「嗯。」
「不錯啊。雖然遠了點,環境好。」
鄭寧遞了瓶礦泉水給我,冰的。「先喝這個吧,我存冰箱裡的。這房子不是我挑的,去年銀行抵債給我,準備手續辦完了就賣掉。但這個別墅區沒設計好,連個路都不通,這兒的房子一半都爛在開發商手裡呢。除非賤賣,否則也不好脫手。」
他拉開落地窗簾,不遠處,湖面波光粼粼。「後來到這兒一看,就捨不得了。就憑這扇窗子,我也不打算賣了。」
落地窗前有兩個搖椅,我挑了一個坐下來。「能問問你嗎?你做什麼工作的?」
「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呢?」鄭寧說著,坐到我的腿上。
「午夜牛郎。」多像啊。
鄭寧大笑。「你還真敢講,不怕傷我自尊麼?啊,好可憐,夜夜賣春,供車供房……」
「你夜夜買春還差不多。」這個只1不0的傢伙。
「我做廣告的,現在有一家公司,經營的還不錯。」後來鄭寧告訴我,在我們對坐吃面的時候。到了午飯鐘點他連顆米都沒準備,只有一櫃子的各色速食麵。唉,果然是臨時的主意。
「那我們算半個同行啊。」我笑起來,「我拉廣告的。」
鄭寧踢我一腳:「那怎麼一樣。你每天吃吃玩玩,收入比我兩個主管加起來都高。我加班出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逍遙呢。」
「新鮮了,你也有正經的時候啊。」還真看不出來。
「認真工作,能更好的享受閒暇樂趣。就像持續一段時間暗戀再上床,得到的快樂多於一夜情一樣。」鄭寧以這句話作為午餐的結束語。
*** *** ***
夏季的白天總是很漫長。我一覺睡醒四點多的時候,室外的白花花的陽光絲毫不減中午的威嚴。
房間裡開著冷氣。看窗外熱浪滾滾,滿眼的青蔥碧綠倒是很愉快,可時間畢竟不早了。
敲了敲門,我進入鄭寧的臥室。
「喂,醒醒。快五點了,我們回去吧。」我拍拍還在床上熟睡的人.
「……不回了……我們今天就住這邊好了……」鄭寧迷迷糊糊的,閉著眼睛回答。
什麼?住這裡?
「起來起來!別在這兒說夢話了。」我坐在他對面,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坐起來,「沒吃沒玩的,我才不住。」
鄭寧昨天一晚沒睡,這會兒可能是困的厲害。勉強睜開眼睛,忽然一笑,又臥倒在我身上:「你想玩什麼?隨便。」
他睡覺前換了件黑色背心,襯得一身皮膚格外白皙。這會兒軟軟地伏在我肩頭,線條優美的腰就在我眼前,觸手可及。
玩什麼都行嗎?小子,這可是你說的。
「玩,」我在他耳邊輕聲說:「……看誰不怕癢!」
說著,我兩手一抄,直接襲擊他的腋下、脖子和腰。
鄭寧從睡眠中猛然驚醒,還沒有鬧清楚情況,只是本能的左右躲閃,逃避我的魔爪。「啊!別……哎呦!別這樣……呵呵……我求你了……求你了……」
他連連告饒,笑倒在床上,兩手亂揮拼命掙扎。
哼,不怕癢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幾個。
鄭寧笑得眼窩鼻翼淚光點點,臉色緋紅,半長的發淩亂落在枕頭上,修長的身體弓得像只蝦。
……性感。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見我不再攻擊,他倒緩過勁來:「季澤!膽子不小,在我床上也敢欺負我……」說著連連呵手,撲過來撓我的腰。
「敢撓我……癢死你癢死你……」鄭寧在我身上上下其手,五秒種後才訕訕停下。
他的臉色變了。「你,你不怕癢?」
「乖。答對了。」我滿意地看著他完全愣住的表情,獰笑著活動手腕:「敢才誰說要我死的?」
鄭寧如夢初醒,尖叫一聲拔腿逃跑。
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小鄭同志。我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床上。「要我死……我看你是活膩了……」
兩人滾成一團,求饒和得意的聲音此起彼伏。
「哎喲!季……季澤!別別……」
「別什麼?」
「別撓了……啊……求你了……」
「那,叫聲好聽的……」
「哥!親哥……嘻嘻……別碰那兒……求你了……」
我和他都沒意識到,對話已經向某個方向漸漸失控。至少,當時都沒有。
我擰著鄭寧的兩隻手腕,用力按進枕頭深處,他掙了兩下,發覺不易逃脫,兩條長腿立即踢上來。於是我以體重做武器,壓住他的身體。
兩個人都見了汗,彼此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我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可以感覺到他胸膛急促的一起一伏,身體也在微微顫抖。我望著他側向一邊的臉,幾縷頭發汗濕貼在細膩的臉頰上。
他已經停止掙扎,閉上眼睛。
我可以感覺的到,他根本就放棄了抵抗,也放棄了他那套床上的原則。
他交出了主動權。
欲望從小腹升起,迅速竄至四肢百骸。示弱的鄭寧讓人有佔領他的衝動。我低下頭,重重吻上他的唇。
這是我們第二次接吻,時間間隔不超過二十四小時。跟光影裡帶著有意為之和彼此試探的吻不同,所有理性都消亡殆盡,只想把眼前的人侵榨乾淨,歸屬自己。
唇舌的糾纏只能點燃彼此的火,鄭寧喘息間發出的低微聲音讓我迷戀不已。他的身體已做出本能反應,寬鬆的運動短褲撐起帳篷,堅硬地抵在我胯間。
拉起背心,露出肌肉隱約的腰肋。因為動情,他的皮膚有些粉紅,乳尖是蛋糕上的櫻桃,嬌豔迷人。
真是盛宴啊……吻上去……用舌尖撩撥……然後褪下緊繃的短褲……
鄭寧的身體是離了水的魚,弓起,又用力打開,被欲望折磨得性感無比。頭發汗濕了,閉著眼睛,喃喃自語。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沒聽見;可凝神分辨,他在低語:「……cheng……」
我根本沒聽清,只顧著在他脖子上留下點點紅暈。
「……你說什麼?」
「疼……別咬,城……」
我的思維停頓了兩秒。他在說什麼?
放棄他的脖子,我吻住耳垂。鄭甯發出滿意的歎息。
「快……喊我的名字……」我一邊吻他,一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
「城城……」
……果然。
欲望還在身體裡翻湧,床上的人也依然柔順,可我的情緒已瞬間冷了下來。
鄭寧的背心已經脫了,短褲被我褪到膝蓋。我放開他的手,用力一撐,就從他身上離開。順手替他拉上短褲。
他一動不動,光裸的脊背沖著我,看不見表情。
床頭的櫃子上有煙,我拿了一根。
身後床墊響動,鄭寧已下床。丟下一句:「打火機在櫃子抽屜裡」,就進了浴室。說話聲音還算平靜。
很快的,浴室裡傳來水聲。
我默默穿上T恤,本來很寬鬆的牛仔褲,這會兒還勒得人想發火。坐在床沿,我來回顛倒手中的煙。
這算什麼事兒?我叫鄭寧起床,開玩笑,撓癢癢,然後大家都熱情高漲,乾柴烈火的,開始做愛。
從不肯被人上的鄭寧願意做0號,可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叫另一個人的名字。
……也就是說,他把我當作別人。一個不在他身邊的人,或是一個他得不到的人。
那個什麼「城城」。
可是我沒興趣當別人的替代品,雖然獲利甚豐。
算了,我不想瞭解他的故事。他愛怎樣怎樣,以後少來招惹我就行了。
我甩甩腦袋,拉開抽屜找打火機。
都是些雜誌,我翻了翻,沒找到。可是,一幅肖像吸引住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張A4大小的素描,主人很珍惜的用原木鏡框鑲好。不知什麼原因沒有放在外面,只是藏在抽屜的最上層,一拉開就看得到。
畫上的人是鄭寧。應該是少年時期,頭髮比現在短,眉眼比現在年輕,也更倨傲些。他好像是站在山頂上,背景有點模糊的樹木,風把他的頭髮吹起,淩亂的貼在臉上。他伸手撩開,露出半張臉孔。
非常非常的漂亮。風姿勝過容貌。
畫的右下角有一個簽名。CC。年月日。
看得出來,這幅畫的作者有繪畫方面的功底,而且對鄭寧很瞭解。簽的日期是一年多前,可畫上的鄭寧估計是五、六年前,十八九歲的樣子。
……CC……莫非,是「城城」?
噗。一聲輕響。打火機被丟在我身邊的被子上。
我回過頭,鄭寧已經洗過澡了,站在我身後,頭髮濕淋淋地滴著水。
他看著我手中的鏡框,沒什麼表情。
「你沒跟我說打火機在那邊的抽屜裡。我一拉開,」我指指靠我這邊的,「就看到了這個。」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畫像。好像一個坐牢的人,看著鐵窗外皎潔的月亮。
忽然間,覺得他很寂寞。
我把畫像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擦擦鏡框,心思卻不知飛去哪裡。
原來,每人個都有自己的心頭傷。放蕩形骸享受生命的他也不例外。
「這個CC是誰?是城城嗎?」我問他。我覺得他再不跟什麼人聊聊,也許會把自己逼死。
鄭寧忽然笑笑,抬起眼來。「你不像是多事的人,怎麼這麼問?怕我想不開呀?」
狀態恢復得還真快。我也笑了:「得了,你才不會。我只是想知道,今天是誰攪了我的好事。」
鄭寧在我身邊坐下,把畫像立在床頭。窗簾已經拉開,斜斜的陽光照得相框玻璃一片燦爛。
「剛才我失態了。下次補償你好了。」鄭寧輕鬆地說,翹著二郎腿。
「你肯我都不肯。太欺負人了。」我顧作恨恨。
鄭寧又出了會神,對我說:「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不怕人撓癢癢的。他是第一個。」
「是嗎?那你被他撓癢癢以後就跟他做了嗎?」我故意問。
他點點頭。
「啊?」輪到我吃驚了。「真的假的?」
那剛才……也太那個了……算不算觸景生情?……啊,我呸。
怎麼感覺像當了回冤大頭。
鄭寧沒理我,繼續自己的思緒。「其實你和他性格上有點像。脾氣很壞,又冷漠,只不過你年紀比他大一點,所以看上去沒那麼難相處。實際上都一樣,誰靠近了就欺負誰。」
笑話。「我又沒欺負你。」
鄭寧一笑:「因為我們走的並不近。你家表弟沒受你氣嗎?沒給你欺負過嗎?」
怎麼忽然提到小山……
不知道哪根經被拽了一下,狠狠地疼了。
我會欺負小山嗎?我對他發脾氣嗎?
……好像有一點。我想起他受傷住進家裡,為吃飯和打掃的問題冷淡過他。後來住在一起,細小處的相處都是他遷就我的多。再後來那次爭執,也是我故意在為難他。
我知道自己脾氣不算好,但每次面對小山,好像總是格外惡劣。
……因為他跟我離的近嗎?也許吧。可是,他為什麼總選擇忍耐呢?
「不說我了。你的城城大名叫什麼?」跟著鄭寧一口一個「城城」的,好像在沾人便宜。
「這就是全名呀。」鄭寧從抽屜裡拿出紙筆,寫給我看:「姓陳,耳東陳;名澄,澄清的澄。好聽吧。」寫完,看著名字,微笑。
陳澄。兩個字迭音。
「他人呢?現在在哪裡?」
「在外地讀美院,主修西洋畫。」
「啊?!還是學生?」那不是比鄭寧還小幾歲?
「嗯。明年畢業。」
「畢業後回A市麼?」
鄭寧想了想。「……也許吧。不過可能不是一個人回來。他冬天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他打過電話,是別人接的。他說他現在跟那個人住在一起。」說完一笑,「就他那個脾氣,居然願意跟別人住一塊兒,也算奇事一樁了。」
我沒說什麼。難得他願意說,我做只安靜的垃圾筒就好。
可打開的瓶子只倒出一兩滴,又塞上蓋子。
「別瞎猜了,我和他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跟人同居,沒有對不起我;我夜夜笙歌,也沒對不起他。就這樣。」鄭寧說著,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不知不覺的,窗外已是滿天晚霞。
我想起除了剛到甘泉湖時,給小山打過電話,其他的還沒聯絡。我有點急了。「剛緊回家,這都幾點了……」推著他往外走。
「回什麼家。」鄭甯白我一眼,「我們進城得八點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再說。速食麵真是難吃,到現在我還堵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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